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爹——”眼見着楊同徽在自己面前倒下,楊顯凄厲地叫了一聲,飛撲過去,對着門外吼道,“來人!!!”

柳繁音皺了眉,她曾以柳大夫的身份混進楊府,并非半點兒醫術不懂,當下便當機立斷地上前去,手剛搭上楊同徽的腕間,在楊顯絕望而又期待的目光下,還未感知出什麽,只覺得脖頸一疼,便再無知覺。

譽王看着柳繁音軟軟地倒在梁玉書的懷中,微微皺眉,卻也沒說什麽,只是起身,再不停留。

“繁音!”楊顯只覺得此時天塌地陷,她眼看着父親倒下卻除了叫人束手無策,眼看着繁音被帶走卻不能不顧一切抛下父親抛下所有将她攔下。

喜堂之內大紅一片,喜慶不再,只留下了滿目刺眼的諷刺。

楊家的下人聽到自家少爺凄厲的喚聲,又看到王爺帶人将新娘擄走,卻也不敢強攔,只得先往屋內沖去,卻見自家老爺倒在地上,自家少爺如同瘋魔。

于是,一天之內,楊家便成了京城之中口口相傳的最大熱門話題。

早上。

“哎呦這楊家不愧是大家成親這排場這場面啧啧……”

迎親。

“這楊公子真是糊塗新娘子不知道得心碎到什麽程度嫁過去肯定沒有好日子過……”

拜堂。

“聽說了嗎楊家和柳家好似當場退婚了據說譽王都去觀禮了楊大人當場氣暈過去了……”

話題多變,主角不變。

請了府醫來看,只是說楊大人急怒攻心,需靜卧修養、不宜動怒、不宜操勞。

府醫捋了胡子開了藥,楊顯親自去小廚房看着熬藥。

“少爺還是守着老爺吧,這些事,小的們來就是了。”楊顯恍神實在厲害,眼瞧着已經熬幹了一鍋藥了,她還在愣怔地望着爐子發呆,守在一旁的栗子小心翼翼地湊上前來,生怕自己吓到了少爺。

守着楊老頭兒麽?楊顯嘴邊泛起一抹苦笑。

恐怕楊同徽醒來看到她,會當場氣死過去;她還是離遠點兒好。

“少爺……”栗子和李子實在是憂心,只覺得自家少爺很是不幸,大喜的日子裏鬧出這場鬧劇,足足讓京城內的各家看夠了熱鬧,這也便罷了,折騰到最後,連媳婦兒也丢了,父親也病了,可不是黴得驚世駭俗。

“你們下去吧。”溫和的聲音傳來,栗子和李子回過頭來,只見李慕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投射過來,剛好覆蓋着楊顯的影子,看上去,竟有些溫馨。

栗子和李子莫名覺得心安起來——許是習武之人,自帶保護屬性,可以給人足夠的安全感吧。若是……若是自家少爺果然是個斷袖,這個李小将軍倒是個很合适的……

這般想着,栗子和李子朝李慕點頭行了禮,便憂心忡忡地退下了。

“你還沒走。”楊顯聽到了李慕的聲音,擡眼看時,卻見他朝自己走來,無甚拘束地盤腿在自己面前坐下,倒也不嫌棄這是廚房地髒。

李慕看着楊顯,她身上的喜服已脫去了,換成了家常所穿的青色錦袍,襯得她的臉格外得小,也襯得她臉色格外蒼白。

心內牽扯出一陣疼痛來。

“不必太過憂心,”李慕不知從何安慰她,只想了半天,笨嘴笨舌地開口,“我問過大夫,大夫說楊大人只需悉心調養一段時日便可無恙。”

楊顯看着李慕有些手足無措的樣子,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愛。

若是她喜歡的是男子,定然會喜歡李慕的。長相英武,為人溫暖,加上不俗的家世和他原本的勤奮上進,足以令任何一個女子動心。

可惜,世事就是這麽難料。

她生成了一個女子,卻愛上的是另一個女子。

“李慕。”她輕聲喚道。

“欸!”聽到楊顯叫他,李慕一時間緊張起來,好似他五歲的時候第一次拉弓射箭,手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裏,卻不得不強裝鎮定,生怕使眼前人失望。

“謝謝你。”楊顯擡眼看着李慕,眸光清澈,閃着些許的微光。

她對他雖無男女之意,但,她是真心感激他,感激他明白所有卻從沒有威脅逼迫,感激他在她今日如此狼狽之時還會留下對她說一聲“不要憂心”。

李慕有些怔忡,他明白她這句謝謝代表了什麽含義。

親近之人,無需感謝。

她是真的、真的,沒有一絲一毫想要接受他的打算。

所以,她對他說,謝謝。

但是沒關系。世間哪兒有那麽多求之便得,他願意這樣守着她,不求回報。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楊顯突然輕輕發問。

這話聽上去問得莫名其妙,但李慕也只是微微一愣,便明白過來。

“在你……”腦海中浮現那個掉進他浴桶的少女,臉頰微紅,手捂雙眼,明明在沐浴被看光的是他,可恨不能紮進水裏去的卻是她。李慕的臉上浮出一抹輕笑來,他溫柔道,“在你偷看我洗澡的時候。”

聽到此事,饒是今日經歷了大風大浪大喜大悲的楊顯已經心如死灰,這話還是如同一縷風将那死灰掀起幾粒火星,烘烤得她面上有些微熱。

“李慕,”她想了想,終是開口,“我那日原本……”

“我知道。”李慕打斷了她,他猜到了她是姑娘,又看到她那般決絕地要去娶另一個姑娘,又怎會猜不出她半夜翻他牆頭偷看他洗澡的目的?

他是小将軍,從來堅決果敢,可在此刻,他突然沒了勇氣去親耳聽到那話從心愛的姑娘口中說出。

楊顯垂下眼睫,他……知道啊。

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擔了那斷袖的名聲,在她這顆歪脖子樹上吊死呢?

“楊顯,”李慕輕聲喚道,這名字從他口中吐出,原來這般普通的兩個字,組在一起竟能讓人如此心搖意旌,“你無須擔憂,我不會癡纏。”

楊顯擡起眼眸,這話李慕本不必說,他不說,她都會信。

只是,他是這般驕傲意氣風發的小将軍,不該因她攪入到這團漩渦中去的。

輕嘆一口氣,楊顯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有個小厮打扮的男子在門口探頭探腦,看上去有幾分眼熟。

“少爺……”是了,是李慕的親侍,名為忍冬,以往李慕來楊府時,他曾跟來過幾次。

“怎麽了?”李慕挑了挑眉毛,示意他開口。

只見忍冬為難地看了看楊顯,欲言又止。

楊顯如何不懂,怕是李将軍眼見着自家兒子在楊家許久不回,正在怒火攻心。

于是,便起身清淺一笑:“李小将軍,府裏已無大事,小将軍家中來人相請,定然是家有急事,李小将軍還是速速歸去吧。”

忍冬看着楊顯一襲青色衣袍素淡,愈加襯得她那張小臉精致萬分,笑容清淺,如同風中清荷,一眼便能讓人心動。怪不得自家少爺見了這位楊公子便斷了袖,如此長相風姿,如何讓人不心動?

這般感慨着,忍冬擡眼看向自家少爺,果然見他面露不悅。不由得便又感慨——如此可人,當真禍水啊。

“回去禀告父親,我稍後便回。”李慕顯然并不懼怕一個來請他回去的忍冬。

忍冬又是一番欲言又止。

李慕有些不耐:“什麽時候學了這般吞吞吐吐的模樣?”

“這……”忍冬心一橫,“将軍說,若是少爺不随忍冬回去,便不要再回去了,只當……只當他沒有少爺這個兒子……”

“……”李慕甚是無語,沒想到自家老爹堂堂一國将軍,竟也玩上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李慕。”楊顯不再一口一個“小将軍”,她看向李慕,略帶了些哀求,“你回去吧。”

李慕哪裏經受得了她這般目光?雖是趕他走,他的心仍是軟了:“若是……若是有事,便差人去将軍府。”

楊顯輕笑着朝他點了點頭,李慕這才在忍冬的生拉硬拽下踏出了楊家的門。

“誰讓你在楊姑……楊公子面前說那些話的?!”方才一出了楊府的門,忍冬的頭上便遭了一個暴栗。

忍冬眼淚汪汪地抱住腦袋,委屈萬分:“少爺你啊。”

“……”李慕竟無言以對。

“還有更難聽的沒說呢……”忍冬分外委屈,明明他已經揀了最委婉的話來說,還逃脫不了被打的命運——果然那個長的好看的楊公子就是個禍害……

“難怪将軍說楊公子會是個禍國殃民的主兒……”忍冬一個不留神,順嘴便嘟囔了出來。

“你說什麽?!”李慕差點兒氣得把舌頭給咬了,順手便在忍冬後腦勺兒上給了一巴掌,瞧着忍冬抱着腦袋跳腳,這才覺得氣消了些,“再胡說把你丢去撿馬糞!”

于是,忍冬再不敢亂說,只哀怨地揉着腦袋跟着李慕一同回去,結果進了将軍府,還未曾瞧見李将軍,便先見着一只茶杯從裏面擲了出來。

李慕有少将軍之名,豈會被這一只茶杯打到?輕巧地閃了閃身子,茶杯便擦着他的胳膊而去,直沖他身後而去。

“哎呦——”揉着後腦勺的忍冬,這下不得不騰出一只手來揉腦門兒。

“你這個逆子!”李将軍瞧見自己兒子便一陣氣血上湧,“楊家婚事剛退,你便眼巴巴地貼了上去,是想代替了柳家的新娘子嫁過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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