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江湖離了天下無雙仍是那麽熱鬧,但顧生玉消失半月, 卻沒忘把答應無情的事情辦妥。

查證魚池子裏那些藥人到底誰是真正的名家名宿, 誰是欺世盜名之輩, 在有了無争山莊少主的幫助下不過區區數日便徹查完畢。

等到無情再次登門,索取解藥, 卻被告知主人離開已久的消息時,好涵養如無情也不禁在此時爆了個青筋在手臂上。

原随雲:“呵呵。”

這種時候就體現出廣袖長袍的好處了,無情對身旁人的嘲笑無動于衷的說道:“原公子有何高見?”

原随雲輕笑兩聲, 大太陽下面, 那雙比玻璃更剔透的眼裏閃過狡猾的光暈, 看不出一絲一毫曾是盲人的模樣。

“沒,只是突然想起, 生玉離開時不止給我留下了治療眼睛的藥物, 還留下了給無情大人的東西, 原本不明所以, 現在想來應該就是為了這個時候吧。”

“……”無情沉默一下,轉動輪椅正面對上原随雲。

感情你早就知道, 故意看熱鬧是吧?

原随雲好整以暇, 嘴角笑意一絲弧度都不減, 端得是長身玉立, 廣袖長舒的好風姿好氣度。

我就是故意的你怎麽樣?

無情眼一眯, 原随雲神情不變,卻讓旁觀者如追命陷入徹骨的壓力之中。

“唉?顧生玉不在?”

陸小鳳沒有在府裏找到顧生玉,踏出門口還在奇怪的呢喃, 說完後一擡頭,沉默降臨。

“……”

這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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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靈活如陸小鳳也對這場面迷茫了。

追命仿佛見到救星一樣,第一時間來到他身旁,悄聲在他耳邊解釋了什麽,然後陸小鳳摸着胡子,口氣古怪的說道:“你們兩個難道不應該快些将事情處理完嗎?”

原随雲扭頭道:“什麽意思?”

無情見狀周身氣息越發清冷。

陸小鳳更加奇怪的道:“你竟然不知道?”

也許是他語氣實在太奇怪了,原随雲不由思考起最近武林中都有哪些消息傳來。

陸小鳳沒等原随雲繼續思考下去,便道:“顧生玉有意出海隐居,若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麽這個時候恐怕就是他最後留在江湖上的時間了。”

原随雲連話也來不及說,第一時間甩袖離開。

出乎意料,無情攔都沒攔,就這樣看着他離開。

追命不解的喚道:“師兄?”

無情看向陸小鳳,陸小鳳望天笑了笑,片刻後,堅持不住無情清冷了然的目光,無奈聳肩:“開玩笑的。”

追命:“……呃……”

陸小鳳扭扭嘴,做出個滑稽別扭的表情,“你看?給朋友找些麻煩,為他的人生添些熱鬧才是朋友應該做的對吧!”

追命:“……”

“所以……唔……希望顧生玉喜歡我這個禮物!”陸小鳳嘿嘿笑笑,又大大嘆了口氣,“說白了,這也不只是玩笑而已,顧生玉自己沒發現,他給人的感覺越來越不像人了。”

追命最初是不明所以,但聽到後來也認真起來。

“我雖然沒接觸過顧先生,但江湖傳聞說,他是個天人一般的人物。”

陸小鳳點頭:“沒錯,顧生玉真是太完美了,尤其是他完美的不似人。雖然是朋友,但有的時候就算是我,也能從他身上感覺到森森的非人感,好似與自己說話,嬉鬧,不是有着喜怒哀樂的人,而是無情超然的神。”

“我原本以為西門那樣的人物已經算是世間頂級的奇怪家夥,卻沒想到竟然還能遇到更甚于他的。”

說到這裏,他嘆氣嘆的覺得自己的皮膚都要皺了。

無情緩緩道:“你是他的朋友,你可以纏着他。”若你覺得那個樣子的顧生玉不好的話。

雖然話未言明,但陸小鳳怎麽不知道無情說的是什麽意思。

陸小鳳皺着臉,把那比嬰兒皮膚還要光滑的臉蛋皺成了包子褶。

“要是我沒麻煩我一定會纏着他,纏到他恢複成那個會說自己是個俗人,吃肉喝酒偶爾還會賭兩把的凡人!”

“可是我有麻煩,又不想那麽做!”

追命問道:“為什麽不願意那麽做?”

陸小鳳望天長嘆。

“因為他是我朋友,我不了解他。”

不了解怎樣做才對朋友是好的。

交了這麽多朋友的陸小鳳一直都有這樣的煩惱。

只不過顧生玉更特殊一些,他的有些想法,就算是整個天下恐怕也只有這一人了。

聽到他的煩惱,追命啞然,無情沉默。

半響,陸小鳳揉着肩膀,活躍過來,像是将剛剛那個煩惱的人扔到腦後。

“無情,你應該很了解長安吧?”

無情擡起頭,無聲詢問着。

陸小鳳咧嘴一笑。

“最近紅鞋子的公孫大娘,公孫蘭會在哪裏出現?”

無情淡淡道:“平川斷橋。”他語氣平靜,毫不奇怪。

陸小鳳也一點都不奇怪無情會知道公孫蘭的去處。誰讓這位可是四大名捕中的無情,他知道是理所當然,不知道才應該奇怪。

自從和原随雲聊過,又從顧生玉嘴裏撬出不少信息,聰明的陸小鳳整理好心情,便和薛冰好好談了談。

她剛剛死裏逃生,陸小鳳也不想不那麽溫柔,奈何紅鞋子行徑令人發指,繡花大盜一案又在步步緊逼。

不得已,他冒着被薛冰咬掉耳朵的風險,終于弄清楚了紅鞋子的關系。

既然清楚自己被騙了,他幹脆将計就計,故作調查紅鞋子的成員,實際是在暗中等待兇手露出馬腳。

這一回想要得知公孫蘭的行蹤也是為了和對方合作,将這個藏在女人鞋子,男人胡子裏的真相狠狠挖掘出來!

陸小鳳難得鬥志昂揚,無情也是他的朋友,自然非常配合。

世間的不平事少一些,對四大名捕來說總是好的。

就是最近,又有一些傳聞傳了出來。

無情心中不寧,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沒有和陸小鳳說起。

“可是你這樣做,應該瞞不過原随雲吧。”無情故意提起之前被支走的那個人。

陸小鳳苦笑的摸摸胡子。

追命一愣後說道:“确實,原公子不像是會相信的人。”可他偏偏信了。

陸小鳳大大嘆了口氣,像是知道追命在想什麽的說道:“不過關心則亂。”

話語落下,輕飄飄的像是此時猶帶暑氣的天氣,早晚微涼,太陽出來後卻又稍顯燥熱。

一時無話,兩方就此道別。

陸小鳳走到半路突然摸摸鼻子。

“忘了問無情知不知道紅衣劍魔的事情,他又和血衣薛衣人有什麽關系。”

不過疑問早晚會得到解決,他不急,又悠閑走在了前往薛冰所在的路上。

當代學劍的人,沒有人會不知道葉孤城和西門吹雪,而上一代的劍客,沒有人會不知道天下第一劍客薛衣人!

薛衣人的劍走的是快,極快!

往往你還沒看到他怎麽出劍,就已經聽見自己心跳停止的聲音。

這便是薛衣人的劍路,也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劍客。

至于為什麽是曾經,當然是因為後起之秀如萬梅山莊西門吹雪,白雲城葉孤城的劍同是隐隐有着天下第一稱號的劍。

他們三人按自不動,都等着機緣到來,印證彼此劍道的那一天。

但是最近,又有第四把劍橫空出世,那就是紅衣劍魔!

劍魔的劍不是人間的劍,劍魔的劍法不是人間的劍法,就連劍客本人也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他自出現開始便是一身如血一般的紅衣,魔魅冷血。他的劍下會傷人,會死人。輕松随意的,給決鬥的對象帶來難言的壓力,仿佛自己的身體每一寸都被對方掌控。就連寶貴的生命,在劍魔眼中恐怕也僅僅夠一次出劍的分量。

同是殺人之劍,比之西門吹雪還會在對戰中為對方可惜,為劍術激動,有着人一樣的念頭,劍魔仿佛單純的成了劍本身,無劍之外的存在。

他持劍是因為他是劍,可劍本不該持劍,超脫于世間道理之外的——便是魔!

後來有人傳言他是魔道餘孽,劍魔既沒有肯定亦沒有否認,仍是不斷的挑戰各大用劍高手。直到人們以為他會挑上薛家莊的時候,他卻突然銷聲匿跡了。

仿佛一撇驚鴻掠影的淡彩,消失在濤濤江湖之中。

無心人會感嘆他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但有心人卻會驚忌不已。

魔道之中沒人聽說過劍魔這個人,按理來說,這樣一個穿紅衣的用劍高手早就該威名赫赫,可外面人傳的振振有詞,有形有貌的,但魔道中人互相看看,沉默高度統一。

這人是誰?誰的傳承?哪裏來的?怎麽壓根不知道啊!

如今魔道對劍魔,俨然一副懵逼的狀态。

等等……紅衣?

就在衆人集體陷入冷卻狀态的時候,有人突然激活了主控系統,面帶猶疑的提道:“魔道之中的紅衣高手……是不是那位?”

那位?

誰?

有沒反應過來的奇怪問道。

但立馬反應過來的人也不少,他們集體指向西方。

西方魔教——玉羅剎!

和薛冰那個冷羅剎的花名不同,玉羅剎的羅剎是九天十地天魔閻羅中的羅剎。

他所在的西方教就是人間的魔窟,活着的地獄,是西方大地的無冕之王。

在魔門隐匿的現在,魔道第一高手的尊勢更是隐隐落到玉羅剎頭上。他所在的西方魔教哪怕安寂一方,也仍是正道的心頭大患。

如今提起玉羅剎,大家都想起了早年的玉羅剎紅衣如血,殺遍正魔兩道,直到二十年前方消停下來。雖說現在他連面貌都成了一個謎,但是魔道之中能教導出那樣的用劍高手的,恐怕只有他了!

玉羅剎目前整天呆在西方魔教享受,但是武林動向仍在他的掌握之中。最近出了個劍魔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僅是不在意,魔道中人懷疑他和那人的關系,他也懶得去辯解,悠閑的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某天自己養着的寶貝兒子都跑過來問自己是不是收了個徒弟的時候。

大名鼎鼎的玉教主終于吝啬的甩出個字兒。

“查!”

沒過多久送上來的消息分外有意思。

玉羅剎的指尖在顧生玉,君談雲兩個名字上劃過,回憶着有關于顧生玉入江湖以來表現出的驚才絕豔,他心中忽然出現個想法需要見到本人才能證實。

輕笑一聲,魔魅的霧氣逐步籠罩了男人性感的異族五官,大大咧咧敞開的衣襟,肌肉線條引人犯罪一樣的起伏。當血色霧氣完全将他覆蓋,一雙幽幽綠眸仿佛鬼怪一般漂浮在空中。

綠眸眼底閃過詭異的神色,下一刻,玉羅剎的笑聲低低響起。

遠在千裏之外的顧生玉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下意識抖抖胳膊,跟看過來的葉孤城說道:“你有沒有感覺有些冷?”

葉孤城看看天色,雖然白天日光充足,但到底将近中秋了,石家鎮處于東北之地,冷的還更早一些。

“若是冷,可回屋。”他說道。

顧生玉忙搖頭,對着天上高高懸挂的月色心情好的不得了,一時也忘了之前的寒意,不舍的說道:“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葉孤城安靜的沒有說話。

顧生玉見狀無奈的笑道:“你都不說點兒什麽嗎?”

葉孤城看他,“說什麽?”

從沒人想從白雲城主口裏聽到什麽話。

顧生玉無奈笑道:“你可以說我們是朋友,期待下次見面之類的。”

葉孤城靜靜望他,清寒如雲的眸中閃爍着琥珀一般的光澤,總之,看起來有種疏離人情的孤高冷漠。

“我們是朋友。”顧生玉絲毫沒有移開視線的意思,反倒筆直的對準了葉孤城的雙眸,眼中堅定神色不改,好似認定了他這個朋友。

“……”

葉孤城心中一暖,随即想到自己和南王謀劃的事情,暖意立刻被生起的寒意覆蓋,他低頭望着自己的手。

沒有得到回答,顧生玉毫不氣餒,轉過頭望着月,說道:“再過不久就是八月十五了吧?”

葉孤城目光微動,淡淡出聲道:“有想見的人?”

這恐怕是葉孤城第一次對一個人的過去表示好奇。

正是因為知道這份難得,顧生玉彎眸笑道:“是的。”

葉孤城點頭,不去追問是誰,卻沒想到顧生玉反而說道:“一生漂泊,唯有知交友人是心中安土,每年月圓匆匆而去,總能收獲不少薄酒月餅。”

随着他的話,葉孤城好似想到了這人是怎麽過的中秋圓月節。跑去朋友家蹭酒蹭月餅不說,還一起喝的酩酊大醉,直至天明。

那是白雲城主享受不到的生活,聽起來倒是非常有意思。

“嗯。”他輕輕應和着顧生玉,自己也望着如銀如雪的月亮出神。

“現在,我覺得葉城主也是我想要在中秋時見的友人了。”

葉孤城緩慢移動目光,當視線再次與那道筆直而執着的目光相對時。

顧生玉發出邀請。

“月圓之時,月圓之夜,葉孤城,共賞可好啊?”

葉孤城眼中——他笑了,如銀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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