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息旸抱得太緊, 恬期根本掙紮不動,不得不努力的後仰身子跟他保持距離。
男人的神色看上去十分認真,至少恬期沒見到他有開玩笑的意思,他心裏有些慌:“這兒……這若是傳出去……”
“有我在, 無人敢傳。”息旸安撫,道:“看阿期也不像是循規蹈矩……”
“不不不。”恬期急忙打斷:“我可守規矩了!我特別規矩, 我名門閨秀, 家風森嚴,你,你若是這樣對我, 那我日後就沒臉見人了!”
“也好。”息旸雙手輕輕一收, 換了個姿勢摟他, 道:“那便不見人了,我也舍不得你給旁人看了去。”
恬期更慌:“你, 你什麽意思啊?”
“我尋一處別院, 将你關起來。”息旸的另一只手伸到他腰間輕扯腰帶, 恬期渾身一哆嗦,聽他道:“只給我一人看。”
這是真生氣了。
恬期一把攥住他的手, 強作鎮定, 忽然靈光一閃:“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豈會不愛?”
“你,你要是愛我,你忍心這麽對我麽?”
息旸凝望他,恬期也睜大眼睛跟他對視,眼中水霧朦胧。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息旸微微笑了一下,緩緩道:“我可以縱容你任何事,唯獨離開我不可以。”
恬期移開視線:“沒,我沒想離開……”
“我不是傻子。”息旸摸了摸他的臉,道:“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乖一點,不要惹我生氣,不好麽?”
恬期皺起眉,心口發悶:“你看,你又吓我,你這樣,我怎麽能喜歡你?就算我每天跟你在一起好了,同床異夢你就高興了麽?”
“同床異夢……”息旸停在他臉頰邊的手指忽然掐住了他的臉蛋,恬期懵了一下,急忙來拍,口齒不清的喊:“息,尊堯……”
息旸的手紋絲不動:“你夢裏是誰?”
“木,木扭白冷。”
聽說沒有別人,息旸這才略略松了手,恬期這回是真想哭了,他雙手捧着自己的臉頰,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
有點疼,有點怕,又有點委屈,但他卻不想在息旸面前哭了。
息旸縮回手,目光落在他紅起來的鼻尖上,欲要伸手給他擦眼淚,恬期立刻躲了一下,他自己抹了把臉,道:“我不住家裏了,吃罷飯,我就跟你回宮。”
息旸收回手,道:“我只是,受不了,跟你分開。”
“你可以放開我了麽?”
息旸頓了頓,把纏在他腰間的手臂也縮回來,看他站起身,長發被風吹動,雪白的臉上還帶着被捏出的紅痕,便又一次放輕聲音:“阿期……”
“我都答應你了。”恬期很輕的道:“你如果還不滿意,那飯不吃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這麽一說,他忽然有些灰心喪氣,道:“我也不想吃了,就這樣吧,我們回宮。”
“阿期……”
恬期對家裏很熟悉,直接繞過了前廳,回到了前院的車裏。他坐在裏面,又摸了摸自己的臉,他這會兒有點疼,生怕會留下痕跡,被父母看到。
不知過了多久,息旸也回來了,輪椅被推上馬車,恬期便朝一旁讓了讓。
息旸雙手攏在袖中,柔聲道:“就住三日,好不好?”
“一日都不住了。”恬期扭過臉,不願看他,他讨厭息旸這副态度,明明本身就是個喜怒無常的人,卻還要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他更讨厭只要息旸一說軟話,就逐漸開始失去危機感的自己。
“那,過兩日,我再帶你回來,可以嗎?”
“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了!”恬期眼淚開始掉,他一邊哽咽,一邊覺得煩躁,卻又不敢太大聲,于是整個聲線都低低的顫抖着:“你不要再讨好我,不要再假裝很寬容,很大度……你如果要對我兇,就一直對我兇,不要一會兒這個态度,一會兒那個态度,你這樣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不想對你兇的。”
“可你就是兇我了!”他越是這樣,恬期越憋屈,一腔悶氣發不出來,憋的渾身難受:“你方才就是在兇我,你還掐我,弄的我那麽疼……我現在都好疼,我爹都沒打過我,我娘一根手指頭都不舍得動我,可你現在對我又打又罵……”
他越想越難受,竭力克制也無法阻止嘴巴扁成曲線,眼圈一片晶瑩。
息旸有些懵,無措道:“我沒打你……我只是,想吓唬你一下,阿期……”
恬期煩死他了:“你不要跟我說話了!”
息旸老老實實的閉了嘴,他坐在一旁,看恬期委屈巴巴的哼唧了一路,回到了宮裏,就立刻把自己鎖在了屋內。
息旸晚一步來到門外,想要敲門,卻又克制的縮了回來。
楊金葉在遠處咬着筆杆子皺眉,完全不明白什麽情況,梁修潔在一旁道:“看來是恬後惹陛下生氣了。”
“你瞎啊。”楊金葉說:“這明顯就是陛下惹恬後生氣,你看陛下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就算是失魂落魄,那也一定是因為他有重要文件忘在屋內了……我瞧着,恬後方才進來的時候臉上有傷,若當真如此重要,陛下怎會打她?”
“那傷是打的麽?”
“那你說說……你你你幹什麽?”
楊金葉忽然掐住他的兩腮逼近,見他惶恐才将人放開,道:“懂了吧,肯定是行趣兒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
息旸終于從門口離開,卻是行向了大承殿的小竈,下人們紛紛惶恐的跪下,梁修潔也急忙跑過來:“陛下,這兒可不能進啊,有礙身份。”
“無事。”息旸淡淡道:“留下一個燒火的,其他都退下吧。”
梁修潔還要勸:“陛下想吃什麽,吩咐禦廚去做便是,何必親自動手?”
息旸沒有看他,而是道:“文琳琅。”
屋頂立刻躍下一人,直接挾着梁右史朝前殿而去,梁修潔驚慌道:“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身為堂堂國主豈可嗚嗚……”
楊金葉跟上去,塞了個紙團進他嘴裏:“你腦袋不想要了?”
文琳琅把他扔到了前殿門口,道:“梁右史,陛下這會兒心情不好,最好不要去觸黴頭。”
梁右史摘了嘴裏的紙團,短暫的沉默下去,然後坐在了殿前的臺階上。
楊金葉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吧,這親自下廚,明顯是要讨好恬後呢。”
“君子遠庖廚……”梁修潔頓了頓,道:“不過,陛下是武将,情有可原。這,出的廳堂,下的廚房,陛下……不愧是我輩典範。”
“這分明是追妻典範怎麽成你輩典範……”
“休得胡言。”梁修潔冷道:“陛下,身為真龍天子竟親身下廚,果真是個體恤下人的明主。”
……
屋內,恬期趴在床上,翻來覆去換了好幾個姿勢,可惜就是睡不着。
其實他後來乘車入宮之後就已經沒那麽生氣了,息旸是個瘋子,他跟一個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病人計較什麽?
想是那麽想,但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服氣。父親讓自己入宮本身就是希望可以穩住息旸,可總覺得息旸接連幾次被激怒,似乎都是因為自己傳達出了要離開他的信息。
這樣根本不利于他的病情恢複。
如果一直這樣反複的話,息旸這輩子只怕都好不了了。
他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順手又搞了本書來看。中午沒在家裏吃飯,很快,他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計,正想着喊人準備些吃的,外面忽然就傳來動靜:“皇後,陛下親手做了些吃的,吩咐奴婢給您送來。”
息旸還會下廚?
恬期沒理會。
外面,宮女有些緊張:“皇後,您開門吃點兒吧,奴婢,奴婢奉命給您送膳,若,若送不進,要被杖斃的。”
這事兒息旸還真能做的出來。
恬期終于下了床,他拉開門,一眼看到息旸果然也在門外,他臉色微微一寒,擡手就要關門。
“阿期。”息旸伸手按住,輕聲道:“午膳還是要用的。”
恬期伸手接過托盤,又去看他那只手,息旸只好縮了回來。
恬期直接把門關上,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口紅燒肉。
這東西肥瘦相間,一點兒都不膩,咬一口滿齒生津,尤其在恬期正餓着的時候,更是相當美味。
他根本不信這是息旸做的,定是哪個禦廚做好了,給他頂了名字。
恬期吃飽,擡手剛要倒水,卻忽然發現壺裏幹幹淨淨。他把壺丢回桌上,忍了一會兒,還是非常渴,暗道這息旸定是故意的,給他弄了飯菜,卻不搞個湯來。
想完,就聽外面又一次傳來敲門聲:“我煮了湯,阿期可要喝上一點?”
恬期還能忍,便沒有理他。
他吃飽了有點犯困,幹脆上床躺下,把息旸晾在門外,然後沒多久就因為口幹舌燥而渴醒了。
他下了床,揉着眼睛又來摸桌子上的壺,發覺空空如也之後,還仰起脖子朝嘴裏倒了倒。
只剩一滴了。
他洩氣的把水壺放下,剛要說話,就聽外面再次傳來聲音:“阿期。”
他這都睡多久了,息旸居然還在外面等着?
他舔了舔嘴唇,走過去拉開門,見到息旸膝蓋上放着一個木托盤,上方有個小湯鍋,見他出來,微微一笑:“方才的不鮮了,我又重新煮了一壺。”
“不喝。”恬期道:“我要喝水。”
息旸手指在鍋上輕敲,溫聲吩咐:“去拿水來。”
宮人飛快去拿了水,恬期接過來之後便又關上了門。
那玉壺玲珑精致,卻根本裝不了多少東西,恬期一口氣全部喝光,還是沒夠,但總算是稍微緩解了下。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恬期翻着書,聽到息旸在外面書:“下雨了。”
恬期便朝後門看了一眼,的确開始下起了細密的雨絲,他道:“你回去休息吧。”
“我想跟阿期一起睡。”
恬期懶得理他。
他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除了離開之外,其他事息旸真的會無底線縱容。
息旸安靜的坐在外面,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燈熄了,他聽到恬期上了床。
他真的惹到阿期了。
他低下頭,手中的湯又一次冷了下去。伺候的太監給他搬來了暖爐,文琳琅也勸道:“看來皇後休息了,今日再等定然無果,不如去前殿就寝吧。”
息旸沒有說話。
“三更了。”文琳琅再次開口:“陛下要注意龍體。”
息旸還是沒有說話,文琳琅沒忍住,伸手想來拍門,息旸立刻瞥過去一眼,他不得不縮回手:“陛下,早間還要上朝,今日就算了吧。”
“退下。”
文琳琅想說什麽,又不敢開口,只能退到一旁,遠遠的看着他。
“我說什麽?”楊左使打着哈欠,道:“這就是兩口子鬧別扭呢,恬後心挺狠吶,就真把人晾了一夜。”
他去看梁修潔,對方兩眼恍惚,滿臉迷茫,無法置信。
到了後半夜,恬期門外就徹底沒了動靜。
稱不上一夜好眠,但因為身在溫暖的被窩,聽着連綿的雨聲,斷斷續續,恬期還是睡得不錯。
一覺醒來,他拉開門接過了丫鬟打來的熱水,沒在門口見到息旸,頓時放下了心。
這個心放下沒多久,到了中午,息旸下朝回來,就又親自給他送來了午膳,這回是有湯的。
恬期自己關了門吃飽喝足,忽聞外面傳來一聲輕咳。
文琳琅立刻道:“陛下……”
息旸擡手制止,恬期側耳去聽,過了一會兒,又一陣咳嗽傳來,他确定,息旸應該是得了風寒。
他站起來來到門前,剛要開門,卻又想到,息旸身邊那麽多下人,其實多自己一個也不多,自會有人去幫他請太醫。
這段日子天氣太怪,白日裏晴的好好的,夜裏卻經常下雨,恬期還沒上床,便聽到了呼呼的風聲和緊随而來的雨聲。
息旸離開了一段時間,應該是去前殿批折子,完了又回來,還是等在他的門前,偶爾溢出一聲咳嗽。
恬期剪開被子掏了棉花出來堵住耳朵,蒙頭縮在床上。
他必須要讓息旸知道,他真的很生氣,就算再怎麽樣,他都不會理息旸的,莫說等上兩日,便是三日,五日,恬期也不理他。
“禦廚炖了羹湯……您從昨日相府回來一口東西不吃,如何受得了?”
恬期不想聽,但文琳琅的話還是鑽進了他耳朵裏。
他驀然揪掉了兩耳的棉花,咬住嘴唇瞪着床頂。
他沒聽到息旸說話,或許是兩日未進食沒有力氣,也或許是因為風寒加身不想說話,總之,兩種都不是恬期想要的。
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傳來,恬期開始覺得息旸真的是在拿生命逼迫他就範。
他忍無可忍,伸手拉開了門,怒道:“你去那邊行不行,吵得我都睡不着!”
漆黑的天幕劃過閃電,坐在面前的男人臉色慘白,他的眼珠還是很安靜,就那麽看着恬期,讓他呼吸都微微沉重起來。
他道:“你到底想怎麽樣?我不是不走了麽?我這回沒離開,你還要我怎麽樣?我乖乖呆在宮裏了,你送來的東西我也吃了,不是麽?”
息旸還是望着他,嗓音啞啞的:“不要不理我。”
“息君堯……”恬期又氣又無奈,明明息旸看上去比他慘,可他還是十分委屈:“我什麽都答應你了不是麽?我答應嫁給你,我答應不騙你,我答應不離開你,你現在又要我不要不理你……好,就算我不理你,你也不用一直等着吧?你這樣的話,宮裏的人要怎麽看我?還有啊,你,你也不能不吃飯吧?”
“我不餓。”
“你……那你總要睡覺吧,明日不上朝,你去隔壁睡覺,好不好?”
息旸抿唇,“我想離阿期近一點。”
恬期看了他一會兒,“如果我不讓你進來,你是不是就要這樣一直等?”
“我不知道。”
恬期再次關上了門。
遠處,楊金葉氣的拍大腿,梁修潔臉色難看:“太過分了。”
省事三來看文琳琅:“你,去勸勸?”
“你怎麽不去?”文琳琅沒好氣:“除了恬後,誰能勸得動他。”
恬期背靠着房門,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他走向櫃子,伸手抱了一床被子出來,再次出門,他直接蓋在息旸身上,把他裹成了蠶蛹。
“來人。”他道:“去,準備點吃的,再去熬一鍋姜湯。”
接着,他把椅子搬出來,端起碗,道:“吃東西。”
息旸乖乖張嘴,他腦袋和手都被裹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張臉,像個襁褓裏的大型嬰兒,恬期面無表情的把食物給他喂進去半碗,接着,他舀起姜湯裏的姜塊,直接送到息旸嘴邊:“來。”
息旸臉色沒變,他給什麽,就吃什麽,幾大塊姜下肚,楊金葉都懵了:“不是,光吃姜啊……”
“應該對身體好吧……”
“那也不能光吃吧,怎麽下肚的?”
梁修潔慢慢悟了:“恬後給的東西,毒藥也是美味。”
恬期拿勺子刮一下他嘴角不慎淌下的湯水,道:“好吃麽?”
“好吃。”
“行,拿再來兩塊。”
恬期又去盛,撈出來最後兩塊姜,再次送到他嘴邊,息旸還是乖乖吃了,他轉身再去撈,發覺裏頭一塊都沒了,不由的怒道:“怎麽放那麽少的姜!你們是覺得陛下吃不起嗎!”
息旸忽然打了個嗝。
恬期轉過來看他,然後又見他打了個噴嚏。
他擡手揉了揉鼻子,默默看向恬期。
恬期問:“還吃嗎?”
“……不吃了。”
“我喂,也不吃了?”
“……嗯。”
“去不去隔壁睡?”
息旸垂眸,半晌,道:“不去。”
“那就喝湯吧,姜湯暖胃。”
“不喝了。”
“我喂你你都不喝,還好意思說喜歡我?”
“……”
恬期霸道的把勺子遞到他嘴邊:“喝。”
“……不。”息旸皺眉:“不喝了。”
恬期收手,道:“不喝的話,我就不理你了。”
“阿期……”
“阿什麽期,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喜歡。”
“那你喝不喝我喂的湯。”
“不喝。”
“去不去隔壁睡?”
“不去。”
“你……”恬期站起來,一腳把屁股下的椅子踢倒:“每次非要我妥協是不是?”
“你不要生氣。”
“我就氣,你再不去,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兒!”
“不要撒潑。”
“你說什麽?”
“……我去。”息旸終于妥協:“阿期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作者有話要說: 桃:論如何跟病嬌鬥智鬥勇。
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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