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殿下……殿下……”
趙憫生緊閉着雙眼,盡力的蜷縮着自己的身子,雙手在身前胡亂的拍打着,想要将耳邊萦繞着的這些聲音趕走。
“舒貴妃都已經死了,你這小崽子還把自個兒當皇子吶?”
“還不吃馊飯,我看你是又皮癢了!”
“你要是再敢在旁人面前亂說話,我就拿這繡花針把你的嘴縫上!”
趙憫生只身處于黑暗之中,周圍這些人的面孔,如同是惡鬼一般撲面而來,那丫鬟手裏的繡花針,在黑暗之中陣陣閃着寒光。
趙憫生平明的揮舞着手臂,想要将他們全都趕走,卻忽然間被人攥住了雙手,強迫着他從夢中醒來。
“憫生!”
謝淵貼在人身邊叫了他幾次都不見有回應,眼見着人在噩夢之中越陷越深,他也就只好貿然伸出手去,攥住了人的手腕。
趙憫生從睡夢之中微微睜開眼,伴着屋內微弱的燭光,剛一看清眼前人的臉,便從床上猛得坐起身來,一把将人抱在了懷中。
“你先別說話,就這樣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趙憫生的情緒尚還沒從夢境之中緩過來,謝淵被人環抱在懷裏,感受着人胸膛之中此起彼伏的跳動,幾番猶豫之下,還是伸出了手去,在人頭頂輕撫了兩下。
“殿下的額頭有些燙,奴才命府中的大夫熬了一碗湯藥來,喝了再睡吧。”
方才剛一回來,謝淵便覺出趙憫生有些不對,後來再一探人的額頭,才知道他的确是有些發燒。
趙憫生聽了人的話,才将緊抱着人的雙手緩緩的松開,将眼神逐漸轉到了謝淵手中的那碗湯藥上。
那藥碗端到了趙憫生的眼前許久,都不見人有進一步的動作,瞧着他如此茫然的表情,謝淵也猜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麽了,只好試探着問了人一句。
“殿下怎麽不喝藥呢?”
“藥太苦了,吃了以後有糖嗎?”
兩人的對話進行到這兒,謝淵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給人備糖了,平日裏謝府很少會準備這樣的糖果零食,此時若是要找……
謝淵如此想着,眼神便不由的瞟向了自己的書房,那書房之中有一間密室,存放着有關于趙憫生的所有東西,還有他對人那卑微到泥土裏的愛意。
謝府之中唯一的糖,就在那兒了,那是前一陣子謝淵過生辰,趙憫生送給他的。
謝淵一直都舍不得吃,于是便偷偷的藏在了密室裏面,如今若是要找,還需要将那密室打開,實在太過冒險。
就在謝淵左思右想,猶豫着要不要去廚房給人取塊冰糖來湊合的時候,一直盯着人的趙憫生卻突然張口發話了。
“督公若是拿不出糖來,倒也還有一種辦法能讓我乖乖喝藥。”
瞧着他如今左右為難的那副樣子,趙憫生就知道,他肯定是拿不出糖來,于是幹脆就扯着這一點,肆無忌憚的跟人撒起嬌來。
謝淵此時正兩面為難,一面覺得在趙憫生在府裏的時候,貿然去開密室有些太過冒險,一面又覺得從廚房裏随意撿出來一塊冰糖給人吃,有些太體面。
此時正好人給他提出了一個可以折中的辦法,他也沒再細想,直接就給答應了下來。
“什麽辦法?只要奴才能夠做得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謝淵這話一出,趙憫生坐在床上就笑了,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只見他略帶嬌羞的指了指自己微張的嘴,說了一句。
“那督公你喂我。”
謝淵聽見人這話,不由的愣了一下,手端着藥碗,半天都沒動。
“快呀,一會兒那藥都涼了,涼了就更苦了。”
趙憫生說着,便朝着那謝淵手裏的藥碗,擡了擡下巴,這吃藥的态度,瞬間便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謝淵瞧着人那模樣,若不是他真的知道趙憫生有多怕苦,只怕此時都要覺得他先前那樣子,是故意裝出來诓他的了。
“是。”
謝淵說着便從身旁的托盤之中,又拿出來了一只調羹,在那漆黑的藥汁中微微舀起了一勺,遞過去,送到了趙憫生的口中。
不過一會兒,這碗裏的湯藥便已經見了底,平日裏連龜苓膏也不肯吃的趙憫生,如今有了謝淵喂,竟也能将這苦藥吃出甜味來。
喂罷了湯藥以後,趙憫生的額頭還是微微有些燙,謝淵将人重新按回了被窩,擡手便吹熄了床邊的蠟燭。
屋外的月光透過窗紙映進屋裏來,趙憫生轉過頭,在這朦胧的月光下,瞧了眼躺在自己枕邊的謝淵,安心的閉上了眼。
蠟燭吹熄後留下的白煙,在這溫暖的屋中飄蕩了很遠,而後又逐漸的消散。
直到了第二天一早,淮王府起火之事,才傳入了宮中。
而那縱火之人,經過這一晚上的審問也早已将一切都招了供,陵王這縱火之罪也基本上就算是坐實了。
皇後一早從探子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只險些沒被這個逆子氣得背過氣去,方才在那佛堂裏被關了十日,如今出來她本以為人起碼能消停一段時間。
可沒想到,居然沒過幾天,他就又捅出了這麽大的一個簍子,氣得皇後天都還沒亮,便派人前往淩王府,将人趕緊抓到了宮中來。
本想着今早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在其中替人運作一番,可哪想得到,那陵王到了此時竟還半點不着急,坐在皇後宮中,一邊飲茶一邊吃着瓜果,整個宮中簡直再沒有比他更悠哉的人了。
“淮王府昨日裏燒了一宿,你竟然還有心在這喝茶?你可知那縱火之人已經被拷打了一夜,該說的不該說的,只怕全都已經說了出去,你怎麽就不知道着急!”
那皇後說到此處,被人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周圍的丫鬟太監們,全都跟着心肝一顫,唯恐這兩人哪一句話說的不如意,便将這股子邪火發到自己的身上。
可趙展坐在椅上,依舊還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手拿着一只香梨,腳上翹着二郎腿,完全就沒把燒了趙憫生府邸的事情當成一回事兒。
甚至瞧見皇後如此着急生氣的樣子,他還覺得人有些太過小題大做了。
“這有什麽可着急的,之前您不也時常就往趙治的飲食裏下點這個,下點那個的嗎?況且這種事我又不是沒幹過,就我府裏那些刺客,去濤蘊院晃過幾圈了都,哪一回讓他逮着影了?”
陵王說着,便将身子向後一靠,拿起香梨,迅速的啃了一圈,梨還沒咽完,就聽見他又繼續說道。
“母後安心,就他府中的那群下人護衛,哪怕是再加一倍,都定然捉不住我的人,此時這個消息定是他故意放出來,擾亂視聽的。”
那皇後本就已經氣極,如今再由瞧見趙展如此樣子,一時間難免急火攻心。
只見她幾乎是想都不想,便拿起手邊的香爐,徑直的朝人砸了過去,那香爐中尚還燃着的香灰,在空中撒了一道,落在宮內的軟毯之上,直将那金絲繡的毯子都燒出了好幾個窟窿。
趙展被皇後這一下子,吓得一瞬間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站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之中滿是不可置信。
“我怎麽會有你這麽蠢的兒子!”
那皇後被他氣得身形一晃,勉強扶住了手邊的桌子,才不至于摔倒,可即便是這樣,也攔不住她那顆想要罵人的心。
禍都已經闖到這麽大了,他竟然還一點都不知醒悟,眼看着就要到上朝的時間,在這麽下去,豈不是無力回天……
皇後看着眼前的陵王,重重的摔進了身後的椅子裏,眼前只覺一片眩暈。
随着太陽逐漸的升起,大臣們逐漸不如宮中,上朝的時刻也終于到了,通過方才皇後的那一番責罵,最終還是讓陵王明白了如今這件事的嚴重性,只可惜打從他們知道這件事的那一刻起,對于陵王來說,就已經到了無力回天的地步。
昨夜在魏延來了以後,趙憫生之所以那麽果斷的選擇不回宮,其中一個原因便是封鎖消息。
在這波詭雲谲的朝堂之中,只這一個晚上的時間差,就足以改變很多了。
今日來上朝的這些大臣們,也在出門之前,多多少少的也都聽到了一絲風吹草動,陵王這事一出,實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今日朝堂上,這些大臣們的臉色又是十分的別具一格。
正所謂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當日承王與章家出事之時愁眉苦臉的那些人,在今日的朝堂上,真可謂是一下子就全還回來了,一個個的挺着腰杆,紅光滿面,大有幾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
再反觀一直站在陵王這邊的,那就真是各自有各自的愁法了。
當然了,他們這些人大多數愁的也不是陵王,而是自己了,這一次趙憫生的反擊打的實在太快太狠,如今人證物證皆在,明眼人也都瞧得出來,此事一過,陵王翻身的機會無多。
這種時候,趁早的另擇明主,才是正道。
趙憫生站在下邊,眼瞧着身後大臣們心中各懷鬼胎,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如今這整件事情究竟如何,皇帝還沒有蓋棺定論,只要皇帝還沒有發話,那麽趙憫生的這一場仗就還沒算打完。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是平安夜啦!祝各位小天使們平安夜快樂哦!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