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偶遇林珍的小夥伴

李曉蔓梳妝打扮去見盧生,不打扮不行,藝員身份,起碼要化一個淡妝,還要穿上令腳受罪不淺的尖細高跟鞋。

盧生約的酒樓有點遠,靠近紀家。一身華裝坐公交車不方便,她打了的士,反正受雇期間她的交通費報銷,一千塊多退少補。她也會玩小巧,每次打的都向司機大佬多要票,十多天下來已經超過一千,趁這機會把票據交給盧生,再要些交通費,不然對不起自己昨天受的驚吓。

到了地頭一看,是一家中檔酒樓的小包間,供應粵式茶點。

盧生态度大變,一付和藹可親的嘴臉,半句毒舌話都沒說,很痛快地又給了一千塊交通費。但對“計劃書”做了點修改,主要是增加了她和高巧雲見面的次數。

李曉蔓乖巧接受——這個條件比喬若茜交待的底線還強些。

原本她想借機練練讨價還價的本領,末了沒敢,“計劃書”并不是她的手筆,如果因讨價還價露了底,得不償失。

會晤不到一小時便結束,李曉蔓和以前一樣先離開。

普通酒樓欠缺旁道,只能從大廳穿過。她行至半途,突然一個姑娘尖叫着沖到她面前,時髦的雲遮月發型都因這一沖弄得淩亂不堪。

姑娘約摸二十出頭,兩爪捉住她的肩亂搖:“阿珍?林珍?我在電視上看過你!高姨告訴我的,我是岳明的大家姐BLaBLa……”

李曉蔓眼冒金星,看電視劇時她就覺得這種窮搖式的搖肩法很可怕,蠻擔心自己要演,不料沒在拍片時消受,現實生活中來了一下。

她不由暗叫苦,發夢也沒想到會撞上林珍的小夥伴。無論喬若茜還是盧生給的資料,對此都沒有提及。林珍死時才七歲,小孩子忘性大,這麽多年過去,除了家人,還會有誰記得一個夭折的女孩?而且高巧雲早就搬了家,這些年城市擴展多快,連記在高巧雲名下的房,也是當年的林家房拆遷後補償的,紀家現在這套房更是為紀清飛就近上高中買的,應該不存在認識林珍的臨居才對……

想到這兒她驀地睜大眼——傻了!以前的臨居未必不能是現在的臨居,紀澤、高巧雲即是中學同學也是鄰居,他們能在這兒買新房,當年的同學就不能買?下一代的年紀差不多,孩子都要上高中。就算不是這樣,當年的鄰居之間有往來也很正常,別說都在一個城市,便是隔市隔省,關系好也會保持聯系。不過,高巧雲親自告訴這位大家姐什麽沒可能,某姐十成十聽爹媽講的。

她會這麽認為,是岳大家姐一看便辣眼,長輩不會見待這種小輩——所謂的“雲遮月”發型是流海遮住一只眼,将自己人為弄成獨眼鳳。某姐還塗着青色唇膏、身穿露臍裝,露出毫無美感的粗蠻腰,脖子上挂着骷髅項鏈,腳蹬人字拖,牛仔短褲洞洞淩亂,左腚一個兒拳大的破洞,露出貼身穿的黑絲褲頭……簡直是腦門貼标簽的大姐頭。

面對大姐頭,李曉蔓可恥地失去抗争的勇氣、錯,她沒這麽膽小,是無力抗争,掙不脫大姐頭的鉗制,這丫顯然是街頭鬥毆高手。可憐她從小到大安分守己,空有一把力氣,沒真正打過架。

她恨不能高聲呼救,又拉不下臉面,盧生還在某間包房坐着,如果認為她經不起事,說不定扣她的勞務費,難道勞動茜姐去讨要?

無可奈何,她只能扯着嘴角幹笑。大姐頭可不管她的感受,三兩下将她強拉到某桌。

這一桌坐的都是時髦分子,打扮一個比一個誇張,有長發及腰花衣花褲的僞娘,有削成光頭戴獨眼罩的女漢子,有一身乞丐裝頂着火紅雞冠頭的西皮士。談吐倒不算吓人,僅僅七嘴八舌詢問娛樂圈八卦、拜托她弄紅星簽名,還有人讨要某歌星粉絲見面會門票。

李小藝員和任何明星都沒交情,簽名也罷門票也好一概搞不到,也不打算為這點事麻煩盧生,惟有胡亂應付。

岳大家姐替她解了圍,怒聲喝斥損友們,霸占“林珍”傾訴前塵往事。

李曉蔓按失憶梗含混其詞,衆友連聲驚嘆,說這輩子頭回見到失憶的真人,今天這桌茶點吃的太值了!

從某姐的呱呱中,李曉蔓獲知她芳名岳聰,二弟岳明是林珍的同班同學。

十二年前,那夥跑去祖江玩耍的皮猴子中有林珍有岳明,他們是疍民【注】後代,當年靠江住,經常去祖江戲水。林珍膽小害羞,向來不肯和大家一塊下水。似她這種性子原本會沒朋友,但80年代初人們窮,大人的衣服都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孩子穿的更是用大人衣服改的,穿着衣服下水嘶啦一下就壞了,回家必挨揍。故此都是脫~光光游泳,小毛孩不在乎羞不羞。而衣服放在岸上,要防對頭使壞撕破或偷走,有個林珍也就再好不過,由她呆在江邊看守衣衫。

那天一幫孩子上岸後不見林珍,以為她被別的小夥伴喊走了,反正衣服一件不少,誰也沒往心裏去。晚上高巧雲嚷嚷女兒沒回家,皮猴們也沒一個吭聲,因為每年江裏都會淹死人,家長不許小孩去戲水,發現了挨板子!還是岳聰察覺二弟不對勁,逮住逼問,才問出這事。因林珍不會玩水,大家估她是跑別處玩,跑太遠迷了路,于是到處尋找,找不着後報了案。

當時是九月初,廣南的天氣仍很熱,小孩都打赤腳,惟林家寵女,林珍穿着漂亮的小涼鞋。警察在江邊發現了林珍的涼鞋,端端正正朝江擺,懷疑小姑娘以為游戲很容易、跑去小夥伴們看不到地頭鑽水裏玩,從而出了意外。有件事很明顯,如果林珍上了岸,不會拉下心愛的涼鞋。

李曉蔓心道難怪高巧雲堅持女兒是“走失”,但真的走失了,不會獨獨拉下涼鞋。被拐賣的可能性同樣為零,拐子哪會将小孩的涼鞋扒下來擺在江邊?漂亮小涼鞋賣掉還能換幾個錢呢。惟一的可能是害羞的小姑娘穿着衣服下水玩、将鞋子留在岸上。七齡童入江失蹤,能還活着?高巧雲只要腦子沒病,就該知道她不會是林珍。

說着話不覺時間過,有服務員前來,說下午茶已經結束,到晚餐時間了,請他們先将賬單結了。

時髦分子們立即環顧左右,有人突感尿急奔去上廁所,有人驚呼自己是翹班過來的,必須趕緊回去。某大姐頭憤憤,掏出錢夾拍桌上,仍阻止不住損友們開溜的腳步。

李曉蔓大致估到會發生什麽情況,果然岳聰錢夾中的錢“不夠”。她只好自認倒黴地添了一張大鈔,要求服務員開發~票。她認為盧生應該報銷,這是盧生的錯,誰讓他約她跑來這麽個地頭,如果是高檔餐廳,這幫衣衫不整的主兒根本不能進。

買單行動一舉獲得大姐頭的深情厚誼,将“阿珍妹子”引為鐵杆姐妹,呵呼倍至地陪着她站在路邊等的士。

李曉蔓渾身難受,一怕某姐變着花樣掏她的腰包,二嫌某姐太吸引視線:一拖兩拖的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這邊有菜場,萬一被順路買菜的高巧雲看到了,肯定擔心“女兒”,害她不得不費許多口舌解釋。無奈何,她只好委婉表示這個時間段的士難打,要去坐公交車。

岳聰忙問她坐幾路,李曉蔓照老例聲稱要去電視臺。岳聰立即說附近就有個公交總路,如數家珍地報出坐幾路到某站轉某路便行,并堅持送好妹子去公交站。

李曉蔓擔心好姐姐送上車、再纏去電視臺,聲稱難得相逢,必須進獻好姐姐一點簿禮,邊說邊往能開票據的超市走。

好姐姐大呼小叫,說自己才應該給好妹子買水果、水果養膚演員必食等等,但不肯去超市,硬拉好妹子去她熟悉的路邊攤,聲稱那些水果“又便宜又靓”……

兩個風格迥異的姑娘拉拉扯扯,形成一道閃亮的街頭風景。

不幸中的幸運,此地距紀家約兩站,高巧雲是騎自行車上下班,日常買菜不會跑來這邊,即不走這條路。而紀清飛的學校靠着家,更不會撞見。但幸運不全,紀澤習慣上下班坐公交車,到總站後走路回家,這邊的總站只有一個,于是趕巧看到了。

只一眼,紀主任心裏咯噔一下——岳聰,警察!

以他的年齡,原本不可能認出當年鄰居家的小妹崽,女大十八變,大小岳聰天差地別。事緣今年過年那會打黃掃非,某天他在酒店陪客人,倒黴被一塊請去局子裏喝茶。岳聰認出了紀叔,諷刺挖苦一大通,卻還是幫忙将他開釋,他又沒嫖,事情在兩可間。

回到家,他立即将街頭見聞告訴老婆,說娛樂圈混亂,警察盯上的人肯定有問題。

高巧雲不當個事,聲稱自己逛街時偶遇岳聰,講了女兒歸來。其實世上沒這麽多偶遇,她是查疑似女兒的小藝員時找了岳聰幫忙,今天岳聰可能是得閑堵人,也可能真是巧遇。但這事不便告訴老公,紀澤不見待老鄰居們,江畔那片房子拆遷後居民星散,而這些年老公随着地位提升,多次說過不要再跟那些人往來,她只好悄悄和交好的老鄰居保持聯系。

幸虧她會做人,不然岳聰當年小孩一個,哪會記得紀澤?打黃掃非時撞風頭上,肯定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陪客”也是要負連帶責任的。

。。。。。。。。。

轉過一天,李曉蔓給高巧雲電話,說自己弄到兩張“五一”前有效的祖江游輪贈券,而自己最近的空檔是下周一上午,不知她能不能調班。

高巧雲自是一疊聲說沒問題,單位同事都知道她家那點事,別說請半天假,調休幾天都沒問題。

于是“母女”倆約好二十五號九點在沿江路渡口會合……

作者有話要說: 疍民:又稱蛋人、蜑人、蜓人,是一個以舟為室,視水為陸,浮生江海的族群。起源衆說紛纭,其一是古越族的後代,飄蓬江海。其二本是陸上漢人,在秦朝時被官軍所迫,逃入江河和海上居住,以捕魚為生,此後世代傳承。其三元朝末年戰亂不斷,許多蒙古族士兵被迫南下,流浪到沿海地區,不為當地人所接納,便有人做了海盜,有人做了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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