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産

“陛下方才說派哥哥去做了什麽?”便是□□滿身,卻也始終留得一絲清明,在空隙處捕捉到這一點訊息,絮絮敏銳地抓住了哥哥這二字。

此際二人都得了空閑,她必是得好好問一問的了。

“朕遣了崔演去處置随州流民一事。”容璟不無得意地與她說,一邊擺弄着絮絮的發。

這件事前些日子鬧得沸反盈天,朝堂之中險些炸開了鍋,這麽一件舉國矚目的大事,容璟自覺派崔演去做,是他無上的榮幸。

只是此話一出,身下人良久無話。

容璟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勁,忙低頭去看,熟料蘭音卻是默默流了淚。

“陛下是想要哥哥的命嗎?”他怎麽也沒想到,蘭音會是這麽想的。

“哥哥自小體弱,我從揚州回來時他已只剩一口氣了,陛下朝堂之上有那麽多的文臣武将,為何非要哥哥去做這件事。流民,哥哥身子那樣的弱,怎能應付得起。”

絮絮越說哭得便越厲害,便是那日被迫承寵,絮絮也只是默默流淚,可今日卻仿佛要将心肝全痛哭出來了似的。

崔演是絮絮最關心的親人,容璟一直曉得。

他們兄妹倆自小喪母,感情比一般的兄妹要更深厚些。

也正是因為如此,容璟才會想到要給崔演這樣的差事,本以為是體恤,是擡舉,可他千算萬算始終沒有算到,崔演竟真的病了。

他以為數月前的辭行不過是崔演因為他生了嫌隙......

容璟有些啞言:“蘭音,朕并非......并非是那個意思。”

得到陛下的寵信,這該是多少朝臣夢寐想求得的事?

可偏生崔家兄妹,一個比一個,都更不在乎。

“只是如今陛下金口已開,聖旨已下,恐怕一切都再無轉寰了。”君無戲言,容璟的旨意已經下達,除非哥哥抗旨,否則這次的随州之行,哥哥是必去無疑了。

可這......是要哥哥的命啊。

他早已近乎油盡燈枯,又怎經得起舟車勞頓與苦心經營。

相對無言。

“陛下!陛下!常熙殿出事了!貞嫔失足摔倒,怕是要小産了!”如此大的急事,四喜也是什麽也顧不得了。

容璟也是吓了一跳。

那貞嫔,上個月才派了專人寸步不離的伺候着,怎的今日就突然要小産了?

“陛下且快去吧,女子生産有如過鬼門關,貞嫔與陛下夫妻一場,陛下不必在臣妾處呆着了。”這是光明正大地攆人了,可理由又極其正當。

容璟只覺着好笑。

可到底貞嫔情況緊急,容璟也顧不得與蘭音再分辨些什麽,只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哄道:“莫胡思亂想,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你哥哥不會有事的,朕保證。”

絮絮卻是将身子背過去,全然不再看容璟。

常熙殿

此際燈火通明,婆子們進進出出,間或有端着血水出來的,四喜忙攔下一人問:“怎麽還見紅了?”

那婆子顫顫巍巍:“陛下恕罪,娘娘這胎本養得極好的,可誰料到今日失足落了水,受了驚吓,出了血,太醫正在裏頭救治,只怕......只怕難以保全。”

貞嫔的胎已有八個月了。

容璟揉了揉眉心:“盡力保下大人便是。”

到底是夫妻一場,雖貞嫔與他也算是各取所需,可總歸曾歡情一場,容璟自認做不出那等去母留子的絕□□。

那婆子得了容璟的話便放心了,匆匆忙忙的,慌出慌進。

産房之內

貞嫔咬着唇,汗漬濕透了全身,産婆急得亦是滿頭大汗,櫻柳握着貞嫔的手哭得泣不成聲:“娘娘何必。”何必如此糟踐自己。

貞嫔露出一個極蒼白的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若想得到什麽,便要失去什麽。

她能從一介宮女走到如今這個位置,不過是敢搏一搏罷了。

如今崔蘭音在後宮中獨樹一幟,盛寵不衰,皇後有寶冊兒子在身,張德妃緊靠皇後,背後又有母家,獨她,什麽也沒有,甚至就連從前的愛寵,如今也全然失去了。

若是不搏,恐怕她與這個孩子,都不得善終。

“櫻柳,若是我死了,這個孩子......這個孩子便靠你照拂了,這宮中我沒什麽好相信的人,只有你,咱們是一同進宮的姐妹,從內私庫一路到常熙殿,我自問,拿你當作姐妹,一榮俱榮,只要這個孩子能出人頭地,我......我也不算白活一場了。”

這個孩子在她的肚子裏呆了八個月,她便是拼上自己的命,也要将孩子平安帶到世上。

容璟一直呆在殿外不曾離去。

報時官唱了時辰,東方日色漸升,白晝突起,困意不期然地襲上來,容璟一個踉跄,只覺得頭腦昏沉萬分。

四喜扶着他,問:“陛下還是歇一歇吧,您的頭......”

接下來的話卻是被容璟打斷了。

“朕無事,順便想一些事情。”

他站在這裏,不止是為了照看貞嫔,更是為了表明自己的一個态度,當然,還有他隐晦的一點心思——蘭音,若是朕整日站在別的女子門前,你當如何?

“貴妃起了沒?”他問,神色中滿是倦怠。

“還未,承慶殿連燈都未亮。”小寶子如實道。

“陛下,臣妾來晚了,裏頭如何了?”天色将亮,皇後便匆匆到了常熙殿,面上亦滿是倦容。

昨晚大皇子突然高燒不退,皇後陪了他一整夜,所以容璟未強求她過來。

況且,皇後對禪兒,一向是以他為天的。

因為一夜未睡,嗓音有些枯澀,容璟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禪兒燒可退了,辛苦你了,這後宮諸事繁多,皇後替朕勞心了。”

皇後回道:“陛下說的哪裏的話,替陛下分憂是臣妾分內之事,禪兒的燒已退了,只是這夏日裏,病勢來得格外兇猛,昨晚真的是吓煞臣妾了。”

皇後一邊回話,一邊擦了擦眼淚。

禪兒自出生起便體弱,襁褓之時便總是三災五病,皇後卯足了心力照顧才好不容易養到今日,可便是如此,禪兒亦比其他孩童更容易生病些,且不易痊愈。

是以每回生病,總要吓掉皇後半條命去。

“也不知是怎麽了,這宮裏接二連三的出事,皇後娘娘如此精心,可大皇子還是病了,莫不是有人在背後興風作浪?”

說話的是張德妃,方才随着皇後一同過來的。

容璟并不接她的話。

好半晌,裏頭終于有了動靜,內裏一陣響亮的啼哭,老嬷嬷面露喜色,手上的血漬還未擦幹,便忙着來報喜:“生了生了,貞嫔生了,是個小皇子!”

這一聲賀喜,便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德妃瞧了眼皇後,眼珠轉了轉,複也露了笑意:“恭喜皇上,咱們後宮也好久未添新丁了。”

容璟點頭:“這事你們辦得好,統統重賞。”

老嬷嬷更是喜不自勝。

皇後溫婉笑道:“臣妾進去瞧一瞧貞嫔妹妹。”

這一切事畢,容璟才覺得乏力異常,德妃關切地問:“陛下怎麽了?”

容璟錯過她的攙扶,手搭在四喜手腕上,搖搖頭:“無礙,許是方才站得久了。”

德妃斟酌了一下,忽然開口:“宮裏出了這麽大的事,貴妃娘娘怎麽也不過來瞧瞧。”德妃以手帕掩了掩口鼻,眉目低垂,似有所計較。

容璟冷聲道:“貴妃身體不适,朕叫她不必前來。”

“原是這樣,是臣妾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眉眼低垂,燈火漸熄,仗着一點朦胧的朝霞之色,确實也是個美人。

只是容璟毫無心思去細看。

“此間事便由皇後全權處理了。”容璟的意思便是要徹查貞嫔小産一事了。

畢竟深宮之中,一個嫔妃無緣無故便突然小産,可身邊的人卻又着實盡責,這便不得不叫人有所遐想了。

那麽這些人的矛頭又是對準誰的呢。

貞嫔麽?

“陛下,陛下,貞嫔不知在胡言亂語些什麽,皇後娘娘叫請您去瞧一瞧。”容璟認得說話的宮女,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秋蕊。

她稍稍頓了頓:“這事......娘娘做不了主,還需陛下定奪。”

常熙宮的宮人婆子一應被攆了出去,宮室內只剩下剛生産完的貞嫔和她的貼身婢女櫻柳,皇後瞧見容璟進來了,忙上前去,似有話要說,表情有些奇怪。

“陛下救我!”床上的貞嫔見了容璟便仿佛見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不疊地朝他懷裏撲去。

容璟拍着她的背,溫聲寬慰:“怎麽了,吓成這樣,可是遇見什麽事了?”

熟料貞嫔忽然大哭大笑起來:“陛下,陛下,宮裏有鬼!他想要我的命!”

容璟的神色冷了些。

皇後站在一側,稍稍掩了掩口鼻。

“如今九州河清海晏,天下升平,宮中亦是肅然,也從未冤死過什麽人,何來鬼神呢?”他語氣上揚,透着一股審視的意味。

皇後在一旁應和:“貞嫔,當心禍從口出,要慎言。”歷來鬼神之說在宮中皆是禁忌,貞嫔也是小産給吓傻了,才攀扯出這麽一堆理由來。

貞嫔聽了這話,忽縮作一團:“不是,不是,臣妾沒有說謊,是真真的瞧見了,那鬼是個男人,峨冠博帶,眉宇凜然,然而周圍寒氣缭繞,一看便不是凡人。對了!他肋骨間插了一柄劍,卻未有血漬流下,還有......”

“夠了。”帝王嗓音微沉,顯然是動了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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