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楊顯正在她的房裏研究着聘禮的禮單,一邊看着念念有詞,一邊拿着筆在上頭添添改改。
“顯兒。”吳遠的聲音從房外傳來。
楊顯忙丢了禮單,出來迎接吳遠,她這幾日雖然焦灼着要上柳府門的事情,但心情總歸是好的,見了吳遠便笑着迎了上來:“舅舅。”
“顯兒,”吳遠見楊顯心情好似頗好,更是覺得心酸無比,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懂事了,她那個老爹都要逼着她娶媳婦了,她還要強顏歡笑,實在是太懂事了。這樣想着,吳遠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顯兒,你受苦了。”
“啊?”楊顯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吳遠更加傷感:“你就別瞞着舅舅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楊顯抓了抓腦袋,她近來好像并沒有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怎地舅舅的表情好似她要被流放千裏午門斬首的模樣啊?
“知道你要被你爹逼着娶親了!”李慕實在受不了吳遠一副要老淚縱橫的模樣了,搶過了話頭,順便體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額。”楊顯感覺自己頭上隐隐冒汗了,她怎麽忘記舅舅已經知道她是個女兒了?這下怕是有些麻煩了。
“顯兒,你放心,舅舅就是拼了命,也要幫你攔了這門親事!”吳遠已經顧不上瞪李慕了,慈愛地摸了一把楊顯的額頭,心內感嘆外甥女的命苦。
楊顯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這話說得太過急切,吳遠和李慕均是不解,她這才意識到她說得太急了,便立馬垂了眼睫,幽幽道:“是我太不成器,不如娶親讓父親稱心一些。”
“這怎麽成?!”吳遠大驚,繼而想起楊同徽的話,又恨恨道,“你這麽懂事,你那個爹居然還有臉面對我說是你自己想要成親的。”
楊顯覺得腦仁兒隐隐作痛,怎地連這都說了出來,只得繼續裝成一副孝順兒子的模樣:“是我自願的。既然這是遲早的事情,不若早點面對,反正京城裏的人大都知道我是個斷袖,早早娶個媳婦也在情理之中。”
吳遠心疼得心都快碎了,正要再勸的時候,李慕已經蹦到了楊顯跟前:“楊顯,現在京城裏的人也都知道我被你引誘成了個斷袖,你要不要對我負責啊?”
“咚!”楊顯一腳踢在了李慕的腿上,笑着靠近疼得呲牙咧嘴的李慕道:“李小将軍,你不是都說了上次是個誤會嗎?”
“之前我以為是個誤會,哪知道我回去之後居然對你越發得念念不忘了,不如,我們就……”
“咚——”李慕的話還沒說完便又挨了一腳,不過這次不是楊顯踢的,而是臉黑得如同木炭的吳遠。
“李小将軍自重些!”吳遠狠狠地瞪了李慕一眼,目光中含着些威脅,李慕還一門心思地指望着吳遠,只得悻悻地離遠點。
楊顯看着吃癟了的李慕,一個忍不住便噗嗤笑了出來,李慕見到楊顯笑了,立馬覺得腿也不疼了,很不怕死地笑得一臉燦爛:“博楊兄一笑,李慕挨這兩腳也值了。”
“變态!”楊顯朝李慕肆無忌憚地翻了個白眼,世上居然還真有如此喜歡受虐的人,當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顯兒!”吳遠又瞪了李慕一眼,李慕便默默地收了到嘴邊的話,吳遠這才轉過臉來和顏悅色地看着楊顯,“我會盡快地讓你恢複女兒身份的。”
“舅舅,不要!”楊顯下意識地抓住了吳遠的袖子,朝他搖了搖頭,目光帶了一絲懇切。
吳遠愣住了。
“舅舅,您聽我這一次,改日我會對您解釋這一切。”楊顯哀求地看着吳遠,當着李慕的面,她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事實來。
吳遠雖覺得奇怪,但看着楊顯可憐兮兮的樣子,心早就軟得不成樣子了,只是嘆着氣摸着她的頭道:“聽你的。”
“別啊,這怎麽能……”李慕突然覺得這事情怎麽突然朝着他預料不到的地步發展起來了?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若是真照楊顯的心意來,這件事就不可挽回了。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有這種想法。
“李小将軍,這是楊家的事。”吳遠及時地制止了李慕的話,李慕不服,剛要說下去,吳遠一個眼刀過來,他只得又閉了嘴,心裏卻是極其不忿:剛才你管的時候怎麽就不說這是楊家的事啊……
再說柳府這邊,柳繁音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要把柳府改造成一個大夫的家的樣子,花園裏的花全都重新移栽成了譬如金銀花,薄荷,合歡,紫蘇等,前院裏的一扇牆前擺上了許多的架子,擺上了一排排的中藥曬着,騰出了兩間廂房出來放了藥箱藥櫃進去。
這下,進了柳府的門兒,就能聞見一縷淡淡的中藥味。
小蝶眼看着每日裏這些中藥擺來擺去,小姑娘家最愛的都是些胭脂水粉,這滿院子的中藥味薰得小丫頭頭暈腦脹,看着這滿院子豔麗的花大都變成了這些不起眼的中藥草,恨不能上去給拔光了。
柳繁音對小蝶的神情盡收眼底,她現在不僅要忙着改造柳府,還要忙着準備嫁妝,準備嫁衣,忙得每天飯都顧不得吃多少,哪裏還能顧得上小蝶的情緒。
“繁音,你這是在做什麽?若不是看見小蝶在門口站着,我還以為我走錯門了。”梁玉書從進了柳府,就覺得大大的不對,這種不對的感覺不僅是因為柳府裏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而是從心底裏覺得出哪裏不對。
柳繁音從藥廬走了出來,看見梁玉書,眉頭不經意地皺了皺,她并不想在他這裏浪費時間,卻也無可奈何,只拿了個小花鋤走到藥圃去,有一下沒一下地鋤着本就松軟的土地,淡淡地道:“前段日子我看藥材生意挺好,所以想着先上手試一試。”
梁玉書心內的不安稍微和緩了一些,他這個表妹,雖然性子淡漠,但是極為聰明,一個十歲的稚嫩弱女,接手了百花樓和紅袖軒之後,生意絲毫沒有受到半絲影響,反而愈加的好了起來。
“繁音自是能幹,只是你身子本來就弱,又怎麽經得起這般勞累?”梁玉書關懷道。
柳繁音知道梁玉書不大相信,也不多解釋,只指了那一片的金銀花道:“再過一兩個月,這金銀花便開了,金銀兩色,甚是好看,所以又叫做金銀藤;氣清香,味淡、微苦,治溫病發熱,熱毒血痢,癰瘍,腫毒,瘰疬,痔漏。”
又指了旁邊的合歡,繼續道:“這合歡花,開在六七月,氣微香,味淡,樹皮供藥用,有驅蟲之效;還有寧神作用,亦有治郁結胸悶、失眠健忘、滋陰補陽、眼疾、神經衰弱等功效。”
然後又轉過身來,指着旁邊藥圃的薄荷,正要開口,梁玉書已打斷了她:“繁音果然見多識廣。”
“繁音可去了解過市場?”梁玉書心中還是有些疑慮,他也不怕惹惱了柳繁音,他不管她喜不喜歡他,他就是要娶她。
柳繁音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梁玉書,随手捏了一片薄荷葉,放在鼻子前輕輕地嗅了嗅,嗯,一縷清爽的味道飄入了鼻腔中。薄荷泡澡可平緩緊張憤怒,能提振精神、使身心歡愉,眼下不能泡澡,她便聞一聞來緩解一下情緒,也是挺好的。
“繁音若是事事親為,也該累死了。表哥名下的鋪子,難道都是表哥去收賬?”柳繁音閉了閉眼睛,這薄荷的味道真是好極了。
梁玉書的臉色微微一變,不得不承認柳繁音說的句句在理,他名下的鋪子,他連每年的賬本都懶得多掃一眼,柳繁音也确實沒有必要親自去看什麽藥材市場。
“是我思慮不周。若是繁音有什麽地方需要我幫忙,盡管開口便是。”大家都是聰明人,問到這種地步還要追問下去,那就不太好了。
柳繁音淡淡地點點頭,并不想多跟梁玉書言語,依舊拿着小花鋤在那裏刨着松松的泥土。
“繁音,別在地上蹲久了,小心頭暈。”梁玉書适時地體現一把他對柳繁音的備至關懷,柳繁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白淨的手指上沾了黃褐色的泥土。
梁玉書有些微微惱怒,他是朝陽公主最喜歡的兒子,亦是相貌堂堂,文采風流,京城中懷春的少女哪個不想嫁給他?為何他在柳繁音身邊轉悠了十二年,都不能讓她正眼看他一眼?
“舅舅想你了,想要你回王府一趟。”梁玉書站在這裏,徒生了許多尴尬出來,也不再想着話來讨柳繁音的歡心了,言簡意赅了許多。
柳繁音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她到底能不能瞞過譽王府和公主府,對她而言,實在是個太大的挑戰。
“走吧。”該面對的遲早就要面對,不如快刀斬亂麻。柳繁音直起身來,對梁玉書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微笑,率先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