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路明月以無比潇灑的姿态轉身離開,走了不到五米遠,就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酒量下降得厲害,才喝五口腦子就不清楚了,竟然敢跟尊貴無比的榮公子叫板。
好在,她從小到大有一個優點,就是很勇于接受現實。于是,反省沒兩秒她又開始安慰自己,得罪就得罪了,反正她剛才爽過一把,以後與他應該也不會再見。
叫了個代駕回公寓,她洗好澡倒頭就睡,結束這兵荒馬亂的一天。
淩晨兩點,路明月被手機震動的聲音驚醒,她翻了個身,埋在被子裏,懶得去看。
不一會,又是兩聲。
她艱難地眯着眼,摸索出枕邊的手機。
連續三條微信,全部來自楊晉。
[考慮好了?]
[如果你同意,我們可以立即領證舉辦婚禮。]
[你以後就是楊太太,可以穿漂亮的衣服,戴名貴的珠寶,光明正大進入像今天這樣的社交圈。]
這麽急切?甚至赤.裸裸地用名利物質引誘她?還淩晨兩點不睡覺把“昨天”寫成“今天”!
這不符合“鋼琴王子”的逼格吧?
路明月現在可以肯定楊晉非常着急結婚這件事,而且有點饑不擇食的意思,聽他昨天話裏的意思,不僅他對她滿意,他爸對她更滿意。
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一個香馍馍了?
她心底的懷疑越來越深,就像他們特意為她編了一張大網,在岸上推波助瀾,等着她往裏跳。
沉思片刻,她抿抿嘴角,大膽地做出一個決定,打出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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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訂婚,等我爸的事結束再結婚。]
這要求合情合理。
對方卻考慮了足足半個多小時才發來回複。
[可以]
呵呵!他大概連這點時間都不怎麽願意等,竟然急切至此。
這下路明月徹底睡不着了。
屋裏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亮還是透過淺色布料照進來,她睜大眼睛望着暗白的天花板,苦想楊家到底圖她什麽。
她知道自己可能在進行一場未知的冒險。不過,要想知道人家葫蘆裏賣什麽藥只能将計就計,離得近了,總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正想着,外面大門響起一陣開鎖的聲響,她伸手打開床頭燈坐起來。
“咦,你回來了?”
江曉看到門裏有光,推門進來,滿臉驚訝。
路明月揮揮撲鼻而來的酒味,看着她直皺眉,“你們店是不是快倒閉了?調酒師都閑得下場陪酒?”
江曉翻了個白眼,“我上次不是跟你說店裏新來一徒弟?今天有個客人,嫌他酒調得難喝,我就幫着說了兩句話。誰知道那傻叉沖着我來了,非要我跟他拼酒。
哈,我是誰呀,南農13級葡二班的千杯不醉!七個回合把他喝趴下,反正那土豪人傻錢多,我還專挑貴的喝,這月抽成少不了。”
說完,她得意洋洋地撥了撥自己的大波浪。
路明月驚訝,能跟江曉拼七個回合?看來對方也是高手。
她仔細看她,除了臉頰帶點紅暈,眼睛稍顯迷離,人倒還挺清醒,聽剛才說話也是條理清楚的很,心裏也是服了,不愧是她們班最能喝的。
“咦?”江曉這時才想起來問:“你不是說在鄉下待幾天,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臨時出了點事。”
路明月把她爸被抓和楊晉的事簡單地跟她說了。
江曉驚了,幾步來到床邊坐下。
她一時不知道該從哪吐槽,懵了一會才說:“你是覺得楊晉和你爸的事有關?”
路明月點頭,“居心叵測。”
“不會吧!楊晉……他犯得着嗎?”
江曉不敢置信。
“鋼琴王子哎!又帥又有才華,還是個富二代,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想嫁他?”
路明月白她,“我當然知道,所以才覺得奇怪。你怎麽解釋他這麽着急和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人結婚?”
江曉先是皺眉想了想,又瞪大眼仔細看路明月白白嫩嫩的小臉,猜測,“看你長得漂亮,對你一見鐘情?”
路明月撇撇嘴,拿起手機照照自己的臉,攤手,“很顯然,我的美貌還沒到讓人神魂颠倒的地步。”
而且,她注意到楊晉在和她交談時,從不看她的眼睛。
這種情況,要麽不屑,要麽就是心虛。
一見鐘情,鬼才信!
五日後。
南港酒店頂層空中花園餐廳。
一位衣着考究的外國男士合上文件,滿懷期待地說:“榮先生,祝我們合作愉快!”
榮與期微一颔首,吩咐徐時,“你帶Vince先生去房間休息,安排好晚上行程。”
徐時聞音知意,帶合作商一行離開。
似是覺得悶熱,榮與期脫掉西裝,松開白襯衣第一粒扣子。
他站起身,走到露天的雕花欄杆處,迎着微風,百無聊賴地望着不遠處的南江景觀。
周秘書已經合上筆記本,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由也轉過臉來享受這一刻的夜景。
環繞南江的龐大建築群構成了這個城市的商業中心,此時天未全黑,已經到處五光十色,極盡訴說着這個一線城市的繁華。
直直望去,南江對岸的金融大廈群裏最顯眼那棟就是歷經百年赫赫有名的榮華集團。
而榮華集團這一代的主人是榮與期。
周秘書收回眺望遠處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個離自己三四米遠的颀長身影。
他正背對着她,襯衣下擺雅正地束在西裝褲腰裏,寬肩窄臀,身材比例極好。
此時,他雙臂撐在金色雕花欄杆上,俯瞰向下,如一個站在雲端之上的王者,睥睨衆生。
周秘書心裏有些激蕩,全世界只有她能看到這樣的榮與期。
她知道有很多人羨慕她,稱她是“全南港最叫人嫉妒的女人”,因為榮與期從執掌榮華集團起身邊跟着的唯一一個女人,是她。
“今天是什麽日子?”
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
周秘書一愣,今天并沒有什麽特別。
她起身走近欄杆,隐約能看到樓下廣場陸續來了不少車。
她稍一思索,很快記起來,“楊晉先生的訂婚宴應該在今晚。”
“和誰?”榮與期轉過臉來問。
“……”
周秘書怔愣住,不能及時回答這個問題。
榮與期眉頭輕皺。
周秘書慌忙低下頭,一向冷靜的臉上露出一絲愧色。
這事并不在她的備忘錄裏,但是老板問起她給不出答案,就是失職。
不過,榮先生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
榮家與楊家不像同歐家那樣走得近,榮與期與楊晉也只能算是點頭之交。
當然,請柬還是會收到的,但是按照慣例也只是派人送份禮物而已。
所以,她理所當然沒有花費心思去了解和楊晉訂婚的女人是誰。
榮與期轉過頭去,目光似乎還停留在某處。
周秘書想了想,謹慎地說:“這事徐助理在負責,他應該會安排賀禮。”
榮與期卻沒再說話,像是對這事的興趣到此為止。
又站了大約五分鐘,他轉過身來,神情漠然,“回公司。”
“好的,榮先生。”
周秘書心內暗松一口氣,不動聲色觑他一眼,恭敬跟在後面。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電梯,周秘書手臂上搭着榮與期先前脫下來的黑西裝。
五樓有人按停,電梯門打開,外邊并沒有人。
榮與期順勢擡腳向外走。
周秘書以為他走錯,忙低呼,“榮先生,這是五樓。”
榮與期卻恍若未聞,回身拿走她手中的西裝,利落地披上,徑自出了電梯。
周秘書心中狐疑,只好跟着出去。
路明月此時獨自站在五樓望月廳的門口,時不時看一眼離她有些距離的楊文中父子。
兩人正在交談着什麽。
她低頭欣賞自己身上的白色禮服裙,楊家請的造型師眼光不錯。
某大牌剛上的新款,方領,收腰,典雅又風情,和楊晉身上的白色燕尾正好搭配。
實際上自那晚過後,她和楊晉就再沒見過面,關于訂婚事宜都是在微信上溝通。
今天的訂婚晚宴開始前兩小時,她直接驅車來酒店,已經有專人等着給她化妝換衣服。
而且,前兩天楊家果然派了律師主動聯系她。路明月和他已經見了面,并且一起去過警局。律師很盡職,也很專業,只是她爸這段時間還得被拘留,也不能取保候審。
其實她倒也不急,老路這幾年仗着手裏有點錢飄得很,有沒有違法她還真不敢說,如果證據确鑿被判坐兩年牢那也是他應得的教訓。
只是她想知道楊家在這其中到底做過些什麽,甚至她猜測這自始至終就是楊家下的一個套?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思忖間,她注意到楊文中父子好像起了什麽争執,兩人臉色都明顯有些不好看。
她拼命豎起耳朵聽,隐隐約約只能聽到零星的字眼,壓根聽不清是什麽意思。
直到楊文中突然爆喝一句:“你答應的事如果做不到,我不會讓那人有好日子過!”
路明月暗暗驚訝,沒想到總是一副笑眯眯溫文模樣的楊文中會有這樣反差的一面,而且她懷疑他剛剛已經揚起的手原本是想像楊晉臉上揮過去。
到底是什麽事能讓楊文中這樣脾氣失控?還是在今天這樣一個重要的日子,随時有客人來的地方!
就在這時,她聽到電梯門打開的聲音。
剛一望過去,她就條件反射般心虛地轉回臉。再一想,虛也沒用,幹脆大大方方朝那人身上望過去。
白襯衫黑西裝,襯衫扣子随意地解開一顆,再平常不過。
但是架不住人家有張好看至極的臉和媲美男模的身材,今天的榮公子依舊如珠如玉般閃耀光芒,讓人驚嘆。
不過,路明月心中有些納悶,十幾分鐘之前,孫長洲已經代表榮家前來道賀送禮,怎麽本尊又親自來了?
而且看他今天這身,更像是日常穿着,不像特意來參加訂婚宴。
往後瞥,他身後跟着的不是徐時,而是位穿着淡綠套裝的女士,冷豔漂亮,一看就很幹練。
路明月立即猜到,這就是那位有名的周秘書了。
楊家父子聽到聲音同時轉臉看過去,神情有一瞬間的驚詫。
下一秒,楊文中走快兩步迎上去,臉上以媲美變臉的速度快速堆滿笑意。
“榮先生!歡迎歡迎!”
楊文中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外與驚喜。
無疑,榮與期的到來讓他覺得非常有面子,甚至一掃剛才和兒子争執的不快。
“楊總,恭喜。”
榮與期停下腳步。
楊文中眉開眼笑,“謝謝榮先生,沒想到您親自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榮與期依舊面色淡淡,轉臉看向幾步開外的楊晉,輕扯嘴角,“恭喜。”
楊晉這才擡腳走過去。
路明月遠遠看着兩個外表出色的男人,不得不承認,好看也是要分等級的。
楊晉本也是位翩翩佳公子,但榮與期一出現,站在旁邊的他頓時黯然失色。榮與期就像一顆名貴的夜明珠般閃耀其華,而楊晉此時只能算是一顆成色還不錯的普通珍珠。
楊晉顯然表情管理能力不如他爸,此時臉上還留着些之前的憤懑情緒,笑容不免有些勉強,澀澀道:“謝謝榮先生。”
楊文中心下不滿,暗暗皺眉瞥一眼自己兒子,轉臉又笑意滿滿,揚手邀請,“榮先生,裏面請,宴席一會就開始。”
他面上不顯,心裏卻急着想把這位意料之外的貴客帶到裏面,好讓所有人都看見。
榮與期微一颔首,兩人一起往前。
走到門口,榮與期很随意地往旁邊掃了一眼,腳下微頓。
楊文中這才想起門口還站着今天另一個主角——被自己忽視的準兒媳婦,忙輕咳一聲掩飾尴尬,“這是楊晉未婚妻。”
複又示意路明月,“小路,快叫榮先生。”
“榮先生好!”
路明月抿抿嘴角,扮演着聽話的角色,笑容溫婉至極,聲音從沒有過的乖巧。
榮與期側過臉,微點一下頭,嘴邊彎出一個極淺的弧度。
在路明月看來,這就是□□裸的譏笑,他是在笑話她這麽快就自己打自己臉。
五天前,她才義正辭嚴地說他和楊晉一個都配不上她,卻又在五天後迫不及待和楊晉訂婚。
作為回敬,她趁旁人不注意時故意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八顆牙齒極其燦爛天真無邪的那種。
除了榮與期,沒人看到這個浮誇的笑。
他微微眯起眼,嘴角微勾,極盡嫌棄。
路明月嘗試着解讀他的潛臺詞。
——呵,這個貪婪又虛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