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息旸終于給他磨得沒了脾氣。

恬期從小就長了一副柔柔弱弱的身子, 因為上頭夭折過幾個哥哥,晏相唯恐他也步了其他孩子的後塵,故而嬌得的厲害,說當女兒養都是輕的, 當祖宗供着才是真的。

就是想讓他高興一日是一日。

恬期打小做事,素來都是別人順着他, 就算偶爾順着人家, 那也定是有利可圖。

晏相說他被慣壞了,也是因為這個。

恬期越長大,他越是擔心恬期不會為人處世, 日後要吃虧。

這回嫁給息旸之前, 還特別來找恬期談了話, 無非就是讓他放寬心,息旸的病總會好的雲雲, 同時又跟他說了對息旸萬一發病的擔憂, 表達了一番對恬期關心, 最後,他勸恬期遇到事兒了務必要學會委屈求全, 忍氣吞聲。

哪怕恬期心裏再不滿, 他也知道父親說這番話是為了自己好,所以他開始學着委屈求全,并重新給自己被迫嫁人找了個詞叫識時務者為俊傑。

好聽上去顯得自己不至于那麽沒用。

可息旸,欺人太甚。

對方能這麽逼他一次,以後就能逼他第二次, 他若事事退讓,息旸還不得上天了!

那不行的。

上去了也得給你敲下來,因為恬期素來跟別人起争執,上天的都只能是他自己。

息旸的妥協讓恬期稍微沒那麽生氣,微微作痛的心髒也好了一些。

他推着這位大型嬰兒進隔壁,對他道:“被子就這麽捂着,不許摘下來,不然我就對你發脾氣。”

“嗯。”

看來是真的乖了。

恬期把他帶到床前,道:“明天早起再喝一碗姜湯,驅驅寒氣,藥就不用吃了。”

他伸手來扶息旸,後者默默裹着被子看他,恬期頓了頓,道:“暫時可以先不捂,上床再說。”

息旸老實從被子裏鑽出來,自己爬上了床,并将自己的腿抱上去。

恬期看了一眼,把被子重新給他裹上,道:“你的腿,一點知覺也沒有嗎?”

“有。”

恬期眼睛一亮:“若是有的話,你可以多嘗試自走走,鍛煉一下,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

息旸看着他眼裏的光,笑了一下:“好。”

他忽然伸手摸了一下恬期的臉,後者立刻讓開,息旸道:“你的臉,為何不上藥。”

恬期皮膚薄嫩,掐一塊就青一塊,這會兒還能看出點淤青,他橫了息旸一眼:“我就是故意的,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對我又打又罵。”

息旸郁郁道:“我該拿你怎麽辦。”

“這句話該我說才對吧?你如果再這麽鬧下去,全皇宮,不,全亓京估計都得知道我們感情不和了。”

“若有人敢說,殺了便是。”

“……”恬期一拳擊向他胸口:“說什麽呢?我父親為什麽讓我嫁給你,就是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明君,你不許為了我胡亂殺人,知不知道?”

“我會做個明君。”息旸跟他保證:“只要他們不說你壞話。”

恬期心中微微一跳。

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覺得這句話有點好聽。

“說,說我什麽壞話?”恬期回神,道:“就算他們說我壞話,那也肯定因你而起,你看你這兩天做的事兒,分明就是在敗壞我的名聲,都不理你了你還不懂怎麽回事嗎?”

我不懂。”

“你怎麽能不懂呢?!”恬期兇道:“我不理你是因為我生氣啊!”

“所以我在哄你,請你不要生氣了。”

“我生氣……憑什麽你一哄就不氣了?我就氣!”恬期揪住胸口,息旸皺眉,道:“你只要見到我,就會生氣麽?”

恬期也皺眉,悶了一會兒,道:“如果是的話,你以後就都不出現了麽?”

“不。”息旸的目光在他臉上久久逗留,道:“如果你無法喜歡我,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讓你恨我。”

“你……”恬期瞪他一眼,一下子按住心口:“不跟你說了,我要氣死了。”

他轉身要走,息旸卻再次開口喚住他:“阿期。”

恬期頭也不回:“又幹什麽?”

“阿期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恬期驀然扭臉,“誰敢欺君,那不是自尋死路麽?”

息旸注視着他,恬期坦然回望:“你不要胡思亂想了,這麽晚了,快睡。”

他轉頭出了息旸的視線,回到房間才開始大喘氣兒,趕緊塞枚救心丹緩緩。

息旸坐在床上,把一切聽的真切,漆黑的睫毛低垂下去,掩住了眼中所有陰霾。

恬期摸了摸自己的胸,沒辦法,他真不是女的,這兒平的實在厲害,而且因為瘦的緣故,按一下都硬邦邦的。

他左右看了看,又從被子裏掏出兩團棉花,再拿小衣包起來塞進胸口,挺着鼓囊囊的兩坨在鏡子前晃了晃,怎麽看怎麽怪。

話說就算塞了,息旸又不是傻子,之前沒有,突然之間就有了,那不更得起疑心。

恬期打了自己一下,越想自己越像個笨蛋,他怎麽就在息旸面前掉以輕心了呢,都怪息旸時不時拿人畜無害的模樣來騙他,但總歸還是怪自己防備心不夠。

他重新把那兩個小包包拿出來,對着鏡子扯了一下領子,從這個角度看進去,的确能看到兩個點點,恬期不得不承認的是,自己的這兒真的能跑馬,如果真的是女兒家,這個玩意兒再貧,也總得有吧?

但他沒有。

一丢丢都沒有。

至于那個凸起的小點點,照理說息旸也肯定有。

恬期素來是不喜歡穿姑娘家的小衣的,故而平日穿上的時候後腰帶子系的很松,也不知道以後系緊一點兒會不會好一些。

他擡手把長發松散下來,把外衫脫下,只剩裏衣。

裏衣領口很淺,這樣一來,脖子上的小衣帶子就看的清清楚楚,恬期做作的撥弄了一下長發,對着鏡子遞了個眼神,然後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他必須得讓息旸打消疑慮,可胸是不能墊了,越墊越容易欲蓋彌彰。

怎麽樣才算是姑娘家呢?

恬期左思右想,有什麽是姑娘家有,男人肯定沒有的東西?

他忽然眼前一亮。

癸水。

怎麽能讓息旸知道他來癸水了呢?一定不能太刻意,要讓他無意間發現才行。

他找來了自己的裏褲還有明天要穿的裙子,然後又取了把剪刀。

老實說,要自己把自己劃傷,還是很難下定決心的,恬期拿着剪刀擡了好幾下手,才閉着眼睛狠狠一劃。

這一下不小心劃的太狠,頓時疼的眼淚都飛出來了。

他忍住淚花兒,把血跡抹在裙子和裏褲上,心裏又狠狠罵了息旸一通。

也不知道好好的人怎麽就生了個腦子,整天想那麽多幹什麽,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嬌妻,居然還懷疑人家是男子。

為了防止被息旸發現受傷,恬期刻意把傷口放在了上臂,他把一切處理妥當,自己咬着紗布把傷口包紮好,因為擔心包的太厚引起注意,只纏了薄薄的兩層。

接着,他收拾好一切,躺在了床上。

大亓三日一朝,故而息旸第二日處理政事或者面見大臣,不過以他瘋帝的名聲來看,除非有重事非要禀報,否則沒人跑來他這兒找晦氣。

于是第二天一早,恬期就換上了昨日抹上血跡的裙子。

為了防止有人看到被息旸的怒火牽連,他很早就起來讓人去準備了早膳,然後背着手擋住某塊地方,來到了息旸的房間。

息旸還在更衣,乍然見他,還十分意外:“阿期,怎麽起那麽早?”

“我來陪你用膳。”恬期提着裙子在桌前坐下,見他露出笑容,道:“我又讓人熬了姜湯,待會兒陛下再喝一碗。”

息旸笑容微微一僵,驅動輪椅來到他身邊,道:“我已經……咳咳。”

他掩唇,恬期歪頭,道:“你看,風寒還沒好,那就得喝姜湯。”

“阿期可以幫我開藥。”

“是藥三分毒,你現在還在服其他的藥,能少吃點兒就少吃點兒。”

恬期要的早膳很快送來,他先是故意從姜湯裏撈了姜,扭頭見息旸神色略冷,暗笑一聲,又重新丢了回去:“姜也不能吃太多,這頓就不吃了,來,喝湯吧。”

息旸接過來抿了一口,發覺裏頭還放了糖,神色頓時緩和,道:“阿期有心了。”

“只要你以後不逼我太緊,我每天都能這麽有心。”恬期拿起筷子自顧自的吃,間或被息旸投喂一口,等到吃飽喝足,他道:“飽了,我回去了。”

息旸看上去想挽留,但還是選擇了尊重,他颌首,看着恬期從身邊起身,然後繞過自己,走向門口——

恬期今日故意挑的杏色裙子,因為顏色很淡,有什麽痕跡便看的一清二楚。

息旸臉色忽然一變:“等等。”

恬期剛要轉身,就陡然察覺身後一股吸力襲來,他不受控制的猛地退後幾步,一下子跌坐在息旸腿上,給他摟了個滿懷。

息旸臉色難看至極,門口的宮女均不知他緣何發怒,只吓的噗通跪下,瑟瑟發抖。

恬期佯做不懂,同時也真的有點被吓到:“怎,怎麽了?突然生氣?”

“你今日都去了哪兒?”

……他不會真想砍了看到自己的人吧。

恬期謹慎道:“我今日一早起來,就,就來了你這兒,就出門左拐,兩步就到你這兒了,沒去哪兒。”

“你都見了誰?”

“……誰都沒見啊,就,就你。”恬期生他遷怒旁人,道:“你覺得我見了誰?”

息旸沒有與他說話,而是吩咐道:“去給皇後拿件幹淨衣裳來。”

“幹嘛呀,我方才才換過新衣。”

“你起多久了?”

“……醒來就來你這兒了啊,都說了哪兒都沒去,真的,洗完臉就來你這兒了。”

息旸摟着他,哄道:“你今日這身不好看,再換一件,乖。”

恬期不滿道:“既然你喜歡我,那我不該穿什麽都好看麽?”

“只是沒有其他的好看。”息旸柔聲道:“我想帶你出去玩,這天開始冷了,咱們換件深色的,好不好?”

恬期沒想到他為了不讓自己尴尬居然連出去玩都提了,他心中微動,道:“去,去哪兒玩呀?”

“帶你去游江,好不好?”

息旸說着,外面的宮人已經很快拿來了他要求的衣服,是深藍色的,息旸伸手接過來,讓人把門關上,道:“來,換掉。”

“我回隔壁去……”

“就在這兒,我不看你。”息旸輕輕把他放開,恬期只得點頭答應,他拿着新衣服跑到屏風後面,息旸背過來,目光忽然落在恬期方才坐過的椅子上。

那椅子是紅木的,顏色很深,一眼看去,幹幹淨淨。

男人伸出手指,輕輕擦過。

指尖也分外幹淨。

恬期很快走了出來,一臉躍躍欲試:“咱們什麽時候出去?”

“稍後就去。”息旸溫和提醒:“你看看,還要什麽沒準備的。”

“要不,我們帶點羊肉,去船上吃便爐吧!”恬期提議:“吹着小風吃着便爐,再喝點冰鎮甜茶……”

“你這兩日還能吃冰麽?”息旸笑容不變,恬期意識到他又在委婉提醒,只好收斂,道:“那,喝點溫的也行。”

“好。”

恬期準備走出去,卻又轉回來把換下來的衣服拿了:“我拿回去讓他們洗了。”

“好。”

恬期嘴角上揚,高高興興的回了隔壁。

息旸還真好騙,不過這家夥對心上人還真是好啊,恬期把衣服扔進洗衣簍,然後爬上床,快樂的蹬了蹬腿。

太好了,可以出去玩了。

恬期又跑出去吩咐何總管給準備魚鈎,他還想來一場江上垂釣,除此之外,再弄個烤架,他難得出去一起,還想吃完便爐吃烤肉。

這廂,息旸忽然攔住了送洗衣服的宮女,“那件粉色給我。”

宮女不知其意,但還是趕緊把衣服取出來遞給他,息旸拿在手裏,命人準備了熱水,将門關上,找出那塊血跡,正要浸入水裏,忽然微微一頓。

恬期穿的裙子用料都是十分講究的,故而裙子的褶子也壓得很齊整,會比較寬,恬期腰細,平日穿的時候褶子都整整齊齊,哪怕要坐下去,血跡也不會只暈染一塊,必定會把褶子內部或者邊緣留下痕跡。

息旸将裙子翻到內部,看着越往裏層越淡的痕跡,臉色緩緩沉了下去。

“息……陛下!”恬期過來喊他了:“咱們什麽時候去啊?”

息旸沒有回答。

“陛下!夫君!”

恬期是真的想出去,他現在呆在宮裏,每天就跟籠中雀似的,就算息旸寵着他,什麽都不讓他管,可也無聊的很。

“很快。”息旸将裙子浸入水中,深吸一口氣,轉過來拉開房門,道:“你想吃什麽,讓廚房去準備。”

“不吃了。”恬期湊過來,軟軟道:“就想趕緊跟夫君一起去游江,要過神仙日子。”

“跟我一起,能算神仙日子麽?”

“自然算了。”恬期說:“就是因為有你,才叫神仙日子呀。”

息旸輕笑一聲,命人去準備了馬車。兩人乘坐馬車上了畫舫,恬期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魚竿跑到甲板,穩穩的一坐,把魚鈎甩了下去。

息旸碾動輪椅停在他身邊,看着他随風飄飛的裙擺,道:“船在行,你能釣得到麽?”

“我這叫,恬太公釣魚,願者上鈎。”

息旸笑了笑,“難道不該是太婆?”

恬期神色一僵,風呼呼刮在臉上,他擡手抹了一把被吹到臉上的亂發,一臉鎮定道:“我就舉個例子,你懂什麽。”

“很少看到女兒家喜歡釣魚的。”

接連兩句話都涉及到性別,恬期心開始不穩,他琢磨來去,怎麽也不信息旸能發現什麽,道:“我,我就喜歡,我不光喜歡釣魚,我還喜歡爬樹,喜歡抓鳥……怎麽,你這就嫌棄我了?”

“豈會。”息旸望着他,道:“阿期怎麽樣我都喜歡。”

恬期心裏還是慌得不行,息旸又道:“我讓人把船停下,你慢慢釣。”

“算了!”恬期利落的從船邊爬起來,對息旸兇道:“我沒興趣了!”

他把魚竿扔到一旁,讓人取來炭爐,在上面放上鐵網,然後将禦廚切好的肉片丢上去,息旸來到他身邊,道:“怎麽生氣了?”

“我愛生氣就生氣,關你什麽事。”恬期說罷,又沒憋住:“你就覺得我不像女兒家,是不是?”

息旸神色淡淡,取過長筷翻着鐵網上的肉片,溫聲道:“怎麽會呢。”

“反正你就是嫌棄我,既然這樣你不如把我休了算了!”

息旸停下動作,靜靜看着他,恬期只好躲開視線到處亂瞟,嘀嘀咕咕:“看什麽看,有本事你就把我吃掉。”

息旸收回了視線,專注于鐵網上的肉片,并把已經烤熟的給他放在碗裏。

恬期便低頭吃,吃的正歡,忽然給息旸一把推開,整個人一下子從椅子上滾到地上,他摔得一懵,爬起來剛要發怒,就聽到一聲悶響,擡眼一看,只見息旸的輪椅靈活的轉開,而一側的船欄旁,赫然插着一把箭矢。

有人行刺。

恬期頓時不敢在甲板待了,他趕緊抓住息旸的輪椅:“我們快進去。”

“省事三。”息旸吩咐讓人下船去查,一邊安撫恬期,道:“別怕,人不會太多的。”

恬期沒吭聲,他覺得那箭好像是沖着自己來的,而不是息旸。不過息旸這麽寵他,如果被他的對手知道,會對自己下殺手也是情理之中,他松開輪椅,擡步坐在一邊兒,忽然覺得自己這輩子,要麽被息旸識破身份殺死,要麽,就只能跟息旸同生共死了。

他正想着,忽聞息旸開口:“你受傷了,來人,去拿藥箱。”

恬期還沒回過神,息旸就已經來到他身邊,伸手抓起了他的手臂,目光落在他為了制造‘癸水’而親自留下的傷口上,此時此刻,那裏正緩緩朝外滲着血。

恬期急忙伸手護住:“沒,我沒受傷。”

但有息旸在,他怎麽可能護得住,文琳琅很快将藥和紗布拿了過來,息旸命人都出去,直接輕輕一扯,恬期傷口處的布料頓時被撕開,露出裏面被血跡染紅的紗布。

嗯……

太神奇了。

息旸也終于反應過來。

人怎麽能在外衣沒破的情況下多出一道血痕,而且還提前包紮好了呢。

恬期嘴唇一抖:“夫君,你聽我解釋。”

息旸神色平靜:“好,你說。”

作者有話要說:  桃妹:其實昨天晚上你睡得太死咱家來刺客了……

羊羊: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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