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二姐姐是驸馬心尖尖上的人,驸馬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我以為為了我心尖尖上的人守住了他心尖尖上的人,他該歡喜的。真的,我一直這麽以為的。
最後,我和郁錦修真的就用兩條腿走回了公主府。他的意思原是想抱我回來的,他說我為了搶他受了傷,他理所應當照顧我。而且,從此刻起,他是我的人了。
他目光灼灼、含情脈脈的看着我,對我說他從此以後是我的人時,我有些被吓到了。然後許多往事也一下子跳了出來。
我十七歲生辰那年,雲黎國內發生了一次自父皇登基以來最大的戰亂。那一年,父皇身體舊疾發作,多方太醫素手無策。就在這時,原本看似平靜其實暗潮洶湧的前朝,一些蠢蠢欲動的臣子,以我二叔為首和明王暗中勾結起來,趁機鼓動朝中大臣叛亂,發動政變意欲謀朝篡位。
當時朝堂上,分作三派。除去按兵不動、暗中窺察的中間派,負責保護當時監國的太子哥哥的這一派的實力顯然沒有以二叔和明王為首的這一派的實力強。
太子哥哥在還沒有被軟禁起來前,曾跑到我這裏哭訴。他說他對不起父皇,雲黎要在他手裏變天了。
二哥和三哥那時候都在邊疆戍守。政變發動的比較突然,宮中值得他相信的就只有我。
可是我不懂朝政,我也沒有能力替他保住當時已經岌岌可危的朝堂。而且那時候,母後剛剛離開我,我整顆心都跟着母後走了,根本沒有心思也不想去管這些事。
其實二叔司馬昭之心,父皇早有所覺。父皇之所以容忍二叔,另有一段淵源,那是他們那一輩的事。只是太子哥哥不知道,朝中衆臣也不知道。我雖然知道,不過我知道沒用。二叔當時鐵了心的要背叛父皇,連兄弟之情都可以不顧,更何況我們。所以我也根本沒有必要提起舊事,戳他的心,讓他提前除掉我。
其實,說二叔完全罔顧親情也不盡然,至少二叔對我還是很好的。當時宮中除了已經和親的大姐姐,太子哥哥、二姐姐、三姐姐以及後宮一幹嫔妃都被軟禁起來,只有我可以自由出入宮廷。
我說過父皇之所以容忍二叔是有原因的。那個原因具體還要從我母後說起。
幫爺爺打下江山後被封為慶善王的王妃當時正在為她的外甥女選夫婿。爺爺偶然知道此事,當即宣慶善王妃的外甥女進宮。
沉魚落雁鳥驚喧,閉月羞花花愁顫。
那個美人就是我母後。
爺爺看見母後的容貌後,大加稱贊,有意選作兒媳,當晚設下宮宴,宣大皇子和二皇子進宮侍宴。
大皇子和二皇子進宮前大概也聽到了風聲,見到母後的容貌後,驚為天人。宴席間,想盡方法博取母後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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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後善琴,她傾慕能和她琴瑟和鳴的人。所以當二皇子一曲鳳求凰勾響琴弦時,已經注定了三人的命運。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母後因一曲鳳求凰對二皇子一見鐘情,可是母後後來告訴過我,其實,早在入宮前,她已認識二皇子,并且傾心。
晚宴差不多結束的時候,爺爺問母後心儀何人。在座之人都以為母後會選擇二皇子,可是母後在得到慶善王妃一個眼神後,指向了大皇子。
後來的太子如今的帝王,我的父皇。
慶善王妃的理由很簡單。父皇的母後是正宮皇後,二叔的母妃只是當時宮中頗受寵的妃子,今後二叔在宮中的地位完全不能和父皇想比。
要做人上人就要知道自己要什麽,什麽對自己最有利。
母後想對慶善王妃說,她并不想做人上人,只想找個能夠陪自己白頭偕老的伴侶。可是話到嘴邊,她還是咽下了,畢竟慶善王妃是真的希望她好。
父皇是知道母後心儀二叔的。父皇也是真心喜歡母後的,為了籠絡母後的心,父皇曾對母後發下毒誓,從此以後,永生永世,事事以二叔為先,絕不為難二叔。
後來,爺爺把皇位傳給了父皇,二叔覺得自己失去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東西。
皇位、母後。
在父皇登基前夕,他竟然挾持父皇的母後以圖脅迫父皇放棄皇位。父皇怕二叔大逆不道的事情傳揚出去,遣散了衆人,大殿之內只有他們四人。當時二叔忽然間魔怔了似的,父皇怕二叔傷害他母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可是都沒有用。最後還是母後對二叔說了一句話,二叔才清醒過來。
我曾問過母後,她對二叔說了什麽,讓二叔死了心。母後卻不願重提此事。
二叔恢複意識後,母後跪下求父皇放過二叔,父皇記着與母後的誓言,寬恕二叔。直到後來的後來,二叔多次觊觎皇位,父皇都只因當時與母後的一句誓言,不予追究。
我知道二叔直到現在也是喜歡母後的,否則他不會終身不娶。更不會因為我肖似母後,所以格外厚待我。以致再次與皇位失之交臂。
是的,那一場政變,終因我的緣故,沒有成功。可是我知道,其實一切的一切還是因為母後。
二叔心尖尖上,儲了多年的女人。
太子哥哥被軟禁,我在宮中一時沒了玩伴。整日無趣的很,便在禦花園裏紮了一個秋千,整日裏蕩着玩。
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身為公主的覺醒,不知道要為即将亡了的皇室做些什麽。終日裏就只惦記着玩來試圖忘記母後離宮的痛。
有一日,我依舊在禦花園蕩秋千,我還記得那天天際極高,空氣極好。我把秋千蕩的老高老高的,開心的整個禦花園都能聽見我的笑聲。
就是那時,有人闖了進來。
是個一身大紅服色的少年。少年臉上蕩漾着不羁的笑,靠在樹幹上仰頭看我,“公主玩的開心嗎?”
“開心啊。”
“是嗎?那公主就好好玩吧,畢竟能這樣笑的日子也不多了!”
“為什麽?”
“國将不國,公主作為亡國公主,又怎麽能笑!”
“你放肆!父皇還在,雲黎還在,再胡言亂語休怪本公主把你抓起來關進大理寺嚴刑拷打!”
“哼!公主以為微臣何以站在這裏?公主以為現在的雲黎還是公主的雲黎嗎?”
蕩的高高的秋千這時候猛的一滞,我雙手握着粗繩氣鼓鼓惡狠狠的瞪着他。
從頭至尾,他眼角眉梢始終挂着淡淡的笑。那笑讓我看了覺得十分礙眼。我一用力飛身至他身前,他不曾設防被我撲倒。我用盡力氣捶打他,打了不知多久,他衣衫亂了,頭發也亂了,樣子十分狼狽,可是眼角眉梢的笑始終不曾減過半分。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義正言辭的對我說,“臣方才去看過聖上,聖上已經奄奄一息,僅憑一口氣吊着。難道公主還要終日沉迷享樂之中,置自己的父皇于不顧嗎?太子被困東宮,兩位公主及後宮嫔妃皆被軟禁行宮。公主難道從沒想過設法救他們出來嗎?難道公主真要眼睜睜看着雲黎落入狼子野心之人手中,要置天下蒼生于不顧嗎?”
“不會的,二叔不會的……”我喃喃。
他嚴詞喝住我,“公主!雲黎是聖上的雲黎,其餘觊觎雲黎者都是謀逆!公主,難道你真忍心眼睜睜看着雲黎就這麽毀了?”
彼時,我已經被他說的有些蒙了。我傻傻坐在他身上,聽他說了好多我聽不懂的有哲理的最後說服了我的話。
他說着說着,我哭了。
眼淚一直不停的流,我哭着,“我該怎麽做!告訴我,我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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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後是正宮皇後,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是雲黎最尊貴的唯一的嫡公主。可是我從沒有因我的身份而格外要求過什麽。
那一日,我踏入昔日父皇處理朝政的納言閣,站在那裏如今的主人我二叔的面前,告訴他,下個月初三是我十七歲生辰,我要阖宮為我慶生時,是我第一次用公主的身份提了一個要求。
二叔拒絕了我,可是我沒有動。我看着他,一字一字的說,“二叔,母後說她會在我生辰這一天回宮,二叔,我想見母後!”
二叔怔住的時候,我眼前晃過禦花園裏那抹被我壓在身下的紅影。
那日我哭夠了,抽搭着問他,“你是誰?”
他嘴角挂着淺淺的笑,“公主殿下,臣只是雲黎的百姓。”說完,他便走了。
後來,我曾在朝堂上偷偷看過,他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後面。
那個少年,眼角眉梢還是挂着淺淺的笑。
二叔終還是答應了為我慶祝生辰。初三那日,阖宮歡慶。被軟禁的人悉數放出,文武百官皆着朝服向我叩拜。宮宴設在瑤華池,裏三層外三層的由禁軍包圍起來。
我那日沒有同太子哥哥他們坐在正位下首,而是坐在二叔的右側。二叔看着我,也許是想起了母後,想起了曾經的苦澀。沒用我灌,已喝了不少的酒。
我從小練武,知道習武之人的命脈所在,二叔本來對我就不曾設防,我又離得近,所以輕而易舉的被我扣住命脈,命懸一線之時,二叔卻沒有用責怪的眼神看我。他看我的眼神是憐惜的,是愧疚的,是不忍的……
瑤華池是昔日母後最喜歡呆的地方,二叔特意将我的生辰宴擺在這裏,就是因為相信了我的那句話。
我說,母後會在我生辰這一天回宮。二叔也許早知道這是個局,可是他還是心甘情願的鑽了進來,就為我的那句母後會回宮。
我早已暗中聯系支持父皇的這一派人,二哥三哥也已經率領将士秘密回宮,他們做了周密的部署。二叔因為我的緣故,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所有人都沒有對我這個看起來很無害的公主設防。所以,那一仗,我竟輕而易舉的贏了。
可是我并沒有開心,我看着二叔,他命懸一線之際還在不死心的看着路口,期冀着母後的出現。
二叔被太子哥哥下令圈禁起來,我跪在太子哥哥面前求他放過二叔。
太子哥哥說他無權處置二叔,直到父皇醒來前會看押在大理寺。我給太子哥哥叩首謝恩。又跪在二叔面前,二叔看着我,我哭了,“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說完,二叔雙目突然瞪得有銅鈴那般大,魔怔了似的,被侍衛半推半就的拉了下去,眼卻一直瞪着我。
我當時很詫異,明明剛剛還溫柔深情看着我的二叔為何突然變了。
我當時不知道原因,後來知道,難過的同時無限唏噓,也漸漸明白一個事理,原來,所謂愛之深責之切,只一句簡單的話也足以要了人命。
太子哥哥及幾位朝中重臣曾一度懷疑是二叔給父皇下了毒,其實不是。宮中太醫素手無策,太子哥哥命人從民間遍訪名醫,兩個月後,父皇的舊疾好了。
這一病來的快,走的也快。可是這期間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二叔還是沒有死,父皇始終記着給母後的誓言。
可是我覺得,父皇三番兩次放過二叔,也不盡是母後的緣故。父皇曾瞞着所有人只帶我去軟禁二叔的地方看過,我看父皇流了淚,也許,因為老了,父皇只剩下二叔這麽一個嫡親的兄弟,縱是帝王,也有情在,要父皇下旨殺了自己唯一的弟弟,也始終不忍吧。
我覺的二叔要被終身幽禁在此,太可憐了,所以在和父皇回宮的途中,偷偷跑去母後那裏。我告訴母後此事,母後卻只有一聲嘆息,然後再沒有出現。
後來,我決計不再想此事。因為想也無益。
雲黎在恢複國本後,我又做起了無憂公主,一次偶然經過禦花園,看見有人在我紮的秋千上玩,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個紅衣少年。
父皇事後曾問我事情的經過,我說起他。父皇聽後欣慰的點了點頭,說雲黎又出了一位國之棟梁。
之後,那個紅衣少年用了僅僅三年的時間,從最末端一步一步走到了文武百官的最前面。
我知道了他的名字。
那一年我十七歲,他也十七歲。
在雲黎皇宮的禦花園,燦爛明亮的日子裏,有一個紅衣少年不畏強權,痛斥公主,救了雲黎。
他眼角眉梢的笑,一身紅衣,看起來放蕩不羁,實則骨子裏充滿正義。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樣子。
當朝權相,郁錦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