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四十五口

許清然的病危通知書下來那天正是誕辰日,寥寥幾行字像是從地府傳來的催命符。

長達半年之久的化療準備期後, 骨髓移植手術将在兩周後進行。

捐髓者是一名華裔醫者, 姓周。

許清讓不得不走。

米松茫乎的看着遠處,在他逐字逐句說出“燕京”之後恍然反應過來。

他所說的回家不是冬青市青石街的許家, 而是重山之外、遙遙千裏之遠的北京。

半晌,她無聲的垂下眼皮, 濃密卷翹的睫羽在眼窩處落下一抹灰白的陰影。

許清讓仿佛從沉默裏找到了答案。

他依然是沒什麽情緒的,既沒有被拒絕的惱怒也不見分好落寞, 任何回答他都做好了接受的準備。

米松張了張嘴,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斷續着問:“為什麽要走, 是這裏不好嗎?”

“不,這裏很好, ”許清讓似乎是回憶起什麽往事,驀地笑了:“你很好, 宋融也很好, 遇見你們很幸運, 這半年裏我過得很開心。”

“那到底...出什麽事了?”她低頭盯着腳尖。

那雙淺棕色的尖頭短靴一路歷經泥濘, 鞋尖濕漉漉,邊緣挂着污穢。

“沒什麽, 我想去看看阿姐。”他并未多解釋,一句話囫囵帶過。

她還有問題想問的,比如“還會回來嗎?”、“什麽時候回來?”等等,但她啓唇的瞬間又戛然止住。

許清讓左手垂落,指尖無意識的搭在褲縫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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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撩眼時, 多日輾轉難眠而有些浮腫的桃花眼折出深而寬的雙眼皮。

四下寂靜,彼此沉默間聽到對方的呼吸聲融入黑夜。

米松腳尖微旋,半轉過身,蓬松披散的長發被朔風卷起。

發絲幾乎迷住了她的眼。

她挑開發,躊躇着開口:“什麽時候走。”

“明天,”他像是有讀心術,搶在她之前開口:“你不用來送我。”

“唔......”她抿了抿唇,聞言不贊同的蹙了蹙眉心,明淨的眸子靜靜的看向他。

“因為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用篤定的口吻。

所以,這些離別的場景就省了吧。

許清讓眉眼低垂,帶有略微弧度的眼睑壓得很低,由淺漸深的瞳孔裏折射出許微微光,像是一顆石子落入清澈的湖泊,一圈一圈向外擴散如定格的漣漪。

兩人無聲的對視幾秒。

他面容淡得瞧不出絲毫異樣的表情。

他明明什麽也沒說,但米松卻覺得他......有些難過。

她靜了靜,應了聲:“好。”

許清讓移開視線,像是想起什麽般一字一頓的叮囑:“乖乖吃飯,乖乖睡覺。”

“好。”

“還有,乖乖等我來找你。”

米松突兀的緘默半秒:“我等你。”

“米松。”

許清讓垂眼,帶着溝的眼梢微微下壓。

她尾調微揚的“嗯”了聲。

他用似是開玩笑的語氣,向來有力而篤定的口吻因為不大自信而顯得略有些底氣不足,幾個字裏仿佛夾雜着千言萬語和無可奈何的嘆息:“別把我忘了。”

“不會。”米松的回答輕得聽不清。

許清讓回身再次看向遠處亮如白晝的都市,倏地咽下一口唾沫,明顯凸起的骨幹喉結滾了滾,他只覺着喉嚨有些發酸,回頭時用力抹了把臉:“走吧,我送你回家。”

“等等!”她側身望向他陡然停滞的背影,嗓音軟下來:“走之前,我們做個約定吧。”

他轉身:“你說。”

米松頓了頓,認真說:“我們畢業就在一起吧。”

你去哪我就去哪,你在哪我就在哪。

許清讓稍露出些錯愕,嘴角卷起一抹淺淡懶散的笑來。

這勉強算得上是他今天露出的,唯一一個算得上生動的表情。

米松蓋在長發之下的耳廓在黑夜中發紅變燙,欲蓋彌彰般略有些窘迫的觑向灰藍幽深的虛空,幾秒後又強行掰正了視線,眸光淺淺的落在他豎起的領口。

許清讓半阖着眼,清冷的視線從低垂的睫毛縫隙中透出。

他張了張唇瓣似是想呢喃一句什麽,最終作罷只輕聲應:“好。”

他話頭微頓,不着痕跡的扭轉目光:“走吧。”

話罷,他适才半旋腳尖。

米松三步并兩步追上去,蜷縮在綿密羊絨纖維大衣裏的手指稍作舒緩,被白色貼身毛衣裹住手腕秀窄。

她擡臂牽住許清讓垂在身側的手。

他的手是涼的,連掌心都沒有溫度。

她指腹貼在他手心,輕輕摩挲了一下——那是無聲的撫慰。

許清讓愣神不過兩秒,下一刻便輕輕回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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