第12章 分手

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祠堂門口,陸徽毫無形象的坐在門檻上,大有你不告訴我我就拆祠堂的架勢。

紀樊陽做不到陸徽這樣無賴,他在心裏衡量了一下老人和陸徽,如果他開口勸老人,可能會被漸漸圍上來看熱鬧的李家村人毆打,如果他開口勸陸徽……紀樊陽瞄了一眼陸徽手中緊攥的棍子,別說就地打骨折,可能連工作都丢了。

暗自琢磨了一番的紀樊陽開口,選擇勸阻拄着拐杖的老人:“陸組也是破案心切,死者是李//鵬……”

他還沒說完就被老人打斷了話,老人聲調擡高:“誰死了?!”

“李鷹的弟弟,李//鵬。”紀樊陽回答。

陸徽托着下巴看年輕警員和老人周旋,棍子橫在膝蓋中間,仿佛稍有動靜就會暴起打人似的。

“肯定是有人害的!”老人手中拐杖敲的梆梆響,眼睛睜得十分大,“一定是被謀殺的!”

老人的聲音大,但底氣不算足,甚至有些疲虛,陸徽敏銳地察覺到了,他開口問:“你懷疑是誰?”

老人咕哝了幾個模糊的音節,繼而大喊起來:“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警察嗎,你們去查啊?!問我一個糟老頭子,還要砸祠堂,你們到底有沒有良心,有沒有道德?!”

眼見老人就要開始撒潑打滾,陸徽短促而譏諷的笑了一瞬,站起身,拎着棍子走進祠堂,紀樊陽頓時緊張起來,他亦步亦步跟着陸徽,生怕他——

根本不需要将來時的語态敘述,陸徽舉起了棍子,抵着擺在最前面的牌位,他轉頭朝老人微笑:“說出那個名字,或者我……”他作勢後撤木棍,“玩個多米諾骨牌?”

木棍晃了晃,如果它碰倒第一個牌位,後面整整齊齊的牌子會連番倒下,景象一定頗為壯觀。

老人深吸了一口氣,兩個腮幫子上的肌肉顫抖,紀樊陽在心中默數,他覺得不出十位數老人恐怕會突發心髒病。

“說不說?”陸徽做了一個揮棒的動作,若是老人固執的不說話,那麽李家祠堂可能會上演一出棒球比賽。

老人咬緊了腮幫子,他滿是皺紋的臉抽動片刻,終于在陸徽的混蛋下敗退:“李衛國!”他喊,“他出去打工,李//鵬和他老婆……”他停頓了一下,不說話了。

“和他老婆怎麽了?”陸徽假裝不知道,擡起了木棍,“我的耐心不是很好,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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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唇蠕動着,表情難堪地吐出兩個字:“上床。”

陸徽輕笑了一聲,從牙縫裏呲出來的笑聲嘲諷力十足:“你是李//鵬什麽人?”

“我是他叔叔。”老人塌下肩膀,低頭掩蓋面容。

但這并不是羞愧情緒導致的低頭,陸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老人,他鋒利如刀刃般的目光看得老人縮起肩膀。

“我們……走吧?”紀樊陽猶豫着開口,他看了一眼祠堂門口越聚越多的人,繼續停留在祠堂,他們活不過今晚。

“嗯。”陸徽拎着木棍,率先走出祠堂,他跨過門檻,下巴擡起,仿若野獸巡視地盤,又或許是虛張聲勢。

饒菲菲和派出所的民警竭力分開人群,将陸徽和紀樊陽護在中間。

照陸徽這個查案的方法,他們真的不能單獨出行。

下午六點。

晚飯時刻。

高局批了經費供小組查案,吸取了上次疑似自殺實則原因更為複雜的案子的經驗,高局縱容了陸徽許多。至于現在這個疑似落水的案子,高局想着,就算是真的是落水而沒有其他什麽隐情的話,經費就當是安撫無賴家屬了,如果不是落水,那豈不是剛好。

長羅灣縣派出所幫忙聯系了一家經濟型賓館,開了兩個标準間,還好小組內性別平均,兩男兩女恰好。

他們聚在池塘邊,紀樊陽去小賣鋪買了四瓶飲料,兩瓶常溫的遞給饒菲菲和楊潔,兩瓶冰涼的留給陸徽和自己。

紀樊陽是個溫柔體貼的人,他一向如此,進出首先給女士開門,說話留半步,禮貌得體有分寸,早上提前趕到泡好整個辦公室的茶水,待其他人來時茶水溫度剛好,他有一張溫柔英俊的臉,一副柔和純淨的嗓子,他就像個和煦而不刺目的小太陽,溫暖身旁所有的人。

這樣的人,進入警局,短短三個月,就收獲了市局上上下下各年齡段所有女性的喜愛。

而和他同一個辦公室的陸徽,完完全全和小天使相反。

紀樊陽每天穿着熨燙後平整幹淨的T恤,陸徽的襯衫皺皺巴巴的,他還不喜歡刮胡子,像個流浪漢走進辦公室,饒是他長得再英俊好看,也頂不住這麽折騰。

回到正題,紀樊陽微笑着遞給女士們礦泉水,饒菲菲和楊潔道謝接過水瓶。

就在紀樊陽伸手把冰鎮礦泉水塞給陸徽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盛夏,正是三伏天,陸徽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了一半,剩下一半盡數澆到身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氣。陸徽站在池塘邊上,夕陽西斜,映得池水金黃泛紅。

陸徽直挺挺地站着,饒菲菲和楊潔正在讨論晚飯吃什麽。

痕檢明天才能到,還有陸徽的白板,沒有白板的陸徽拒絕思考。

打完電話的紀樊陽走回來,表情有些奇異,陸徽将這副表情理解為頹喪。

“陪我喝兩杯吧?”紀樊陽說,他垮下肩膀,手中緊緊地攥着手機。

“不。”陸徽果斷拒絕。

紀樊陽了然地看着他,一副【早就料到你會拒絕】的表情,他打出底牌:“之前你半夜兩點敲門還潑了我兩杯水,記得嗎?”

陸徽梗着脖子不吭氣。

紀樊陽嘆氣:“你不用說話,聽我倒倒苦水行嗎?”

陸徽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從頭發絲向下到腳尖,又從腳尖回到雙眼,他皺眉,好似進行了一番艱苦卓絕的心理交戰,他艱難的開口,盡管每一個字眼都透露着不情願:“好吧。”

紀樊陽捏捏鼻梁,轉過身朝饒菲菲和楊潔說:“我們……”

“我和楊姐去吃飯,你們自己找館子吧。”饒菲菲搶先說,她眨眨眼睛,“要聊我們女人之間的事。”

“好吧好吧。”紀樊陽雙手舉高,“剛好我要和陸組聊點男人之間的事。”

陸徽哼了一聲。

和饒菲菲楊潔分道揚镳,紀樊陽和陸徽随意找了家路邊攤坐下。

紀樊陽一口氣點了十瓶啤酒和一大盤烤串,他擡頭問陸徽:“陸組想吃什麽?”

“不餓,你随意。”陸徽專心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個聽衆。

啤酒和烤串上來,紀樊陽開口:“我……”吐出一個單薄的音節,他突然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陸徽拿起一串烤翅吃得正香,紀樊陽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發頂。

“……我又分手了。”紀樊陽說,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困惑,沒有傷心入骨的嘶啞,僅僅是困惑不解,“為什麽她要提出分手呢?”

陸徽動作頓了一下,掀掀眼皮,表示不感興趣。

紀樊陽開了一瓶啤酒,一口氣喝了半瓶,他壓根不是借酒消愁,如果他想醉死,就會選擇白酒了。

“她是我第四個女朋友了。”紀樊陽說,“她小時候被繼母虐待,特別依賴我,一天打八//九個電話,我們談了有一年了。”他眯起眼睛,陷入回憶,“我撿到她,像撿到一只小貓,她提出的在一起,她提出的分手,為什麽呢?”

“說說你第一個女朋友。”陸徽拿起第二串烤雞胗,盡職盡責的做好一個傾聽者,适當地提出問題牽出話題不至于冷場。

“第一任?那是初二了。”紀樊陽把啤酒倒在玻璃杯裏,抿一口說一句,“她原本聰明乖巧,學習也很好,但初二那年她父母離婚了。她成績一落千丈,我作為班裏成績還不錯的班幹部,就去了她家一趟。”

“她躲在房間裏,我推門進去,她悶在被子裏哭。”紀樊陽說,“我走過去,把她從被子裏挖出來,帶回學校,後來我就輔導她落下的課業。”他聲音中的疑惑更深了,當然,出于天使的本性,紀樊陽給陸徽的杯子裏蓄滿水,他接着說,“可能我是唯一見過她脆弱的樣子的人,她向我表白了,我接受了。”

陸徽吃得太急,放下烤串歇了歇,他眼神尖銳,直直看進紀樊陽心裏:“然後她把你甩了?”

“在我的開導下,她沒那麽恨她的父母了。”紀樊陽說,他摸摸鼻子,“她和我提了分手,我問她為什麽,她說感覺不對。”

“哈。”陸徽發出短促的氣音,像是在笑。

“第二任,是在我高中的時候,我是生活委員。”紀樊陽說,他已經喝完了兩瓶啤酒,“班裏有個女孩子,坐在角落裏,特別膽小,不敢擡頭看人,其他同學都不和她說話,我平日裏會刻意和她說兩句。”紀樊陽拿起第一串烤翅,咬了一口,“她膽子太小了,從來都不搭理我,也不看我,後來她的一個別的班的閨蜜來找我,遞給我她寫的信,我收下了。”

“我們一起寫作業,她數學很好,我有些題不會就請教她,她在紙上寫好步驟傳給我。”紀樊陽啃完雞翅,把雞骨頭擺在一起,“我們相處了一年,她終于開口對別人說了第一句話,聲音不大不小,正視對方的眼睛,然後,她向我提了分手。”

陸徽也開了一瓶啤酒,擡頭示意年輕人繼續講。

“她說,我根本就不喜歡她。”紀樊陽苦笑,“到底什麽是喜歡呢?”他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大學時,我加入了一個志願者社團,認識了一個抑郁症患者,她喜歡坐在天臺上,有一次差點跳下去,被我拉住了胳膊救了上來。”

陸徽拿起了烤餅,咬了一口,酥脆香辣。

“我志願作為她的引導員,督促她吃藥,帶她出去散步,我給她買了一條小狗。”紀樊陽右手撐着額頭,無奈地說,“她漸漸好起來,甚至說想去旅游,我們約好了一起去看雪山,結果她丢下我,自己出發了。”

“她給我留了一張字條。”紀樊陽說,“上面寫着,【謝謝你,即使你從未愛過我】。”他擡高了一點聲調,僅僅是一點點,讓他顯得更加頹喪失落,“我對她們很好,我盡力對她們好了,我沒有朝三暮四,也沒有牽扯到經濟糾紛,為什麽她們總是選擇離開我呢?”

陸徽放下啤酒瓶,拿起開瓶器開了一瓶新的,推給紀樊陽:“喝。”

四任女友,四次被告白,四次被甩,饒是聖人也得喝上一盅消愁。

陸徽眼底清明,他聽出了問題,卻緘口不言,他不在乎、不關心別人的感情歷程,他只負責聽,只負責吃,不提意見。

六瓶啤酒下肚,紀樊陽喝得有些迷糊,他拉住陸徽的胳膊:“喝到這個份上,我們是朋友嗎?”

陸徽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那雙,溫柔的、仿若流淌着清澈溪水的眼睛,說:“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提前預警:這真的不是一篇輕松的文。

梳理一下年齡:

陸徽:32

紀樊陽:25

饒菲菲:24

楊潔:37

陸安:35

魏從嘉【魏隊】:33

高正誠【高局】:45

陸徽這個脾氣是有原因的,小紀這麽溫柔也是有原因的,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人【點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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