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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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切進去的位置剛好是食指指關節,傷口呈現斜切狀态。
如果說開始只是慢慢彙聚成豆大的血珠, 後來血液像是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般湧出, 沿着刀片邊緣從指尖淌下。
暗紅色的液體“吧嗒吧嗒”的往下落。
很快和地上的灰漬融在一起。
許清讓長時間觸筆,手上沾着的全黑灰色的鉛筆灰, 看上去髒兮兮的。
而他削美術筆的時間足以用年來計算,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這麽多年來都不見得有幾回, 刀這麽一下紮進肉裏,他自己都不由自主的愣了下。
連米松也吓了一跳。
傷口不深不淺, 看上去卻有點赫人, 上層的皮肉微微外翻, 更深沉便被血水隐沒。
大抵是一種心理作用,她向來很怕見血。
她反應比許清讓還大, 前一刻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表情,後一刻不知道是吓着了還是怎麽, 眉峰輕輕蹙成小山峰, 一張清秀的臉皺巴巴的, 五官都快擠到一起。
她慌忙的站起身, 帶動身後的竹制矮腳凳撞擊地面撞得“咣咣”響,語調因緊張而顯得有些磕磕巴巴:“你、你流血了。”
許清讓看了她一眼, 臉上表情沒什麽太大變化。
他甚至還能慢條斯理的将美術刀的刀片推回去,并且漫不經心的“昂”了聲。
單音節的升降調都與平常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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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在某個課間他剛睡醒,米松恰巧說了句類似“今天天氣很好”這樣的話,他懶散且沒什麽所謂的應答一句。
仿佛受傷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上次在桌球館的時候也是這般。
漫不經心,什麽都不能讓他內心撥動一分。
米松抿了抿唇, 繼續補充道:“你手上髒,需要去處理一下。”
不然等鉛筆灰留在肉裏就不好了。
許清讓慢蹭蹭的“啊”了聲,微微颔首。
他扔下手裏的東西不緊不慢的起身,曲起的雙腿立直,腳尖旋了半圈,調轉了個方向往畫室外走。
米松很怕他突然把她一個人丢在這裏,某根神經猛地緊繃起來:“去哪?”
她非常不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下一個人呆着。
“洗手,隔壁是洗手間。”他言簡意赅的解釋。
米松緊張兮兮的看着他:“我跟你一塊兒去。”
許清讓看了她一會兒,驀然笑了。
她知道他腦子裏一定又蹦出了什麽頑劣的想法。
如果無語可以實質化,她現在絕對頂着一腦門的黑點。
然而也并沒有什麽其他的意外或者烏龍發生。
隔壁的洗手間只是一個不到兩平方米的小隔間,不分男女。
裏面又一個簡單的洗手臺,還佩帶蹲廁。
內裏環境惡劣,又髒又臭。
白色的洗手臺上裹了厚厚一層污穢,被堆積的鉛筆灰染了個色調,幾乎已經看不出原來的底色,瓷磚地濕漉漉的,鼻尖兒萦繞着難以接受的刺鼻味道。
米松這會兒心裏想的是,
許清讓這麽一個矜貴的少爺,怎麽會情願屈尊來這麽一個犄角旮旯的地方?
唯一的解釋,只能偏向于他應該是真的很喜歡畫畫。
許清讓大概是已經習慣了,倒是未表現出異樣之處。
他一手拿着手機打開手電筒,把它當燈使用,一手打開水龍頭。
視線漸漸清明,但能見度依舊很低。
米松遲疑了片刻,還是側身擠進了狹窄的衛生間裏:“我幫你吧。”
本就這麽大點兒地,伴随着她的進入愈顯擁擠,兩人身體不可避免的越過了相對安全的距離,靠的很近,她嗅到了熟悉的雪松香木的味道,從窒息的呼吸中得到了喘氣的機會。
米松徑直捏住許清讓的手。
他順從的沒有掙紮。
周圍已經夠簡陋了,還想要熱水簡直是奢望。
米松觸及冰涼透骨的清水時,強忍着才沒打場打了個機靈。
這個天氣,這個水溫。
真冷啊。
好在男生的掌心即使在冬日裏都是溫熱的。
他的手是真的很大,指腹帶着輕微的粗糙感,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握在手裏能清楚的感覺到指關節的形狀和彎曲的弧度。
總而言之,是米松一只手包裹不住的。
她小心的替他洗淨傷口周圍的灰色痕跡,不住擔心道:“疼不疼。”
米松的表情專注,一如她悶頭刷題時。
她好像做什麽都格外認真。
許清讓沒由來的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覺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他歪了歪腦袋,從喉骨間溢出來的低沉聲線混合笑意帶來的顫音:“怎麽?你心疼我了?”
瞧瞧這說的是什麽鬼話,
這人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賤哦。
米松稍有些氣惱的回頭瞪了他一眼。
她不自覺的想要扔開他的手,卻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的手被他反握住,一下沒甩開。
“鬼才心疼你嘞。”
即使知道他嘴裏說不出好話,她心頭還是不可避免的驚了一下。
米松神情嚴肅起來,兇啦吧唧的:“放手。”
許清讓無動于衷:“不放。”
米松開始軟綿綿的威脅:“我再說一遍,放手。”
威脅無效,他透出點兒要耍賴的意味:“我不。”
“........”
“........”
米松不服氣的掙紮,還沒使兩成力,許清讓就裝模作樣的輕“嘶”一聲。
她當是自己牽動了他的傷口,多餘的動作應聲停下來。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即便許清讓用手機打燈,視野仍然昏暗。
這樣的情況很難讓人沉住氣,米松不悅的開口:“你真的好煩啊。”
許清讓也不否認這一點,低低笑笑了聲。
她奇怪他的笑點,不知道有什麽好笑,便聽到他低沉的嗓音叫她的名字:“米松?”
她條件反射的“嗳”了聲。
那邊半晌沒說話,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出聲時:“你扪心自問,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米松神情停滞了一瞬。
即使他這句話沒有說得非常清除明白,但她還是聽懂了。
有些事不需要擺上臺面,彼此都默契的不必多加以言語來解釋。
下一秒,她臉上的情緒斂盡,恢複如初。
她眼神閃躲,讷讷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許清讓步步緊逼,語氣坦誠且直白,一字一頓:“我對你什麽意思,你應該知道。”
這樣平鋪直述的說話方式,一字一句裏滿是篤定。
你這麽聰明,你不會不知道的。
你不會不知道。
米松适時的裝傻充愣。
一顆小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一雙清澈明眸染着幾許不明所以。
看上去茫然又無辜。
許清讓輕“啧”了聲,話鋒來了個七百二十度的大轉彎。
他勾了勾嘴角,兩瓣薄唇扯出優雅的弧線,清淡的眉眼透着懶散疏淡:“我想睡你。”
米松:“.......?”
他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說錯了話,不疾不徐的改口:“抱歉口誤,是我想追你。”
“........”
她一對細眉擰成一團,仿佛能夾死一只蒼蠅。
這讓她怎麽回答?
怎麽看都是一道送命題。
米松猶疑片刻,腦海中飛速思索着“緩兵之計”。
她緘默良久,才緩緩啓唇,底氣不足而導致聲音細弱蚊音:“老師說不可以早戀。”
小姑娘低頭看着腳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着手指。
許清讓:“???”
米松見他沒什麽反應,逐漸理直氣壯起來:“我才滿十六歲,”她稍加停頓,猶猶豫豫說:“學生談戀愛是違反校規的。”
這話應該屬于委婉拒絕的一種。
簡單翻譯過來就是——我還小,現在還不想談戀愛。
就算是拒絕,也帶着一股子好學生的氣質和形式與作風。
啧。
許清讓長這麽大打一次跟女孩兒表白還無情的讓人家給拒絕了,說句實話,面子上挺過不去的,倘若讓刑風那些混小子知道,估計有事沒事就能拿這事出來嘲笑他。
不過他倒是無所謂。
許清讓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一點也沒聽出她話中拒絕的意思,擰眉深思少頃:“是小了點兒。”
他掀起眼皮,眼睑之下那雙冷棕色的眸子始終無波無瀾,平靜得沒什麽起伏,桃花眼不經意間微微向下耷着,像是自言自語般:“那怎麽辦吶?我很喜歡你。”
又是這般耍無賴的語氣。
無奈中夾雜着點委屈的模樣。
米松沒想到許清讓會是這般反應,無措又呆愣的看着他。
她一時也沒辦法回答他。
良久,許清讓又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她的手忽而被他松開了。
掌心還殘留着些許她手中的餘溫,以及未稀釋幹淨的水漬。
他掃了眼已經不在流血的傷口,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沒辦法。”
“........”
“那哥哥只能等你長大了。”
“........?”
米松腦門上多了好幾個問號。
這人怎麽就這麽自來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以“哥哥”自居?
許清讓懶洋洋觑她,面上瞧不出絲毫異樣。
他吊着眼梢,逗她:“叫一聲哥哥來聽聽?”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大概是要學鴿子叫了
頂個鍋蓋
第二更在碼,如果我沒撐住睡了那就明天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