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梵清惠返回靜齋之前,曾和碧秀心聯系過一次。

兩人在竹林外相見, 梵清惠與她說了顧生玉一事, 提道:“祝玉研本是你的對手, 我和她都清楚,我們打起來也不會有絲毫好處。只有她戰勝你, 才是魔門的勝利。但你現在,應是沒辦法繼續與她相持的任務……”說到這裏,她遲疑開口, “你過的可還好?”

集合天地靈韻, 有如山水孕出的靈女般的女子聞言輕輕一笑。

“他不知從哪裏尋來一根洞簫, 這時正在教璇兒吹簫呢。”

以“父教女之天倫樂事”巧回梵清惠的擔憂,可見當年能引動天下俊彥為其癡心不改的碧秀心, 到底是多麽鐘靈毓秀, 蕙質蘭心。

“這樣啊……”以梵清惠的耳力自然能聽見林中斷斷續續的簫聲, 她低低說道。

已為人母的碧秀心溫和的笑道:“不用擔心我, 不論如何,這都是我選擇的路。”

“……”

梵清惠聽出她話裏的決意, 望向比當年還要靈秀的碧秀心幽幽嘆道:“我知道了。”

到底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姐妹, 她怎會不支持她呢?

……

塞外蒼茫遠景, 風吹草低, 碧空如洗。

草原狼發出的嘯聲由風帶出老遠, 隔着不知多麽遙遠的距離,還能讓聽見叫聲的人們幻想出它們結群而伴的趣味景象。

騎着烏骓馬狂奔在草原上,人影, 馬影俱都被拉長。

顧生玉這次是下了狠心了,一定要在十年內破碎虛空!

所以諸如畢玄這一類的麻煩必須解決掉。

幸好他出關之時就已經是大宗師的實力,和當年剛來這個時空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

故而這一次畢玄慘敗,敗得多麽慘?

光看他用槍就知道他擅長的是馬上戰,在馬上打贏他才是真的勝利。

顧生玉讓他騎馬,用他最擅長的方式與自己決戰。

可以說,顧生玉天時地利一樣不占,人和也差了“一半”,但他就是以絕對實力贏了。

贏得畢玄顏面全無。

唯一慶幸的是,他們兩個對決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在,這場勝負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

長及半腰的野草做着草原上最安靜沉默的“主人”,比起自喻為世界中心的人類來說,它們要默默無聞的多。

而就是這些看似乖巧的家夥,養活了草原上不知道多少生靈,也是當時唯一親眼目睹了勝負過程的“旁觀者”。

決鬥中,顧生玉出了一劍,這一劍淩空掠過無數彎着腰的毛草。

這些又長又細的家夥非常柔韌,當即倒了一大片。時間過去了三四分鐘左右,它們才慢慢恢複原本茂盛生長的模樣。

而這個時候,畢玄胸口衣物盡皆被內力震個粉碎,胸口被留下一道自右肩切到左小腹的紅痕,看起來像是将他整個人斜切成兩半一樣可怕。

劍氣透過他的身體擊碎他背後的土地,龜裂後的大地吓得畢玄坐下馬匹受驚的叫喚起來。

這是一場壓倒性的勝負,徹底碾碎了畢玄的野心,也讓他再不敢生出利用顧生玉的心思。

事情處理起來格外簡單,僅是一場決鬥,就保證了突厥十年安靜。

上馬返回中原的顧生玉自己也很是哂然。

如果他的實力只是強出對方一兩成,那麽畢玄反倒可能會因此産生許多不該生出的想法。事實就是這樣,上一次沒把他打服,才有了之後的禍患。

但現在自己的實力比他強出太多,畢玄也只會敬而遠之,草原上生存下來的人,最懂強者為尊的真理。

就好像巨人手邊的螞蟻,不要僥幸認為自己利用了比自己強的人還不會被報複回來。

而江湖人的報複,一向是以血為證,以命償還。

也就是因此,越是認為自己強大的人越需要有自知之明。

顧生玉的處理方式就根據以上所說的那樣,搔中畢玄的癢處。

一力降十會,鎮壓的他啥想法都生不出來了。

“籲!”

在接近幽州之前的草原上停下馬,顧生玉靜靜盯着前方路上明顯是擋道的人。

最近找他的人不少,應該說非常多,但這個“人”會來仍是讓他感到非常驚奇。

當年走火入魔時遇到的神秘人,那時要不是機緣巧合下保住性命,自己說不定會被這人打死。

對方真的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最強的武者了。

“我等你好久了!”顧生玉難掩戰意的說道。

他面上擋着面巾,但這不妨礙顧生玉将他認出來,因為“神秘人”穿着和當初交手時一模一樣的衣服。

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十年有餘,在這期間,他感到自己始終差了那麽一點兒東西,總覺得已經能夠摸到破碎虛空的邊角了,但就是怎麽都沒辦法突破!

他現在急于尋找對手,以戰養戰,以圖窺見至高風景。

深吸一口氣,将滿心複雜壓制下去,顧生玉握緊缰繩的手松松緊緊,最終他跳下馬,驅離了這匹千金難得的好馬。

淌過地上生長的野草,現場只剩下他們兩個,而他靜靜與眼前人對峙,對方看起來倒是頗為閑适。

漆黑的勁裝包裹住神秘人強壯的身軀,胸口凸起的線條先天觀感上就有一種純然男性的壓力。

來人面巾自上露出的部位,高廣的額角與狹長的眼睛透出不同于中原人的深刻。

若是将面巾扯下,眼前人的面容恐怕會像是雕鑿過後的花崗岩,渾厚,邪意,以及異樣的性感。

“你就是現在的天下第一?”

來者第一次開口,顧生玉注意到對方說着這話的時候,修長的眼睛裏時不時閃過玩世不恭的嘲弄,這好像正是他性格的一部分。

顧生玉搖頭道:“還不是。”說着,握緊手裏的劍,認真的看向這個神秘人,“我還沒有打敗你!”

“哈!”

對方仿佛很愉悅的眯眯眼睛,聲音隔着布巾有些變了調子,但不難聽出他語氣中透出的玩味感。

“上一次可是被我差點兒打死,是誰給你的自信?”說到這裏,他仿佛想起了什麽,意味深長的說道:“你這家夥身上有古怪啊,當時打着打着好像變了個人似的,實力居然會忽強忽弱?”

顧生玉:“……”

能說當時為了不讓我被你打死,宗師們在位面裏集體暴走嗎?

一撇頭,他極其自然的轉移話題,“你既然來了,我是不會放過這次挑戰的機會的!今次,我一定要與你一戰!”說着抽出了劍,雪亮青鋒閃過日冕的光暈,劍氣華麗異常。

他這邊擺着姿勢,另一邊神秘人……“喂!你怎麽不聽我說話!”他顯然是無語的。

顧生玉不理,一本正經:“來戰!”

神秘人:“聽人說話啊!”

聽聲音,他絕對氣急敗壞了。

顧生玉默默看着他,神秘人似乎很執着這個問題,為此還威脅道:“老老實實告訴我,你這家夥到底有什麽毛病?”

“……”

毛病?離魂症嗎?總不能說我自己精分吧!

真相因為不能說,所以他思考起怎麽應對。

顧生玉好好想了想,揮揮手裏的劍,眉目略有幾許愉悅的挽了個劍花。

“以劍問殺,道途寂缪,今次定将酣戰一場!”

神秘人:“……”

顧生玉心底微笑。

既然不能說,那幹脆就說不通好了。

驢唇不對馬口,他就看看到底誰先忍不住。

事實證明,神秘人先忍不住了,他眯起狹長邪義的眼瞳,肯定的說道:“你……故意的?”

顧生玉微笑。

神秘人哼了聲,漆黑的瞳仁裏似乎閃過幽秘的紫色光芒,“抓住你,你就會老老實實說出來了……”

話音還留在原地,他本人居然已經來到顧生玉眼前。

比瞬移還要快的速度,殘影都不存在,簡直就好像将一個人從畫面中截下來,放到另一處地點一樣不着痕跡。

顧生玉險險避開,眼裏鬥志積攢。

要知道,自從他得了宗師位面後,一直沒有經歷過那般一面倒的慘敗。

過程可參考畢玄對他自己那場,總之慘不忍睹!

從自信心就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重創。

也許武學真的是相通的,到達某種高度後,無論是刀,還是劍,還是五花八門別的兵器,都能用的又精又巧。

眼前這個神秘人就是。

顧生玉曾自居天下無雙,當然是因為他什麽都會。

可是眼前這個神秘人也是如此。

顧生玉當時因心底執念而用劍,被對方吊打,生死之下,連更熟悉的刀法都使了出來,局面頓變……他還是被吊打!

可想而知,眼前這人到底強的多麽離譜。

感覺比有系統金手指的顧生玉還不是人!

但也因此,令一向沒有強烈勝負心的顧生玉油然生出不少競争意識。

他想要贏過這個人!

十年苦修,終究不負,寂寞入骨,心境也渺然無痕。

顧生玉保證自己再對上神秘人時,絕對不會像第一次那般束手無策,只能招架。

而且,神秘人所用功法疑似魔門,這也是他之前故意怼祝玉研的原因。

既然對方是魔門人,定會關注魔門動向,到時他的存在一定會落入對方眼中。

無論是好奇,還是別的原因,自己這個新晉的大宗師鐵定會引起這個人的興趣,既然有興趣就不怕他不來!

顧生玉就等着他來呢!

然後此人一如所想的那樣,真的來了。

來了,那就戰吧。

全無保留!

那一天,幽州之外的一片草原被徹徹底底改變了地貌。

那一天,有人隐約看到兩名黑衣人在此地激戰不休。

那一天,天降雷霆,大雨瓢潑,空中顯黑白璇圖,其景象有如仙人渡劫!

大雨澆透了精疲力盡的兩人。

神秘人的面巾早不知道丢去那裏,滿身都是顧生玉動手時的劍氣劃破的傷口,透過破碎的衣料能看見他精實的古銅色皮膚和肌肉。

他嘶啞的笑着,英俊深刻的面孔由于特殊的五官給人一種雄偉的觀感,微微上兜的下颚,自有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誰的氣勢。

正在他對面的顧生玉,能夠清晰感受到他骨子裏散發出的冷峻邪意,還注意他到開口時會有些異族的卷舌音。

神秘人道:“你不錯嘛。”

他狼狽,但眼睛晶亮,像是曠野裏的狼。

顧生玉比他更狼狽,誰讓他鐘愛的寬袍大袖在下雨天簡直太折磨人的形象,但他看起來分外坦然,随手挽起衣袖,邊做這個動作,邊說道:“平手而已。”

“啧,”聽到他這麽說的人咋舌,誇張的指指自己,“你還真準備贏過我?”

顧生玉仰頭,臉上的意思明明白白,就是兩個大字。

“當然!”

“哈哈哈哈!!!”神秘人狂笑出聲,在這驚雷暴雨之中,攤開雙手,擺出姿勢,面容冷邃道:“我還有一招的力氣。”

經過之前那般激烈的厮殺居然還有力氣,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

顧生玉直起身子,手裏的劍光一抖,分水斷雪。

“正巧,我也是。”

……

黑烏雲海深處電蛇翻騰,雷鳴交加,閃電劃破天邊,不久後就有雷鳴緊随其後。

正在進行足以轟動整個天下的決鬥的兩人,都沒能在暴雨下保存什麽形象,看起來十分狼狽。

長發濕漉漉黏在臉側,衣服緊緊貼在身上,但這都不妨礙顧生玉站的筆直。

偶爾天空中有光亮閃動,能照出一雙無比明亮的眸子。

以一道紋路布滿西方天空的閃電為信號,在緊接着雷聲炸響的短短時間裏,勝負在一閃即逝的光明下決出。

向雨田一掌分化無數掌影,每個殘影都有如千斤鐵錘,而在最後和顧生玉對上的時候,掌印又會合成唯一一個,齊聚之前所有殘影的力量。

以簡化繁,再由繁化簡,正是和顧生玉相同的境界。

大道至簡!

嘩啦啦的雨聲就好像世界末日來臨的前兆,烏雲密布的天氣,黑的看不清兩個人的臉孔。

一聲輕笑陡然響起,居然蓋過了雨聲,雷聲,清晰的印在顧生玉心底。

“挺多年沒出現你這樣的人了……”對方一聲十足老成的感嘆,然後上半身衣服全部炸開,密密麻麻上千道劍痕劃破他的皮膚,這讓他看起來像個血人一樣。

“不過我沒輸!”

不服輸的哼哼出來,他一邊用雨水擦着身上傷口一邊說道,然後不緊不慢的邁着四方步離開。

顧生玉獨自立在這裏許久,直到大雨停下,遠山後面升起一道橘線,萬千朝霞随之揮灑四方,他才緩緩道:“你也沒贏。”

這話說完,他手裏的劍“咔嚓”斷了。

向來是他斷別人的劍,今天終于有人斷了他的劍了。

目光複雜的落到這柄劍上,顧生玉隐隐悟到了一些東西,這為他濕漉漉的眉眼染上一層清寒。

“葉孤城……”

低低嘆完這三個字,如今這三個字在他這裏已經不再有其他含義了。

多年以來不曾将這個名字說出來,是因為深入心底,不說就已經非常沉重,但此時說出來,卻又變得非常輕。

恍惚感到身上有層無形的束縛消失,心境越發圓潤剔透,這對他來說本是好事,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寂寞。

他看向神秘人消失的方向,精神上仿佛經歷了大變。

無喜無憂,無愛無恨。

之前那滾燙的幾乎溢出來的戰意經過一場大雨,也仿佛被澆熄了一樣。

就在這時,斷劍缺口處有白絹冒了個小邊兒,顧生玉抽出來打開,裏面畫有七幅玄而又玄的圖畫。

顧生玉的眼神在看到它時過于複雜,以至于深沉的唯有沉入黑石的長河能夠形容他的眸光。

既冷,又輕,既沉,又充滿滾滾不停的動力和熱力。

“長生訣。”

他緩聲道,這正是他在葉孤城死後傾力尋找的奇書,卻沒想到兜兜轉居然會是在自己手裏。

“我該如何,你又如何,如今又該如何?”

顧生玉茫然仰頭,神色數變,全身氣勢或如即将噴發而出的火山熔岩,或如深海水底永不融化的千年冰石,或溫柔的仿佛三月春風,或驚戰的變作永不停息的極北之光。

種種情緒在他看向那把躺在地面的劍時,盡皆付諸流水。

他苦澀的得出了以上所有問題的答案。

“現在想通又如何,你已經不在了,而我……也不是當初的我了。”

松開手,任由這把跟随他一起穿越時空的青鋒跌落地面。

曾經無物可載的意志,到了今天,已然不需要任何載體了。

葉孤城……再見……再也不見!

“轟隆——”

草原遠處的雪山仿佛有感般崩塌陷落,無盡的雪浪狂潮滾滾而下,吞天噬地,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它勢不可擋的氣勢。

顧生玉遠遠看着,目光平靜無聲,最終在尋來的烏骓馬的嘶鳴中旋身而去。

太陽升空後的萬丈光輝平等的灑向世間,但落到李閥小園裏的光芒卻平添幾分野趣。

随意亂長的野草,不規則林立的假山怪石,還有園主人興趣奇異搜羅來的木料,雜玉統統堆積在小園的一角,被肆意生長的花草掩蓋。

一晃十年,十年前由于各方勢力紛紛潛入水下,故而這即将陷落的大隋也在風平浪靜中勉強支撐住了。

只是被當朝統治下的百姓萬民卻因此愁雲慘淡,楊廣如今已經是徹徹底底的昏君。

大興土木,奢侈鋪張,修築大運河後死去的人已經是累累屍骨不可追,但殘酷的暴政仍在進行。

顧生玉稍微有些了解這方面歷史,知道大運河在未來有着怎樣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是……黎民死傷也已經不再是書籍上的數字,而是徹徹底底攤放在他眼前的問題。

出于一些心思,他特意給離開幽林小築,化名裴矩隐入朝廷的石之軒送去一封信函,之後百姓的死傷确實得到了扼制。

這麽多年來,早就忘幹淨的劇情,幸好還能起到些許作用。

一面想着,一面合掌,李建成送來的邀請函頓時被蒸發成空氣。

這一手,足以藐視江湖。

顧生玉面無表情,內心腹诽。

尚秀芳大家的表演又是怎麽回事?

去聽歌女唱曲真的符合自己的人設嗎?

顧生玉一面無奈,一面繼續思考當前局勢。

一朝心結解,數年隐世修身,他溫和的一如當年平易近人。

就是他骨子裏的氣質變了,眼眸深邃,偶爾還會閃過幾道震顫靈魂的光芒,流露出的氣質也非尋常人可及。

越是接近十年之約,各方勢力紛紛潛出水面,風雨欲來的感覺越發嚴重。

經過這麽長時間的休養生息,也不知道各家的“聰明人”有沒有意識到,這黃土大地可還有不屬于中原的勢力在。

想到這裏,一詞莫名劃過腦海,顧生玉臉色生寒。

五胡亂華。

若是有人敢做出引狼入室這種蠢事,他不一定會做什麽,滅了那人還是能做的出來的。

并非顧生玉歧視草原民族,他來自的年代早就不分什麽血統,甚至一部分歐洲大陸的人都移民到了東方土地,他真正的擔憂之處還是在于這個時代。

貿貿然民族大融合的下場只會是中原土地分崩離析,顧生玉一開始就沒這麽天真的想法。

未來各個民族能夠互相理解,那是用幾百年的時間,無數局勢改變才形成的微妙可能。

現在這個朝代可沒有那麽樂觀,突厥對中原人就是一群豺狼野獸。放他們入關,代價是生命和文明的殘戈斷壁。

會做這種事的人,無疑都是最大的蠢蛋。

不自覺想的認真起來,顧生玉完美的無視了身前出現的修長身影,直到一道影子随着日頭移動斜斜的落到臉上,他才不怎麽滿意的擡起頭。

李建成展露完美微笑。

“先生。”

顧生玉一點兒也不給面子,面無表情道:“我沒興趣聽你說話。”

不是他态度生硬,而是李建成這人不知道怎麽了,自從及冠之後,找他“麻煩”的時候比小時候還多。

偶爾冒出的一語,讓他這個自覺年紀不小的長輩都吃不消。

李建成撩袍在他身旁坐下,看起來非常習慣顧生玉的拒絕。

反正顧先生一般情況下不會将自己扔出去,能套近乎的時候要全力以赴!

不知道在何時何地被教歪了的李閥大公子,挂着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溫和的解釋道:“秀芳大家所歌所藝能被天下人傳唱,可見在這方面造詣深厚。先生當年天下無雙的名聲建成也是聽說過的,因此特意請來‘大家’,與先生互相探讨此學。更何況先生冷居多年,建成怎忍心您寂寞呢?”

說着,爪子伸出來。

顧生玉面不改色的一巴掌拍開,起身負手道:“先生我老了,沒有聽歌唱曲的興趣,你這個年輕人倒是可以活泛點兒,樂意看美人看美人,樂意欣賞歌舞欣賞歌舞,只是別來打擾我。”

李建成彎眸道:“先生這不是允了嗎?”

顧生玉納悶的轉頭,他什麽時候允了?

李建成挂着開心的笑容,神情憧憬道:“看美人啊,世上有誰比得上先生的風姿無雙,氣度渾然天成。”

顧生玉:“……”

“砰——!”

路過小園的人見怪不怪,身旁有人的還小聲說着,大公子今天又被顧先生扔出來了。

李建成起身拍拍土,臉皮早就厚到視各種目光異樣于無物。這項本領,連顧生玉真正的徒弟李世民有時都會覺得無語。

“哥……你這樣纏着先生沒問題嗎?”如今已是偏偏少年郎的李世民無語的看着他,他手裏拿了一些時令鮮果,是李淵吩咐他送來的。

“是二弟啊。”李建成若無其事的看向他手裏的水果,臉上一時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李世民趕忙阻止,“別!這是父親讓我送來的,你摻和進來說不定老師就不吃了,連我都會被扔出來!”

聽到這話,李建成不得不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李世民說的非常正确,以此做理由說不定連門都進不去。

李世民忍不住翻個白眼,“哥,你為什麽老是纏着老師啊!”

對李世民來說,即使有時候笑起來能讓人恍惚的不知身在何處,但大多數時候都是面無表情的顧生玉可謂童年陰影。

當年惡作劇被逮後,小竹鞭抽屁股兩百下敢信?

他直接被打的躺了兩個月,還是他娘看不下去求了先生,先生才大發慈悲,不知用了什麽手法讓他能下床了。

別人都羨慕自己有個無所不能的老師,但有誰知道,就是因為老師無所不能,整治起學生來才能不吝啬手段。

這些年來,李世民都被訓慘了。

從一個活潑跳脫,開朗陽光的美少年,變成一個不下于他大哥的翩翩貴公子。

李建成看着他,眼裏閃過一絲恍惚,當年第一次見到先生的時候,就是他出生的時候,然後忍不住揉揉李世民的頭。

“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李世民不依道:“再過幾個月我就要行冠禮了,怎麽會還是個小孩子!”

“就憑我比你早十年行完冠禮,”李建成拍了李世民後腦勺,“別跟我鬧了,去園裏見先生吧。”說完,他走的非常利索。

李世民奇怪的望着自家大哥的背影,他又不是真傻,怎麽可能會不清楚李建成的心思,而且……

“你哥他啊?癡心妄想吧。”

顧生玉吃着蘋果冷冷淡淡的說道。

“……”

還有這麽一個生冷無忌的老師在,李世民想裝自己沒看明白都不行。

李世民無奈的坐在老師對面,對這個園子裏破敗的風景早就看習慣了,但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瞥兩眼園子裏是不是又多了什麽。

“老師,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斷了大哥的念想?”瞅了半天沒發現有什麽改變,感嘆自家老師的園子裏一定放了奇門遁甲!李家二公子一本正經的問了起來。

顧生玉瞥他,“為什麽要斷?”

李世民張張嘴,“呃……不覺得困擾嗎?”

“當然覺得麻煩,”顧生玉非常幹脆的道。

也許是太幹脆了,李世民無語成一臉“既然嫌麻煩為什麽不解決掉”的表情。

顧生玉翻個白眼,“你哥是會被拒絕就放棄的人嗎?”

李世民:“……”

不是。

顧生玉又道:“我拒絕了他會怎麽做?”

李世民:“……”

憑良心說,我哥的節操足夠支持他下一秒繼續纏上來,反正您從沒給過他希望,早就被拒絕的不痛不癢了。

顧生玉再道:“我若是真斷了他的想法,你會樂意嗎?”

李世民:“……”

這話就有點兒紮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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