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難想通的問題永遠是洛曦川靈感的源泉。就是在單戀的思索中讓他寫出了不少歌曲,其中歌詞有什麽追逐暴風雨的彩虹,還有什麽情感豐沛無人觀賞的啞劇。這些歌曲經由沙沙的少年音唱出,還真的有些少年煩惱與難言戀慕的意味,像是在聽一個溫柔的男孩講他的故事。足夠引起共情的歌曲使得他迅速進入大衆視野,成為了樂壇新星。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言歸正傳,在他與阮宵交談的那天夜裏,一則偷拍使得輿論嘩然。沈曼被拍到深夜同一陌生男子回高檔公寓,停車場內手挽手舉止親昵。當時不過是閻毅與沈曼取消婚約後的一個月左右,婚約取消的消息還沒有正式對外界公布。
回想起閻毅和沈曼剛訂婚時,媒體說一個是房地産界的新秀,一個是電商平臺巨頭的千金,男才女貌一對璧人。而這則偷拍一出,博人眼球的标題便層出不窮地出現在了網絡上各個醒目的位置。醒目的位置配上抓人眼球的标題,“臻谛千金夜會小狼狗,地産新貴疑似被戴綠帽”,幾個相關詞條都挂上了熱搜。後來這些标題黨媒體都挨個被閻毅以傳播不實信息和侵犯名譽權告了一通。閻毅可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主兒。
在這個網民紛紛搬起板凳吃瓜的夜晚,洛曦川在手機鍵盤上敲出了一串熟悉的數字。那是閻毅的號碼,他很少會打電話過去,但是這一串數字早就熟稔于心。沒有接通,但撂下電話時他也無比慶幸沒有接通。接通了要說什麽?叔叔,網上說您被綠了,要不要澄清一下?
洛曦川這時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把前前後後的事都串連起來,得出了一個讓他覺得既驚人又在他看來合理的猜想。莫非是閻毅早就聽說了沈曼找到新男友的事?所以那天夜裏,醉酒的閻毅是把他洛曦川當成了沈曼?閻毅是為了舊愛結新歡的是才借酒消愁?閻毅是愛之深恨之切才罵了髒話?
洛曦川感覺自己觸碰到了真相。串連起來的線索引領他走向了迷宮的出口,澎湃的自信心令他覺得他成為了新世紀的福爾摩斯。洛曦川全然忘記了閻毅說他恐怕不聰明的事。
其實從好些年前,閻毅就好像對洛曦川的智商有所懷疑。洛曦川八歲剛進閻家的門,就被帶去測過智力,結果顯示是正常。後來洛曦川忽上忽下的成績讓閻毅叫人帶他又去測了一次(閻毅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經常開根號錯誤),結果依然是正常的。
閻毅的懷疑沒有讓洛曦川覺得有什麽傷自尊的。他反倒覺得做一個笨小孩也沒什麽大不了,一個家裏有一個聰明人不是就夠用了麽。
後來洛曦川作為藝術特長生在分數線上低空飛過,考上了這所名牌大學,家裏的廚娘也終于不再用憐愛的目光看洛曦川了(家裏閻先生做主閻毅說什麽是什麽,閻毅如果認為洛曦川不夠聰明,那他确實就是),興奮地買了兩兜子菜做了一大桌,她說在她的老家,考上好大學要擺酒席的。
可能就從考上重點大學起,洛曦川就漸漸把閻毅曾經的懷疑抛到了腦後,以至于現在他無比篤定自己的邏輯推理:沈曼和那晚閻毅的失常脫不開關系。
自那之後不到半年,閻毅的公司出了問題。洛曦川偷偷聽過閻毅講電話,卻怎麽都搞不懂他們說的是什麽。不過在一堆專業術語中,他好歹明白了一件最核心的事。閻毅欠了銀行很多錢。
洛曦川當時寫了一些歌,也以甩賣的價格賣出去了一些。除此之外,他還開始在學校的餐廳打工兼職。那些微薄的薪水都不足夠讓閻毅看到賬戶上的變化,可洛曦川并不在乎用他的薪水去填補這個大窟窿究竟是愚公移山還是精衛填海。
除此之外,洛曦川還試圖勾引過閻毅。
說勾引,都是高看了洛曦川,畢竟“勾引”總是與千嬌百媚息息相關。但那是洛曦川第一次試圖引誘別人做什麽,所以難免有心無力。沒那麽水到渠成,行動生硬得透着笨拙。
那一次笨拙的勾引并不是蓄謀已久,只是那個時間點和閻毅都太恰到好處。
那段時間,洛曦川一直想要把他心裏想的都告訴閻毅:他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離開閻毅,任何事他都可以與閻毅一同承擔。當他帶着這樣的念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裏面的濃厚的煙草味立刻令他咳嗽了起來,而閻毅就坐在煙霧中心吞雲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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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毅沒有搭理洛曦川。閻毅在這座市裏最适合觀賞夜景的大廈的二十一層,坐在老板椅上俯瞰車水馬龍的市中心。深陷再大的財務危機,他沒有可能放低自己的位置。受了傷的獅子還是獅子,不可能變成斑馬羚羊。
在靜默中,閻毅終于掀起眼皮暼了洛曦川一眼,在洛曦川又一次輕咳時把煙頭按滅在了煙灰缸裏。
辦公室裏只開了一盞小燈,光線昏暗。霓虹燈從落地窗外射了進來,暧昧的光線把整間辦公室襯托成了一只巨大的魚缸。閻毅可能會是啃食弱小魚類沒有天敵的清道夫,而洛曦川不會是裏面最漂亮的熱帶魚——他應該差不多算是活蹦亂跳的小醜魚。
閻毅看着洛曦川,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那雙眼睛卻是捕獵者的眼睛。讓人想起了暗夜灌木叢中,雙瞳發光的食肉動物。
劍眉微微上挑,閻毅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他在問洛曦川來做什麽。他不僅對洛曦川吝啬眼神,還對洛曦川吝啬話語。
或許是閻毅的眼睛,或許是閻毅的眉毛,或許是閻毅的手……洛曦川什麽都記不得了,随便是什麽,反正都是色令智昏,反正都可以歸結為愛戀令人盲目。洛曦川忽然覺得他什麽都不用講了,沒有什麽比身體的語言更能表達他要留在閻毅身邊的決心。說不定這是一個安慰受傷的獅子的好方法,即使這頭獅子還輪不到自己來施舍同情心。
在急于獻身的驅使下,一場拙劣的勾引開始了,而拙劣的原因就在于哪一步都不怎麽成功。洛曦川支吾了半天竟然蹦出了一句,“您可以抽煙的。”
閻毅的無動于衷讓洛曦川難得的體驗了一把心慌。就在他萌生了退意,準備打個哈哈撓撓腦袋,在這場臨時起意的勾引後面添上兩字,“未遂”時,閻毅突然有了動作。閻毅從煙盒裏取了一支煙。
洛曦川眼疾手快地抓起了桌面上的打火機,點了火。閻毅叼着煙,目光緊盯洛曦川,在湊近火源時,歪了一下頭。
洛曦川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大的膽子,或許該怪打火機上的一簇火,把他的心肝肺腑都引燃了,他現在就像是燃燒着的火。他哆嗦着抓起閻毅的手,把它緊緊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他覺得這樣只有這樣才能讓閻毅聽一聽他狂跳的心髒,借此讓閻毅知道他有多麽渴望他。
閻毅哼笑了一聲,是從鼻子裏發出來的聲音。他的眼睛一眯,就露出了譏诮和嘲諷。這是洛曦川熟悉的眼神,不僅沒有讓他退卻,還因為熟悉而讓他生出了勇氣。
“我喜歡您,我愛您,”洛曦川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比愛的程度更深了,還好月光給了他一點提示,“月亮……真美。”
閻毅好像說了什麽,具體的洛曦川記不清了,總之并不是什麽對告白感到高興的好話。洛曦川沒有氣餒,他以“我喜歡您”為核心,翻來覆去把差不多意思的話講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底氣就是他渾身都在燃燒,發燒似的滾燙用什麽冰水也潑不滅。發燒的人可以說任何膽大妄為的傻話,畢竟誰會和一個發着燒的人計較呢?
閻毅叼着煙提起洛曦川的後領子把他甩上了休息室的大床。這支剛被點燃的煙很快又成了煙灰缸裏的一截煙頭。
洛曦川的第二次親吻就發生在閻毅睡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