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四十六口

許清讓臨行那天,米松起身披了件外衣, 出房門, 立在走廊盡頭的陽臺。這裏可以看到隔壁人家的院落,視野很好, 但也杵在風口上,她以前素不喜歡來吹冷風。

許清讓站在院裏的臺階之上, 看着人來人往忙前忙後。

察覺那道目光,下意識便循着源頭回望。

半途卻是一頓, 生生将這念頭壓下。

他收在袖中的手微微蜷縮, 半響又松落下來, 那張不變喜怒的臉愈發顯得寡淡無情,眉眼間隐着些陰郁。

再多看兩眼只怕更舍不得走了。

米松站在高處, 看不清楚。

距離遠只看得修長身形,但她莫名猜出他的表情。

大抵是不怎麽高興, 或是皺眉或是抿唇。

一切收拾停當, 許家的宅院落了鎖。

停在院外等候已久的邁巴赫的後車門被西裝革履的筆挺男人拉開, 許清讓親手扶着老太太上車, 随後自己也矮身進去,車門重新關上。

輕微引擎聲響, 車子緩緩駛動,在雪路上碾過,留下兩串濕漉漉的黑色車輪印。米松一直目送它遠去,直至車身化成微弱的黑點,消失在路的盡頭。

那一年冬, 許清讓離開得匆忙,什麽都沒留下。

米松忽然發覺今朝的風雪是從未有過的嚴冬。

***

臨雅的假期不算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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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出年,就是回學校報道的日子。

米松依舊起得很早,出門前她手裏端着一杯燕麥牛奶,又将白色的有線耳機輕輕塞進耳蝸,耳機裏清亮透着幾分機械的女音讀着澀會的英文。

走到院外時,她看到那顆落光葉子的海棠樹。

木枝光禿禿一片,只有尖兒上冒出幾點細微的嫩綠。

她低頭抿了一口燕麥牛奶,似想到什麽,在樹下站了片刻,待到耳麥裏傳來下一段英語對話,才恍然回神。

教室後面的四個位置忽而空下來三個,姜忻也留在了北京,沒回來。她本就是跟着許清讓一起來的,現在兩人一起離開倒也不奇怪。

之後,米松一個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裏,大多數時候她都是形單影只的,而宋融偶爾來學校,待的時間不長,還時常在醫院裏安家。

米松有空就會往醫院走一趟,待的時間不長,偶爾還會帶幾本新摘抄的筆記過去。

不久後,空下的桌子也被撤走了。

她總覺得心裏有一處空落,覺得缺了點什麽。

原以為許清讓離開後時間該是很難熬,但長久下去也就慢慢适應了。

日子平淡似水,若說最大的變化,是米松沒以前那麽愛笑了,即使是笑也只是淡淡的勾一下唇,嘴角的小梨渦許久未曾浮上來過。

期間周靜若來找過她一次。

當時米松正埋頭在教室裏物理真題,周靜若站在教室外敲響玻璃窗時,米松并不算太驚訝,那雙黑白分明的小鹿眼裏甚至透着幾分平靜,仿佛早知道她要來。

過了個年,周靜若沒怎麽變。

只是肉眼可見的臉色更加紅潤了些。

她臉上揚着一貫落落大方而恰到好處的笑,故作熟稔又嬌俏的沖她眨了眨眼:“米松,能出來一下嗎?”

米松晃動的筆端頓了頓,一口氣寫完一段,才放下筆繞到教室後門。她依欄而立,柔順的發随意的挽成一個低馬尾垂放在身後,讓她看起來愈發溫和無害。

她曲倦着手指,将雙手塞進口袋裏:“什麽事?”

周靜若臉色不變:“邊走邊聊?”

米松稍作遲疑,想起還擺在桌子上真題,但還是松了口:“去室內籃球場吧,我們下節體育課。”

“行。”

此時已過立春,但天還未回暖,身上一身冬衣還沒換下來,呵出的氣還帶着點白。

周靜若客氣的拿了一片西瓜味的口香糖遞過來。

米松斂了眼睫,伸手接過:“謝謝。”

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

她剝了外層的糖紙,将糖片塞進嘴裏嚼軟了,口腔裏彌漫着瓜果的清甜味兒,說話直奔主題:“有什麽事就直說吧。”

周靜若稍稍躊躇了一會兒,說:“其實也沒什麽,”她頓了片刻,又補充道:“自從開學後我都沒見着姜忻和許清讓,我今天正巧往這邊過,就來問問。”

米松嚼着口香糖,擡眸看她。

周靜若在她的注視下勉勵維持嘴角淡笑:“我剛才看到後排的兩張桌子被搬走了。”

米松卷翹的睫翩然扇動,撤回目光:“你不是都已經猜到了?”她平靜接道:“他們轉學了。”

周靜若一時有些失語。

米松用餘光打量她忽而僵在臉上的笑容,像是長期戴在臉上的假面忽而布上了皲裂,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

兩人拾階而下,良久周靜若才緩緩回神:“就這樣走了?”

米松淡淡“嗯”了聲:“回北京了。”

她額前的碎發被風撫動,遮了視線,也叫人瞧不出是什麽神情。

周靜若沒再說什麽,還沒到球場就走了。

米松一個人去籃球場後的更衣室裏換了一身運動裝,套上白色及膝長襪,坐在長椅上,俯身系鞋帶。

上課鈴一響便集合了。

一班人先繞着球場跑了三圈熱身,又測了仰卧起坐就宣布自由活動。

米松去門外的自助售賣機買了瓶礦泉水。

旋身折回去坐在一處墊着地毯的階梯上,只手覆着瓶蓋,另一只手握着瓶身。那雙手不沾陽水,指尖都是透着淡淡的粉色,像夏日荷花尖兒上的顏色。

她憋着氣使勁擰了兩下,手心蹭紅了才擰松。

米松搓了搓有些辣痛的掌心,昂頭喝了兩口水。

剛把瓶蓋兒給擰回去,左肩驀地被人拍了一下。

學委抹了把額頭上的薄汗,放了手裏的羽毛球拍又一把扔了半新不舊羽毛淩亂支棱着的羽毛球,撫掌在米松旁邊坐下。

米松手肘抵在膝蓋上,手背撐着下颚,瞅了她一眼,手上的水瓶遞過去:“喝不喝?”

岺樂撥開被汗水浸透的劉海,不客氣的接過:“剛想問你要水來着,”她胡亂灌了兩口水,又問:“不去玩兒?”

米松興致缺缺像霜打的茄子:“不想去。”

岺樂把水瓶放回去,想說“許清讓和姜忻走後你變了許多”,她話到嘴邊又頓了一下,最後什麽也沒說。她幹脆越過這個話題,話鋒一轉:“最近市裏要辦英語競賽,我看老楊的意思是想從班裏選幾個人去。”

米松稍正色了些,靜靜望着她等下文。

岺樂見她來了精神,笑了一下:“老楊挺鐘意你的,摸底考的時候好好發揮。”

“好,”米松扒拉了下頭發低低“啊”了聲:“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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