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
顧生玉周身升騰起比決鬥時更強盛攝人的氣勢,仿佛能感受到他對傅采林産生的強烈戰意。
畢玄心知, 這是一名劍客遇到另一位用劍之人的執念, 他倒也沒有為自己沒有得到這般重視而不快, 僅僅是道:“傅采林之劍,華麗若亂羽, 精妙似天人,他的劍道精妙絕倫,實在是個好對手。”
顧生玉握緊手中利劍, 嚴肅的點點頭, “我也這麽認為。”
畢玄這時才掃了一眼顧生玉背後的李閥一衆, 腳下大地不知何時已經在決鬥中龜裂出不少紋路。被他的炎陽大法烤幹的土地輕輕一踏,就會有不少碎渣散落, 完全失去了水土的潮濕。
“你若不是李閥的人, 可來突厥草原, ”他出言邀請道。
顧生玉搖搖頭, “我沒有興趣攪和進你們這些人的勢力争鬥。”
畢玄眯起眼睛,“是嗎?你難道也是那些恪守血脈的迂腐之人?”
“長江之血流傳至今, 祖祖輩輩喝着黃河水的人, 他們的想法自有其道理, ”說到這裏, 顧生玉微頓後坦然道:“若有一日突厥也被納入中原土地, 同飲一河水,同食一畝地,到時, 波及天下的争權奪勢應該也就不存在了。”
畢玄:“……你真是好大的口氣。”
他好歹也是突厥武尊,就這麽對他說這種話真的好嗎?
顧生玉聞言莞爾道:“那武尊又為何問我是否拘泥于血脈?明明在武尊眼裏,我也是中原人。”
“哈!”畢玄下意識一甩披風才發現在剛剛的戰鬥中,野麻披風已經被攪碎,他臨時改變了動作,将拂改為扶,捏在精瘦緊窄的腰上,挺胸擡頭,眼中同露玩味:“誰知道呢?”
顧生玉攤開手,“坦誠一些說你欣賞我不可以嗎?”
“哼!”
畢玄冷哼,轉身沖背後的突厥大将下令,“此戰休矣,返回草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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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異議。
突厥大軍對武尊的命令從來不帶一點兒懷疑,與李閥軍膠着中的敵意頃刻間收斂的幹幹淨淨。
這群騎着馬在草原中狂奔的蠻子,出生之後就會患上敬拜強者綜合症。弱肉強食本就是大草原中生存的規則,凡事靠天,而武尊無疑就是他們的天!長生天!
即使畢玄今次失敗了,他們也相信武尊一定會再次崛起!
浩浩蕩蕩的大軍撤退離開,留下無數馬蹄印與紛飛的塵土。
日頭逐步劃入西斜,密密麻麻的人群影子,終于完全在天邊籠罩朦胧紅光之前消失在視野。火燒的色彩任憑天空下的人怎樣揣度,仍是逐步燒至雲端,成了天黑前的一景。
“多虧先生機敏,”李淵策馬而來,聽到他的聲音,顧生玉轉過頭,對他說道:“我知你的難處。”他并不推脫李淵的感謝,因為本就如此。
若不是顧生玉機智的通過和畢玄的一對一答,讓畢玄心生欣賞和忌憚,對方也不會為了給他面子,命令突厥撤軍。
其中的政治考量當然是有的,畢竟顧生玉也是實力勝過畢玄的宗師,年紀又比畢玄輕。假以時日,天下争雄必有他一席之地。趁着此時交好,畢玄要不是傻子就不會拒絕。
至于怎麽交好?看顧生玉現在站在李閥這邊兒就知道了。
本身突厥這次出兵就是因為大隋遠征失敗,他們來李閥這裏打打秋風,沒有認真決戰,造成大面積傷亡的意思,畢玄順水推舟賣個人情給他其實并不麻煩。
再加上顧生玉又透露出自己的下個目标是同為三大宗師之一的傅采林,相信再過不久這個消息就會被傳出去,天下皆知。
這算是畢玄的示好和試探,試探他能不能在另一位宗師的手下活下來,若是活下來,這就是促使傅采林應戰的示好,若是活不下來,到時突厥軍卷土重來也不過分分秒秒的事情。
其中種種心思實在是複雜的說不清,若不是七竅玲珑之輩絕對鬧不懂的。但是對顧生玉來說比較需要慎重對待的,就是以上總結出來的兩點。
總之,顧生玉這次收獲到的,是一位宗師主動為他打開的江湖頂峰的大門。
若他有真才實學,絕對是一步登天的好事!
這可比去挑戰幾個角色,然後被人雲亦雲強多了,含金量等同于畢玄自身的名聲。
可以想象,等顧生玉再次出現在江湖時,決計不再是剛露面時的默默無聞。
李淵非常輕易的就看出了畢玄一系列做法,是有施恩給顧生玉的意思。
他一方面不禁感嘆江山備有能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一方面不禁心頭發緊,顧生玉可是他看好的強者,十分想将人拉到自己這頭。
奈何絕頂高手貫是高來高去,甭指望他們會聽從弱者的話,那怕這個弱者是一閥之主也是一樣。
為今之計,只有主動提及意圖,希望對方能好好考慮一下了。
李淵琢磨半天顧生玉可能會表現出的态度,發現他對自己這方還算是挺友好的,之前還為此拒絕了畢玄的邀請,說不定這事有譜!
他思考的入神,沒注意身旁的許世緒也在思考。
許世緒之所以能跟着李淵上戰場,他謀士的成就絕對不低,自身城府也是李閥屈指可數的幾人之一。
但他和李淵在顧生玉的問題上也得出相差不遠的結論,都認為與其以利驅之,不若以禮相待,以情服人。
沒辦法,顧生玉之前給他留的印象太好,等到整軍回營後,他站在顧生玉的帳篷前才意識到自己是不是太唐突了。
“許大人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好吧,即使唐突他也被人家發現了,還是大大方方走進去不至于更加失禮。
許世緒在門口道了聲歉仄,撩開布簾走了進去,看到顧生玉在吃東西,才意識到這正是晚食的時間,忙施以一禮。
“在下打擾了。”
顧生玉不以為意的掰開面餅,遞給他一半,“同食?”
許世緒一愣,慌張搖頭,“怎可!”
顧生玉将餅再掰碎成幾塊,一塊一塊放到嘴裏,心不在焉的道:“你來的目的我雖然已經知道,但你能不能知道我的答案呢?”
許世緒臉色變得難看,這話……是要拒絕?
顧生玉瞥眼他表情僵硬的那張臉,輕笑出聲,環繞在兩人之間的緊繃空氣陡然變得松散,許世緒這才緩和下剛剛差點兒停止跳動的心髒。
這人居然一句話改變了氣氛,許世緒自問跟着李淵也算見多識廣,但像是顧生玉這樣的人還真是從未碰到過。
由于隋朝接的是大漢的班,帳篷內的擺設多是以漢時為主的矮桌。
兩人跽坐于鋪上織物的地塌上面,脊背筆直,目光相對的說着話。
許世緒在寬袖的掩蓋下攥起雙手,彎下了挺直不屈的腰。
顧生玉掰餅的手一頓,目光隐晦的落到将頭觸到地面,兩手覆在頭部兩側的人身上。
這是一種禮。
經過諸位師父的惡補,顧生玉當然能夠看出許世緒施的是一種什麽禮。
古時求賢若渴的君主曾用這禮請出諸葛卧龍,今日許世緒對他這般做,不覺得身份不對嗎?
“許大人,我不是謀士,不是文人,不通你等儒生的規則,”散在頸側長發,被指節撚起一順,眉目平添鋒利,顧生玉道:“我是個武人,追求的是至高無上的天道,所求唯有破碎虛空。黎民百姓,還是天下大勢都與我無幹。”
這話說的相當薄情,但細想起來也可以理解。這年頭的高手都這樣,真心滿腔百姓何辜的慈悲人士早就出家了,也不會踏入武林這灘渾水。
許世緒聽到顧生玉冷冷的話,知道自己的做法十分魯莽,但是逼不得已之下,他也只能如此。
李閥實在沒有留下這等強者的籌碼!
“顧先生,您接觸過李閥一衆,心中有何感想?”
顧生玉靜靜看着他,不言不語。
許世緒維持着額頭碰地,全身都蜷縮起來的姿勢,盡量冷靜的在逐步冷卻的空氣中說道:“非是我等勉強先生,而是隋炀帝楊廣好逸惡勞,稱帝後更是奢靡鋪張,前不久又揮軍百萬遠征高句麗。百姓诘難,雪上加霜,碩罪累累,心痛難言!”
他的聲線發顫,好似已經看到了民苦無處訴,民屍躺江邊的凄慘景象,一字一句堪稱泣血!
顧生玉壯似無動于衷,冷眼旁觀他慷慨陳詞,其實邊聽他說,腦子裏已經翻起了過去記下的歷史。
穿越過後,他的記憶越發像是電腦一樣,可以随便翻找。
他想,沒記錯的話,楊廣遠征高麗是真的遠征,以大船載糧食衣甲,另調二百萬民夫,日夜耽于水中修築海船,補充前線損耗的船只。
過程中不止大隋兵力傷亡無數,就連後勤中的諸多民工也是形狀可怖。
造船民夫由于不得離開水中,致使皮膚潰爛,腰部以下生蛆而死者甚衆。
一場與高麗的敗戰,中原大地黃河周邊,可謂全民缟素,哀戚不絕。
許世緒不知道顧生玉正在認真思考他所說的話,他自己只覺滿腔熱血從未有如今天這般振奮,本身嘴皮子就利索,這時更是憤慨激昂,感染力極強。
“在下此時非是以李家之臣的身份開口,而是以任何一位有志之士,對這民生凋敝的痛訴。”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顧先生,大隋內患之外仍有虎狼在側,突厥群将精悍,馬匹優秀,外在一片平原高地,無掩無蔽,李閥難抗也!”
“倘若因此失利,讓他們就此突入中原,到時戰火紛飛,百姓罹難,光是想想這副情景,在下便寝食難安,只覺已是千古罪人!”
顧生玉沉默一下,說道:“所以?”
“懇請顧先生相助李閥!”
許世緒叩拜的更加用力,直把額頭撞的通紅。
“世人都知四大門閥的威名,但實則李閥先天上便弱于嶺南宋閥,京中獨孤,江浙宇文其餘三閥。不因別的,單因李閥缺少可震懾外敵的絕頂高手。無宗師無庇護,便是衆人眼中的肥肉。若不是李閥有山西為根據地,休養生息多年,恐怕早就被其餘勢力吞并了。”
顧生玉嘆道:“如今世道就是如此多災,好好呆着禍從天降也不奇怪,然後你是想我看在李閥矜矜業業抵禦外敵的份兒上留下來?”
許世緒握緊雙手,“不敢。”
“呵,可你就是這麽想的,”顧生玉大大嘆了口氣,“真不知道我為何會被你們盯上。”這話也暗指沒有出頭來的李淵。
許世緒誠懇道:“先生有所不知,像您這樣的強者,能聽我說完這番話已屬不易。”
顧生玉瞥他,“可你這麽老老實實的說李閥不行,也真不怕我幹脆拒絕。須知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個道理世間人通用。”
許世緒聞言苦笑,不過低着頭倒也不怕被看見。
“在下雖不是武人,但也知道武道宗師在天下間的地位。若不是一開始就據實相告,恐怕在下所求的更沒有盼頭了。”
“你倒是看的開。”
顧生玉吃餅吃的終于嘴幹了,端起一旁的白水呷了口。
“先生,可否請世緒起來,由我親自來和你說。”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低沉男聲。
顧生玉毫不意外的看到李淵掀簾走了進來,他面容嚴肅,眼裏充滿了信念,這讓他看起來非常堅定。
許世緒擡頭意外道:“主公!”
李淵看着他,低低嘆道:“世緒快我一步。”
原來他也有親自請顧生玉留下的意思,那裏想到處理完大軍返回太原的事務,自己的臣子就已經先來見顧生玉了。
許世緒聽到李淵這麽說,茫然幾秒随即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的行動和自己主公的行動重合了!
沒等他告罪,比他高大許多的李淵以及來到他身前,給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既然臣子已經先一步全心拜托先生,那麽身為主公的我也不能再落于人後。”
說罷,撩袍伏地,擺出和許世緒一模一樣的姿勢,李淵納頭拜道:“還請先生留下!”
二更
“主、主公!”
許世緒一愣,跟着将頭埋下去,“還請先生留下!”
帳篷之內,一主一仆,統統跪地彎腰,姿态盡顯赤誠。
真是看的顧生玉是答應也不好,不答應更不好。
不過心底一絲郁結倒是散去了,之前被系統氣出來的。
好歹也是一代宗師,被系統這麽一搞,弄得好像必須賣身才能養活自己似的,放誰誰不生氣?
而且顧生玉也算是看出來了,越是有回家的機會,系統越會趁機弄出許多波折。
恐怕宗師位面并不如老師們說的那樣簡單,是免費無常為諸多留有遺憾的宗師尋找徒弟,它肯定另有目的!
至于顧生玉為什麽會這麽想?
原因不是明擺着嗎?
有他的天賦在,踏破虛空不是早晚的事情嗎?
根骨,悟性,機遇,以及虛無缥缈的運氣,顧生玉樣樣都不缺。
按理來說,只要将他放到适合的環境裏,什麽都不需要幹,他就能妥妥成為最強的那一個。而且人都成為最強了,還有什麽目的是達不到的?
可是系統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少有的幾次插手,都将他引向了另外一方面——争權奪利。
不不,應該說顧生玉早就該有所懷疑了。
世間真的有如他一樣的人嗎?
越是認識江湖是怎樣一個地方,認識武道的極致,越是迷茫,真的會有人像他一般得天獨厚?
……
好吧,這個問題目前沒辦法解答,那麽先放到一邊兒,先思考系統将他弄到李閥的原因。
很奇怪,按理來說,他只需要挑戰強者,踏破虛空就夠了。可是他再怎麽強也是人類,缺不了衣食住行。某種程度上,系統的惡意還是幫了忙的。
但也不知是成見已經産生,還是怎麽的,顧生玉如今就是沒辦法安心相信它!
無意識沉下臉,由于思考久久沒有回複,将帳內的氣氛弄得分外凝滞。
李淵還在一心一意的懇求對方,許世緒卻已經跪不住了。在李淵來之前,他就已經用去不少力氣來說服顧生玉。現在更是長時間保持彎腰縮胸的姿勢,壓着肚子的跪法實在是太考驗文臣的體力了。
不知不覺,許世緒視野中飄出了小星星,眼前開始陣陣發黑。
“世緒!”
李淵正跪着,卻聽到身側傳來的沉沉一聲和虛弱的呻吟,他下意識看過去,就是許世緒倒在地上的臉色蒼白的模樣。
這下子,他悲恸擔憂的聲音一下子喚醒了沉思中的顧生玉,他看着沒怎麽樣就倒下的許世緒,琢磨這是不是苦肉計。
但是李淵驚憂的神情不似作假,他不得不起身走過去,來到許世緒身旁,稍微一打量就判斷出他這是什麽毛病,簡單點說,血壓太低。
衣袖一拂,內勁沖入許世緒經脈百穴。
知道主公在呼喚自己,卻因為意識混沌怎麽都張不開眼睛的許世緒頓時感到一陣清涼,沉重的大腦瞬間一清。
眼皮抖動,視野重新恢複清晰,他能夠看清眼前滿臉擔憂的李淵了。
“主……主公……”許世緒虛弱的喚道。
“世緒啊!”李淵虎目含淚,憂心的握住他的手,“你這是怎麽了?”
許世緒茫然道:“臣、臣感到胸口壓抑,呼吸困難,不知怎麽就眼前蒙黑了。”
“你那是氣血不足,”顧生玉默默吐槽,這一般都是小姑娘的毛病,“雖然是個文臣,但你作為一名男人,也要鍛煉好自己的身體,不然出了事情只會昏嗎?”
“啊!顧先生,我……”
顧生玉揮揮手,阻止了他掙紮着想起身的動作,一副怕了你們主仆的模樣。
“好了,我算是知道你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程度了。”
李淵目光微動,“您的意思是?”
“我有一個條件,”顧生玉彎眸說道:“我不歸屬李閥,但我可以是你一個兒子的師父。”
李淵:“咦?!”
顧生玉:“至于對方是誰,由我來定,你有意義嗎?”
李淵磕磕巴巴道:“沒,可是……”
顧生玉眯眼:“還有問題。”
“……”
吞下自己只有一個兒子的“直言”,李淵到現在還有些迷茫,天、天上掉餡餅了?
就看顧生玉目前展現出來的能力,就知道這妥妥是個高智商技術人才,這樣的人當自己兒子的老師……得了,如果對方看不上建成,那就努努力,再生幾個,反正老子在這裏,兒子還會少嗎!
顧生玉不知道自己一言引起了李淵多生孩子多種樹的念頭,他正在為自己成功打入一方勢力,又沒有把自己綁死而開心。
不過……“我明日會去高麗見傅采林。”
李淵神色一凜,之前散發出去的思緒統統收回,擔心的建議道:“是不是太倉促了,先生你剛剛和武尊決鬥結束。”
顧生玉訝異道:“倉促嗎?”
李淵用力點頭,許世緒附喝。
顧生玉沉默:“……”自己看來是心急了。
拍拍額頭,他失笑的想着,若不是有李淵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已經在回家這件事上陷入了執念。
習武最忌多餘雜念,這樣的自己去見傅采林,不開挂的話,鐵定慘敗。
無奈的笑笑,李淵就見原本便氣質不凡的人,突然像是傳說中的高人悟道,氣勢悄無聲息的變的晦澀起來。
若是剛剛的顧生玉給人一種明确的概念,那麽此時他什麽都可以是。
能做揮毫潑墨的狂生儒士,也可是街上叫賣的販夫走卒。
顧生玉的形象一下子呈現出了不定的姿态,但又不至于到不安穩那種程度。
僅僅是不定,模糊,卻又在明确的可接受範圍,與淩亂的不存在“概念”的不安穩截然不同。
李淵也是見過諸多高手的人,一看這情況就知道顧生玉想必是頓悟了,雖然不知道頓悟的原因是什麽,但是天才嘛,就是這麽不講道理。
等到他浮動的氣息安定下來,李淵拱手祝賀道:“恭喜先生突破。”
“不過是想明白點兒事情。”
顧生玉歪頭笑看,一眼驚豔得李淵愣住。
怎、怎麽回事!
李淵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下意識按住自己胸口,剛剛這裏的心,跳的很快,像是遇到了初戀……
“許世緒。”
顧生玉剛出聲,許世緒便應道:“先生有何吩咐?”
顧生玉彎眸:“那裏需要這麽生疏,你的表現我看在眼裏,努力說服我的身姿真是分外出色,以後互相了解的機會不會少,希望到時我們已經互相熟絡。”
“是、是!”
許世緒受寵若驚,顧生玉的談吐風姿令他回想起了曾經的老師。
到現在他還在妄想對方能用這麽親切的态度與自己交談,誰叫小時候對方的苛刻可是給他留下了足以被稱為心理陰影的印象……
突破之後,自然流轉于周身的氣韻,無形中喚醒過去記憶中的人物,将那時的心緒賦予此時的自己。
顧生玉稍稍感受一下突破後的狀态,便将這種變化收斂的一絲不露。
李淵,許世緒相繼露出恍惚的模樣,李淵還按着心口确認剛剛是不是錯覺。
“總之……以後要麻煩先生了。”
李淵不過是失态了一陣,就恢複了正常,拱手抱拳道。
顧生玉無所謂的點點頭,待到他們兩個離開,過了一夜,軍隊拔營返回山西太原。
路上,李淵望着幹燥的烈日,忍不住說道:“不知道我兒在家是否有好好聽從夫子教導,有沒有貪玩誤事。”
許世緒聞言低聲提醒道:“主公,大公子已經十四歲了……”您這話實在不合适,尤其是還在顧先生面前。
顧生玉道:“沒關系,”雖然他出聲讓李淵和許世緒都面露尴尬,但他倒是沒有嘲笑他們的意思,“養兒方知父母心,想來大公子不管年紀多大,在李閥主眼裏都是當年的垂鬓孩童。”
李淵笑得彎起眼睛,顧生玉說的太和他心意了。
可不是嘛,不管李建成年紀多大,在李淵眼裏還是那個讓自己體會到初為人父喜悅的兒子,也是讓他後繼有人的長子。
遙遙望着太原所在的方向,李淵頭一次這麽焦急的想要趕回家去。
許世緒在旁為李淵解釋道:“主公出來将近六個月了,如今急着回去也實屬人之常情。”其實不只是李淵,後面的其他将士也都表現出相似的情态。
顧生玉一面道:“理解,理解,”一面捏指算了算,揚眉笑了起來,“看來這次回去還有個不小的喜事。”
“唉?先生何意?”李淵忍不住側頭問道。
顧生玉擺擺手,彎眸淺笑:“喜得麟兒,可不是好事嗎?”
李淵:“……”整個人都呆住了,啞口無言,“呃……我……怎會……?”
顧生玉捏着下巴揚眉道:“相信令夫人在您出征前就已有三個月身孕,為了不使她的夫君在前線徒增憂慮,所以忍着沒有說起吧。”
李淵:“……”
顧生玉疑惑。
許世緒偷偷解釋:“主公是太高興了,這可是相距十多年的第二子啊!”
其實不止李淵激動,他們這些當臣下的也激動不已。
主公子嗣豐富,意味着門閥內部穩定,內部穩定,就更能着手于天下大事。
故而,許世緒興奮藏于眼底,一不小心洩露出的那麽一絲半點兒和李淵比起來完全小巫見大巫。
那些不明所以的将軍只覺得,這次的行程快了不少,看來主公也感受到他們的思鄉之情了!
所以說,人和人的誤會就是這麽産生的。
崇拜李淵的人,對他的體貼越發感激不盡,不崇拜他的人,也因此對他心生好感。
一行人緊趕慢趕,趕到太原的那一天,正是紅日當頭的好日子。
顧生玉一手神算是在另一個世界被認證過的,他都說李淵一定有個二兒子了,那就鐵定沒錯。
事實上,不過剛剛到府,裏面就傳來亂糟糟的大喊。
李淵先是皺眉,然後細細一辨,頓時喜上眉梢。
“我有兒子了!”
正在這時,長子李建成匆匆趕來,看到李淵時,他眼睛一亮,忙拘禮道:“見過父親。”
李淵擡手扶了他一把,沒等他開口便問道:“夫人如何?孩子如何?”
李建成聞言笑道:“母親和弟弟都好,她們現在正在內室裏等您呢。”
“好!我馬上就過去……”他激動的當場擡腳,但李淵馬上在許世緒飛來的眼神中冷靜下來,沖顧生玉說道:“先生也一起吧。”
顧生玉沒拒絕,好奇的打量着面前這個看起來和成年人差不多高的孩子。
沒錯,就是孩子。
別看李建成穿着小袖胡服,足足有成年人的身量,但嘴上無須,頭紮鬓角,臉上猶帶稚氣,可不就是孩子的模樣嗎?
他好奇的觀察李建成,這在歷史上被稱作“隐太子”的人,李建成也好奇的回望着他。
這位就是父親信中提到的絕頂高手嗎?年輕的看不出多厲害嘛。
三更
古代尚未過成年禮的少年普遍紮着頭發,意為總角之年的總角,過了二十歲方才及冠。
不過在這個武俠時代,很多地方也都不強求,例如如今已經年過十四的李建成,紮着類似結一樣的發型,眼睛上面有額發落下,看起來稚氣中帶着一股門閥公子的貴氣穩重。
顧生玉歪歪頭,這個動作吓了李建成一跳,他的眼睛頓時瞪的更大了。
“先生……”李淵沒等到顧生玉跟上來,他自己卻已經走到內院的門口了,不得不停下腳步呼喚道。
“哦,來了,”顧生玉沖李建成張開五指擺擺,李建成看看自己的手,學着他一樣張開,向顧生玉那樣擺擺。不過也許是他不太理解這個動作的意思,做起來有些生硬。
噗,好萌。
這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喜歡小孩子。
顧生玉搖搖頭,無奈的對李建成擠擠眼睛,随後一甩大袖子,沒見他怎麽動作,已經站在李淵身邊。
李建成一下子瞪大眼睛,驚訝的小模樣總算透出幾分符合年齡的可愛。
顧生玉一開始的目的是來确定唐皇李世民的出生,不過見了李建成後他有點兒想改主意了。
背負雙手,望着內院裏面種下的大樹,樹冠郁郁蔥蔥,撒下大片茵色。
身後的房子裏就是李淵剛生完孩子的老婆,為了避嫌,他沒有進去,而是在夏日的伏暑中享受蔭涼。
山西太原的氣候當真熱的離譜,顧生玉原本穿了三層,現在都不得不改成了兩層。
大袖子甩了甩,顧生玉心想,他更想光膀子,好羨慕軍營裏能打赤膊的漢子啊!
這種天氣,完全就是在折磨不會武功的人。
本身顧生玉應該也是寒暑不侵,奈何此人打着修煉的主意,愣是沒用內力,一路全靠身體素質硬挺。
除了在李建成面前小露一手,他體內雄渾的內勁兒居然被他特意打了個“鎖”。
鎖一上,周身流暢在奇經八脈的內力頓時停滞,勻速緩慢的讓人心焦。
顧生玉所幹的事情,對武者來說,不下于将四只手腳綁上巨石,扔入水中。
當真是鳥不能飛行,魚跳到陸地,怎麽看都是手足無措的情況。
但是顧生玉仗着李閥裏面沒人敢欺淩自己,麻煩事暫時不會主動上門,一心決定沉心靜氣,好好養養心神。
多虧之前李淵的提醒,他這才發現,其實穿越之後自己的心境就有了破損。要不是臨時突破,他和畢玄一戰後,實力可能不升反降。
經過思考,顧生玉在李閥留了下來,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擺足了譜的,就是為了應對現在這個“手足無力”的情況。
“先生,快來看!”
李淵一臉喜氣的抱着剛出生的李世民走出來。
顧生玉側過頭,幾可入畫的眉目,被陽光透過大樹雲冠的縫隙撒下斑駁碎金,剎那間成了時光中美好的那道剪影。蔥蔥綠茵為簡單幹淨的深衣點上暑氣的暖意,和煦的笑容挂在唇畔。
跟着李淵出來的人像他們主公一樣愣住了,觀其風采就知其絕非凡人。如此人物能成為兩位少主的老師,那可真是天大的幸事。
他們已經從李淵口中得知,兩位少主中的一位會成為宗師座下弟子,他們本為此心生歡喜。但這喜色帶着些許不安,不知這高手到底是何許人物,會不會是一位合格的老師。
盡管在事前有過諸多猜測,但見面之後,他們怎麽也沒想到會是如此出色的人!
在其餘大臣還在怔愣的時刻,李淵算是這些人中最有免疫力的。至少他愣了太多次,總要對顧生玉多些抗性。
“咳,先生,快來看我的幼子!”他低咳一聲,喚醒還沉浸在顧生玉美貌之中的人,主動遞上剛出生的二兒子,獻寶一般的說道,神情間是說不出的疼愛。
孩童骨軟肉嫩,看得顧生玉沒敢接過,不過倒是仔細打量過未來唐皇的根骨,确定他是個根骨一般的普通人。
普通人……內心禁不住嗤笑,他想,堂堂太宗要是普通人,世上就沒有誰不是普通人了。
人生的際遇真是不同,眼前這名孩童沒有成為絕頂高手的資質,到有為皇天下的野心和能力。
有這樣的現實例子在前,自己又怎能因為學武的天賦不凡反倒質疑起自身來。
李淵見之前還不敢出手擁住自己二子的顧生玉突然伸出手,将他小心的摟在懷裏,盡力使用不會讓嬰兒感到不适的姿勢,力度輕柔。
這番作态,看的李淵放下心來,還不忘出聲指點。
“對對!托着屁股,摟着肩膀……扶住頭,孩子小,頸骨還沒長硬呢……!”
慈父狀态的李淵可是将顧生玉折騰的不輕,但當他穩穩當當的抱住這個嬰孩的時候,幼崽還未睜開的眼睛軟軟的閉合。皮膚發紅,沒有長牙的小嘴蠕動,好似在做成年人理解不了的美夢。
李淵發現顧生玉笑了,這位宗師确實很俊美,是當今世上難得的美男子,但是他笑的如此真心實意,在記憶中還是第一次。
他覺得自家二子一定不凡,不是誰都能在剛出生的時候就得到絕世高手展顏一笑的。
然後接下來的發展,真是證實了他的想法的正确性。
顧生玉道:“我要收這個孩子為徒,他叫什麽?”
李淵怔怔道:“他才剛出生?”你确定?
顧生玉睨他。
李淵立刻反應過來低咳兩聲,掩蓋之前的失态,搜腸刮肚的想着名字,但是老婆之前沒報備,他沒機會翻文貼,最後也只能張張嘴,幹巴巴的吐出倆字。
“世民,李世民。”
顧生玉:“……好名字,”昧着良心贊了一下李淵這明顯是大腦空空下取的名字,碰了碰嬰兒的耳廓。對方的體溫略高呢,他心想,然後彎眸,“你會是我的大弟子喲。”低下頭,呼吸吹到孩子的眼睛上。
不知是不是宗師體內的先天之氣進入了嬰兒的身體,剛出生本不能睜開眼睛的李世民居然睜開了眼睛。
清澈明亮,帶着剛出生的幹淨無辜。
“我兒!”李淵第一時間想要搶,顧生玉白了他一眼還是交到他手裏,“等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