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份
米松垂下眼睑,算是明白過來。
感情常敬是記恨昨個兒拒絕他的事呢?
說句實在話,她都覺着自己挺冤的。
米松自認為自己沒有做得太過的地方,當時拒絕的話也沒說得不留情面,怎麽就一不小心紮傷了他脆弱的自尊心了?現在又用這種幼稚手段來報複。
甚至膽大包天的直接去老師辦公室翻東西。
她這十五年來順風順水慣了,打小就是被米爸爸關媽媽護着長大的,沒受過欺負,像這種糟心事還是頭一次遇上。
屈辱和厭惡頃刻間在心中炸開。
她抿了抿唇,不聲不響的從口袋裏拎出一張紙巾,單手抖開,一邊往回走,一邊擦着封面上的渾濁水漬。
但浸過髒水的位置到底是擦不幹淨了。
米松沉默着把本子放在桌上,整理了下失落的情緒。
“走吧,去吃飯。”
她擡了下眼皮,卷翹且密的睫毛跟着煽動。
姜忻擱這坐了半晌,期間看着她來來回回,也沒說話。
這一趟回來明顯沒什麽精神,整個人都蔫巴巴的。
還多了個髒兮兮的本子。
“怎麽了?”她問。
Advertisement
米松随手往上面蓋了本教輔,旋即搖了搖頭:“沒什麽。”
姜忻這人向來不愛強人所難,既然人家不願意說,自己也就不多問了。
她順手拿了一支口紅塞進口袋裏,懶洋洋的擡了擡下颚,示意米松走前面。
下教學樓,約莫走了幾分鐘,抵達食堂。
穿着同一款校服的學生三兩成群的進進出出,窗口前只剩下下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排隊 。
大部隊早已經用完餐,每個窗口的菜都剩餘的不多,幾個比較受歡迎的菜式早已經售空,米松将就着點一素一葷,加了一小碗西紅柿蛋湯。
考慮到姜忻還沒辦校園一卡通,她一只手端着盤子,另一只手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牌子,遞過去:“你先刷我的吧。”
姜忻也沒矯情:“行,下次還你。”
米松不怎麽在意的“嗯”了聲。
室內因着先前有大部隊席卷而過,略有些狼藉。
部分餐桌上殘餘着來不及清理的辣椒段或是飯粒,還有些油漬。
她轉悠了半圈,找了個幹淨的地兒坐下。
姜忻打了菜過來,率先把卡還了。
米松吃的慢,還有點挑食。
她扶着筷子,耐心極好的把切碎的蔥段挑出來,又開始捯饬西紅柿,最後只餘下小半碗蛋湯。
姜忻微微昨舌:“你們南方人還挺精致。”
她是學不來這個耐心。
米松看了看她,沒吭聲。
她吃飯的時候不怎麽愛說話,專注的和碗裏的米飯作鬥争。
姜忻興致缺缺的巴拉着碗裏的一瓣油菜。
她也算是半個北方人,初來江南飲食習慣方面多少還有些不适應,尤其是在不小心咬到一段辣椒,濃烈的辛辣味占據整個口腔,她那點進食的欲望一下消失殆盡。
她幹脆放下筷子,雙臂交疊,手肘撐着桌子的邊沿:“诶,我有個事兒挺好奇的。”
米松端起湯碗,舔了舔被湯水潤色的唇瓣:“你說。”
“就是,你跟許清讓.......”姜忻勾起嘴角,笑的像只狐貍:“你跟許清讓已經到可以相互見家長的地步了?”
“噗,咳咳,”米松詫異的瞪大眼,嘴裏來不及咽下的湯汁被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句話給嗆到。她緩了好一會,眼眶不受控制汲了些淚,像是山澗之中沿着岩石縫緩緩而下的一捧清泉:“你說什麽呀?”
姜忻食指挑起一縷頰邊的碎發,繞着指尖倦了兩圈:“難道我說錯了?”
“當然!大錯特錯!”
“沒法跟你爸媽交代是......”什麽意思?
米松揉了揉鼻尖,試圖壓下那一股不适:“我跟他是鄰居。”
“?”
“平時跟許老太太走動得比較多而已。” 她像個小大人,故作嚴肅的板着一張臉,義正言辭的為自己辯解:“其實我跟他不太熟。”
“只是這樣而已?”
“就這樣。”
“哦。”沒意思。
中午有九十分鐘的自習。
雖說是做慣了老師眼裏的問題學生,但壞學生也有壞學生的原則——絕不打擾別人學習。
她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往桌上一趴,打算補個覺。
臉還沒挨着手臂,身下的椅子驀然被人揣了兩下。
順着力道,人也跟着凳子微微晃了晃。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姜忻故作不耐,沒好氣:“大爺,又怎麽了?”
許清讓桌上攤着素描本,上面是一副速寫半成品。
他用木質鉛筆未削過的那一端,朝米松的方向指了指,唇瓣無聲翕動。
‘她怎麽了?’
少女不知怎麽地不高興。
悶不吭聲的塗塗寫寫,有人上來搭話也只是三言兩語便打發了。
明眼人都能瞧出她有心事。
有中午那檔子意外,米松心情确實不大好。
不光莫名其妙被人針對和讨厭,還要花時間把單詞補回來。
真是禍從天上來。
姜忻稍微提起了點精神,攤了攤手,一臉“我怎麽知道”的表情。
她觑了眼米松手上不斷顫動的筆端,用氣音嘀咕:“八成是讓人給欺負了吧。”
女孩兒性子軟,好說話。
不是好事。
許清讓聽了沒什麽反應,細長的筆尖掃在紙頁上,落下淡色的線條。
午休後有一節體育課。
作為高中生,能有音體美其中一門課程,實屬不易。
而臨雅附中不光以師資雄厚、升學率高而得名,其中還包括校服這一項。
校服一共分三款,春秋,夏季,冬季各兩套。
還外加一款統一的運動裝。
其中就屬夏季裝最好看。
純白色的短袖襯衫,奶茶色的高腰格子裙,同他校普遍的寬松運動校服劃開界線。
不過上體育課的機會少之又少,運動服自然就成了擺設。
正值盛夏,女孩一個個穿着裙子。
這會兒教室裏有些忘了帶運動裝的學生紛紛哀嚎。
任誰能想得到一直“重病”的體育老師突然就出院了呢........
米松提起放在課桌夾縫裏的白色紙袋,裏面有兩套運動裝,還有一塊藕粉色毛巾。
這些随時要換的衣服,她向來都是洗幹淨以後長期放在學校裏的。
她猶豫了一下,自己先拿了一套,連着袋子一起遞給姜忻:“你還沒去領衣服,先穿我的,”她頓了數秒,又考慮到有些人可能有潔癖,不願意穿別人穿過的衣服,小聲補充:“衣服是洗過的。”
姜忻剛睡醒,還是一副睡眼迷蒙的模樣。
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在F高的時候,可沒這麽多規矩。
何況,女孩兒都愛美,姜忻在之前的學校穿校服的次數屈指可數,合着她那一群狐朋狗友清一色都穿私服,成天換着花樣比美。
上課也不過是混日子,能睡就睡,能逃則逃。
米松見她半天沒反應,以為她不願意穿。
她垂着腦袋,讷讷的收回手。
姜忻忽而接過袋子:“那我明天洗過以後再還你,你看行嗎?”
“行的。”
“謝了。”
米松搖了搖頭,表示不用謝。
兩人結伴去洗手間的隔間換了衣服,下樓。
室外的高溫更甚室內,
灼熱的驕陽将塑膠跑道烤得滾燙,眼前景物被熱浪扭曲,徐徐吹來的夏風都是帶着溫度的。
在太陽底下站一會,頭發絲兒都燙手。
姜忻最是怕熱的,站在樹下的陰影裏不肯出去。
米松站在她身旁,撥弄着額前有些淩亂的劉海。
悠長的上課鈴聲打響,她往遠處瞧了瞧:“去那邊集合。”
她伸出食指,朝乒乓球臺那邊指去。
姜忻擰着眉,一手五指并在一起,擱在頰邊上下煽動。
烏龜爬似的挪到指定集合地點。
米松個子矮,站在女生隊伍的最末端,姜忻往她旁邊一杠,極其顯眼。
體育老師姓黃,三十歲出頭,為人也和善。
由于上課次數太少,連班上學生的名字都記不太全。
他象征性點了個名,笑眯眯地:“先做個熱身運動,然後圍繞操場跑三圈。”
一圈四百米,三圈就是一千二百米。
一衆人哀嚎。
黃老師表情都未松動一分:“女孩子可別偷懶啊。”
大家不情不願的繞着操場小跑起來。
米松在體能方面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總的來說,就是每次體考都擦着及格線,堪堪過關。
三圈,對她來說有點吃力,但也能勉強跑完。
反觀姜忻,除了呼吸有些不均勻外,沒別的不适。
黃老師點了兩個學生去器材室拿器材,剩餘的時間自由活動。
米松這才得以松了一口氣,也不管地上有多髒,直愣愣的往臺階上一坐。
男生精力旺,不知從哪裏抱了顆籃球出來,開始組織人打球。
許清讓被一個男生勾着肩膀,加入到一方隊伍裏。
有人錘了下他胸口,開玩笑般揶揄:“新來的行不行,看着這麽瘦,沒幾量肉啊。”
他也沒生氣,神态懶散:“幾斤幾兩,試試不就知道了?”
另一人插話:“得,別廢話了,開始吧。”
米松平複了下呼吸,捧着臉頰看遠處的兩隊人追着一顆球跑來跑去。
她平時不愛看球賽,對這方面也不太懂,只知道進球多的一方贏就對了。
她舔了舔幹澀的唇瓣:“你覺得,誰會贏啊?”
姜忻遞了瓶未開的礦泉水過來:“許清讓。”
米松眨巴眨巴眼:“你就這麽篤定啊。”
“別人我不知道,但是許清讓之前是校隊的。”
“很厲害嗎?”
“還行吧。”姜忻涼涼的開口。
一場球你來我往打了近二十分鐘,中間都不帶休息。
下課才結束。
米松這才領悟了姜忻口中那句“還行”是什麽意思。
許清讓看着輕輕瘦瘦的,倒是有兩把刷子。
十個人裏,就屬他進球最多,而且還進了兩個三分。
好像,還挺厲害。
米松再度刷新了對這位新同學兼新鄰居的認識。
又會畫畫,又會打球,這算不算是能文能武?
她自顧自的想着,一道人影倏地從眼前晃過。
她呆愣了下,來不及多想,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請等一下。”
那人聞聲竟也停了下來。
常敬轉過身來:“有什麽事。”
米松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開門見山,說:“是不是你做的?”
“什麽意思?”
“你少裝。”
常敬看了看她,忽而冷笑:“是我又怎樣,不是又怎麽,你能拿出證據?”
米松頓了半天沒說話。
大概是平時接觸時,他大多裝的謙和有禮,少有露出這般咄咄逼人的模樣。
不知怎麽,就突然被這句話惡心到。
“請你不要再針對我了。”
她淡聲說,語調始終平和。
常敬盯着她的臉:“不針對你也行,你當我女朋友怎麽樣?”
“不可能。”
常敬“呵”了聲:“那你可別怪我。”
話罷,便要走。
米松向側挪了半步,擋住他的去路:“你還記不記得,你之前給我的信,”她看着他,不亢不卑:“如果你還要報複我,我不介意讓所有人都看到裏面的內容。”
貼着水泥柱而立的姜忻不由的挑了挑眉。
原本她只當米松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沒想到還是帶刺的。
這是專挑人痛腳紮啊。
果不其然,常敬一聽就跳腳。
臉色也變了。
他連表面客氣都沒能維持,伸手來推她。
姜忻怕這瞧着弱不禁風的姑奶磕着碰着,忙不疊上來攔着,一副護犢子的架勢。
語氣透着點煩厭:“有話就他麽好好說,你動手......”
你動手試試?
她話未說完,就有個不明物體橫飛而來。
米松也沒想到常敬會不要臉到對一個女人動手。
她被姜忻身後,來不及開口,某球狀物體忽而擦過她耳畔,帶起一陣勁風,揚起她耳後的碎發。
下一秒,“嘭”的一下砸中常敬的臉。正中靶心。
原本好好架在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鏡和籃球應聲掉落在地上。
眼鏡片裂成兩瓣。
籃球則像是長了腳一般,咕嚕嚕滾回它的主人腳下。
許清讓站在不遠處,彎腰将腳下的籃球撿起來。
他穿着運動背心,沐浴在陽光下,光影将他的五官裁剪成愈發立體分明,臉上來不及擦掉的汗珠順着下颚線,劃過脖頸,沒入衣領。
他食指頂着旋轉的籃球,嗓音有些沙啞懶散,拖腔拖調的“啊”了聲:“抱歉,手滑。”
作者有話要說: 許清讓:“敢欺負我老婆,鼻梁都給你砸斷。”
護妻許上線
今天更了四千!算不算肥章!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