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楊同徽既然已經答應了這樁婚事,他又是個嚴肅古板的人,楊家也算是高門大戶,自然是嚴格地遵循了“六禮”之規。便是楊同徽這個丞相大人再繁忙,再不待見楊顯這個“兒子”,畢竟是他唯一的血脈,理當抽了空閑去上柳府,表明對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的重視。

這下楊顯一陣心亂如麻,倒是柳繁音如往常般鎮定,淡淡然地吩咐着家裏的下人們,一律不準露出了任何破綻。

小蝶是跟随柳繁音最久的大丫鬟,一向被她視為心腹姐妹,她思慮良久,還是将小蝶叫到房內,淡淡道:“我要嫁人了。”

“嫁人?”小蝶顯然被她這突然起來的言語給吓懵了,過了許久,才稍稍轉了過個彎兒來,然後興頭頭地道,“恭喜姑娘,恭喜梁公子!梁公子喜歡姑娘這麽久,終于得償所願了。小蝶也為姑娘高興!”

柳繁音忍了又忍,才沒有忍心打斷小蝶的話。梁玉書俊朗潇灑,出身又高貴,最是吸引那些小姑娘的眼睛,小蝶自小就喜歡他,這麽期盼着她嫁給他,若是沒有半點私心,她也是不信的。

“不是梁公子,”柳繁音自認涼薄,她身邊的人,她最真心相待的也就是這個丫頭了,“是楊公子。”

“楊……”小蝶不可置信地看着柳繁音,楊顯那個愛穿女裝的變态?!她急急道:“姑娘!王爺不會答應的!”楊顯雖然是丞相之子,但是楊家出身并非大家,楊同徽亦是熬了這麽多年來,年逾五十才當上這個丞相,怎能跟梁公子相比?

“王爺不會知道。”柳繁音淡淡地道,望向小蝶的眼神突然寒涼了起來,“小蝶,我一直當你是妹妹。若你跑去告訴王爺,或者是梁公子,我不攔着你,但你從今以後也再別認到我跟前來。”

柳繁音說話聲音向來不大,但是一字一句卻帶着不容否定的堅韌,小蝶只覺得在這目光下遍體生寒,卻還是忍不住道:“姑娘……”

“我不想再重複一遍。”柳繁音的口氣稍稍緩和了一些,小蝶雖有些私心,但這麽多年來确實是全心全意為她,她亦不忍心寒了這丫頭的心,“小蝶,我知道你是對我好,但是,嫁給楊公子,卻是我畢生心願。”

話已說到這種地步,小蝶亦再無話反駁,只是默默地站在柳繁音的身後,有一下沒一下地跟她捏着肩膀,神思恍惚。

楊府那邊,已經炸開了鍋。

楊同徽好不容易有個休息的日子,府裏花廳卻熱熱鬧鬧地坐了一屋子。

“楊世兄正值年華,怎地突然動了娶親的念頭?大丈夫當博得功名,再來安家亦是不遲啊!”李慕到底年輕,沉不住氣,未等楊同徽開口,便迫不及待了起來。他不過這段時日有些繁忙,被李将軍派到了京城外辦了趟差,他這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生怕楊顯再去爬別家的牆頭,結果怎麽就聽說她要娶親了呢?!這一定是個玩笑話。

楊同徽的臉色黑得如同鍋底,這個李小将軍當真斷袖了麽?!居然還打着他兒子的主意!當下口氣也就生硬了起來:“犬子自小就不争氣,老夫也不指望着他能有李小将軍這般才智,早些成家了了老夫的心願才是。”

“楊世兄……”李慕內心默默地翻個白眼,你連兒子到底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不知道,給你兒子成什麽家?罷了,你連你到底有個兒子還是有個女兒都分不清,不知道這些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楊丞相您這智商……我大瀛朝國運堪憂啊!

吳遠黑着臉截斷了李慕的話:“姐夫大人,就算是給囡……顯兒議親,也該讓我這個做舅舅的知道,若是姐姐知道我這個舅舅連顯兒的婚事都不曾上心,讓我到了地下怎麽有臉面見我那苦命的姐姐?”

楊同徽的臉色又黑了一層,他這個大舅子同他政見不合,行事不和,作風不和,總之哪兒哪兒都不和,多少年來都互不登門的,結果這個月倒來了兩次:“難道我這個做父親的還能坑害了自己的親兒子不成?再者,你現在也知道了。”

吳遠倒被楊同徽氣得笑了起來,他這外甥女要娶媳婦的事情,還是他夫人同幾個官家太太在一起無事閑磕牙時,東家長西家短地說起來的,知道了這事便慌裏慌張地告訴了他,不然他到現在還蒙在鼓裏,他這姐夫現在倒有臉來給他說他已經現在知道了!若不是天可憐見,萬事湊巧,他這外甥女還不知道被楊同徽這個糊塗蛋給坑到什麽時候了!

“我們顯兒,便是再頑劣,也是官家之子,名門之後,要娶的女子不求她出身多麽高貴,只求她不差太多。現在姐夫就這麽把顯兒的正妻随随便便就定了一個醫家之女,連見都未曾見過,叫我這個做舅舅的怎麽放心?”吳遠為官也有多年,行事比楊同徽要圓滑得多,他要找理由,能找到邊疆去,不怕他楊同徽反駁。

“我楊同徽不似吳大人還有這般門第之見,就算是路邊的乞女,她若溫柔可親,我也一樣讓她進我楊家的門!”楊同徽這一番話說得氣概萬千,叫想要附和吳遠的李慕都堵了個沒話說。

“楊大人好大心胸!”吳遠氣得心裏一陣陣堵得慌,也不再顧着做人違心叫“姐夫”了,冷笑道,“縱然這姑娘千好萬好,若是顯兒不喜歡,我吳遠也不能由着楊大人這般亂來!”

“亂來?”吳遠尚不知道他這話正中了楊同徽的下懷,楊同徽摸了一把胡子,冷冷道,“吳大人未免把老夫想得太過迂腐,不瞞吳大人,這姑娘正是你那好外甥自己選的。”

“怎麽可能?!”吳遠還未順過來氣兒,李慕已經先忍不住了。

楊同徽瞅了一眼李慕,心道這李小将軍這一斷袖,怎地比他這逆子還不知悔改?當下更是看李慕不悅:“李小将軍慎言。”

李慕這才反應過來他有些反應過度了,只得讪讪地閉了嘴。

吳遠自然是不信楊同徽這言亂,卻也沒了脾氣跟他在這裏扯皮,只起了身道:“我去看看顯兒。”

“我也去!”李慕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楊同徽給攔了下來,果然他的預感就不幸實現了,楊同徽看着他一離了椅子,便冷聲道:“李小将軍慎行!”

李慕瞬間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扯出個笑來道:“楊大人莫誤會了,李慕只是見楊世兄就要成了好事,心下羨慕,不禁想要跟楊師兄取取經,也好能盡快讨個媳婦兒了卻我老爹的心願。”

“放屁!”楊同徽心內默默罵道,偏偏李慕這話說得又恰到好處,他明明知道李慕是在胡扯,卻也反駁不過去,只得冷冷道:“李小将軍年少風流,哪用擔心沒有好姑娘來娶?”

“楊大人擡舉在下了。”李慕笑道,恭恭敬敬地朝楊同徽施了禮,畢竟在他的計劃中楊丞相是他未來的老丈人,總不能太得罪了。

于是,李小将軍在楊丞相的眼刀子下飛速地逃離了花廳,緊趕慢趕地跟上了健步如飛的吳遠,不由得暗自感嘆吳大人的身子骨兒真好,年近四十了走起路來還跟一陣兒風似的。

吳遠雖心急着去看楊顯,但是并未放過李慕在花廳上的言論動作,見李慕當真跟了出來,便緩了腳步,冷聲道:“李小将軍到底想要做什麽?”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李慕不過愛慕楊姑娘罷了。”李慕收了嬉皮笑臉,端端正正地朝吳遠施了一禮。

吳遠挑了眉毛:“哦?那李小将軍可找錯門了。楊丞相家并沒有什麽楊姑娘。”

“吳大人,李慕有沒有找錯門,吳大人心裏不跟明鏡兒似的?”李慕笑吟吟道,“若是李慕能幫着吳大人阻了這婚事,日後楊姑娘的親事,吳大人可否多想想李慕?”他是半個粗人,也不慣同吳遠這種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許多年的老油條扯皮,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便挑明了。

吳遠盯着李慕看了一會兒,目光之犀利,讓在兵營長大的李慕都微微有些心虛,但兵書之中諸葛亮守着一個空城尚能自如彈琴應對司馬懿,況且他又不是心內有鬼,故而很是磊落地回望着吳遠。

這一幕落在楊府的小厮兒眼裏就顯得格外暧昧,因了自家少爺是個斷袖兒,故而這楊府的下人對這些就格外敏感,三三兩兩地站在不遠處的廊下互相耳語,這個說“啧啧,這李小将軍斷袖了之後好像就格外得那啥。”,那個便回“可不是,我們舅老爺怎麽看着也不太對勁兒了?”

風吹來了下人們細碎的閑談聲,吳遠回過頭來,目光涼涼地掃過這一圈兒正聊得起勁兒的下人,衆人立馬低頭裝作各幹各的分外乖覺。

“哼。”吳遠看了李慕一眼,拂袖而去。他雖覺得李慕是個還算合适的人選,但哪兒能任由這小子拿捏。

李慕見吳遠雖未表态,但眉眼之間似乎是有松軟的痕跡,立馬笑逐顏開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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