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車間爆炸奪路逃命

因為逃不掉,喬若茜決定在黑心廠呆夠一個月,到時自有同行來撈她。

正好二月節多,她想小年除夕春節元宵節等,都是國人重視的傳統節日,寫寫女工們在這樣的節日過得多慘,準能喚起普遍的同情。

主意打的不錯,她卻沒能在黑心廠過年。

兩天後,靠近中午時,她突然覺得毛骨聳然。

幹記者這一行,相信第六感無錯,她毫不遲疑地站起身。

拿摩溫N號——小組長斥了聲:“幹什麽?想出廢品啊?”

喬若茜捂着肚子急聲道:“我拉肚,要上廁所!”邊叫邊往門口跑。

這個理由太強大,守車間門的拿摩溫麻溜放行,只罵了聲:“懶人屎尿多!”一邊拿起記分本,在喬若茜的名下記了一筆。就這一筆,喬女工可不止今天白幹。為什麽工人們的工資能被工廠扣到幾近于無?日常尿急拉肚等總會發生,憑個人自制力沒用。

喬若茜上班的車間在四樓,她飛快往樓下跑,暗暗慶幸因車間門守得緊,樓層與樓層之間沒用鋼栅門隔開。

一口氣奔到二樓——她進廠沒幾天便圖謀逃跑,別的樓層去不了,二樓走廊是女工吃飯的地方,她仔細觀察過,知道這一層有個逃生口。

就見她飛快竄進廁所,廁所的上方有小氣窗,橫欄壞了沒修理,留下空洞。

感謝廣南四季如春,這天氣穿一件工服就行,她又瘦,能鑽出去。

她雙手攀着廁所的間隔門跳上去,再深吸一口氣撲向氣窗,僅僅二樓應該摔不死!會不會摔殘不知道,反正她哧溜穿出去了……

同一時間送餐的食堂師傅們走近女工樓,因為各車間分批吃飯,開飯時間偏早。

李曉蔓推着小推車走在最前面,推車上是開水桶。突然,她看到一個人好似麻布袋砸下來,如果将開水桶砸翻,她都會被燙傷!

來不及避讓,她下意識跳起,拍籃球般揚手将“麻布袋”重重一拍。

就在這時,三樓響起爆炸聲!

喬若茜來不及慶幸,一頭栽進小花圃中,壓倒灌木小樹,毀掉花草若幹,好歹沒直接摔在水泥地上。二樓也不高,她幸運地連腳都沒扭傷。

那一頭食堂師傅們被爆炸聲驚的四散奔逃,李曉蔓也扔下推車逃命,跑出幾步回過神,不怕死地停下,掏出一只小巧的傻瓜照相機,轉身沖着女工樓飛快拍照。

但見女工們奔出車間,尤以三樓為最,尖叫着湧向樓梯,有人往上跑有人往下竄,少不了撞在一塊,撞倒的被踐踏,慘呼大起……

喬若茜也連滾帶爬逃亡,但記者眼觀六路的本能尤在,一眼看到一位戴着大口罩、身穿廚師服的女子在搶拍,第一反應:遇上同行了!第二反應:是那個叫阿蔓的!

現在不是糾結搶新聞的時候,她破聲大呼:“保安!快開門……”

一塊抹布朝她飛來,伴李曉蔓的叫喊:“毒氣!”

喬若茜一驚,是啊,鞋廠有帶毒材料,爆炸肯定攜有毒氣體擴散,自己又沒有開一樓防盜門的鑰匙,呆在這兒,救不了人反倒自己陪着中毒。

于是她抓起落地的抹布捂住口鼻,撥腿奔向大門——雖然有保安把守,顧不得了。她早就看出翻圍牆逃跑沒戲,她不是影視劇中的武林高手,無法騰空飛越,圍牆的牆頭密布尖碎玻璃,可不敢受傷,誰知道那些碎玻璃是否帶有致命的細菌。

黑工廠的大門挺氣派,用的是電動鋼栅欄,有車進出時敞開,這會鋼栅欄橫在那兒。

和所有這種結構的工廠一樣,栅欄邊有一道小門,但工廠進出嚴苛,平時小門鎖着,有人因工作所需進出,必須出示批條、登記後才由保安開門。

守門的兩個保安看到逃過來的喬若茜,揮舞電棍大喝:“站住!”

喬若茜腳步不停:“毒氣擴散!快跑!你們也會死!!!”

這一聲蠻管用,一個保安立即掏鑰匙沖向小門。

另一個保安遲疑不決,看喬若茜靠近,揮電棍抽向她。

就這狠厲的動作,再次證明黑心廠毆打員工尋常事。喬若茜兩眼冒火一閃避過,她曾經的夢想是做戰地記者,練過身手,可惜實戰聊聊,再憤怒也不敢跟電棍對抗。

正此時,後頭傳來阿蔓的怒叫:“快打119、120!快!你TM死人?!”

喬若茜沒回頭張望,她惱火地看到開小門的保安自己逃出去後,反手将門關上!

此門是不是一拉栓就能開,她沒時間驗證,反正鋼栅欄擋不住她。進黑心廠前,她特地走關系去警校強化訓練了兩周,如果弱到連栅欄都翻不過去,也不敢跑來明知不妥的地頭卧底。但攀越栅欄無法用抹布捂口鼻,她只得憋住呼吸,以最快速度翻越。

雙腳落地後,她再次捂住口鼻,這才回頭張望了一下。

卧糟!女工樓濃煙騰起!這附近還有居民樓,黑心老板就算槍斃,也抵不了血債!

她掉頭狂奔,一邊憂心自己能不能憑雙腳逃出毒氣彌漫的範圍。

這一刻她恨不能給自己兩耳光——她只知道鞋廠有“苯”類物質,長期接觸會導致白血病,卻沒有查一下一旦發生爆炸,“苯”類氣體的擴散對小命的威脅性。誰能想到鞋廠會發生爆炸?又不是鞭炮火花制造廠。鞋廠,就算電路短路,也只會引發火災……好吧,火災也要命,制衣廠發生火災可不是一起兩起,鞋廠火災還不曾有過,更別提爆炸。

一路狂奔到附近公交車站,感謝廣南市公交多,恰有兩輛巴士一前一後停靠。

她就近跳上一輛,根本沒看是幾路會開去哪兒,反正不可能往鞋廠開,那邊不通公交。

上了車她才感到腳發軟胸發悶,勉強出聲:“我……有錢!等我……喘會氣……”

中午時段,不是早晚上下班高峰,車上的乘客不算多,但也不是都有座位。

一位抓住拉把的中年婦女用空着的手扶了她一把,一邊道:“工服連個兜都沒有,哪來的錢?這兩個妹子的車費我幫交了。”

喬若茜頭一扭,看到了拍照的阿蔓,大口罩仍戴着,但遮不信額頭滾滾汗珠。她想這位同行用的不知是真名還是假名,最好是假~身份證,那自己就占優勢了!

話說廣南買張假~身份證很簡單,而這是違法的,她為必要時出庭作證,用了真身份證真文憑,當然不是大學文憑,是初中畢業證。別人不一定,揭黑幕的記者怕被報複,卧底時經常用假~身份證,因本身違法踩鋼絲,不敢公然跳出來寫記者見聞。

阿蔓的身後是想用電棍抽她的保安,這會電棍不知何所去,帽子也沒了,正舉袖擦汗,兩腿貌似也有點哆嗦。

喬若茜不由暗撇嘴,心的話從鞋廠到這兒應該不足四千米吧,堂堂保安就這素質?多半也是一個關系工,平日逞威仗的不過是電棍。

這時有人問:“你們這是出了什麽事?”

李曉蔓道:“工廠爆炸!看那邊!”

公交車剛啓動,從窗戶還能望見騰上半空的黑煙。有乘客驚呼:“剛才好像是聽到悶響!什麽爆炸?天然氣?”有乘客問:“報警了嗎?”

保安脫口道:“工廠會處理!不用你們管!”

李曉蔓哧笑一聲:“是不用管,廠都炸了,還能瞞天過海?”

保安狠瞪了一眼李曉蔓,不知從哪兒傳出斥罵:“保安狗!”

先前扶喬若茜的中年婦人走向投幣箱【注】,故意撞了保安一下,投下硬幣後,扭頭朝保安喝道:“交車費!”那駕勢好似她是售票員。

司機大佬沉沉接腔:“車費!”衆乘客起哄:“車費!車費……”

保安狠狽地抽出錢夾,一翻,沒零鈔,看車上氣氛,估計沒人會幫他拆換零鈔,于是恨恨将一張十元紙幣扔進投幣箱。

這時有熱心乘客給兩位打工妹出主意:“你們空身跑出來,身份證都沒有吧?先去報社電視臺報料,報了新聞再報警。”——這一時期打工者千軍萬馬湧向南方,廣南市查身份證挺嚴,沒有合法證件會被逮進局子。此時手機又還沒普極,只有死貴的大哥大,坐公交車的人不可能有,而打座機不如直接跑去媒體,這輛公交車經過市電視臺和兩家報社。

看兩個打工妹都不接腔,又有人道:“可別犯傻,老板後頭誰知道有什麽背景?報警還不如找媒體,有身份證沒暫住證都會被強制驅遂,你們先去找記者錯不了。那麽大的煙,事故小不了,記者會感興趣的,有他們幫忙呼籲一下,平平安安回老家總不成問題。”

喬若茜已經喘均氣,心的話媒體确實會感興趣,車上現成兩個記者!

搶新聞的意識複蘇,她連聲向衆人道謝,不動聲色地靠近後門位置。

當公交車抵下一站,門才開,她哧溜竄下,邊跑邊扯內衣兜——她真的有錢,出來混,錢不是萬能的卻是萬萬不能沒有的,所以她的內衣有帶拉鏈的兜,塞着救急錢。

她沒試圖打的,地頭偏,街頭一時看不到的士經過。故此她的目标是這一時期任一個士多店都有的收費電話,朝店主扔下一張大鈔便匆匆撥號。

作者有話要說: 叩謝一條江啊,苯類氣體改錯了~~

公交投幣箱:廣州是全國最早實行無人售票公交車制的城市(又有一說是深圳),廣州可查到的是1993年8月在202路公交車上率先安裝投幣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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