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楊同徽鐵了心地相信了柳繁音的胡言亂語,認為楊顯之所以斷袖了就是因為得病了,一天三次地看着她服藥,她要是稍微動作慢一點兒或是對喝藥這事兒表現出哪怕一丁點兒不滿,楊同徽就會覺得她要病入膏肓了無藥可救了又要開始鬧絕食。

結果,這兩天楊顯動不動就流鼻血。

楊同徽看見了捋着胡子很是欣慰,老爺子認為這是在放血排毒,應該是對兒子的病情很有益處。

楊顯覺得她這是被柳繁音和她老爹一起折騰得腎虛脾虛哪兒都虛了的體現。

而且,楊同徽還不準楊顯出門了。

楊顯只要提一提想要出去透透氣的想法,楊大人就會吹胡子瞪眼地對她道:“我看你是想要出門勾搭男人!”

聽聽吶,聽聽吶,這居然是公正不阿的楊大人說出的話,活像是熱愛抓狐貍精的正房太太看見濃妝豔抹的小妾要出門。

不出門就算了,楊顯天生樂觀,還是能想得開的。打個牌啊,猜個謎語啊,說個笑話啊,只要有人陪她玩兒就行了。

結果她還沒多瞅哪個小厮兒兩眼,就被她老爹一巴掌扇到腦門上暴揍:“你這個孽障啊!居然連家裏人都不放過了!”

幾番下來楊顯被揍得哭都沒地方哭去,嚴重懷疑她壓根兒就不是楊老頭兒親生的,那一府的下人小厮兒們才是!

好嘛,不讓跟男人說話,跟府裏的小丫頭們說話總是可以的。

還沒等她找到能說話的小丫頭呢,楊同徽就冷冷地橫她一眼道:“斷袖就算了,還要辱及姑娘家的名聲,你真是禽獸不如!”

楊顯徹底崩潰了,她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怎麽就這麽難呢?

悲催了的楊顯只好度日如年地趴在自己的小院裏,扣扣土,揪揪草,順帶着再罵一罵柳繁音。

楊府的下人發現少爺動不動就在自言自語很是憂心,報告給楊丞相,丞相大人只是冷冷一笑:“她就是閑的了。”

楊同徽這次說得沒錯,楊顯就是閑的了。她閑得骨頭發癢,可是依舊出不了門。

于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終于把柳繁音給盼來了。

楊同徽看見柳繁音更是殷切,眼巴巴地瞅着她愣是把她瞅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只得在楊大人殷切的目光下給楊顯把了脈,并惋惜地告訴他:“還需繼續喝藥。”

眼見着兒子的斷袖沒有好轉的跡象,楊同徽絲毫沒有懷疑是大夫的醫術不精,反而執拗地認為都是楊顯這個逆子不好好吃藥心不誠,又把自己氣得火冒三丈,甩袖而去,眼不見為淨。

“柳姑娘,你開這藥有副作用啊,我吃了老流鼻血啊。”說着,楊顯便又覺得鼻腔裏一熱,兩道熱流緩緩流了下來,在柳繁音戲谑的注視下,慌忙扯了袖子去擦。

“你扯的是我的袖子。”終于擦舒服了的楊顯,這才意識到手中的袖子裏還有一只手,顯然那只手不是她的手。

“你讓我流了這麽多血,借你個袖子擦擦怎麽了?”楊顯翻了個白眼,抵死不肯認錯。

柳繁音點點頭:“多喝水。”

“啥?”楊顯的腦子又轉不過來彎了。

柳繁音看了她一眼,解釋道:“你流鼻血,要多喝水。”

“哦。”楊顯悶悶不樂地道,“你能不能想個辦法讓我出門?”

柳繁音挑挑眉毛看着她。

楊顯只好繼續道:“老頭兒覺得我出門是想去勾搭男人……”

“噗嗤——”難得柳繁音也忍不住了,笑得面部肌肉抽搐,楊顯覺得她更抽搐,她祖宗八輩兒的臉都被她丢光了。

于是,看完診的柳繁音輕移小步去了楊同徽的書房,楊顯跟在她身後鬼鬼祟祟,準備扒在房門上聽牆根。

“楊大人,在下覺得,楊公子需多出門走走,在外見的女子多了,自然也就知道女子的好處了。”柳繁音張口就來,語氣平淡,仿佛這胡扯八道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真理一樣,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哼,外頭的男子也不少!”楊同徽氣哼哼道。

柳繁音點點頭,淡淡道:“楊大人不可因小失大。”

楊同徽想了想道:“你确定會有效果?”

柳繁音點點頭,一臉誠懇:“确定。”還甭別說,她這張易了容的臉,雖然平時看着猥瑣了點醜了點,但要是做個認真的表情那還是看着蠻忠厚的。

楊同徽便被這表面的忠厚給欺騙了,颔首道:“那便如此吧。柳大夫,我們楊家的指望,可都在你手上了。”

柳繁音不驕不躁不卑不亢地點點頭,門外聽牆根兒的楊顯差點一頭栽到地上去:指望柳姑娘?老頭兒我可拜托你醒醒吧,你指望她,楊家算沒指望了!

不管怎麽說,楊顯的禁足算是被解除了。

跟着柳繁音出來逛大街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瞬時,楊顯覺得這世界天高地廣空氣新鮮,連一旁總是缺斤短兩的賣瓜子大叔都看着可愛了許多。

“咱們去哪兒逛一逛?”楊顯很是興奮。

柳繁音看她了一眼:“我要回家。”

楊顯眼中的小星星噌地亮了,真誠無辜地對柳繁音道:“我送你吧。”

柳繁音無語,楊顯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絕對沒有非分之想,柳繁音這才嘆了一口氣,道:“不用。”

“那怎麽成?柳姑娘你長得這麽漂亮,難免路上會有哪個不開眼的登徒子冒出來,這樣多不好。”楊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柳繁音。

“我看你就很像登徒子。”笑話,哪個人敢動她柳繁音,她保證能把他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你跟楊老頭兒說的要我多跟女子接觸嘛,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多跟你接觸接觸?”楊顯的臉皮顯然不是一般的厚,她對柳繁音好奇得很,可看着柳繁音那雙眼睛她又問不出話來,能跟着去柳家看看,豈不是很能滿足她的好奇心?

柳繁音瞥了嬉皮笑臉的楊顯一眼,只見對方苦着一張小臉眼巴巴地看着她,她便驀地心一軟,居然點頭應了。

柳繁音住在彩鳳街,這街的名字雖俗了,但能在這條街上住的絕對不是一般人,雖不如朱雀街那般聞名,但在京城裏提起彩鳳街,也是要普通人家向往一番的。

楊顯從進了柳家的門,就更加好奇起來。

柳家不是很大,卻精致得緊。假山池塘,花園樹林,長廊曲折,曲徑通幽,應有盡有。一路上迎來的下人們皆是穿戴不俗,見了柳繁音恭恭敬敬行禮道:“姑娘。”

“姑娘,您可回來了,織錦坊剛送來了……”小蝶笑得開心地迎了出來,見到柳繁音身邊的楊顯很是吃驚,卻也行禮道:“楊公子。”

“織錦坊送來的新衣拿到我的房裏吧。”柳繁音淡淡道。

“是。”小蝶很是高興,姑娘向來不怎麽在意這些,可見及笄禮對于姑娘而言,還是很有分量的。也對,這世間哪個姑娘不希望能在及笄禮上風風光光?

到了卧房,小蝶一臉戒備地把興興頭頭要往裏沖的楊顯給攔住了:“楊公子,姑娘的閨房豈是可以擅進的?”

“無妨。”柳繁音已走到了床邊,新制成的衣裳整整齊齊地擺在上面,豔豔的桃紅色,用了貴重的雲錦制成的,裙擺上用蘇繡繡了大紅的牡丹,明明是大俗的東西,擱在一起卻生出了不俗來。

“這衣裳真好看。”楊顯贊嘆道,京城裏的織錦坊果然名不虛傳,制成的衣裳真真是漂亮。

“小蝶,你出去吧。”柳繁音擡起頭,一臉平靜。

小蝶吓得腳一軟:“姑娘,萬萬不可!楊公子……”

“無妨。”柳繁音的眼中閃過一絲不耐,小蝶未說出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中,再不敢多言,只得行禮退下。

“你這小丫頭真是忠心。”楊顯眼中一絲戲谑。

柳繁音并不理會她話中的刺兒,指了床上的新衣道:“換上吧。”

“為什麽?”楊顯有些戒備,她雖然喜歡這衣裳,但總覺得怪怪的。

“你說過要穿女裝給我看。”柳繁音看着楊顯,淡淡道。

明明柳繁音的年紀比自己小,個頭也沒自己高,自己卻總是被她那一雙眼睛掃一眼就乖乖地屈服了。楊顯一邊碎碎念一邊開始換衣服。

其實楊顯心裏還是有些激動的。

她雖是女兒身,但生下來就是當成男兒養的,她從未真真正正地穿過女裝,這是她第一次妝扮成女兒的模樣。

柳繁音望着屏風上映出的淡淡身影,嘴角不知不覺浮出了一抹笑,她很期待,很期待楊顯真正的樣子。

許久,屏風後沒了動靜。

“還沒好?”柳繁音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屏風後的人沒有回答。

于是,柳繁音直接走了過去,只見楊顯背對着她站着。

“楊顯。”她語氣平平地叫道。楊顯轉過身的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周圍的一切都亮了,眼前的人美得讓她忍不住想要屏住呼吸。

楊顯的身量比她高些,因此袖子和裙子短了些,其餘地方都恰到好處地裹在楊顯身上,襯得楊顯身姿格外婀娜,如三月裏開得最盛的桃花,粉豔豔的,自顧自的熱鬧着。

“好,好看嗎?”楊顯磕磕巴巴地問道,她尚未看到自己穿女裝的樣子,卻兀自羞得紅了臉。

“過來。”柳繁音拉了楊顯的手,将她帶到梳妝臺的鏡子前,一把按在了凳子上,自顧自地解開她的發帶,霎時,楊顯一頭烏發散落下來,抓在手中柔柔順順的。

柳繁音給楊顯梳了很簡單的随雲髻,插了一支幹幹淨淨的玉釵。

她往鏡中看了一眼,楊顯不知是喜是悲,有些呆愣愣的,臉上的紅暈尚未散去,她心裏一疼,突然很想将這個第一次穿女裝的女孩子擁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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