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飛機起飛時,轟鳴中溫嶼就感覺到了鼻腔內有細小粘膜破裂,細線般的流血。飛平後,他才向空乘要了些水,吃了些藥,五六個小時後,慢慢止血了。
不過幸好再也不用坐飛機了。
溫嶼穿的少,國內的天氣正值秋冬,一下飛機就凍了個機靈,落地還沒等他想好怎麽去找那個熟悉的人,就有機場的工作人員迎了上來給他引路。他不意外。
雖然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在國外的這幾年,為了出行和生活方便乃至于能在國內溫家局勢不明的情況下迅速轉移,他擁有的至少三個以上不同的身份證明和護照,活活像個間諜,也不知這人怎麽認出來他是“溫先生”來着。
周恒做事嚴謹,刻板寡言。查閱了落地航班便提前獨自等在了接機口,機場人員客氣的将溫嶼帶出來交給了他。他朝人簡單說了聲謝謝,轉身朝溫嶼更為簡潔的介紹了下自己“周恒,江總的助理。”順手将手中準備好的厚羽絨衣遞給了溫嶼。
過于簡陋冷清的接機一如當年出國的場面。溫嶼心下明白,也不掙紮,向四周望了望,見他已被接到,附近似有人悄悄離場,安下心來,便悄悄将手機随手丢入了垃圾桶。至此,幾乎沒人知道,行蹤成謎的溫氏小少爺回國了。
溫嶼幾乎沒有行李,坐進車中,隐隐約約有熟悉的氣息,讓久未起伏的心髒,終于在這個國度裏重新跳了起來。
“這是江崇律的車”溫嶼念到。
“是”
溫嶼深深呼吸着。隔音效果相當好的窗外正是熙攘的人群,熟悉的顏色,仔細聽一定還有着不小的喧嘩聲,突然就這樣置身于這座熟悉的城市裏,一下子就像做起夢來。這樣的N市,依舊低調華麗。只是被久違的一切所包圍,禁不住就眼眶溫熱起來。
“江崇律在哪裏。”
周恒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神情有些遲疑。“江總擔心你身體不适,我先送你去醫院。”
這是什麽話!哪有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醫院的。溫嶼瞪大眼睛,滿臉驚惶。“我不去!”
“溫先生不用擔心,是公司內部醫療中心”私人醫療中心,是公司設施一流的試驗基地”。唯一的久住人員只有江崇律的父親。
“那…江崇律在嗎”
“到了我會跟江總彙報。”
溫嶼小心的觀察了下周恒,看上去這板正的男人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頓時輕松了很多,溫嶼也确實感覺身體不大舒服,坐了很久飛機,腦袋昏沉,胸腔發悶。他低低應了聲。拿過後座薄毯,深深吸了口氣,靠着休息。
江崇律臨走前吩咐顧栩早晨去醫院做胃鏡。顧栩選擇性遺忘了。打開手機邊等着數條信息一聲聲彈出來,邊打開淋浴沖涼。
宋蔚的名字閃個不停,顧栩擦擦手接了。
“怎麽了。”除了是江合總部宣傳廣告部負責人,宋蔚也是少數幾個算得上跟顧栩是朋友的人。
電話裏宋蔚嘆了口“顧栩,你什麽時候能改掉沒事就關機的習慣。”
顧栩看着七八個電話歉意一笑“抱歉,昨天喝多了”
“公關部那麽多能喝的,用你去喝什麽啊”宋蔚不由得抱怨,這兩天公司總部接待這兩個外國團前後忙翻了幾個部門,自己都不得清閑,竟然連顧經理都要去陪喝了。
“說吧,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兩件事,一是你讓盯的那個4號骨髓庫有消息了,國內就有四家在搶着呢,不過…”
顧栩關了淋蓬,水珠未幹,他拿毛巾擦了擦頭,拿起電話不由得捏緊。“不過什麽”
“你知道這是個黑庫,不一定是光用錢就行的,貨源能配到幾個點還是兩說。”
“嗯”
“打聽過了,除了一個醫療器械公司的有條件在争,江總拿下的幾率更高一點。”
“醫療器械?”
“嗯?怎麽了。”
顧栩閉了閉眼睛,低頭無聲笑了笑,才回道“沒什麽”
“哦對了,還有個事”宋蔚撓了撓頭,竟不知怎麽表達才好。
“什麽事就直說吧。”
“是這樣,溫氏的人今天來了公司,江總不在,我接待的。說是前天被扣了四條東南亞的線,碼頭停了幾天了,來問問江總意思,說是現在能不能放了。我是沒聽懂,那人只說問了就知道,你看我這….”
“四條線?”顧栩有些驚訝,溫氏最早是船業巨頭,後來改成做舶來品。近年日漸衰落但基本這些産業名義上都跟江家挂鈎,可江崇律雖算得上兩家之主,但溫家早年家大業大,幾個堂親侄子的還在高位上。一下子壓了四條線,幾乎斷了半邊財路,換誰不着急。
“是啊,坐在這半天了,我問了周恒,你也知道那個悶葫蘆,三棍子打不出屁”
“江崇律沒跟我在一起,這件事就當我不知道吧。”
“哎?..這”
“再見。”顧栩挂了電話,一陣頭疼。坐在沙發上半天不得勁。鐘點阿姨掐着點來,聲音極輕。見顧栩坐在便端了杯水,水杯放在玻璃茶幾上咔一聲,把顧栩驚了一下。
“對..對不起顧先生..”阿姨有點局促,她是個非常鄉下的鄉下人,幹淨整潔井井有條,不愛說話,卻特別容易察覺主人家的情緒。敏感膽小的很。顧栩寬和的對她笑了笑,說沒事。
手機上還有幾個未接電話,沒有名字,但是一看就糟心的很,弄的顧栩更是情緒不好。
也許是一直沒接電話,手機上傳來一張彩色照片。
顧栩手指點開,不知覺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照片上正是個年幼的孩童坐在餐廳裏吃東西的照片,孩童漆黑黑的眼鏡圓溜溜,盛着純白的笑意。
江原。
江父的江合集團,是白手起家,江家在發展壯大的這四十幾年裏,依靠了很多人,但江家一直有條不成文的規定,就是江氏集團內部杜絕裙帶關系,既沒有江家的人,也沒有溫家的人。
江崇律的爺爺奶奶是知青,是那個年代少有的知識分子,江家的親戚很少,爺爺那輩才有個兄弟。那一脈不甚有出息,到江崇律這輩,也沒享受到江合集團的親戚待遇。
這輩的孩子大多都挺安分,江家連接出事後的幾年,兩家走的才近了些。或許是沒有過多照拂的愧疚,在江崇律的默許下,離婚在家的江家表姐被安排做了療養院的負責人。江崇律每周固定都會來看江父。對家裏人能照顧他的周全,總會更安心些。
表姐有個孩子五六歲大,叫江原,圓頭圓腦圓眼睛,上下都是圓滾滾的,天生活潑可愛。每逢見到江崇律,也不懼怕他生冷的氣息,實在讨喜的很。顧栩看他多少心裏帶着些惋惜,故而每次去,都讓司機提前買了好吃的要去拿給他。
可他到底是孩子,好哄,易騙。
顧栩疲憊的按了按太陽穴,合上陽臺門,撥了個電話出去。
“在哪。”
“小朋友很可愛,陪他吃點東西。”電話裏的聲音算得上溫雅,帶着女人特有的溫慈和婉轉,讓人一聽就能感覺對方必是個氣質貴雅的女人。夾雜着周圍的嘈雜聲。顧栩淺淺的吸了口氣。
“這種事,你總是這麽得心應手。”
“顧栩。見你一面太難了。”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