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07
到處都是霧氣。
一團深黑色的、看不出形狀的霧氣,隐隐約約仿佛圍繞着一個什麽東西轉動,或者遮蔽着一張模糊不清的面容。它們把英克斯包圍在中間,幽靈一般絲絲縷縷地繞着他浮動,偶爾從它的核心深處傳來一陣海底氣泡一樣幽深混沌的聲音。英克斯感覺很冷,但一點兒也不感到害怕,他比起他的王儲哥哥要年輕得多——或許是這個原因。
“我給你們報仇的機會,”他向着陰影說,“如果你們幫我達到了目的,還有自‖由。”
霧氣深處傳來一陣介于嗚咽和咆哮之間的聲音,仿佛某種未知巨獸的聲帶緩慢地振動,從栖息的地底傳出低沉的聲音。過了一陣它漸漸微弱下去,漂浮着的黑霧也收攏到一處,最終消失不見了。英克斯轉過身,問:“你真的有把握嗎?”
“我以□□義起誓。”身後的回答流暢得像是經過排演。
英克斯撇了撇嘴,不像信,也不像不信。他來到那人的身前,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吻了一下,半真半假地說:“這下我的身家性命可都交到您的手上啦。您——可至少得為我祈禱一番啊。”
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有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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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後,一切都突然安靜了下來,仿佛先前那些平湖下的暗湧都随着天氣一天一天冷下來而被凍住了。王儲來信告訴羅蘭德斯,他已經解決了那些教士們,再也不會有人輕易蠱惑他父親的神智;不僅如此,安格羅斯在他和他的幕僚們治理之下順利地度過了至關重要的收獲季節,平穩地進入到冬天。明輝城和哥羅亞的消息也紛紛說“伊謝爾德封印”重新恢複了穩定,看樣子聖殿騎士團也能好好地在冬天裏休個假了。
“不能掉以輕心,”瓊恩的筆尖仍然凝聚着重重疑慮,“盡管現在看起來,之前頻繁調用封印手稿的行為是為了加固它,但從聖殿現在的氣氛看,我不認為教宗的想法會這麽簡單……”
提諾莎和羅蘭德斯都收到了她的消息,但暫時沒有采取任何行動。茵格和維羅妮卡只是隐約知道羅蘭德斯跟明輝城和哥羅亞一直保持着聯系,但他們不清楚這些通過魔術加密的信件中到底傳遞了什麽信息,羅蘭德斯也沒有向他們過多地透露。銀泉鎮的空氣不知不覺間變得有些壓抑和緊張,又或者只是茵格單方面地這麽覺得:他有時候站在中庭,望着鉛灰色天空中紛紛揚揚的雪花,會不由自主地神游到一片虛空。
“這場雪像是永遠也停不下來了一樣。”身後傳來維羅妮卡的聲音。
“是啊,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冷。”茵格附和道。他轉過頭,看見維羅妮卡大概是剛從外頭回來,毛茸茸的大氅上還落着一些沒融化的雪,整個人渾身帶着屋外卷進來的寒氣。
維羅妮卡來到他身邊,眼睛盯着飄個不停的雪花,忽然說:“他有點太自信了。”
茵格無言地看了她一眼,白茫茫的雪光将她的面容映襯得比平日裏還要蒼白一些,深色的嘴唇和妖紋愈發顯得冷峻與不祥。他移開了視線:“或許不是自信,而是沒有別的選擇吧。”
“贻誤戰機是最愚蠢的選擇,”維羅妮卡的話音染上了一絲急躁,“好不容易可以搶過主動權,這種機會可不是什麽時候都有的。如果他真想那麽做的話,就應該立刻——”
“然後呢?”茵格問。
維羅妮卡一時語塞。茵格說:“擁立一個新的教宗,還是幹脆取而代之呢?而且還是在師出無名的情況下。”
維羅妮卡冷冷地反問:“被動迎戰倒是不理虧,可哪個更容易勝利呢?”
茵格盯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我也在想。”
但他想的不僅這些——或者說這只不過是喚起他疑惑的一個引子罷了。越往深想,他心頭的疑慮越重:他甚至開始有些懷疑聖殿騎士團獲勝的可能。一方面,教宗至今依然掌握着主動權,騎士團不清楚“伊謝爾德封印”到底出了什麽問題,也不知道教宗到底想對他們采取什麽措施;另一方面,無論是王儲還是騎士團都無法貿然主動出擊,即便王儲繼位當了國王,想做這事依然要冒着巨大的風險。因為全部的人類王國都團結在聖殿的穹頂之下,挑釁教宗就是與所有人為敵。以茵格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他發現找不到什麽破局的好辦法。戰前喪失希望可是大忌,因此他什麽也不能說,甚至要勸告自己不要産生這種消極的想法。但看着那些對個中矛盾至多只知道一些風言風語的同僚們,他又難免感到一陣無助。
也沒準羅蘭德斯是對的,他想,自己在當年受封的時候,哪裏預料過聖殿騎士的工作內容裏還包括這些呢。
他身邊的維羅妮卡看他神情凝重,便換了個話題開口:“昨天我收到了萊娅娜的一封信。”
這下茵格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是嗎?她怎麽樣?”萊娅娜已經離開三個多月了,她走的時候天氣才剛剛轉涼,如今已經是嚴冬了。起初她沒走的時候沒人覺察到,等她一離開,住在羅蘭德斯府上的這幾個人才忽然覺得生活一下子冷清了下來。維羅妮卡這麽一提起她,茵格忽然覺得有些想念起她來。
“從信上看她很好,”維羅妮卡回答,“明輝城有的是好吃的好玩的,可把她給高興壞了——真是小孩子脾氣。她運氣還不錯,有個叫瓊恩的女士對她很好,會不時指點她訓練精神力的訣竅——”說到這兒維羅妮卡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茵格一眼,“要不是她提起,連我都不知道你小的時候在哥羅亞待過,這消息傳得可真夠曲折的。”
茵格有些啞然:“瓊恩連這都告訴她了?”
維羅妮卡挑了挑眉毛。萊娅娜的信裏花了不少的篇幅寫瓊恩,可見她對這位女士是真的充滿了好感與崇拜:瓊恩本人在哥羅亞和明輝城都學習過不短的時間,她十分反對教廷和法師院泾渭分明的學徒培養模式,因為她覺得早期精神力訓練是沒有嚴格的攻擊與治療界限的。她把她自己這一套觀點傳達給了萊娅娜,後者——可能是出于一種初學者的懵懂和對前輩的天然敬畏——深以為然。
“我很小的時候在哥羅亞學習過一段時間,大概是10到12歲,那時候瓊恩是我的老師。”維羅妮卡的話顯然也喚起了茵格遙遠的回憶,眉眼頓時顯得柔和了許多,“不過我只接受完了最基礎的法師訓練,那之後她覺得我實在是沒什麽這方面的天分,就把我丢來銀泉鎮找你們了。”他朝維羅妮卡笑道。
這就解釋得通了,她心想,茵格的精神力水平和敏感度比一般聖騎士要強不少,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第一次碰見萊娅娜的時候就不小心跟她建立起精神力共鳴;敢情原來是差點做了法師學徒的人。
“那你覺得,”維羅妮卡沉吟了一下,終于還是問,“應該讓萊娅娜成為實習牧師之後再回這裏來嗎?”
茵格一愣。“要從技術上來說我也不知道,我畢竟不是牧師。不過她的天資不是非常不錯嗎?假如她回來,對我們肯定是不可多得的幫助……”他眼看着維羅妮卡的神色,話鋒一轉,“但你大概寧願不要吧。”
“我同意。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面對什麽,何必讓她也摻和進來呢?這又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
維羅妮卡擡起頭。她看見茵格神色十分淡然,甚至還有一絲笑意,然而這笑意終究沒能進到眼睛裏。她也看到,方才因為回想起遙遠過去而浮上他眼角眉梢的一絲柔和,也在寒風中消失殆盡了。
“走吧,”她終于又重新邁開了腳步,“我還是想去跟羅蘭德斯談談,你也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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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羅妮卡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羅蘭德斯的想法,他們在随後的晚上探讨了許多種改變這種兩難境地的可能方案,這讓茵格心中那種局勢不在掌控之中的感覺略微弱了一些。第二天天亮的時候,雪停了,他想這是件好事,意味着今年冬天可能不會再冷下去,春天終究還是要來的。
在他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遠遠就看見大廳裏聚了幾個人,他不由得好奇地加快了腳步。還沒走到近前,驚訝的話語就脫口而出:“——萊娅娜?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維羅妮卡和管家德沃克已經先他一步到了,這會兒德沃克正接過萊娅娜提的一個皮箱,同時吩咐宅邸裏的仆人去把她原先住的那間房間收拾出來生上火;維羅妮卡則帶着她先到自己卧室去避避寒。萊娅娜看見茵格便笑着向他打招呼,只不過外面太冷了,她凍得滿臉通紅,笑容再怎麽燦爛也還是顯得有些狼狽。
“我差不多十天之前就出發了,路上因為風雪太大還耽擱了兩天,走走停停,今天才到。”在維羅妮卡屋子裏那旺‖盛的壁爐邊,萊娅娜捧着一杯熱茶說道。溫暖的火光很快讓她渾身上下暖和起來,面頰也恢複了健康的紅‖潤色澤。
維羅妮卡對她的話感到很意外:“十天前就走了?我昨天才收到你的信。”
萊娅娜聞言,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信?那是我半個多月以前寫的吧——是不是送信的人也被風雪阻攔在路上了?”
不可能,茵格心想,郵差的速度比普通旅者快得多,從明輝城到銀泉鎮三四天就能送到,如果信是半個月前寫的,那個時候還根本沒有開始下雪。那是什麽?中途被截留?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畢竟收信人是維羅妮卡。不過萊娅娜信中倒沒什麽不能被旁人看見的“秘密”,應該慶幸瓊恩的所有來信都是通過她的使魔直接傳遞的……
不過他沒跟萊娅娜說這麽多,轉而半開玩笑地問:“我都不知道如今明輝城的牧師學徒也有寒假這一說了?”
“什麽呀!茵格大人,你大概不知道吧,”萊娅娜的口氣浸染着少男少女特有的那種得意洋洋,“我已經獲得實習牧師資格啦!”
她這話一出,茵格和維羅妮卡都意識到有什麽東西出了很大的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維羅妮卡悠悠地說,“牧師和法師學徒畢業的最低年限是兩年,上不封頂吧?當一輩子法師學徒的我也見過。”
萊娅娜顯得更沾沾自喜了:“我的導師說我天資比較優秀,屬于特例。這樣的例子從前也不是沒有過。”
“……确實有過,”茵格鎮定地回答,“不過要麽是教廷建立初期、戰争年代的事情,要麽當事人就是精靈之類的魔法生物。你這還真是不一般啊。”
萊娅娜只是笑了笑。“其實不用給我收拾房間,”她捧着杯子說,“既然是實習牧師,那就應該搬到教堂去住才對。我回來得匆忙還沒來得及去見跟主教大人,等歇歇腳之後我立刻就去,他會給我安排一個合适的住處的。”
“主教”這個詞在維羅妮卡腦海裏立刻跟“明輝城”挂上了鈎,她本能地阻攔道:“先不急,你今天晚上先在這裏休息一晚,明天再去不遲。你中午想吃什麽?”
聽見維羅妮卡這麽問,萊娅娜一時有些恍惚,好像自己根本就沒走過,那三個月在明輝城妙趣橫生的日子如今看來遙遠得仿佛一場白日夢,仿佛她只是因為想看雪景出了個城,維羅妮卡一直在這裏守着壁爐等她回來。
對了,維羅妮卡親口說過不想讓她回來的,如今她擅自這麽做,她會不高興嗎?
想到這些,萊娅娜忽然覺得沒有方才那麽開心了。
她随口說了個菜以後,茵格便以“去告訴德沃克一聲”為由離開了房間,屋裏只剩下了維羅妮卡跟萊娅娜兩人。空氣霎時間安靜下來,只餘爐火的畢剝聲,這場景讓萊娅娜不由自主地聯想起了她走之前的那一天。最後,還是維羅妮卡嘆了口氣,先開口:“所以你還是自作主張地回來了?”
萊娅娜豎起耳朵,沒聽出她話裏有什麽責備的意思——這是自然的,維羅妮卡對她說話幾乎永遠是态度很柔和;于是她也大起膽子來試探着問:“你會為此而生氣嗎?”
維羅妮卡哭笑不得:“生氣?我生你的氣幹什麽?”我怎麽可能生你的氣,她心想,“道理我都跟你講得很明白了,銀泉鎮危險,待遇差,你偏要回來,我能有什麽辦法?”這麽說的時候,她已經暗自決定堅決把萊娅娜排除在即将面臨的戰場之外,不管用什麽辦法。萊娅娜能回到她身邊來,她很高興,因為天知道在她不在的這三個月裏維羅妮卡才意識到她給自己的生活帶來了多大的變化;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把“在任何情境下保障萊娅娜的安全”放在了第一位。
至于羅蘭德斯?讓茵格去‖操心吧!
而萊娅娜顯然不知道她這麽豐富的心理活動,聽到維羅妮卡完全不怪‖罪她,她高興地挺直了脊背,金燦燦的眼睛仿佛瞬間被爐火點亮了:“那真是太好了,我還擔心你會因此而不高興呢!既然這樣,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呀?”
只見她從裙子的口袋裏摸出一個小盒子,維羅妮卡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當初送給她的那份臨別禮物。她幾次三番地催促珠寶匠在出發那天之前趕制出來,還不能偷工減料,為此她願意多付許多錢;她當時是抱着以後再也不見萊娅娜的心态去做的。
萊娅娜把盒蓋翻開,裏面靜靜地躺着一串切割規整的藍色寶石,它們被鑲嵌在精致複雜的藤蔓花紋中做成了一條項鏈。藍色晶瑩剔透,仿佛陽光下藍龍背上的鱗片,從大海到晴空。
“我原本以為只是個普通的首飾,結果瓊恩女士看過之後罵我不識貨,說這是一顆治療加成的龍石,為此我還特意查了一下龍石到底是什麽。”少女潔白的手指将它小心翼翼地從盒子裏提起,拿到眼前溫柔地打量,輕聲說道,“維羅妮卡大人,你這麽喜歡我嗎?”
維羅妮卡覺得她的椅子開始發燙,讓她坐立不安。“比武的獎‖品而已,又是治療加成我拿了也沒用,多虧認識你,不然我就拿去賣了……”當然不是,她派人去了摩恩港,可是那裏的工匠只知道怎麽用龍石強化武器,為此她又東奔西走了好一陣,才終于找到一個掌握龍石獨特的切割和打磨技巧的工匠;切割完以後她又把那些耀眼的寶石送到哥羅亞去,那裏的工匠技術不錯而且距離銀泉鎮也足夠近,缺點是她不得不擔心一顆龍石送到哥羅亞會不會肉包子打狗再也回不來。所有這些發生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她當然不會跟萊娅娜說這些,她要表現得雲淡風輕毫不在意;可是明明她一直最擅長的就是隐藏自己的情緒,卻很久沒像現在這麽慌亂了。
萊娅娜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頓時感覺皮膚像被火燒一樣,忍不住移開了視線;但即使不看着,那雙金色的眼睛也在她眼前揮之不去,甜美、明亮,好像一勺亮晶晶的蜂蜜。偏偏少女的聲音又湊到她的近旁:“那你能不能幫我戴上呀,維羅妮卡大人?”
那上揚的話尾像是柔軟的貓尾巴掃過維羅妮卡的心尖兒,這可真是太犯規了。她那雙能持雙劍挽出漂亮劍花的手居然會不可控制地出汗,導致花了比預想中長一倍的時間。
終于欣賞到了那條項鏈戴在萊娅娜脖子上的樣子,很合适,把她襯托得如同五月的陽光一般光彩照人。或許是由于她本身就有那麽好,溫暖、明亮而又不灼傷人。
“很漂亮。”維羅妮卡發自內心地說。
萊娅娜聽後笑彎了眼睛:“還不是得謝謝你呀?”說罷,她俯下‖身在維羅妮卡的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接觸一閃即逝,環住維羅妮卡的手臂也轉瞬就放開。“我喜歡這份禮物,”她鄭重其事地說,旋即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我也喜歡你。”
唉——壁爐火燒得實在是太旺,維羅妮卡覺得自己都要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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茵格借故從維羅妮卡的房間裏出來當然不是去找管家,而是直接去了羅蘭德斯那裏。羅蘭德斯碰巧在,茵格跟他很簡短地說了一下萊娅娜的情況,之後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應該是明輝城有人想趕她回來,并且不憚于被我們知道這個打算。原因可能是擔心她是銀泉鎮的奸細——如果事情做到這個份上,那也沒什麽好掩飾的了;我們先動手吧!”
看着茵格鄭重而有些急迫的神色,羅蘭德斯心裏也清楚,這是到了不采取行動不行的時候了。“我們先封‖鎖那個主教教堂,阻斷它跟明輝城的通信,同時聯系哥羅亞——”他正說着,一只羽毛斑白的大鳥撲棱着翅膀拍打他的窗戶,羅蘭德斯和茵格都循着聲音望過去,看見鳥的頭頂中央有一排龍脊一樣的骨刺。
“提諾莎的使魔。”羅蘭德斯邊說邊打開窗子放它進來,大鳥落在桌子上,收攏了翅膀,趴下變成了一個細細的紙卷。羅蘭德斯取下上頭的金屬環,展開來看,上面的文字不多,不一會兒就連紙一起化成了粉末。
茵格就在一旁,看見了上頭那句話。
伊謝爾德封印從淩晨開始出現大範圍異常波動,安格羅斯國王在一天以前突然死亡,王儲的侍從供認了謀殺罪。
作者有話要說:
又……又超字數了……原本打算今天完結掉的結果還差最後一仗沒打……
今天看了一點關于寫作的東西,忽然覺得,可能我其實不會寫東西,因為我創造的角色個性都太單一了,根本不吸引人。
就算是這樣,我也姑且把這篇文章寫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