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1)

夜色覆蓋整條汾水河川,而星辰則倒映在幹淨剔透的河水表面, 随行駛過的船只蕩起粼粼波光。

這一條宛若天池水流入九霄之下的長河, 經歷了千年的變化仍是不改它的流向, 逐步彙入黃河水域。

無論是在隋朝,還是以後的時代它都在發揮着重要的作用。

山西等地的水運更是離不了汾河, 水段上游的幫派更是因此而琳琅滿目。

在航行中偶爾擦身而過的大船,說不定就是那家勢力主用來運送物資的重要船只。

這也就造成了,若是兩個幫派打起來, 最先遭殃的就是這上游水域。

“到底是怎麽回事?沒聽說海沙幫和南陽幫會打起來?他們兩個最近不是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嗎?”

顧生玉這條船的船老大将近半個身子懸挂在船外探頭探腦, 仔仔細細辨別出對面開打的兩艘船都是那股勢力的人, 無意識的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

“老大,咱們怎麽辦?”一旁滿臉緊張的水手焦急的說道, 然後被船老大甩了一巴掌在腦袋上, “怎麽辦?能怎麽辦!閻王打架, 小鬼遭殃, 咱們快把船撤退一百米,這樣他們作死就波及不到咱們了!”

“是!”

水手領命趕忙将船老大的意思告知給船艙裏的力士, 原本停滞的大船再次運作起來。

水聲陣陣, 随着所乘之船的退避, 遠處的厮殺聲逐步減弱, 但也逃不過武林高手的耳朵。

“啊呀, 這看起來可不僅僅是兩幫之間的恩怨。”

被船外動靜吸引出來的人不少,但誰也沒有聞采婷有資格出聲。

這女子美眸一掃,眼裏露出了然。

顧生玉好聲好氣的道:“我看也是。”

聞采婷冷哼, “宋閥那群人怎麽出了嶺南那個偏僻的地界,還鬧到汾水來了?啧,看起來南陽幫已經被他們收服了,在臺面上出場的八幫十會,有多少背後是四大門閥的支持,奴家說都說不清呢。”

顧生玉:“……你這是在……講給我聽?”雖然很奇怪,但他還是聽出了聞采婷的意思。

畢竟在場人中不了解兩方勢力都是哪一方的,只有孤陋寡聞的他了。

聞采婷白他一眼,“讨厭。”小拳拳捶你胸口!

這可是真的美人恩,消受不來。

顧生玉苦笑的摸摸被捶的心口,默默悲哀。

他似乎真的彎了,這麽一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向自己撒嬌,他居然什麽感覺都沒有!

聞采婷可不知道顧生玉在想什麽煞風景的事情,她反倒很喜歡顧生玉這副不解風情的模樣,咯咯笑了起來。

“瞧着吧,再等一會兒海沙幫就頂不住南陽幫了,誰讓人家有宋閥撐腰。”

顧生玉收起腦內不着邊際的哀怨,認真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談和?”

聞采婷輕哼:“雖然不知道他們怎麽起的沖突,但這可還沒出太原呢,是李閥的地盤!就算宋閥是四大門閥中最強的一個,可是打狗也要看主人,亂境也要看看會不會被主人報複回去。所以能大事化小自然大事化小,常年跑船的勢力本就最清楚這個道理,而宋閥的人……哼,他們只會比本土勢力更不願意引起李閥的敵意。”

顧生玉歪頭看向那邊兒,發現正如聞采婷所說的。

原本動起的刀兵都被收起,兩條船正在遙遙相對,不知道又在搞什麽。

也許真是在化解幹戈吧?

顧生玉默默的想着,實在不願意耗費腦細胞去思考這些麻煩事。

比起他的糾結,同行的女子反倒開心的賞起了月色。

“夜晚的風真舒服啊。”

青絲飄過耳際,聞采婷兩手搭在一起,倚在甲板邊緣,姿勢看起來有些危險。

顧生玉相信這點兒小危險對聞采婷來說壓根不是問題,但他還是主動将手放在她附近,防止可能出現的意外。

将他的行為看在眼裏,聞采婷眼裏滑過溫柔。

像顧生玉這樣的男人,世間本就沒有多少女子可以拒絕,更別說他還是這個時代最有魅力的強者角色。

可以說,身為“強者”本就是争奪女子芳心的第一優勢。

再加上顧生玉溫柔小意,大多數時候的表現又不顯刻意,甚至可以說是發自真心的照顧。

一般女人遭遇這樣的對待早就芳心暗許了,聞采婷也不例外。

但她是魔門的人,見的最多的也是負心男子薄情郎。

故而她看起來雖然歡喜顧生玉,但還沒到非他不許的程度。

被美眸幽幽注視,顧生玉想,她難不成是無聊了?

無聊的話怎麽辦?自己出人出力讓人家開心起來呗,還能怎麽辦。

想到這裏,顧生玉盡職的當起“旅游”中的男伴,護花使者不僅要護“花”,還要負責讓“花”開的嬌豔欲滴。

內力不動聲色的彙入腳下巨船,随着水波滲入河川水面,他将手移向平靜的躺在水面上的圓月。

聽說過水中撈月嗎?他現在做的就是。

雄厚的內力頃刻間——撈月而起!

聞采婷驚愕的睜大美眸,只見一團澄澈無波的水球被逐步托起到空中。

無形無體的水面像是被挖去一塊半圓,連流動都停止了。

有心人會發現,三艘船之間相隔的一百多米區域正好呈現出一個三角,而這三角區的水流居然呈現出了靜止的狀态。

不知道水下是何種情況,留意到被夜色掩蓋下的駭人真相的人不敢貿然猜測,但是水面是真的安靜,靜的風水不動。

宋缺驚訝的挑高銳利的眉峰,英俊的臉上一閃即逝過駭然。

能強行阻止本地自然形成的地理,違反自然規則,此人的內力該有多麽高深?

恐怕中原第一宗師寧道奇都在其之下!

然後他目光灼灼,滿含戰意的望向百米開外的那艘船,他的眼神非常不錯,正好瞧見了顧生玉的“水中撈月”。

異常的景象已經見過不止一次了,他自然沒有剛開始發現時那般驚愕,但是……心底還是悄悄升起了敬畏。

顧生玉用出的手段說實話,在現代可說四處可見……嗯,游戲上。

當然不是将現實比作游戲的意思,而是說玩游戲的人都懂的微操。

那是大神的專利技巧,但對顧生玉現在這個“神級賬號”來說倒是不算難事。

尤其是他此回趕去見的對手傅采林,豈不就是個精修劍術的“微操”高手?他若是連這都做不到,也別指望打贏人家名揚天下了,趁早打道回府吧。

抱着舉重若輕的心态,将內力細致的散布于水面。

為了方便将水球完整的“挖”出來,顧生玉不得不停止汾水河上百米面積的水流流向。

然後當這些準備都做完了,他再把重要的“月亮”撈出來。

“……”

聞采婷看着水球逐步升高,高到将天空中皎白牙月映入水中,像是将整整一顆月亮送到她面前似的。

“別無聊了,看看月亮可好?”

本就心神搖曳,卻偏偏這人還用那該死的溫柔的口氣對她說這種話。

冤家,冤家,讨人厭的冤家!你要讓人家怎麽辦才好?

聞采婷嗔怪的瞪過去,然而……白衣飄飛卷起河上萬裏波濤,黑發如絲亂入夜幕無邊深寂。

這是一個如何能讓她埋怨的人啊?

不顧他一手虛擡,維持弦月懸挂船前的姿勢,聞采婷動情的撲到他懷裏。

清澈的月色為他灑上孤清色貴的寒霜,人間難尋的脫俗氣質恍若九天瓊樓中,執着白玉杯俯視世間的神君天人。

既是高高在上的天,又是溫暖矜貴的人。

這樣一人,如何令人不滿心去愛?

聞采婷緊緊摟着顧生玉,仿佛抱着的是她的整個世界。

旁人看了許久,至今不明所以。

他們先是被兩幫突然爆發的戰鬥驚到,後又見到如此不似人間的手段,滿心以為是在夢裏。

然而夜下男子霞姿月韻,清俊無雙,女子天香國色,閉月羞花。

當是神仙眷侶一般的人物,如此般配的一對佳人,他們不知不覺的鼓起掌來,臉上是一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但是就是被“美景”煞到的呆愣。

掌聲驚醒了沉入微操世界的顧生玉,他一頭問號的望着在自己胸前死死抱着自己,好似想将自己勒死的聞采婷。

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不滿意?

顧生玉滿臉茫然。

聞采婷:“顧郎……”

顧生玉不知為啥總是不帶半點兒真心實意喚他冤家的“妖女”會忽然改了性子,但他純當女子心思多變壓根沒放在心上,沉穩的應了聲。

“嗯。”

便等她的下一個反應。

聞采婷紅唇微抿,在他胸前擡起頭來,重重青絲如雲如煙散落肩頸,白嫩的皮膚幾乎與此時月色近同,風姿綽約,美不勝收。

“顧郎……陪我賞月如何?”

就在齒間的歡喜終是換成了另一句違心之言。

聞采婷布滿感動的心頭一時蒙上陰霾,不為別的,只因為她是陰葵派的妖女。

是不得動心動情,無情冷酷的魔門之人。

吞下自己的心意,聞采婷強顏歡笑着。

顧生玉心思何等敏銳,怎會瞧不出懷中女子的勉強。

指尖輕輕一彈,清晰的映入天上銀月,但還是因為水波而略有不穩的水團轟然散開,甲板上的人都感覺到了來自汾河水裏的微涼細雨。

細密纖柔的雨絲自“天上”落到臉上,聞采婷睜得大大的眼眸被陰影蓋住,耳邊傳來顧生玉低緩溫和的聲音。

“想哭便哭吧,我不看,我看的是雨。”

聞采婷一時間居然真的想哭出來,可直到雨停她也未曾流淚。

心頭如此的暖,像是被裹進溫泉裏,這可讓她怎麽哭得出來?

低低念了一聲冤家,聞采婷勾起嘴角。

“魔門妖女?”

遠遠傳來的聲音打破了此時的溫馨靜谧,正是來自天刀宋缺的厲喝撼動人心。

船上不自覺沉入俊男美女互訴衷情場面的人,宛若驚雷炸在耳邊,一臉茫然的看向四周。

顧生玉見狀停下了外放中的內力,将決定河水流向的權利重新還給汾水,再度流動起來的風聲水色讓其他兩艘船上的人相繼警覺起來。

他現在還不想見未來的天刀宋缺,遂攬住聞采婷的腰肢,禮貌的征詢道:“我不想見他,你若想,留下也可以。”

聞采婷搖搖頭,“不,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顧生玉總覺得這話是不是有哪裏不對,但貫來的粗神經還是讓他忽視了這太過明顯的情意,認真承諾道:“那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直到你離開我。”

聞采婷眸光脈脈:“……”顧郎……

情絲暗生。

此人明明忽視了全部選項,但居然走對攻略線了!

顧生玉毫無所覺的臉上仿佛寫着情聖兩個大字,只等着以後對號入座。

他衣袖一拂,攜着聞采婷直直的沖入夜色之中,避開了與宋缺的第一次見面。

匆匆趕來仍是沒有抓到人,宋缺望着夜色中消失的身影,感應着此船上殘留下的內力痕跡,不服輸的也用內力試探起來。

“主人!”

緊跟着越過兩船之間距離的屬下出聲喚道,卻沒想到他一落地就讓宋缺吐出滿口鮮血。

“好厲害!”宋缺擦掉嘴角血跡,目光灼灼的盯着顧生玉消失的方向,“江湖中何時出現這麽一個人?”

他剛剛所做的和此人之前相同,具是撈起水中明月。而他不過是照着對方殘留下的痕跡去重新覆蓋層內力而已,可越是去做,越是感覺到其中難度之大,完全是兩個層次的實力。

屬下趕來時,正是他運功到關鍵的時刻,宋缺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将內力覆蓋于水面,反倒因為下屬落到船上,致使船身自然的震動一下,水上漣漪就讓他無功而返還被內力反噬。

這不禁讓宋缺更加驚駭,到底是何時江湖上又出現了這麽一位大宗師?

機靈的下屬立馬将功折罪,去找同船的人打探消息,最後得出那個女子喚過一聲顧郎。

宋缺眉目緊致,眼底仿佛有天道般孤高不群的氣場,他冷冷哼道:“那是個魔門妖女,能夠被妖女纏的那般緊的,看來就是傳言中戰敗畢玄的新一代宗師——‘天下無雙’。”

下屬謹慎的探道:“主人的意思是?”

之前剛敗過天下第一刀“霸刀”岳山,如今的天下第一刀“天刀”宋缺眯起眼睛,心底生出了不少的競争意識。

“天下無雙……天下無雙顧生玉,他的消息以後我要在第一時間看到!”

下屬:“是!”

二更

顧生玉摟着聞采婷踏着碧水丹波,身姿宛若仙人般優雅,臨水而行時的俊美臉龐被月色打上一層潔白光暈,愣是看得偶爾擡頭的聞采婷目眩神迷。

“在下一個港口,我們找艘船登上去吧。”

他的聲音随着夜間河風迷離在聞采婷耳邊兒,她已經被迷的亂七八糟了那裏會反對。嬌羞的應聲,也不過一個好字。

顧生玉點點頭,一如既往忽視了聞采婷不一般的情态,目光自山澗林密中掃過,眼中浮起深思,出于懷裏抱着個聞采婷的關系,他沒有主動踏入林中,但随着他渡過一道河段,身上密集的視線消失了。

他想,看來自己是無意中踏入了汾水幫派的領域。

顧生玉又想起聞采婷之前說的“八幫十會”,由衷的覺得大運河上的勢力,恐怕聚集了隋朝五分之一的江湖人。

這樣想的顧生玉還不知道,隔天這段河道上嶺南宋閥閥主遇襲,天刀斬落汾水幫派八百餘人,宋缺之名名震天下。

顧生玉這時不知明日變故,一心向着月亮懸挂的方向移動。

腳掌輕輕一點水面,留下一層淺淺漣漪,身形輕盈的飄出數十米。

光從輕功身法上看,他确實是不世出的武林高手,甚至在他人眼中恐怕已有大宗師的實力。

但是顧生玉必須要解釋一下,他的內力确實非常深厚,可能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像他這樣光靠內力就能“撈月”的人,但這根本是全拜金手指所賜!他自己修煉可還沒逆天到這種程度!

誰還記得每位宗師附身後都會留下點兒什麽這個“慣例”嗎?

沒錯,将內力留下幾乎是每人必幹的。

然後将那些屬性五花八門的內力融于氣海就是顧生玉的任務。

除了最初的要死要活,等到時間一長,他将天賦練出來後,已經能偶股自然而然的容納起諸多屬性,還練出了一種無“色”可包容萬象的奇異真氣。

這讓江湖人知道簡直是逆了天了!

能想象嗎?什麽功法都可以練,不懼怕屬性沖突後的內力反噬。而且氣機綿長,真氣恢複速度快,也就四大奇書中的長生訣可以媲美。

此等程度的功法,簡直是新一版奇書。若是讓武林人知道了,顧生玉離天下皆知也就不遠了——當然,離殺人奪寶也不遠了!

聞采婷感受着來自男性身體的安全感,還不知道身旁男人的巨大價值。

目色迷離,深情的望着他,她內心深處倒是被另一件事攪弄的不安的緊兒啊。

誰能想象一名宗師能夠對一名女子如此體貼溫柔,可偏偏顧生玉就這麽做了,而對象還是自己。

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自己一顆心就這麽交到了這個冤家手裏。

唉,這可真是個冤家……

她偏偏還如此樂意!

聞采婷心底甜蜜的想着。

顧生玉不知道聞采婷正在怎麽腹诽自己,專心趕路。

而口是心非似乎是所有女人的習慣,她們表面上罵着自己男人,心底卻指不定多滿意。

例如此時此刻,聞采婷心中不安,出口的卻是有關于之前在船上讨論到半途就被打斷的話題。

“你說你欣賞強勢的女人?”

耳邊突然傳來聞采婷的聲音,顧生玉略微走了一下神,腳下擴散出大大的漣漪,然後整個人騰身飛起,落足到一處折腰蘆葦的尖端。

不是說了嗎?就算是天下三大宗師中內力最高的寧道奇恐怕都比不上顧生玉內力深厚。

之前“撈月”的時候,顧生玉便将內力解開五成,別小看這五成,光是五成就能吊打江湖超一流高手。

先天武者在他面前也讨不了好,如今這點兒小炫技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

沉下心神,顧生玉開始一心兩用的控制起內勁,力圖用最少的內力,施展出最妙的輕功。

月色中人影缥缈,恍若山中之神,漫步河川。

“我是很欣賞,”顧生玉從不知道自己有多出色,所以笑起來也總有種平靜自然,分心回複聞采婷時,也顯得不緊不慢,從容自若。

“仔細想想看,那樣的女性不是非常優秀嗎?不懼怕世俗眼光,不恐懼前程未知,一心一意的為了理想而努力。這是多少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們能夠如此,本就已經是超越男子的優秀,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瑰寶。”

他說的似乎太好,太妙了,聞采婷忍不住道:“你這人為何如此古怪,不覺得女子壓制男子才是錯誤的,而且還覺得那樣的女子是寶貝?”

“當然是寶貝,”顧生玉坦然說道,清澈的目光說明他就是如此真心實意,“世上無二的存在,怎麽不是珍寶?”

聞采婷:“……你……太奇怪了!”

顧生玉仿佛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古怪,對聞采婷壯似責備話不以為意,反倒露出愉快的笑意。

“該怎麽說呢?我這人應該就是個怪人,其他男子或許喜歡小鳥依人的女子,認為這才是女子的姿态,也有聖人言,女子若水,上善若水任方圓,水利萬物而不争,這在今人口中都被扭曲成了女子理應順從的道理,但我不是這樣想的。”

說到這裏,他神情出乎意料的嚴肅。

“水至剛至柔,漫時吞并天地,疏時哺育衆生。若将水比作女子,我認為女子就是如此強大的力量,”望着月色,薄唇勾勒出美好的弧度,他道:“其實你可以這樣覺得,男人壓制女人可不就是因為他們發自內心的認為女子的力量比自己強,所以才不能讓女子認識到自己的力量嗎?”

“真夠自私的……”聞采婷看顧生玉看的入了迷,回過神來便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嗤笑道。

顧生玉點頭:“萬物有私,但男性的自私總是比女性更剛硬一些。因為是男人所以我能理解,壓制着女人,建立這個壓制女性的世道,何嘗不是因為男性內心的恐懼……不過我也不認為這全都是男性的錯。”

聞采婷挑眉,“怎講?”

顧生玉想,那是你不知道以後的時代對女子的壓迫到底多麽喪心病狂,要說這全是男人的問題才是大大的錯誤。

但認真思考一下就會知道他為什麽不選擇直白陳述,看似乖巧伏在自己懷裏的可是魔門妖女,打不是打不過,但對女人出手太挑戰他的心理底線,所以盡量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和對方好好相處,正是顧生玉目前努力在做的事情。

索性聞采婷态度出乎意料的友好,并未利用他做出什麽惡劣的事情,所以他能遷就點兒自然就遷就點兒。

沉吟不過片刻,組織好的用詞便成了珠簾妙語。

顧生玉淡淡将當年被陸小鳳等人驚為天人的話換了種方式說了出來。

“很簡單,世上男女半數分之,僅僅是男性一味的強橫建立規則,女子又不是泥胎軟木沒有半分脾氣,怎麽可能會任由男子胡來,你看你不就是在這裏抱怨不休嗎?”

聞采婷嬌嗔的白了他一眼,“說正經的。”

“我就是在說正經的,”顧生玉平淡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悠長,“一兩個女人傻,又不是所有女人都傻,用你的說法那就是人性唯利是圖,若不是有利可尋,女性也不會甘願淪為配角。”

“但能理解是能理解,可我欣賞的還是那些甘願做自己人生主角的女性,”他的平靜甚至透着憧憬,“不畏人言,不懼世俗,有着清晰明确的目标,并像是烈火般燃燒自己,又有岩石的堅毅不拔,行動起來更是有若怒浪般沖天撞地……”

“這樣的人,就算是我也樂意坦言自己不及她們,這樣優秀的人本就應該活得怒放張揚。”

顧生玉說到這個時候,低沉的聲線已然化作深徹的情絲纏緊聞采婷的身心。

“我欣賞她們,如此而已。”

聞采婷:“……”輕輕拂了自己的眼角,食指上傳來濕意,似哭似笑,“不知怎麽……眼淚就下來了,讨厭,不準看!”

“……”顧生玉依言不去看,等待她自己調整好心緒。

半響過後,聞采婷哂然道:“你這人果然是在胡說,堂堂大宗師的修為,怎麽能說自己不及別人呢?”

經過之前的“撈月”事件,她已然發現身旁男人不止于宗師的實力,他俨然已經是大宗師的修為,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之前會一直默默無聞。

說到這裏,“撈月”真是引發了不少“人性對比間的思考”,這也算是應了詩人代代對月相思的情懷了。

義正言辭的瞎說。

顧生玉掃去腦子裏莫名浮動出的這麽一句話,覺得是不是系統在搞怪。

系統:……

一身的鍋。

聞采婷道:“吶,快回我啊!”

顧生玉在催促聲中默默回道:“該怎麽說呢?也許我在你看來很強……”

滿心心上人的聞采婷嚴肅道:“是非常強!”

“……好吧,非常強,”顧生玉被哽了一下,語氣更加吶吶,“說真的,但我并非像你們這些有着堅定信念的人。”

所以他會迷茫,會痛苦,會寂寞,會忍不住去懷念。

他甚至認為自己在心境上一直達不到大宗師的境界,就是因為自己的雜念太多,空有一副武骨卻沒有一顆真正的武心,所以才只能走四處挑戰這麽一條臨戰突破的路子。

他是發自真心這麽認為的,可他越發自真心,惹來的卻是聞采婷越發歡樂的笑聲。

顧生玉:“……”

聞采婷:“哎呀,真是太好笑了,你以前到底是在那個深山老林裏修煉啊?怎得說的話都是這般好笑……哎呀,不行,我要再笑一會兒……”

憋了半天,見她還沒有要停的意思,顧生玉忍不住問道:“我的話有那麽好笑嗎?”

聞采婷當即回了個白眼,“你到底認為我們是神還是人啊?要真是每個人都像你說的那樣信念堅定的話,也就不會有各方勢力角逐至高無上那個位子了。”

顧生玉虛心求問:“何解?”

很少看到顧生玉這個樣子,聞采婷神采飛揚的指點道:“無他,吃喝拉撒睡,大家都是人嘛!”

顧生玉:“……”

聞采婷哈哈笑了起來。

“傻冤家,你想想看,就算是清靜無為的道家宗師寧道奇,居然也會身涉紅塵這豈不就是最直白的道理?是人就會有欲望,貪嗔癡恨,愛別離,沒有絲毫問題,都是人之本性。有心之人,被有心人所傷,有情人恨無情人,可這無情人……不過是薄情而已……”

她看起來似乎非常有感慨,低低說道:“人有七情六欲,就算是練武的人也逃不掉的迷障,可那又如何?”話到此處,聞采婷語氣莫名強勢了許多,“人活在世,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活着就是如此!信念不過是活着的附加産物,真有人為了信念活得餐風飲露,我聞采婷反倒要佩服他!”

顧生玉一反常态,忍俊不禁的彎起眸子。

“瞧你說的,看來你也是有情人喽?”

聞采婷一驚,慌忙收斂起外露的“女漢子”氣勢,白他一眼,嬌聲道:“對喲,奴家就是要被你這個無情人所傷。”說着還捶了他兩下。

顧生玉忙出言告饒,女子的笑聲有如風吹銀鈴,清脆悅耳。

這個時候的聞采婷還不知自己一句戲言已然是應了未來,她情深所系之人非是薄情,而是真真正正的無情人也。

兩峽猿鳴聲陣陣,姝色藏懷過九重。

靜靜航行在汾水之上的大船,有一幕深色悄無聲息的落到甲板上面,迎來早起之人衆多驚駭的目光。

放開懷裏抱了一晚上的聞采婷,顧生玉風姿無雙的行了一禮。

“勞煩諸位在高句麗停泊片刻,在下感激不盡。”

三更

顧生玉操起文藝腔的下場是什麽?看老實的将他們送到高句麗的船員就知道了。

有些人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同凡響啊!

一路上都跟着他的聞采婷當然不可能到了目的地就選擇離開,她像是一塊百花做成的牛皮糖緊緊黏在顧生玉身上,讓人情不自禁的感嘆:哪怕是百花做的,牛皮糖也還是牛皮糖啊!

顧生玉挺無奈的,但還是在聞采婷一句“你有錢嗎?”中敗下陣來。

好歹算是沒錢有人的典型,有需要時将聞采婷往外一推,嗯,魔門妖女的美色下,一道免費都是往小了說。

不過多時,目的地近在眼前,只需過去一條不甚寬敞的小道就能見到傅采林,但奕劍大師比他們早的出現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他好似等待許久,板着一張窄長的異乎常人的臉孔,冷冷的注視着顧生玉。

而顧生玉第一眼,不能免俗的落到傅采林奇異的長相上。

說實話,他的相貌比不得畢玄英俊,也沒有顧生玉俊秀,整張臉都是常人難以想象的缺點集合體,簡直是看一眼就會頭疼的不想去看第二眼的典型。

若不是有一頭披肩發,否則寬闊健壯的身體和狹窄過頭的臉型會形成一種“見之忘俗”的對比。

這人,真是醜的天怒人怨!

聞采婷沒等臉上流露出過于明顯的嫌棄情緒,先一步移開視線。

眼前的人是三大宗師之一,光是這一點兒就足夠她老老實實不敢有絲毫放肆。

可是還是辣眼睛!

傅采林似乎也習慣了自己的長相都會被對手驚奇一番,早年他闖蕩江湖的時候,嘲笑他的人不知凡幾,但最後都被他斬落劍下,等到出名之後,就更不敢有人在他面前嘲諷他長得醜了。

不過,眼前這個小子似乎不太一樣。

傅采林凝神望進顧生玉的雙眼,在心底品評道:“此人眼深且沉,絕不是現在無知魯莽的愚蠢小輩,精神收放自如,觀其氣就可知他修為深厚,內力不凡,再看他雙手氣韻,無疑都是絕頂武者的姿态……”

心中滿意,面上不由流露出幾分,傅采林道:“你不錯,看來能夠戰勝畢玄的傳言是真非假。”

顧生玉平靜的收斂起全身氣機,他的“身形”在此之後倏地放大。

聞采婷感覺自己身邊的男人變了,他變成了天,變成了地,而她正呆在天地對面,直面這浩瀚晦澀的天道力量。

傅采林再贊一聲,“好!”他清楚的看出顧生玉的境界非常紮實,在修為之後,心境也能跟上,那就說明這個人的實力絕對不一般。

贊完,掃過跟在顧生玉身旁的聞采婷,特殊的氣質,一眼就能知道她的來歷,傅采林頓時面露不屑:“居然是魔門的女人,”他以前輩的心态告誡難得出色的小輩,“離這些吃人的女人遠點兒!”

醜陋的五官在聞采婷眼裏瞬間變得更醜。

沒等她悶悶不樂的記下這筆賬,顧生玉一拂袖擋在她身前,淡淡道:“小輩的事情還請前輩莫要操心過度。”

傅采林冷笑:“初生牛犢,膽大包天,等你被吞的骨頭都不剩了,希望你還能記得這句話。”

顧生玉眼也不眨,“謹記在心。”然後回頭對聞采婷說道:“你先退下。”

聞采婷癡迷的望着他,乖乖點頭。

時至今日,初見時吃人不吐骨頭的妖女,已經将一腔真心盡付給了顧生玉。

當真是他說什麽是什麽,溫順聽話的很。

兩人之間唯一的“異物”離開,顧生玉也進入了狀态,如同撫摸真愛之人般撫摸腰上青鋒的劍柄,語氣如同一縷陽春三月的清風。

“劍道究極從無第二把劍。”

傅采林聞言,神色微松,頗有同感的道:“所以你來了。”

顧生玉也道:“所以你來了。”

“來吧,讓老夫一嘗你之極致!”

傅采林不含糊的使出自己的奕劍,奕劍訣速度飛快,幾乎是眨眼間,便掠過兩人間可攻可守的距離,直直沖向顧生玉喉間。

如此快且利的一擊,顧生玉擡起自己的“劍”,以劍柄之下的部位擋住。

過招是剎那間的事情,沒有金石交響的碰撞聲,只有靜止的兩個人。

只見傅采林手裏的劍輕描淡寫的停在劍鞘的位置,就差那麽一丁點兒劍尖就會點在劍鞘表面,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響。但此時他也只是維持在“點”這個姿勢上,全無“點”之實。

“好劍!”顧生玉忍不住出聲贊道。

世上可快可疾的劍不少,但能說停就停的劍很少。

由此可見,奕劍大師盛名之下無虛!

傅采林笑也沒笑,當世贊美他的人已經太多了,他早已心如止水,全心以神禦劍,以劍制敵。

為奕劍大師之敵者,俱都感覺到奕劍術的威力。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料中的感覺實在是太有壓力了,而且随着時間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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