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平心而論,李世民對上李建成真沒有什麽優勢。

而且李建成若是去了喜歡男人這唯一的缺點, 那他可真是完美的李閥大公子, 李淵選擇繼承人根本不會有李世民什麽事。

若李世民真是備受嬌寵的幼弟, 那麽鐵定會順着這條路線不擡頭走到底,樂樂呵呵的接受自家大哥繼位的事實。

但關鍵是李建成優秀, 李世民也不是尋常人。

他天生就比太多人敏感,在政治上更是舉一反三,再加上有個全才的師父在, 年紀尚輕的李世民甚至想的比其他人以為的要遠。

通過顧生玉和李淵偶爾透露出的信息, 他相信以後李閥必定會加入統一天下的行列。

驟時, 為龍為皇可不僅限于山西這麽一塊土地!

而且顧生玉也會有意無意的教導他突厥和中原之間的關系,不經意間表現出他定會為王的暗示。

通過孜孜不倦的學習, 李世民很清楚李閥所在地理位置與外族對戰的不利。

山河圖上, 李閥四周皆是平原, 若突厥攻來, 可不是一點掩擋沒有,恒驅直入嗎?

那副情景要是成真了, 李世民光是想想都心底發寒, 不敢想象中原土地會淪為這些惡狼怎樣的玩物。

就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 原本讀書時還會偷奸耍滑的李閥二公子定下心神, 全力學習的模樣, 甚至帶給了李建成一定的壓力。

要說顧生玉會不知道李世民的改變嗎?

當然不會。

從他有意教導李世民帝王策就能知道,他的目的就是将李世民打造成一代明君。

因為李世民本就是歷史中流傳後世的中興之主,所以他“教育”起來更加不吝啬手段, 什麽好用用什麽。

将年紀輕輕的未來唐皇灌輸成了天才少年不說,還給他設計了更龐大的世界觀。

在所有人都盯着中原這片土地的時候,他已經告訴他世界是圓的,大海的另一頭仍有無數土地等待人們去征服。

與其一無所知的在後世被另一片大陸上的人入侵,顧生玉冷眼想着,不如這時就給李世民打上預防針。

他倒是想看看,當年萬朝來賀的大唐,能夠給這個世界,那個還未成長起來的歐洲帶來多大的變動。

畢竟有史以來,東方真正強盛的國家——正是大唐啊!

被無數人銘記,恨不得親見的盛唐華景,在現在這個時代,正是世界中心最強大的國家。

抱着這樣的念頭盡心教導李世民,可不就冷落了對他有意的李建成嗎?

自從弄清自己和葉孤城之間是怎樣的關系,顧生玉對待感情的處置更有一些風吹花落的淡然,任其自然發展的态度異常明顯。

有一種感情還沒有弄懂就已經失去,失去時的懊悔,更多的還是不明吧……

就是這不明始終牽挂心頭,他才會在驟然想清時無悲無喜,唯餘心頭一絲空落。

顧生玉對待自己還沒有開始便夭折的感情十分淡然,可越是淡然,越讓心慕他的人感覺到壓力。

不然這麽些年,李建成也不會從一介好少年,變得越發厚臉皮。

簡直是提起來顧生玉都頭疼。

“我并非故意放縱李建成的感情,”知道自己這樣實在有點兒渣,顧生玉思忖幾秒,平靜的說道:“他不放手,我說什麽都沒用,僅僅如此。”

李世民嘴唇翕動,表情一時變幻莫測,半響,他道:“先生,你難道做不到嗎?”絕了這不應該存在的感情。

顧生玉聞言淺笑着撐着側臉,頭頂大樹為他落下碎金般斑駁的光影,他輕飄飄的語氣透出幾分無奈。

“你太高看我了,一個人的思想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李世民垂眸思索着這句話的含義,他認為這句話并不僅是指代李建成對先生的感情。

顧生玉最喜歡他這份敏銳勁兒,忍不住笑笑。

“我啊,是被時間抛棄的人,亦不是個合适的人。李世民,不管你們兩個以後的關系如何,在這時,我希望你能勸他放手,不要執着于一段無望又違背常理的感情。”

雖說對象由于是他,李淵等親人并未明說什麽,但李閥之中到底是會有排斥的人在。

尤其是李閥未來的繼承人沉迷不倫之戀而沒有子嗣血脈,這對一個門閥的未來簡直是致命的。

雖說,這對次子的李世民來說反倒是個絕好的機會。

李世民當然聽懂了顧生玉的意思,他略微沉默一下便點點頭,坦然放手了到手的利益,不過,他立刻苦下臉。

“大哥,他不會輕易放棄的啊!”

從總角喜歡到而立之年,這二十年的光陰執念,可不是說放就放的。

“所以這就要看你了,”顧生玉揉揉自家徒弟弟的頭,笑得和位面裏諸位宗師教訓他時如出一轍。

“……”

迎着李世民滿眼“老師你不要臉”,顧生玉極其坦然的說道:“師父父看好你喲!~”

李世民:“……”

這特喵的就是有個無所不能師父的壞處,就連甩鍋都無比擅長啊!摔!

……

大廳裏的燈火燃燒出黑白參半的光影,衆人目不轉睛,視覺上的聲色令他們丢棄了往日的追求,只一心一意沉迷在歌舞營造的世界。

低垂首,輕斂眸,開合粉唇,女子溫婉清美的歌聲,帶着洗滌世間的靈氣能使人忘記一切煩惱。

宛若閨閣女子簪花小楷般的歌詞,被她用慵懶的唱腔唱了出來。暗透凄幽的味道,別有一番聽覺上的清绮情味。

聲腔技巧均沒半點可供挑剔的瑕疵,就算是顧生玉聽來,恐怕也只能給出一個“好”字。

以上表現再配合動人的表情,誰能不為之動容?

李閥一衆聽的如癡如醉,李淵忍不住在她歌聲落下最後字尾,拖得長長的氣聲結束時大聲叫好。

“好!不愧是秀芳大家!這歌聲動人的仿佛不似人間!”

李淵帶頭贊美,其他人更不會吝啬他們滿腔傾慕。

被李建成特意請來的名妓尚秀芳,溫婉的笑了一笑,素有勾魂攝魄般魔力的翦水雙瞳四下看去,像是在尋找着什麽一樣。

李建成非常有風度的問道:“尚大家,可是想找什麽人?”

尚秀芳心思被點破,天鵝般修長的粉項低垂,不好意思的說道:“妾身,聽說顧先生正在此地……有心想拜會顧先生,”說着,眼裏流露出太過明顯的期待,“天下無雙之名,妾有所耳聞,故而,希望在樂理上可與先生一敘?”說道後來,她語氣明顯硬氣了不少。

在唱功上,游歷五湖四海,只為磨練技藝而輾轉中原各地的尚大家當然有驕傲的資本。

衆人聽到她這麽說面面相觑,若是其他人還好說,但要是那一位……

李建成垂眸看不出心底所想,溫和的笑道:“先生這時應是還未睡。”

李淵都不知道怎麽說這個兒子,顧先生睡沒睡你怎麽知道的?

勉強收斂起眼裏的微妙情緒,他低咳一聲,李淵對尚秀芳歉意道:“其實我兒也邀請了顧先生,但先生說他專心修心就不過來了。想來,聽不見尚大家的歌聲,就算是顧先生以後也會遺憾吧。”

這絕對是給尚秀芳面子,怎麽想顧生玉那等地位的人都不可能她一說就來見她。

幸好尚秀芳也知情識趣,能被衆多江湖人追捧,情商不夠高是不行的,更別說她還有“天下第一才女”之名。

李淵說完這話也心虛的厲害,但是他能怎麽辦?直說就是不給自家長子面子,為了建成,他也是豁出去了!

李建成此時在想那個被汽化的邀請函,心頭也是“……”。

這種尴尬的時候,李世民無奈的出聲打圓場。

“老師最近有月下吹簫的習慣,不能得見,但聞其音也是極好的,不知道秀芳大家可願意前往?”

尚秀芳原本因不能見到顧生玉而失落,聞言立刻高興起來。

絕美的臉龐那種慵懶放任的自然之美,因升起的喜悅而多出了幾分生機期許。

看得有些人目眩神迷,還是被旁邊的友人捏了兩下才緩過來。

尚秀芳發自肺腑的說道:“若是有機會得聞妙音,妾身死而無憾了!”

也不知道尚秀芳到底聽了多少有關于顧生玉的事跡,居然能說出死而無憾這種話。

不過李世民也要承認,自家師父的簫聲……世無其二!

一行人從點着燈仍有些昏暗的大廳轉移到小園牆外,這麽多人根本逃不過顧生玉的感知。

李世民以防萬一,告罪一聲,進到小園裏安撫自家師尊的情緒。

雖然也沒必要……他很清楚若是不觸犯原則問題,顧生玉脾氣比一般人所以為的還要好。

但以防萬一,他還是颠颠跑到顧生玉身邊兒,讨好的将過程告知給了他。

顧生玉斜睨着人,李世民裝傻的嘿嘿笑着,頓時讓顧生玉不忍目睹的轉過頭。

“得了,別打擾到我就行。”

李世民點頭點得無比勤快,小跑着跑出園子報信去了。

顧生玉坐在樹下,頭頂萬丈星空,身上披着深色外衣,雪白的亵衣包裹他精瘦的身材,兩窩如同雄鷹翅膀的鎖骨在衣襟邊緣露出淺淺的一抹弧度。

上一次他這般坐着,手裏拿着劍,這一次他這般坐着,手裏持着簫。

風度是種無聲的招牌,顧生玉這招牌堪比百年老店。

沉心一會兒,他擡起手,衣袖自然滑落小臂,薄唇印在竹簫的骨節上,翠色與白皙構成異常清雅的對比。

嗚嗚咽咽的簫聲,帶着竹子的韻味清靈在這純然的夜色中傳的又遠又廣。

“來了!”

李淵側耳傾聽,其實不需要他這樣,簫聲就已經非常清楚的響起。

尚秀芳緊張的握緊手,整個人激動的不行。

如今世上多傳顧生玉武力,也唯有她這個和平主義者更注意顧生玉身上“天下無雙”的稱號。

在未來太原之前,尚秀芳就非常期待能與他一見,若有機會定要共品山水音律。

想知道這樣一個光是用語言文字就勾勒出一副風華絕代的絕影的人,其本人又是何等絕世無雙。

數年的傾聽,有意的關注,他不喜殺伐的習慣,顧生玉成了尚秀芳心中唯一能理解自己的知己,可謂神交已久,比另一位名動天下的石青璇還要期待更深。

今日終于有緣得“見”,尚秀芳趕忙全心投入到這陣陣簫聲之中,俨然陷入了音樂的世界。

小園裏的顧生玉不知道自己未曾露面,就已惹得一位絕色美女心心相惜。

他持着自己用竹子打磨出來的洞簫略微思索一下,吹響了最近新作的海天山三部曲。

第一曲。

碧海笙簫!

簫聲婉轉,古樸大氣,陣陣海聲循序漸進成一幅碧海波生,蒼藍一線的蠻荒古卷。

聽得人不知不覺被帶入了這古廣無邊的世界,久久回神不能。

有海風吹籲着耳朵,有海浪撲打着腳背,有海水吞沒過岩石,更有海中泡沫輕飄飄的浮上水面。

這都是溫柔,溫柔的僅僅是人們肉眼可見,親身體會到的秀麗景色。

是大海最淺顯的一層,也是最唾手可得的一層。

沒等人們為此輕笑出聲,煥發童趣,這自古以來便哺育萬物的大海突然變得危險。

在海聲傳來之前,腥鹹的氣味先一步沖擊嗅覺,下一步滔天駭浪,狂風暴雨。

海底掀起萬丈白浪,像是有遠古的生靈發怒一般,神一般的憤怒侵襲世間。

海是溫柔的,它飼養着無數生靈,縱容着人們在它的身軀旁跑來跑去,甚至是驅船漂流在它自己的身體上。

但溫柔的海洋一旦發怒,就算是陸地也只會被它的狂暴吞噬。

簫聲的下一步,就是這樣狂暴的海洋。

心髒揪緊,尚秀芳無意識按壓着心口,居然感覺到了恐懼。

那是人力面對自然的無力,她周游山水,自以為見過無數壯麗美景,但從沒有那一樣比得過此時呈現在自己眼中的“海洋”。

這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可看到的景色,如今被手法極佳的樂手展示在自己面前的世界,被人為的覆蓋上極強的感染力,給予聽者仿佛身臨其境的暗示。

尚秀芳知道,這個世界,是樂手眼中的世界。

對音樂更為敏銳的她也更能聽懂顧生玉在訴說什麽。

那是一片遠古的蒼茫,那是人類還未崛起,由“神靈”統治的世界。而在那樣的世界中,有一個人頂天立地。

他的眼睛能裝載天空,他的雙手捧起世界,他的胸懷可裝下宇宙。

世界之大,人的眼界又是多麽狹小。

能看到和那個人一樣風景的人……真的存在嗎?

一瞬間,她淚流滿面,為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自己多麽愚蠢,以為自己此生都不會有人理解,所以為知己的存在欣喜若狂,卻沒想到這個人的樂聲使自己相形見绌,她那些寂寞怎比得上這個人!

聽到簫聲嗚咽到風浪退去,海面初露晨光,狂風洗去天空的陰霾,海天一線的壯麗輝煌,尚秀芳才真的想對這個人說。

我的寂寞你能理解,但你的寂寞又有誰能理解?

剎那間,尚秀芳心痛的都要不能呼吸了。

“尚大家?”

李世民當年學音律的時候總被顧生玉打手板,他現在一聽他奏樂反射性手疼,故而在這種時刻,還能分出精力注意潸然落淚的尚秀芳。

尚秀芳泣不成聲,不能自己的搖着頭,嘴裏一個勁兒呢喃着,“誰能理解你,誰能理解你……”

松松籠起的發髻在她不自覺的動作下有種馬上就要散開的危險,李世民以防萬一道了聲“失禮了”,然後在她耳朵旁拍了下手。

不大的聲音卻一下子驚醒了沉浸入自己世界的尚秀芳,她茫然四顧,恍惚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慌忙擦掉淚水向李世民道謝。

李世民不以為意,悄悄指指其他還沉浸在樂聲中的人,無奈的說道:“老師他一旦幹什麽,總會出現大面積沉默的效果,所以這些年他深居簡出,一向不喜歡見外人。”

尚秀芳非常理解,像顧生玉這樣風華絕世的人,成天與俗人相處才是折磨。

她忍不住感嘆道:“都是世間的無奈事太多,才累到顧先生這般人物都無法脫身其外。妾身有時也會想,若世人都将心思放在那些美好的事物上,人間的無奈事是不是會少了許多。”

“應該會少很多吧,”李世民并不奇怪尚秀芳的想法,她的歌聲本就是這樣幹淨,宛若清泉洗滌心靈,能夠通過歌聲感覺到她純美心境的人,自然不會計較她話中的失禮。

尚秀芳溫婉的笑笑,周身聲色可用“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這句短詩來形容。

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懶态,能煥發人心中最純淨的那份願望。

聽着夜間越傳越遠的簫聲,尚秀芳美得仿佛月光凝聚成的靈女,神色間全然的向往異樣迷人,讓她開口合起了逐漸變得低落的簫聲。

海天山三部曲的第一步施施然褪去,天海糾結的第二篇度過一半。

風聯系着海與天,不忘将山作為重要的一環帶了進來。

人們從生到死都會注視的天空,在海和山之中,成了銜接它們的最好符號。

輕快的音節一瞬間轉為調皮的白雲來到山頂上的雲海,隆隆聚集到一起,成為了天空上的雲海。

厚重的高山與輕浮無影的白雲結合到一起,構成了不下于海洋的壯麗美景。

悠遠悠長的簫聲将這一幕幕絕景用變化不定的聲音表現出來,超脫了“簫”這個樂器能發出的聲音。

比古琴更優雅,比琵琶更華麗,比鐘鼓更綿長,比笛聲更輕靈。

聽得人可能從未想過有簫聲能這般複雜吧。

顧生玉專心致志的把腦海中的一幅幅畫面展現出來,從不去管其他人會怎樣想。

尚秀芳的歌聲剛剛冒出來,他便若有所覺,但他本身就不是什麽壞脾氣的人,唱歌而已,有什麽關系?

簫聲的頻率不變,令人硬是從聽覺中滿足了視覺,嗅覺和觸覺的三方需求。現在有了尚秀芳大家的合唱,大家更是連最後一個“味覺”都滿足了。

當真是秀色可餐,聲色并茂。

女子婉轉誘人的嗓音,透過不同的唱功腔調,呈現出某種豐富多姿,又令人難以捉摸的深越味道,低回處傷情感懷,彷如澎湃的海潮般把所有人心靈的大地全淹至沒頂。

與蕭聲中千岩萬壑的山巒,高聳入雲的獨峰,合成了一幅有山有水的磅礴畫卷。

聽得人精氣神在不知不覺間恢複最佳狀态,甚至精神方面也仿佛受到山水的眷顧,無形中多出一股靈韻。

歌是極好的歌,人是極好的人,樂曲自然也是極好的……

兩人一簫一歌,在月色下婉轉附喝,留給人們感官上的盛宴。

最終,就連最後的山也落下了尾聲,尚秀芳依依不舍的唱出最後一彎柔情,靜聽着簫聲落幕。

待到牆的那頭再無動靜,尚秀芳哀嘆道:“若再無機會聽到如此妙音仙樂,秀芳恐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越是熟悉顧先生,越覺得先生不是凡人。”李建成不知抱着怎樣的心态,接上了這樣一句話。

不是不似,而是不是。

李建成一張口,內心有多少複雜可從這句話看出來。

李淵瞥他一眼,不意外長子會發出這般感慨。

他一開始就不擔心這段孽緣,顧生玉那樣的人,壓根不是凡人留得下的,那個人的未來想必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是武者的終途,傳說中的破碎虛空吧。

“……”

多少年來都無人到達的境界,自己居然也覺得理所當然起來了,李淵自嘲的搖搖頭,說不定顧生玉沒辦法成功呢,畢竟那是一個千萬武者難以企及的境界。

但是不知怎麽,李淵本能的不願意去想他會失敗的可能,也許是,連顧生玉這樣的人都沒辦法破碎虛空,那這世上還會有人能領略武道終途的風景嗎?

不想真的如此絕望,所以他願意相信顧生玉,也因為顧生玉值得他相信。

心底的一切想法都被夜色掩藏,昏暗的光亮中只聽李淵的聲音響起。

“夜深露重,大家還是先回屋裏吧。”

其餘人相繼點頭,今晚能聽到一曲簫音已是難得的運氣,順便嫉妒一下每天都能這麽享受的李家人。

李世民看着還遲遲不走的尚秀芳,遲疑一下沖牆裏面喊道:“老師,能把曲子給我嗎?”話音剛落,裏面飛出來一“箭”白絹,擦過他的耳際“釘”在身後的柱子上。

摸摸生疼的耳朵,他想,自己“箭”和“釘”果然都沒用錯。

白絹卷成細長的形狀,內力覆蓋在上面如同雪白箭羽飛馳而來,撞在石柱上也和釘似的發出沉悶的聲響。

李世民伸手拔了一下才拿下來。

拿到手裏之後,他發現不愧是自家老師出手,情況十分詭異。

這塊經歷不凡的白絹完好無損的仿佛剛剛扯下來一樣,一點兒沒在強勁的內力下褶皺或被撕的粉碎。

不過想想也是,顧生玉要是沒有這個手段,這白絹飛過來的過程中就碎了,哪裏等到他來看。

心底不着邊際的亂想,李世民低下頭,看向老師飛過來的是什麽東西。

白色的布面用朱砂寫下的字跡,實在是好的能夠裱起來收藏。

風骨筆劃自有一派名家氣魄,用着大紅這麽娘氣的顏色也是筆走游龍,可從這鐵畫銀鈎間窺見執筆者遠超俗世的風華氣度。

略過自家老師好得不得了的筆法,李世民微微一辨,确定這就是簫曲的曲譜。

白卷飛來的驚險一幕,看得人簡直腿軟。

李世民還面不改色的進行了以上數個行動,真是讓人不敬佩都不行。

李淵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想,自家二子到底在顧先生那裏遭遇了怎樣的操練啊?遇到這等突襲都眼睛不眨一下。

“喏,給你,”李世民在心底贊完就将白絹遞過去,自覺上繼承了顧生玉的神經大條,完全沒發現衆人是怎麽看他的,包括他老爹的怪異眼神。

他只想着好歹是自己耳朵疼了一下才弄到手的,當然要讓人趕緊收下然後好痛快走人。

大晚上呆在師父大門口,不需要顧生玉做什麽,他就已經覺得後頸涼飕飕的了。

東西被遞到尚秀芳眼前的時候,她真的踏踏實實的愣了一下,手掌顫抖的接過白絹,語氣還非常不敢相信。

“這真的給我嗎?”

李世民大方的揮手:“反正是我老師的。”不是我的。

“呵。”

一聲輕笑清晰的震在每個人耳邊,仿佛能聽見發聲人胸口起伏時呼吸出的氣音。

尚秀芳不知怎麽回事的臉就紅了,她呆呆捧着臉,望着一牆之隔的方向,好似能透過這一人高的掩體看到那個發笑的人。

李世民縮縮脖子,讨饒的說道:“老師,我們走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之後他趕快拉着他爹他哥,急匆匆往點着燈的大廳跑。

一衆聽客自然客随主便,大家都走了,尚秀芳也不會自己一個人留下。

就是離開時,那雙翦水秋瞳戀戀不舍的意味太濃重,一雙素手抓握白絹的力道太緊。

被卷成圓柱形的白絹經過摧殘之後,糾結的和尚秀芳的內心也沒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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