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時一輛車子駛過來停在了他們兩人身邊, 趙辛夷重又擡起頭。
那是一輛白色的寶馬，但車型老舊, 而且可能是好幾天沒清洗了, 車門上濺着泥點, 車身上蒙着一層灰塵，顯得又舊又髒。
從這臺風塵仆仆的車上下來一個瘦小的男人, 他一下車就開始招呼Mike：“小麥，咱們走吧？”緊接着, 他的目光落在趙辛夷身上，很快露出客氣的笑容, “這位是……？”
“是一個以前的朋友。”Mike說着, 又指了指男人，給趙辛夷介紹，“這就是我們公司的老板, 也是我的經紀人, 曹興旺。”
“原來是朋友啊, 小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曹興旺熱情地跟趙辛夷握手，還掏出一張名片塞進了他手裏, “幸會幸會。”
趙辛夷還不太适應這種成人化的社交,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我叫趙辛夷, 我還沒有名片。”
“沒關系，”曹興旺滿臉堆笑, 看着趙辛夷的目光閃閃發亮，就像看見了什麽稀世珍寶，“弟弟現在還在上學嗎？你這顏值不出道做藝人可惜了。我就是做經紀公司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趙辛夷：“……”
Mike翻了個白眼，揶揄道：“曹興旺，人家已經名花有主了，簽的星海傳媒，你就別惦記了。現在咱們那小破廟都快塌了，你還要往裏請大神，讓人家跟着你喝西北風啊？”
“星海傳媒？！”曹興旺仿佛沒有聽見Mike的後半句話，而是眸光一亮，再一次握住了趙辛夷的手，興奮道，“太厲害了！你跟的哪個經紀人？咱們必須重新認識一下！大哥，以後一定要多多關照啊！”
趙辛夷：“……”剛才還是弟弟，說了個“星海傳媒”就秒變大哥了，要是告訴他自己是雲聯老板的法定另一半，那他會不會直接跪下叫爸爸？這麽真實的清純不做作，趙辛夷都要被震撼了。
“我，……我經紀人是周蕙蘭。”他哭笑不得地說。
“啊！蘭姐，我們熟啊！”曹興旺一拍巴掌，又趕緊掏出一張名片，“請幫我把這個轉交給蘭姐，告訴她我很崇拜她……”
趙辛夷：“可是……你不是說你們熟嗎？怎麽還要給她名片？”
曹興旺打哈哈：“啊哈哈，這個……”
Mike對他這種強行套近乎的行為快要看不下去了，拉着他往車的方向走：“辛夷，我們先走了，還要去駐地收拾東西，咱們改天再聊！”
曹興旺不情不願地被他拽走了，還不忘回頭喊：“那我們先走了，趙哥，改天我請你吃飯啊！”
趙辛夷幹笑着望着他們的背影，見高大的Mike搭着曹興旺的肩膀，再想想剛剛Mike吐糟他的語氣，這兩人不像老板和藝人，更像是關系親近的朋友。
他看着他們上了車，Mike從車窗探出頭，跟他揮手，還指了一下自己的手機。
車子絕塵而去，趙辛夷掏出手機看了看，Mike給他發了條微信：
【對不起，辛夷。我老板有時是有點誇張，但他是個好人，你不要介意。我們公司就三個藝人，一個混得比一個差，他帶着我們不容易。】
趙辛夷透過這條微信，感受到了一點點辛酸，他大概能明白Mike的意思，像這樣的小公司在娛樂圈何止萬千，曹興旺作為老板什麽都要管，四處賠笑臉、拉關系、拜碼頭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默默走回了自己的豪華保姆車，馬上就有保镖給他拉開了車門，他上了車，助理就給他遞來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果花茶，周蕙蘭微笑着問他：“見到了？聊得怎麽樣？”
趙辛夷喝了一口熱茶，兩廂一對比，他意識到自己的待遇實在是太好了，好得都讓他心虛了。
趙辛夷把曹興旺托他轉交的名片遞給了周蕙蘭：“Mike公司的老板，想認識你。”
周蕙蘭低頭看了一眼，随手塞進了包裏。
“蘭姐，”趙辛夷有些失落地說，“Mike退賽了，節目組嫌他生病了，勸他退的。我覺得這裏面有事，問他他又不肯說，你能幫我打聽打聽嗎？”
周蕙蘭點了點頭，馬上就開始打電話、發信息，發動她強大的關系網，很快找到了能接觸到內-幕的人，包括主辦節目的視頻網站的內部策劃，節目相關的營銷公司，還有其他選手的經紀人。
快要到家的時候，事情的原委已經拼湊得七七八八了，肯定比Mike本人知道的還要詳細。
周蕙蘭明白了事情經過，也是有些無奈：“這事吧……說簡單點，就是有位大佬的公子，突然想要參加這個節目，他半路空降，只好從已經晉級的選手裏換一個出來，Mike沒背景，人氣一般，沒給節目帶回多少話題度，當然就換他了。”
“這也行？！”趙辛夷又驚又氣，“Mike已經入圍晉級賽了，這是所有觀衆都知道的事啊！到時候突然換了個人，這怎麽說得過去？”
周蕙蘭心平氣和地說：“所以他們勸誘Mike主動退賽。到時候官方表達一下沉痛惋惜的心情，有選手退賽，這還可以成為一個營銷點。”
“那也應該是之前淘汰的選手順位替補啊。”趙辛夷義憤填膺地說。
周蕙蘭嘆了口氣：“他們改改規則不就行了，就說因為臨時有選手退出，推出一個什麽‘新秀踢館’之類的環節就解決了……反正規則也是人定的，當然是主辦方說了算。只要利大于弊，這些都是可以操作的。”
趙辛夷還是氣不過：“可是這不公平！前些天，殷先生還教育我要‘尊重規則，謹言慎行’。他們怎麽可以這樣？”
周蕙蘭頓了頓，溫柔地說：“辛夷，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哪裏都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更何況是娛樂圈這種名利場，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趙辛夷不說話了，他作為一個熱衷八卦的小粉絲，對娛樂圈的黑暗一面有一點了解，名利讓無數人趨之若鹜，可圈子裏狼多肉少，誰的成功不是建立在別人的失敗上，你争我搶自然就屍骸遍地了。
Mike也不過是萬千炮灰中及其普通的一個。
過了一會兒，趙辛夷的心情平靜下來了，只是還有點沮喪，他問周蕙蘭：“我把我的聯系方式給了Mike，你說他會讓我幫忙嗎？如果他找我，我是幫還是不幫？”
周蕙蘭想了想：“就這件事情而言，我猜測他們和節目組達成了某種協議，退出應該是他們權衡之後做出的選擇，大概不會再折騰了。……辛夷，你也別想那麽多了，這種事多了去了，你管不過來的。……而且，你不是告訴我，Mike以前只是一個流浪歌手，現在他有了正式的公司，也有一些資源，這已經很好了。而且他還年輕，以後會有機會的。”
“嗯。”趙辛夷不說話了，他轉頭望着窗外，因為Mike給他唱過一首歌，所以他真心誠意地祝福過Mike。也就是那次之後，Mike才迎來了命運的一個小小轉機。當時知道他被簽走了，趙辛夷多高興啊，他有一種自家種的瓜終于賣出去的滿足感。現在Mike的運氣用完了，趙辛夷的自豪感也沒有了，他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就好像賣出去的東西應該負責包退包換包維修似的。
周蕙蘭看他悶悶不樂的，一方面擔心是自己工作不到位，一方面又感動于這孩子心地善良，她思考了一會兒，拍了拍趙辛夷的肩膀。
趙辛夷轉頭看着她。
周蕙蘭：“雲聯旗下也有視頻網站‘雲朵視聽’，我聽說他們最近也要推出音樂偶像選秀，我去跟他們聯絡一下，建議他們邀請Mike，這樣你看好嗎？”
趙辛夷眼中的黯然瞬間褪去：“好！謝謝蘭姐！”
他果然還是那只有用的招財貓！
……
趙辛夷回到家，做飯的阿姨還沒到，他就自己回書房去看書，看着看着發起呆來。
今天Mike的事情算是有個有個進展，但他心裏還是留了個小疙瘩，以前看八卦是一回事，真正親眼看見這種事發生在認識的人身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發現自己很難坦然地面對不公平的事發生在眼前，看不得別人命途多舛，這倒不是因為他享受了最好的待遇，所以內心不安，而更像是——一方面他本性善良，一方面是作為吉祥物的本能，他生來就是給別人招財納福的，幫助身邊的人升官發財，他才能有成就感。
現在他平臺好、起點高，眼見着前途光明，他身邊的人，貌似也都過得不錯，趙家早就起死回生，生意又紅火起來；學校裏的都是貴族子弟，本來也不需要他救濟；白安自從上次被殷子铎請去醫院幫忙，資源是一天比一天更好了；最近的幾個經紀人，周蕙蘭在他身邊，前途肉眼可見得好，卓月升職加薪，就連謝銘上次被他随口誇了一句，也拿到了額外的獎金，吳優跟女友馬上要喜結連理，李阿姨最近都抱了一對龍鳳胎孫子孫女……殷子铎就更不用說了，人家本來就是大富大貴的紫微星。
這本來是好事，但從另一個角度想，他的價值就無處安放了，這也是個問題。
旺不了別人，他渾身難受。
所以像Mike這種事，他不能不管，就算碰不到，也得到處找來管。
他正胡思亂想，殷子铎提前回來了，而且一進門就大聲喊他，心情好像很不錯的樣子：“辛夷，你在哪兒呢？走！跟我出去吃飯，咱們去花間堂吃魚生！”
趙辛夷趕緊從書房跑出來，笑道：“怎麽回來這麽早？這麽高興，是有什麽喜事？”
殷子铎走過來拉住了他的手：“算一件喜事吧，《勇士的戰争》代理權終于拿下了，游戲部門明年能賺大錢了。所以，我們也去小小的慶祝一下。”
趙辛夷想起面試經紀人那天，他在殷子铎辦公室就聽到過這個游戲代理權談判受挫的事，當時他還許願來着，看來今天這件喜事也有他一份功勞。
“我就說吧，你最近會發一筆大財的。”趙辛夷笑逐顏開。他又是一只有用的招財貓了。
“對，你好像是說過這話，”殷子铎摸着下巴，回憶起來，“好像是咱們去吃火鍋那天，你說那個招財貓能旺我。”
趙辛夷拼命點頭。
殷子铎今天興致高，樂得哄一哄趙辛夷，他馬上就去陽臺，從衆多花花草草當中，折了幾支下來，有嬌豔的玫瑰，還有純白的滿天星，他動作利落地把花紮在一起，然後捧到了趙辛夷的卧室，小心翼翼放在招財貓的供桌上。
然後站定，雙手合十，微微彎了彎腰：“招財貓，辛夷說你靈驗，我信了，謝謝你。希望你以後也能保佑我們家宅平安，財運通達……”他看了一眼趙辛夷，又轉向招財貓，“你管不管姻緣啊？能不能順便保佑我們兩個人……都……花好月圓人長久。”
加了一個“都”字，意義就大不相同了，如果不加，那“人長久”就是他們兩人之間的事，如果加了，那就是他們各自的事了。
殷子铎把那個字咬得很輕，他其實有點希望趙辛夷誤會，然後追問他這是什麽意思，到時候他大概會順水推舟，問問趙辛夷對他到底是什麽感覺。
然而趙辛夷似乎并沒有想那麽多，他只是看着招財貓，露出喜悅而滿足的笑意：“殷先生，只要是你求的，它都會保佑的，它在你家裏，就是你的貓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好想有一只，旺不了我就難受的吉祥物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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