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蔓的多重身份
1994年手機還沒有普及【注】,只有昂貴的大哥大,喬若茜不可能帶着大哥大冒充打工妹卧底,報料只能找座機。
這一時期廣南街頭到處可見收費電話,奔到遇上了第一家士多店,她扔下鈔票撥號。
第一個號碼,不是派她卧底的某老牌大報,而是創辦不足一年的某新銳報社老總。
老總筒子有大哥大,因雙向收費還死貴,號碼很少人知道,喬若茜也就一打便通。
她劈口便道:“我是若茜,重大新聞!在不在辦公室?最好能錄音。”
老總激動,“若茜”是流浪記者中極敢拼的角色,他想簽都簽不到,人家想進大報,不知這回怎麽找上門,莫非是大報不敢報的敏感新聞?不管,新聞是人做的,端看怎麽寫,先拿到料再說。當下連主語都省略了,急道:“有錄音功能!聽到‘嘀’一聲就說!”
喬若茜在公交車上便組織好了語言,當下以标準語述清晰地陳述。
她找這家報社是想做大報道——老牌大報的內部機制相對僵硬,黑心廠爆炸了,肯定是要聞版先報簡要新聞,然後才輪到社會版深度報道,而哪怕只遲一天,新聞性也大減。今天電臺電視臺就會搶先報道,明天大報小報一窩蜂狂報某廠爆炸案。某大報的“深度報道”百分百舊聞,她差點把命丢在黑心廠,絕不要吃這麽大的悶虧。
報社有千來字就屬大報道,喬若茜準備了兩千字,以某新銳報的風格,整版報道都能做出來,無非多加幾張照片。攝影記者殺過去,拍些遠照總行,如果現場被警察大範圍封鎖辦不到,拍一些驚謊失措的居民照片也行嘛,還能豐富報道內容。
她講的太專注,沒注意到後面有人怒不可遏。
怒氣沖頭的是某保安,他會上那輛公交車是追李曉蔓。上車後乘客們不見待他,李曉蔓更是鼻孔朝天不睬他,氣得他一肚火,無論喬若茜會不會在第一個停靠站下車,他都會下。不料喬若茜一下,李曉蔓快如泥鳅越過他竄下車,還跟在某女工的後頭跑。慣性作用下,他也跟着跑。先前喬若茜打電話,他以為是報警,恰如李曉蔓所言,這事無從瞞天過海,他也就聽之任之。等回過神,聽清喬若茜所言,這TM是往死裏整他表舅!
士多店外擺着一張小折疊桌、幾張折疊椅。某保安一時忘了這是在外面,操起一張折疊椅便向喬若茜砸去!
說時遲那時快,李曉蔓斜刺裏撞過來,撞的他一個踉跄,差點摔倒在小街上。
某保安大怒:“你TM吃裏扒外!張總削死你!”
李曉蔓冷笑:“我好怕哦!姑奶奶吓大的!呸!張姐也是打工的,你們這幫狼心狗肺的東西死到臨頭了!”
某保安震驚,電視劇中的陰謀情節唰唰閃過腦海,當下兩眼冒兇光,厲聲咆哮:“草尼馬兩個臭表子……”
李曉蔓操起一張折疊椅,氣勢淩人地指向他:“表尼馬個蛋!你個強X犯!強X女工當街殺人!滾去吃牢飯!”豁地換成廣南土話大叫:“街坊快滴打鴨鴨洞!打搶喽!快滴打鴨鴨洞……”(快打110“報警”,“有人”打搶。)
某保安暴怒,先前他只是打了個踉跄,折疊椅并未脫手,當即追着李曉蔓打。
李曉蔓扯着嗓子狂呼“救命”,靈活地跳向小街閃避。衆所周知小巷小街不規範,有好些擺攤的,保安沒能砸中她,卻将一個裝大白菜的筐子砸翻。
小販是位三十多歲的高胖男人,拖着長調“夭壽哦”一腳踹上某保安的P股。
某保安猝不及防摔了個大馬趴,李曉蔓趁機舉着椅子砸去。
某保安也不完全是廢物,緊急滾開,然後壓壞一邊擱地上擺賣的蔬菜……
那頭店主驚變臉,将鈔票塞還喬若茜,急煎煎道:“對唔住!我哩多店小,經唔住打,你行你行!快行!”(對不住!我這兒店小,經不住打,你走你走!快走!)
喬若茜點點頭,又飛快說了幾句,擱下電話扭頭望,看到某保安奪路狂逃。
李曉蔓見她挂了電話,立即奔過來拖住她的手便跑,後頭留下無數叫罵聲。
對小攤販來說,哪知道誰是誰非,千萬別說男女對打一定是男的錯,那女的滿嘴髒話像個八婆還丁點沒吃虧,男的一臉兇相活似惡棍,半斤八倆都不是玩意,都是禍害他們小本生意的妄八蛋!想逮人負責,尼馬一個比一個跑的快,惟有罵幾聲出氣。
卻說喬、李一路狂奔,三轉兩轉,轉進一個有騎樓的窄巷。
李曉蔓腳步慢下來,喬若茜估計安全了,喘着氣道:“謝、謝!我還要打電話。”
李曉蔓點頭:“成!歇會,我帶你去熟人的店打。”
喬若茜迅速喘均氣,笑問:“你住這邊?”
李曉蔓“嗯”了聲,又補充:“快些走二十分鐘能走到。別嫌遠,誰不怕事,聽到你說的那些話,老板恐怕就不會做你的生意。”
喬若茜不認為所有老板都是老鼠膽,先前分明是阿蔓和某保安在店前上演全武行,店主怕砸壞店面才趕她走。不過她沒反駁,憑這姑娘對她的态度,恐怕不是同行,那她就有望将照片買下來。
于是她開始套近乎:“多虧妹子,不然今天我沒命了!”——雖然看不到阿蔓的臉,從聲Yin聽應該很年輕,再則女性都喜歡別人把自己叫小。
李曉蔓搖了下頭:“你言重了,我也就是看不過眼。”——折疊椅的架子是空心管,士多店門前的折疊椅又是劣質貨,想打死人有難度。某保安又不是高手,如果是,她頂多在一邊喊叫,不敢以身犯險。
喬若茜心知肚明,而且某保安操起椅子時她已經察覺,如果這點警覺性都沒有,她老早光榮殉職。但要拉近關系,不妨将對方置于“救命恩人”的高位,如此一來,怎麽讨好都是應該的。就見她滿臉感恩戴德:“不死也受傷!妹子,大恩不言謝,往後去,你有什麽事,只要我能辦到的,放句話,敢不效力!我叫若茜,是記者……”
李曉蔓兩眼閃閃亮:“我聽出來了!茜姐好厲害,那天我就想怎麽會有這樣特別的打工妹。哈哈哈,一幫見人就撈的畜牲,以為關上門就能任他們胡作非為,該死!”
喬若茜做英雌狀:“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記者的使命是秉筆直書,為民請命,做社會公平公正的守護者!我因為潛入無法帶相機,你拍了照對吧?能補充我的不足嗎?”
李曉蔓猛點頭:“沒問題!只是裏面還有別的照片,一會沖出來再給你。”
喬若茜沒想到這麽容易,暗襯這姑娘大概不知道這些照片的價值,自己倒也不能虧待人家。但也不能貿然點醒,如果她獅子大開口就糟了。哼,第一時間把底片拿到手。
于是她轉而道:“我聽到你和那妄八蛋吵,張姐沒事吧?”
李曉蔓遲疑了一下,言:“張姐不在廠裏上班……呃,她搞銷售。”
喬若茜目光微閃,“三來一補”廠銷售是由外方負責,莫非張姐就是外商?
她展顏一笑:“那就好。張姐是你親戚?”
李曉蔓默默,半晌道:“算吧,我算她的遠房表妹。”
這麽問下去打不開話題,阿蔓明顯不愛談那位張總。
小窄巷也有小店,喬若茜舉目一掃,三步并着兩步竄過去買飲料。
跑了這麽久,兩人都幹渴的不行,咕咚咚如飲甘泉。喬若茜職業習性根深蒂固,不忘偷瞄終于扒了大口罩的阿蔓,果然是個五官端正的姑娘,還帶點稚氣,不知有沒有十八歲,那家黑心廠連十五歲的小女工都有,公然違反國家用工規定。
為拉關系,某記者又買了兩瓶飲料一袋瓶幹,和李曉蔓邊走邊吃,一邊閑扯。
這回她從關心蔓妹子的角度開談,總算套出“張總”是黑心廠母公司的副總。她卧底前收集過相關資料,某鞋業公司在工商局的登記表上并沒有一個姓張的副總,這代表張姐是挂名的,即董事長發句話、她可在名片上印個“副總”頭銜,出外交際好擺擺身份。而這家公司的董事長兼法人代表,正是黑心廠的老板。
她還套出張姐有個叫阿龍的兒子,李曉蔓曾是帶阿龍的小保姆。上個月阿龍被他奶奶接走了,而在這之前,李曉蔓就在黑心廠食堂工作,因為阿龍白天上托兒所,她沒什麽事。因要接送上托兒所的阿龍,那時她只在食堂幫做午飯,卻拿全勤工資,以此代保姆費,張姐不發她工資。
最特別的是,李保姆不住在張姐家,是租房子帶着阿龍一塊住!除了帶阿龍,她每天下午還去張姐家做鐘點工,所以阿龍走後,李曉蔓也只在工廠食堂上半天班、幫做早飯午飯。
喬若茜全身汗毛孔都興奮起來了,這裏面貓膩大大啊,還是讀者最愛的那種貓膩,嚴肅大報不發這種新聞,小報會要,八卦雜志會要!別以為讀者只愛看明星八卦,富姐八卦一樣是大愛,只不過富姐八卦沒那麽好報道,人家有錢又不愛見光,六不定以“侵犯名譽權”告上法庭跟你死磕。
作者有話要說: 手機歷史:1987年11月18日,廣州開通我國第一個移動電話局,有了第一批配合“六運會”的100部模拟蜂窩移動手機用戶。
1988年上海開賣大哥大,每臺價格兩三萬,年銷量僅幾百臺。
1992年,大哥大作為身份象征開始走俏,售價仍是兩三萬一臺,但黑市炒到五六萬甚至十幾萬。
1993年9月我國GSM系統正式向公衆開放使用,1998年6月TD技術提案呈國際電聯,2000年5月TD被批準為第三代移動通信國際标準。
總體來說,20世紀90 年代中後期,國內企業開始具備移動通信設備的生産能力,手機逐漸平民化。2005 年之後,移動通信産業發展進入服務創新階段,手機走向多樣化個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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