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三十八口

宋融這個大嗓門加略顯尖銳的公鴨嗓一嚎,生生蓋過這偌大禮堂的嘈雜聲。

上千人靜了那麽零點五秒, 爆出哄堂大笑。

俗話說, 耍猴不怕人多,看熱鬧不嫌事大。

有人痞氣的吹了聲口哨, 嘻嘻哈哈的往上邊添油加醋:“別拜高堂了,直接入洞房吧。”

笑聲愈來愈高漲。

米松羞赧難當的堪堪直起上半身, 捏在手裏的無線話筒放低,在他人看不見的角度, 兇巴巴的瞪了一眼就站在高臺之下的罪魁禍首。

倒是許清讓沒表露出什麽過激的反應。

他和她一同起身的瞬間, 嘴角溢出一聲極輕且短促的低笑。

輕得差點讓米松産生了錯聽的幻覺。

兩人一前一後退場, 她稍有些不悅的嗆道:“有什麽好笑的。”

許清讓拖着尾音,不輕不重的“嗯”了聲:“确實不好笑。”

米松輕飄飄的觑了眼他嘴角噙住的笑意, 不着痕跡的翻了個白眼。

鬼才信。

後臺一如其舊的亂,有一部分人需要留下來打掃衛生和拆卸前臺的氣球等裝飾品, 好巧不巧米松成為那一部分之中的其中之一。

她默默在心中嘆口氣, 提起寬松的裙擺動作接近粗暴的打了個結, 讓這一身“華服”看上去沒那麽累贅。

米松拿起掃把開始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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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年封閉不用的禮堂想要認真打掃一番是一個很大的工程, 身邊的同學也只是馬馬虎虎的擦擦桌子糊弄過關。

她把各種無用的雜物掃成一堆,再撇進垃圾桶裏。

打掃進行到一半, 米松才從一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彙演開始前去向不明名的上衣。

袋子裏的東西撒得七七八八,淺色的棉衣無可避免的沾了一層灰。

她提起來拍了兩下,深色的髒印子變淺了幾分卻仍然頑強的怒刷存在感。

有得穿總比沒得穿好。

這回米松輕車熟路的撩起換衣間的簾子,争分奪秒的完成換裝,把那一身禮服疊了幾道, 放進裝外套的袋子裏。

裙子肯定不能這樣還回去。

恐怕要送去洗衣店了。

米松出來後,打掃的進程完成得差不到。

前來檢查的老實對打掃情況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擺擺手叫他們散了。

稀稀拉拉的幾個人找到同伴,并肩走了。

女生好像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做什麽都要結伴而行,或是上廁所或是去商店買個東西,或是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米松落了單,倒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妥。

她攏了攏棉衣的衣領,雙手并在身前提着袋子。

踏出禮堂,她才察覺外頭下了雨。

雨勢不大,細細綿綿的朦胧雨絲傾斜而下,地上卻濕漉漉的,

空氣中帶着股潮濕。

剛才一同出來的幾個女生并未走遠,而是挽着身旁好友的手,出聲抱怨——

“怎麽又下雨了,好煩啊。”

另一人認同的點點頭:“聽說明天有雨夾冰雹,你別忘了帶傘呀。”

“下冰雹?那大概離下雪也不遠了吧。”

“誰知道,去年不是連個雪點子都沒下?”

“是啊,可是我真的好想看雪景呀......”

兩人的交談聲逐漸遠去,米松不禁在心中加入她們的話題。

她這麽大,為數不多見過的幾場大雪還是在08年。

後來不是洋洋灑灑下了點薄雪,就是一整個冬日陰雨連綿,不見半點陽光。

這麽一算,她也确實好久沒看過什麽像樣的雪景了。

米松慢慢悠悠的避開路面凹凸不平而積滿雨水的水坑,徑直上教學樓。

狂歡之後,之後的時間暫無安排,外面下雨路面濕滑也沒什麽戶外活動可以做,男男女女則百無聊裏的圍在一起聊天玩點小游戲,比如左上角那一桌,已經無聊到拉着四個人玩疊手背。

就是簡單的猜拳游戲,輸的人老老實實把一只手放說上,以疊羅漢的方式一層一層往上加。

當然,一人只有兩只手,也就只有兩次機會。

贏的人可以打被壓在下面人的手背。

米松拉開椅子坐下,把袋子塞進桌洞裏。

許清讓穿回了那件羽絨服,顯出幾分臃腫身上的清隽氣卻不減絲毫。

他習慣性保持着傾身單手支着下颚的懶散坐姿。

應當是她頻頻走神,他才微收下颚,另一只敲了敲微曲,帶有些許棱角的指關節輕輕扣了下桌面:“在想什麽?”

米松思緒尚未回籠,脫口道:“在想什麽時候下雪。”

話已出口,她就反應過來。

一不注意,就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啊。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她歪了下腦袋,延續這個話題:“你們那兒每年都下雪嗎?”

許清讓不假思索:“也不是每年都下。”

“哦。”

“冬青八號可能會下小雪。”

米松欣喜又詫異:“你怎麽知道?”

“天氣預報說的。”

她抿唇笑了下,眼睛放光。

“只是可能而已。”許清讓見她笑,也跟着勾了勾唇。

“我知道的。”米松捧着臉頰:“雖然知道天氣預報這種東西可能存在一定的偏差,可一想到很快能迎來新一年的初雪,就會覺得很期待啊。”

“嗯。”

“到時候我們一起看。”

許清讓俊曉的眉頭極輕的挑了一下,良久才拖腔拖調地:“好啊。”

此事定下來,他莫名,也有一點期待。

他啓唇還想說些什麽,卻被一陣突兀的鈴聲打斷。

嘴邊的話略微一頓,許清讓轉而拿起擱置在手邊的手機。

上亮起一道視頻邀請。

許清讓面色沒什麽變化,點了接聽。

一張大臉幾乎瞬間沾滿了不大的屏幕,聽筒裏傳出清脆的女聲:“阿讓,元旦快樂啊。”

米松見他有事要忙,很自覺的選擇了回避。

他語氣并不像平時對待其他女孩兒那樣散漫,相反,現在表現得相當平和:“你也是。”

“啧,真冷淡啊。”女人故作不滿。

許清讓緘默了一下,頗有點“拿你沒辦法”的無奈,自行糾正措辭:“元旦快樂。”

女人剛客套了兩句,就大大咧咧的的吐槽身邊各種嚴厲苛刻的人,其中還着重怼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周醫生”,嘴上雖罵的厲害,語調卻輕松活躍,只怕這每一句都是反話,說的應該是比較親近的人物,米松還非常精準的在只言片語捕捉到“化療可太他媽痛了”、“再這樣下去我年紀輕輕頭發都要掉光了”等關鍵字句。

許清讓仿佛習以為常,一臉淡然的聽她碎碎念。

米松無聲的在心中安慰。

這可不是她要刻意偷聽,是它本身就是外放模式。

正當她摒除雜念,拿出課外作業要“大開殺戒”之時,咋呼的女聲才反應慢半拍:“你旁邊還有人?”

坐在旁邊的米松:“......”

許清讓不置可否:“我在教室。”

許清然:“QAQ”

她又開始念叨:“你怎麽不早說,我現在醜死了。”

“我好像個面黃肌瘦的黃臉婆,頭發也沒幾根了。”

“都怪你,萬一讓被人看到了怎麽辦。”

“我應該化個妝,換件好看的風衣再和你打視頻。”

許清讓差點讓她這種不講道理的言語氣笑了,仍然随她去了。

米松無意間瞟到屏幕裏的人,匆匆一眼。

并沒有她本人所說的“面黃肌瘦”,皮膚反而呈現出病态的白,只是氣色不佳,唇色淡得無線貼近于白色。

她穿着醫院裏藍白條的病號服,在嚴冬裏還欲蓋彌彰的帶着漁夫帽,幔檐垂得很低,稀疏幾縷栗色的長發從耳後散落。

即使并未細看,也能輕易發現女人的五官眉眼都和許清讓有五六分想象。

米松想起許清讓好像還要一個姐姐。

據說身體不太好。

所有條件都差不多對上了。

許清讓大抵是看出了米松的好奇,主動把手機調了個角度。

和屏幕裏的人打了個照面。

米松眨了眨眼,忙不得揮了揮爪子:“你好啊。”

許清讓在旁糾正:“叫阿姐。”

她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乖順的叫:“阿姐。”

清然很上道的“嗳”了聲,老氣橫秋起來:“你是阿讓的同桌吧?”

米松點頭:“是的。”

“他是不是又上課睡懶覺了?”清然面露嚴肅:“你一定好好監督他,用言語鞭笞他,不用客氣。”

“啊,”米松想了想,上次月考許清讓的排名好像也不低,即便他每天上課打盹,把教室當家。

思及此,她至心道:“他很厲害的。”

根本就不需要她來監督。

“是嗎?”清讓對自己的親弟弟表示質疑。

米松誠實的再次點頭。

沒說上兩句,岺樂從前門進來,順便通知她:“米松,揚老師叫你去搬作業。”

她忙不疊答應一聲,又轉頭展顏一笑:“不說了,我去忙了。”

清然很好說話,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米松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鏡頭裏,清然才露出一副“我發現驚天大秘密”的模樣:“你喜歡剛才那個女孩兒?”

明明是用的疑問句,語調卻滲着十二分的篤定。

許清讓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你想清楚再答,”清然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我們倆怎麽算也是一個娘胎裏蹦出來的猴子,火眼金睛練得爐火純青。”

許清讓嘴角上揚,狐疑且困惑:“我表現得有這麽明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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