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天上午,江合有一項重大合作洽談,是聯合瑞典制藥原材基地和新澤西州肯尼沃斯的藥業兩家公司簽訂第一輪的合作協議,在顧栩看來,這項合作将會是江崇律在統治江合集團的第一朵錦上花。

公司旗下有專項藥物開發研究機構,這麽多年,國內開發的技術一直達不到國外的高度,盡管知道江崇律為推動這項合作準備了近兩年,但其實這種外來引進的新型項目,光是投資就很難完全取得公司董事會所有股東的點頭同意,甚至到昨天為止公司高層還在為這件事争論不休。

雖然最終是江崇律最終以占股數量第一強行推行了這個項目,但董事會幾乎沒人不是帶着怨言。

顧栩對這種決策性的意見沒有異議權,他見過這兩年內為了實現這項工作江崇律作為一個領導者所付出的努力和奔波,他在義不容辭的位置上作出同等的艱辛和支持,也在情理之中附上理解和仰慕。

所以,如果想善終,今天務必不能有任何意外。

顧栩半坐在寬大的辦公桌角,習慣性擡手碰了碰自己薄薄的眼睑,他察覺自己今天又忘了帶眼鏡,所以看東西總要慣性的眯着眼睛。

尋常公司的大多數董事們也不是每人每天都到崗,但明知對江合而言這項推進項目的重要性,今天出席的董事仍寥寥無幾,就有些存心難堪。

江崇律臉色如常,顧栩看不出他內心是否一樣平靜,此刻他正将那板正的西裝外套袖口拉直,韬光的寶石藏在袖口安靜的熠熠發光。

注意到了顧栩的視線,江崇律朝他笑了笑。“怎麽這麽看着我”

“太好看,看不夠。”

江崇律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一些“天天看還看不夠?”

“是啊,怕得看個幾十年”

江崇律聞言伸手捉住咫尺利顧栩精巧的下颌,那人早已配合的閉上眼,于是仰着頭交換來一個咖啡味的吻。“那你今天可要表現好一點”

按接待計劃,顧經理帶着助理宋潼和公司公關團隊,去機場分別給兩家單位接機,計劃在酒店修整,下午将進行第一輪會晤和洽談,公關部安排了一流待遇的接機服務,分開接機,先來的送到公司方圓五分鐘內最高級的酒店下榻休息,顧栩則繼續在機場等另一家公司。

在确認航班落地後,顧栩正将臉上微笑的弧度修正到标準,宋潼這時才遞過去震動不停的電話,随後顧經理有些僵硬的愣怔和标準化管理的笑容,仿佛随着腦中的空白忘記卸下,宋潼總覺得他接電話的時候有點不暢。

“重說一遍”

“顧經理,江總讓我通知您,請您務必先行安撫兩家公司在酒店休息,調整時差後按照應急預案進行事務調整,他處理完緊急事情後會盡快和你彙合”

緊急事情?顧栩不知不覺間一排牙齒已咬上口腔內唇,短暫腥味很快的搶救了他的思維。

宋潼有些疑惑,想上前問一句,顧經理卻已經上前一步,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過,帶着笑與出來的瑞典團隊握手交談。

宋潼機靈,靠着性格沉穩和處事八面玲珑,才入了顧栩的眼,他并沒有逆天的才能和學歷。所以他對顧經理能捋得清瑞典人那卷了八百裏的舌頭感到震驚。他們交談的熱絡,自然的像朋友間的熟稔,帶頭的瑞典人熱情至極,甚至當場給顧經理掏出了準備的小禮物。

宋潼幾步跟上了顧栩,這顧經理仿佛真的對那奇奇怪怪的東西愛不釋手,看領頭人熱情爽朗,倆人交談順利,這也正是他們公司希望看到的那樣。

一路将他們送往酒店,在中午略作整頓和休息的空間才得以喘息。宋潼這整個中午和下午,就跟着顧經理兩邊問候和周旋,顧經理狀态不錯,連停下和公司公關部門交流指示都依舊溫和高雅,他身上的西裝不曾皺,眼中的笑意也不減,只是原計劃內下午的會晤臨時改成了對六朝古都城市的文化觀摩。

宋潼臨時也算的上稱職,冒充了一下午導游助理,其實他只負責适時給顧經理遞遞水,早就餓壞了。

這頓晚餐安排的極其精巧別致,拿的是符合江合集團的窮奢極侈,擺出來的确是一套秀色可餐。席間所有的餐具都在不着痕跡的地方帶着江合的淺淺的logo,布菜的姑娘們秦淮軟調,旗袍婀娜。她們拿着酒瓶穿梭在席間,滿是清秀韻味,而隔着幾米的屏風外,隐約有笑聲即可被蓋過的琵琶細語,想聽的客人還須耳朵凝神聽着,不然就會漏了這文雅至極的心思。

比幹之心,玲珑盡顯,有紅着臉的姑娘給顧經理滿上了第四杯酒,顧經理仍是笑容晏晏,不失儀态。再是幾輪人文科普後,幾個随行的瑞典人已七倒八歪,宋潼心裏嘀咕,這國酒茅臺跟水似的喝,竟也沒見他們顧經理舌頭捋不直。他甚至還能在送走一桌人後,字正腔圓,四平八穩的安排了公司接洽的事情。宋潼抽空倒了杯水亦步亦趨的跟上了顧栩,生怕他有哪裏不适,顧栩笑着取過這熱茶,一飲而盡。

溫嶼不見了。在陳蒙深夜的那個電話後,他就離開了西雅圖,沒有帶東西,出門散步一般,就這樣消失在家附近的拐角。同樣壓抑無聲的監控視頻裏,江崇律的腦中總是重複的重演當初那輛救護車最後一次出現在隧道裏的影子,沒有人知道,溫嶼是自己出了門,還是發生了什麽狀況,這麽多年不被外界找到的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麽,是不是被誰找到了,還是會和江崇敘一樣,再也不能出現。

手機曾有外國的號碼打進,那不是家裏的電話,只可能是溫嶼打來的,他沒有接到。江崇律捏着眉心,溫嶼失蹤了這幾個小時,他腦中有些焦躁,溫老爺子,江母,江崇敘,輪番的在他腦中上場,每個人都黑着臉。

在這一天內,他把溫家的幾個旁支表親查了個底朝天,竟然翻不出一點痕跡。這無緣無故的消失的沒痕跡,不可能是溫嶼一個人能辦到的。江崇律面朝着窗口,電話聲零星振動了一小會兒,沒人接又自動挂斷了。

肯尼沃斯的人對合作意向很明顯,瑞典這邊照目前的态度看,也是個好的局面,而這不僅是因為顧經理的貼心安排,早在這些團隊來之前,他們整個公關團隊的人員就把這些人臉對臉的了解透徹了,這一切都像未蔔先知一樣進展順利。。

“顧..顧總,已經都安頓好了。”宋潼挂完電話,對後視鏡裏的人說了一聲。

在确定公司的人已經将各自負責的團隊送回酒店後,顧栩坐在車中,此刻他的西裝脫下放在一旁,襯衫袖口稍稍卷起,手臂倚在車窗,夜風能輕易的吹動他額前的碎發。

他降下車窗,低聲應了一聲。

“顧總,你沒事吧”車中酒味極重,宋潼要開車,顧栩沒讓他喝酒,但也許是錯覺,他總覺得顧栩看上去比往常更白了些,他今天是導游司機兼職助理,車裏就他們倆人,這一呼一吸間就全是顧栩身上濃重的酒氣。

聞言顧栩擡頭,線條完美的半弧狀眼睛裏有些突兀的清冷“沒事,送我回去就好。”

家裏沒有人,顧栩本想着到家後,該是先找到眼鏡,然後要泡點面墊一下肚子。連軸轉了一天,實在有些吃不消,可是摸到這黑漆漆的一片,相比之下,顧栩又覺得腸胃也還好,不是那麽疼。

顧栩有個習慣,算不上潔癖,不洗澡絕不去床上躺着。想想也正好,洗了澡還要換衣服,真的實在是太麻煩了,好麻煩,想想算了。

定了早晨七點的鬧鐘,顧栩在七點半醒來,地毯又厚又暖和,活該江崇律不回家,顧栩在櫃子裏拿他的厚大衣蓋了一夜,熏得全是國窖味。

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褲子全都丢進髒衣簍子裏,他沖了個熱水澡,還是覺得頭漲的不行,顧栩沒有酒後失憶的習慣,只不過浴室提純了他酒後吐出來的發酵物的氣味精華。早晨一進去熏的顧栩忍不住的膽汁逆流。

出門前照了照鏡子,略泛青光,顧栩趕緊的找出眼鏡一戴,還好,蓋的起來。

在這一天一夜裏,江崇律差點把溫氏地上地下翻出個花來,被這一通折騰,正是腦中正是火冒的旺盛時,溫嶼名字終于出現在飛往國內的航班,江崇律憋着的一腔怒火松懈後變成疲倦不堪。重重的坐在沙發裏,江崇律的大秘周恒适時給他端了杯水,他忍着怒火一飲而盡,用力把紙杯捏成了紙塊。

周恒去接機了,太陽升到正中,江崇律起身吩咐司機小邵送自己回去。

或許因為江崇敘走的太早,又或者是至親一個個遠離,江崇律在不知不覺中就十分排斥一切影響身體健康的事物,這種排斥換個詞可以叫厭惡,如果能再換一個詞進行加強,還可以加個痛絕。他深深厭惡并厭惡痛覺每一個不珍惜自己身體的人,是真的厭惡,從心理到身體的排斥。

尤其是顧栩,今天的顧栩。

顧栩敏銳,聰明,能十分精準的察覺到別人的細微情緒,他是那種,連他想要對人道謝,必然都只會用“謝謝你”而不是“謝謝”來顯示對你尊重的人,所以如果有人能對他感到生氣,只能說,他是故意的。

衛生間、浴室,卧室、客廳甚至更衣室裏濃重的酒味讓人窒息。江崇律快速打開所有窗戶通風,迅速将衣籃裏的衣物細致的用袋子裝好丢進垃圾桶。

顧栩不在公司,辦公室秘書已經通知了小宋,江總已經在回來路上,顧栩嘴角一哂,便組了特色飯局約了一幫外國人垂釣,說要請他們吃地道的江鮮,主持大局的人要來,顧栩覺得渾身懶散。

斜斜的坐在垂釣椅子上吹風,雖然釣不上來魚,但卻是難得的悠閑,他看了看手表,估算了江崇律過來的時間。

期間瑞典老頭又來約酒,顧栩輕輕一笑,實在不敢多言。老頭端着椅子,坐到了他身邊,唠嗑風土人情,顧栩屢次笑彎了腰,要好久才直立起來,許是陽光過烈,宋潼總覺得他額發有些汗濕。

江崇律放了因溫嶼失蹤而扣在手上的幾處溫家的港口,比去往與兩國見面的飯局稍晚了一些,到了生态村樓下,司機給他打開門,他下車遠遠就看見樓上有個面熟的人正站在露臺上望着他,見到顧栩,他心裏并不是很愉悅。

江崇律心裏有火,他要求顧栩身體必須保持很好,定期檢查,三餐幾乎與他同食,不多吃,也不會少吃,可偏偏他的胃有兩個小洞,是兩處潰瘍,一直都沒有長好,他禁止喝酒。

“江總” 顧栩在露臺上朝他搖手,江崇律也擡頭看他,一個人如果能把白襯衫黑領帶和西裝褲穿的不像服務員,那他在任何場合,都是會叫人移不開眼的。

江崇律望了他一眼,顧栩歪了下頭,側臉與下颌連出流暢而精致的輪廓,表情帶着調笑,竟難得的顯露出與他年齡相符的稚氣和俏皮。

他悄悄指了指身邊圍着的人,用口型說  “我表現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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