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大慶皇帝

朱珵珺一看他來,神情迅速變的矜貴謙虛。

“還請先生莫怪在下冒然相邀,實是看了先生出神入化的手段難以自持。”

“公子想算什麽?”

顧生玉秒懂,大步來到他面前,眼角餘光掃過空無一人的二樓,心中有了計較——這是被清場了。

朱珵珺轉動扇柄,他似乎在猶豫的時候,總愛動些手頭能動的小東西。

“先生覺得我會算什麽?”

顧生玉安定平靜的說道:“想算者從不問卦,猶豫者從不問蔔,公子知道是為何嗎?”

朱珵珺誠實的搖頭。

顧生玉淡道:“因想而急,因急而疑,不外如是。”

朱珵珺眼中流出了悟的神色,語氣更加恭敬的續問道:“那猶豫的人在先生眼中又是何種姿态?”

“無他,心不定,”顧生玉冷靜的提點道:“公子是為身份不能問,還是為心而不可問呢?”

一席話似是暗有所指,幸虧朱珵珺身旁無人,不然顧生玉這話俨然有刺探君上身份的嫌疑。

朱珵珺沉默半響,苦笑道:“先生真是什麽都明白。”

大慶朝看似繁華無限,但廟堂之高,皇帝之遠,又有誰曉得他朱珵珺到底在煩惱什麽?

“先生對朝上事有何了解?”朱珵珺主動給顧生玉倒了杯茶。

顧生玉沒有接過,神情仍是那麽悠遠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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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珵珺看了看,笑了,自顧自說道:“蔡相把持朝政,天子有心無力,如今尚可還好,時間一長卻難免不生變故,先生既然知道在下的身份,那麽……朕也就不隐瞞,只求先生為此算上一卦。”

顧生玉這才端起茶杯,望着上好的瓷器裏裝着的清澈碧湯說道:“蔔算從不能安心。”

朱珵珺從善如流道:“那怎麽才能讓朕安心呢?”

顧生玉在桌面上寫了個字。

朱珵珺看的眼神微動,“這是先生的意思?”

顧生玉手指天說道:“天意。”

朱珵珺驟然發出大笑:“說的好!說的好!天意,朕是天子,天意自是随着朕!”言罷他起身,沖顧生玉拱手說道:“和二小園是在下一處私産,先生要是暫無落腳之處,不妨去此地。”

顧生玉慢悠悠喝掉茶水,仰頭望着面相尊貴,俨然有九龍升天氣象的大慶皇帝說道:“我叫顧生玉,再有事情可來和二小園問我。”

這就是答應了。

朱珵珺神色微動,知道自己的提議被同意了,不免心情大好。

“那顧先生到時莫怪我打擾了。”

顧生玉随意的點頭。

兩人再聊了幾句,不能出來太久的朱珵珺告辭離開,臨離去時,他感嘆顧先生博學廣聞,若是入朝必為肱骨,聽的李仁大為吃驚。他可從未在自家陛下口中聽過如此評價,心中不由為顧生玉的存在打上個不能得罪的标記,然後吩咐在和二小園裏的人要好好服侍顧先生,不得怠慢。

就這樣,一卦換來了本朝最粗的大腿抱,顧生玉表示值了。

之後吃喝不愁的顧生玉開始用心學起大佬們傳授的知識,然後小園裏伺候的人驚訝這位主人學識之雜的同時,又為他的喜怒不定而敬畏。

宮裏的朱珵珺收到的消息也各種暗指顧生玉神通廣大,誇獎對方是舉世難尋的奇才大師。

了解到對方又新建了一處藥房,知道自己到底是遇到了怎樣一匹千裏馬的朱珵珺,也暗喜起自己這名伯樂沒有看走眼。

就據現在的形勢說起,顧生玉最起碼也是醫相星蔔全通的高端知識人才。

聯想起幾天前,顧生玉随意扔到院子裏被屬下送上來的白絹,上面寫的正好是這幾天他憂愁不解的水患一事。

這一篇字從策論的角度無可挑剔,完美的寫出了水患的原因,危害範圍,解決方法,從藝術品的角度講也是筆劃大氣,矯若驚龍,力透紙背,字字深刻!

一行字,墨重水飛,眼尾處有如羚羊挂角,無跡可尋!

朱珵珺差點兒收藏起來,不同于任何一代名人的寫法,俨然是自成一體的字訣大師,怎不讓他見獵心喜?但看着伺候的人驚愕的眼光,他到底沒有厚臉皮留下,就是之後給顧生玉送了封書函,詢問對方能不能給自己寫幅字。

顧生玉這些天在和三位老師學習字,畫,以及地理,水患一事完全是随手為之,地理老師正好教到那裏,他又順手練了練字而已。

從他那次用破布寫過字之後,顧生玉發現自己有了在布上作畫的雅好……但這麽敗家的做法,也就是被皇帝包養的時候能幹的出,平時他還是挺勤儉的。

至于私下裏仆人看向自己越發崇敬的目光,顧生玉表示自己都習慣了。

每一次一教學身體就換人,到現在為止沒被傳出小園主人是個精神病已經是自己掩飾的好了。

想着想着,筆畫多了一抹,這幅好看的工筆畫多了一抹瑕疵。

這種時候顧生玉才會覺得水墨比工筆大氣,因為水墨上多一筆少一筆壓根看不出來!

嘆了口氣,顧生玉把那一筆修了修,改成了扇子。

仕女們身攜披帛在園中游玩嬉戲,卻有幾人坐在亭中,聊着四海山河,有女興起作畫,亦有女手持折扇,不遜男兒。

這一幅畫當真重形到了極點,諸位女子美到各自不同,連樣貌也栩栩如生,千姿百态。

放下筆,揉揉肩膀,顧生玉若有所思的側頭。

“若喜歡,就拿去吧。”

說完從容離開,原地的畫立時消失不見。

追命一路心跳跳的回了諸葛侯府,從懷裏掏出這幅畫,臉上紅暈未消。

因被發現而羞惱,還是自己好奇去看看小園裏的住戶,卻被對方點出亦送了東西而不好意思他也分不清。

就是知道那人真好看!

“大師兄!”

拍拍臉,追命朝無情在的地方跑去。

江湖一流的輕功,幾乎是剛看到他人,他就已經出現在眼前了。

無情白衣如水,神情波瀾不驚,除了追命把畫遞過來,看見裏面畫的是什麽而頓了下之外,他始終維持着安靜的氣場,看的他人也吵鬧不起來。

也因此,個性張揚的追命到他面前也每每變得輕聲細語,好似生怕驚到了他一樣。

無情目光停在那個仕女手上的扇子上面,嘴裏問道:“看來官家這次認識的人并非心術不正之輩。”

追命茫然:“為什麽這麽說?”

無情說道:“能有如此抱負的人,必有難言的正氣。”

“所以……?”

見追命還是不明的樣子,無情搖搖頭,推着輪椅向自己的小樓挪動,追命見狀連忙在他身後幫他推動起來。

“大師兄,我是真的不明白啊。”

無情:“女子持男子的折扇,若是你你會怎麽想?”

追命歪着頭想了想,“……沒有問題吧?不過是把折扇?”

“但那對時下男子來說是個挑戰,”無情淡然道:“折扇素來是君子雅器,女子的扇面較多秀致,與其說是正之氣,不若說是美之物,此畫中三位女子坐亭閑談,一女子揮筆作畫,姿态大氣,一女子腰肢筆挺,眉目清正,似是博談古今的博學之輩,而最後這位女子執折扇,神情風流,隐有女子也可比對君子,慷慨直言,匡扶社稷的暗喻,與剩下那些花中嬉戲的閨閣女子成對比。”

說到這裏,無情嘆了口氣,語氣篤定道:“此人絕不會心懷不正!”

追命:“……大師兄真厲害。”

竟然能看出這麽多內容,明明在自己眼中,就是一群女子玩鬧嬉戲而已。

無情搖搖頭:“追命,一般想起暗指天下的畫你會想用哪種畫法?”

追命:“呃……山水?”

“對,水墨!”無情臉上似有異樣神色閃過,“水墨古來就有難繪的說法,可以說工筆重形,水墨重意,想要傳達意的唯有水墨!但這人的這幅畫卻用精致秀氣的工筆,與柔弱百态的女子隐晦的訴說出天下變動的趨勢,其手法留白的形式簡直聞所未聞!”

追命聽的半懂半不懂,直到諸葛正我看到這幅畫,脫口而出的贊道:“曾見山水成大氣,今知筆墨顯刁鋒!此畫是哪裏來的?京中何時來了此等大師?”

追命:“……”

無情把追命去了和二小園的事情說了出來,諸葛正我沉吟片刻道:“皇上有這樣的益友在,老夫也便放心了。”說到這裏,他止不住的嘆道:“是老夫無用,不然蔡京此人也不會膨脹至此,害得主上有志難舒。”

“這不怪世叔。”無情立刻勸解,追命也連連贊同道:“分明是蔡京老兒貪婪狡詐,怎麽能怪世叔你呢?”

諸葛正我搖頭道:“你們會去調查和二小園的人,不也是擔憂再出一個蔡京嗎?”

無情啞然。

諸葛正我擡起老邁卻絕不昏聩的眸子,睿智的目光落到無情身上。

“這個人你放心了?”

無情:“……”點點頭。

諸葛正我笑道:“世間還是心懷正氣的人多……奇志的人也不少。”

想起顧生玉畫中女子持扇,這名創立江湖還是朝堂上都舉重若輕的神侯府的老人面露怪異。

本名諸葛小花,外號諸葛神侯,現名諸葛正我的老人迎着四大名捕中的兩位,無情和追命的目光,一頓後,正直的加了句。

無情無聲的笑了笑。

諸葛正我低咳兩聲才道:“京中都知道和二小園是陛下私産,如今有人住進去,想必調查的人不會僅止于我們,無情,既然知道此人有才有學,以防萬一還是多看顧着點兒,尤其是蔡京那邊兒的人,莫要給他們機會。”

“是。”

無情嚴肅的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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