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十九口
米松遲疑了那麽兩秒,心中隐隐猜到了什麽, 又覺得荒謬至極。
許清讓可能為了教自己幾道題特意跑出來看風景?
她眼神複雜, 很快耷下眼睑,将情緒盡數掩蓋。
她指了幾個打了紅圈未更正的地方:“這幾題, 我都不會。”
許清讓垂簾看過來,清淡的雪松香逼近。
鬓邊的短發幾近擦到她的臉頰。
他快速整理思路, 往日裏的随性散漫有所收斂,難得透着股子認真, 濃密且直的睫毛在陽光下點綴着微光:“這是一道典型的電路題, 消耗的功率P用等于............”
大概是平時許清讓不當人慣了, 這會正兒八經的講解還讓她有些不适應。
男生喉間振動,聲線低沉, 話音帶着渾然天成的京腔,字正腔圓。
米松兀自想着, 思緒飄得遠。
直到——一擊暴栗降臨在她頭上。
猝不及防不輕不重的一下, 她意識驟然回籠。
其實這一下也不算太疼, 但米松還是條件反射的輕聲驚呼出來, 下意識捂住額角,昂着小臉:“你幹嘛打人?”
她不滿的抱怨, 似嬌似嗔。
許清讓面不改色,挑了挑眉際,不答反問:“你有沒有在聽?”
米松癟了癟嘴:“應該聽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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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我講到哪了?”
不得不說許清讓此時很有班主任的氣質,連話也如出一轍。
米松撓了撓頭發心虛的“啊”了聲,磕磕盼盼地:“P等于5280W, U等于...........”
許清讓虛眯着眼,作勢要再賞她一急暴栗:“不會你還不認真聽?”
她縮了縮脖子,想躲卻又生生忍住了。
如果他去教書,那應該還挺暴躁,米松暗自在心中腹诽。
“我再講一遍。”
米松點頭如小雞啄米:“我肯定認真聽。”
許清讓這才舒心幾分,原本一道簡單的題目,拆成幾個分式,反複解剖講解。
他也不是什麽耐心很足的人,就怕分析了好幾遍仍然不懂,講題其實并不太适合他來做。
物理雖然是米松的短板,勝在基礎牢固。
只需許清讓在某個節點稍加提點,她就能很快反應過來,之後的步驟自然而然能順利演算出來。
等他把選修兩道題剖釋了個通透,米松也理解得差不多。
許清讓拿過她的試卷,正頁反頁看了兩遍:“還不算太笨嘛。”
我才不笨诶。
米松默然:“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他不置可否,嘴角微微上挑,勾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謝謝你。”
許清讓恢複以往的慵懶模樣,不疾不徐的“嗯”了聲。
被無視得徹底的姜忻終于找回了一點存在感,淡着表情觑了他們一眼,而後靠着牆發呆。
三個慘兮兮的人站在走廊上,漫無目的的看着遠處。
米松有些感慨,她還沒罰過站呢。
今天仍然是個太陽天,驕陽灼熱,即使是半人高的欄杆也攔不住它。
米松被曬得皮膚透紅,視線一片青黑,眼睛都快睜不開。
她整個後背貼靠在牆上,清透的涼意滲過單薄夏衫,以此緩解高溫。
三個人誰也沒說話。
直到下課,教室裏的人陸陸續續散了,地中海出了教室米松才回到坐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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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放學,一大班人躍躍欲試等揚棉過來組織排位置。
結果沒等來揚棉倒是把周靜若等來了。
周靜若——是高三屆的學姐,學生會宣傳部部長。
就算在臨雅也算半個風雲人物,當然不光是因為她“身居高位”,還因為她那張被宅男視為“國民初戀”那一挂的臉。
其次她不似比同齡人素面朝天,她比她們更會打扮,成天編着樣式繁瑣的辮子,一個月都不帶重樣,改短的校服裙堪堪蓋過臀部,上衣的袖子卻長的只露出半截手指。
不知道是多少男生夢中常客。
此時她正俏生生的站在門外,點名道姓要找許清讓。
門口一頑劣的男生學着周靜若嬌柔的語氣,細聲細氣的:“請問你們班的許清讓同學在嗎?”
一時間全班哄笑。
宋融也樂了,推了推被吵醒的許清讓:“沒想到你豔福不淺啊。”
尚在迷茫之中的許清讓眉峰蹙成小山:“什麽意思?”
“有美女找。”
許清讓沒什麽表情的往門口看了一眼。
“快去別讓美女等久了,哥看好你哦。”
宋融習題也不寫了,擠眉弄眼的以示鼓勵。
許清讓睇他一眼,無聲的讓他閉嘴。
仿佛在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宋融識趣的抿唇,做了個拉上拉鏈噤聲的動作。
許清讓揉着酸澀的眸子出去,周靜若已經等在外面。
察覺到他出來,她才轉過身來。
許清讓沒太睡醒,看上去沒什麽精神,連聲音也染上了股困意:“找我?”
周靜若小幅度點頭,随即打量着眼前的小學弟。
早聽說低年級來了個相貌出挑的插板生,她原是想去學校畫室裏一睹真容,結果去了兩次都不見人,方才得知他去畫室的次數少之又少,偶爾來一次也只是呆半天就走。
凡事事不過三。
第三次總算看到真容了。
雖然早知道長得還不行,卻還是造成一把視覺沖擊。
也難怪把他傳的神乎其乎的。
許清讓不太喜歡別人用這樣的視線打量自己:“有什麽事?”
周靜若笑了下:“你好,我是宣傳部部長周靜若。”
“許清讓。”
“是這樣,我之前在畫室看到過你的作品,”她絲毫未被他冷淡的态度吓到:“我想破例邀請你加入我們宣傳部。”
之所以說是破例,是因為學生會招人大多數從高一裏收攬,這種主動抛出攬枝的确實只是少數。
許清讓表現得興致缺缺,所有答案都寫在臉上。
他喜歡畫畫卻并不代表他會樂意無條件服從別人的安排去畫各個活動或是節目的海報。
周靜若維持這臉上的笑容,并沒有要放棄的意思:“我建議你再好好考慮一下,畢竟加入加入學生會總沒有壞處。”
她緘默了幾秒,還想再勸兩句,但轉念一想以許清讓這意思估計多費口舌也無益。
欲速則不達,只能暫退一步。
周靜若思忖一二:“你再想想,我下次再來。”
許清讓懶洋洋的垂着眼梢,也沒把這話放在心上,拖沓着步子從後門坐到椅子上。
宋融第一個上前來打聽:“良辰美景,風前月下說說你們都聊了什麽?”
他拿起桌上的簽字筆,撚在食指和大拇指之間旋了兩圈:“沒什麽。”
“诶,我在窗邊可看到了,那周部長可笑的跟朵花兒似的,你們不會是早認識了吧?”
許清讓掀起眼皮看他:“別瞎猜。”
偏生宋融就是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到底說什麽了?你不會又有什麽新歡了吧?你不是......”他似乎是想到什麽,刻意放低了音量:“你不是跟課代表扯不清麽?”
“什麽叫又?”
“你長得就...”宋融忙不疊換了一種說法:“你看上去就不像是什麽正經人。”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居然攻擊他的長相。
許清讓差點氣笑。
他想解釋兩句把人給打發了,擡眸觑了眼坐在前面不帶回頭的米松。
她是握着一支筆的,只是筆端遲遲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人的關系從聚餐那一晚後就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他收回視線,忽而又覺得,好像沒什麽解釋的必要:“你覺得是什麽就是什麽。”
宋融不滿:“你這是敷衍我!”
許清讓沒來得及應答,一道電話音聲插進。
顯示的是座機號碼。
這會還沒放學,他斂眸把電話挂斷。
然而電話接二連三的打進來,他這才俯身接起。
通話時間不過三十秒,許清讓已經站起來,帶倒身後的椅子也沒來得及扶,朝宋融留下一句“你跟老師說一聲我先走了”,頭也不回的離開。
宋融一臉懵逼,後知後覺的吼一句:“诶,你再等幾分鐘啊,馬上就放學了你這樣會記早退的。”
回應他的是漸行漸遠的背影。
“不是,這人怎麽說走就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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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二十,整個校園空蕩蕩。
米松三個小時前吃過晚飯,這會兒消得差不多,胃裏反饋上來些饑餓感。
她從自己的卡通錢包裏摳唆出幾枚硬幣和一張面額五塊的紙幣,在路邊小攤上買了一份煎餅果子。淡黃色的外皮,兩片酥脆的腐竹中間夾着半根火腿腸,還是刷上辣醬的那一種。
米松一邊小口小口吃,如倉鼠攬食,一邊步行回家。
到了家門口,食品袋剛好空了。
她走進屋內,緩步上樓,随手把書包脫在地毯上。
米松在椅子上坐在椅上困到釣魚。
和睡椅抗争了近十分鐘,她麻利的爬上了床。
就睡一會兒,嗯。
單手攥着被子的邊沿,往身上一裹,悶頭睡去。
饒是夜色如水,
米松這一覺睡得也并不怎麽安穩,她做了一個極其混亂的夢。
夢境從認識許清讓那一刻開始,接着有了後來的姜忻。
“我叫許清讓,北京人。”
“能借我支筆麽?”
“我是姜忻,姜糖的姜,忻豔的忻。”
“真乖。”
畫面一轉,又有宋融和周靜若的臉。
“課代表我有個題想問問。”
“請問你們班的許清讓同學在嗎?”
“良層美景,風前月下你們聊了什麽?”
“周靜若笑的跟朵花似的。”
“你不會是又有新歡了吧?”
她有些問題想問,來不及開口夢境的顏色卻已散去。
米松睜眼望像天花板,灰色的視野逐漸開明,窗外的天空映着一輪清冷的月。
她轉眼看了看時間,不過睡了半個小時而已。
她發了會兒呆,從床上爬起來。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找到一直沒還回去的衣服。
考試周過去,她才重新想起這一茬。
折疊整齊的襯衫躺在紙袋裏。
米松提着袋子出門。
她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沒走出多遠,腳上已經讓蚊子叮出兩個包。
這大半夜的,誰會這個時候去還衣服啊?
她心中罵自己一句。
正要原路折回去,才察覺許家靈柩依舊泛着淡淡的暖色燈光。
拉上的窗簾後,隐隐有人影攢動。
米松怔忪片刻,猶豫了下。
放下東西就走應該不算打擾吧。
思及此,她腳下的步子一頓,小心翼翼的走進庭院。
行至防盜門,擡手敲門。
沒等來裏面的人開門,虛掩着的門随着推力大敞。
客廳裏空無一人。
米松盯着手裏的袋子,有些遲疑。
她站在門外,
進去也不是,直接走也不是。
正當她進退兩難之時,驀然從樓上傳來了些争吵聲。
緊接着轉移到樓梯間,随着雜亂的腳步聲,木梯仿佛随時承受不住壓力般發出“吱吱呀呀”刺耳到令人牙酸的哀嚎。
一個微胖的中年女人出現在樓梯口。
接着是琴姨,最後是許清讓。
中年女人不情不願的被琴姨推着,兩片厚唇一張一合:“張敏走的時候才不到四十歲,許冊國就迫不及待的把小三扶上位,你們許家的男人還有沒有良心,冷心冷肺,冷血無情!!”
女人口中罵罵咧咧,眼睛裏仿佛淬了毒要死死盯着許清讓,要将他千刀萬剮般:“我們張家什麽時候虧待過你們許家!臣安的少東家連點錢都拿不出來?說出去誰信吶?!”
即使不明狀況,米松現在只覺得頭皮發麻。
她就不應該來。
許清讓顯然也看到了她,踱步朝她過來。
許是他此時的表情太過駭人,米松總有種自己犯了什麽錯要挨打的錯覺。
她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了那麽兩秒,一雙大手毫無征兆的覆上的兩鬓的發角,手心嚴嚴實實的蓋住了耳廓,将女人口不擇言的謾罵聲隔絕在外。
他掌心很大,卻涼得毫無溫度。
米松僵硬的站着,沒動。
她面朝着許清讓,不擡頭只能看到他的領口。
那個張牙舞爪像個潑婦的女人不在她視線之內。
她如履薄冰的楷了楷掌心冒出的冷汗,悄咪咪的偷看他。
那大概是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表情。
緊繃的下颚線條感流暢分明,淺色的唇瓣幾近發白抿成一個“一”字。
神情尖銳寡冷,眼中三尺冰凍,絕非一日之寒。
女人的咒罵未停,米松只能斷續的些字音。
不過應該也不是什麽好話。
許清讓嘴唇翕動,大概是說了把人趕出去什麽的。
約莫過了幾分,世界清靜。
米松感覺到那雙手有所松動,她拿回了自己的聽覺。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做出什麽樣的舉動才不顯得唐突。
轉身就走,好像太不講義氣,多問兩句,似乎又太過多管閑事。
即使她腦子裏有千百個問號。
比如,那個瘋女人是誰,那個女人口中的張敏是誰,許冊國是誰,許家的男人沒有良心又是什麽意思。
米松覺得這種氣氛下,她能做的事少之又少。
就算做了,影響力也微乎其微。
許清讓有些失神,原本意氣風發的少年氣息抽幹了一樣,黑白分明的眸子空洞無神只剩下小孩子般的無措和茫然。
米松莫名覺得內心抽痛了一下。
她還挺怕他這副模樣。
她想了想,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住他。
小小的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他後背,吳侬細語:“沒關系的,我哄你呀。”
作者有話要說: 許清讓滴身世慢慢寫
留評發紅包
還有一更我醒來碼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