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與徐悅風搭話呢,好歹別讓她再這樣冷言冷語的。
這一跟,便一路到了大慈恩寺。
到了山腳,徐悅風下了車,照舊讓人将馬車趕在一旁候着,帶着四平準備上山去。
四平小聲提醒着:“姑娘,他跟到這裏來了。”
徐悅風往後一瞧,果真如此。
沈成宣一直跟在她們後頭,不近不遠,騎着馬,更顯高大俊朗,他也時刻看着這邊,見徐悅風轉頭瞧他,燦爛一笑,慢慢騎着馬過來了。
“徐姑娘,我有話同你說。”
徐悅風有些詫異,不自在地撚了撚衣袖,道:“沈公子有話直說便是。”
“你不嫌人多耳雜?”下巴擡了擡左右一指,沈成宣意有所指。
徐悅風抿了抿嘴,今個兒初一,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難保會有誰注意到他們,見沈成宣已經擡腳往湖邊方向過去,她猶豫片刻,終是也擡腳跟了上去。
四平也想立即跟上,遠達遠榮卻趕緊攔着她,四平不好大聲叫喊,只得看着那邊無奈跺跺腳。
湖邊冷清,路邊的草地裏一片枯黃,寒風從湖面吹來,更是一陣透心骨的涼意,徐悅風不由自主縮了縮肩,靜靜看着他,“現在可以說了吧。”
“上次與你一道上街逛書齋逛布莊的是誰?”
徐悅風眉頭微蹙,攏了攏披風,反問道:“你就說這個?”
沈成宣很想說他那日瞧見了她們一路說笑,可他說不出口,他更說不出口的是,他那晚竟夢到如此詭異的情景。
“你們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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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成宣壓低了聲音,低頭問道。
徐悅風猝不及防,呆怔片刻擰眉道:“我們什麽關系與你有什麽幹系?沈公子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些?”
面對她的質問,沈成宣無話可說,他的确沒有立場來問這個。
兩人對視一陣,沉默以對。
見他無話再說,徐悅風轉腳欲走,那人卻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害得她被拉了好大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沈成宣趕緊扶了扶,助她站穩。
徐悅風用力甩開他的手,氣道:“你這是做什麽!”用力之大差點将她扯地上去。
“你可願入沈府?”
沈成宣直直問道。
“我爹任禦史中丞一職,長姐是定王妃,家裏雖無大富貴,但也是幾代清門,我接你進府裏來,你跟着我,不會委屈了去。”
沈成宣看着她,沉聲問道:“你可願意?若是願意,回去我就遣人來。”
徐悅風眼睛定定看着他,似在思索這話意思,看了片刻,低下頭來,聲音有些飄忽。
“可是出嫁不是要三媒六聘嗎?”
見她這樣問,沈成宣略微放松下來,他就知道,她既如此有頭腦,就不信她算不了這本賬,跟着他,對她、對她家都好。
他滿臉盈滿笑意,兩手握着她肩膀,聲音輕柔:“我爹娘,他們自來有些古板,只顧着念叨那些門第之說,實在固執。你家……咳,不過有我護你,還不是什麽都一樣,有沒有三媒六聘又有什麽區別。”
徐悅風嘴角勾了勾,她就知道是如此。
此刻她只想将身前這個故作風流的浪蕩子給臭罵一頓,只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讓她不會如此沖動,況且,她也知曉若是論門第,以她的身份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徐悅風重重拂開他的手,擡頭看着他,語氣甚是認真。
“你也知道我們門不當戶不對。”
沈成宣以為她聽了他的話懼怕他父母,有些着急地解釋:“你放心,我爹娘都是很好相處的人,他們只是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守舊,你不用擔心,我會護着你的。”
“你也知道我們門不當戶不對。”
徐悅風重重又重複了一次,眼神飛快掃過他臉龐,似乎帶着一絲自嘲與諷刺,目光看向湖面,嘴裏的話十分堅決。
“沈公子也知曉我們不是同路人,我們徐家雖是門第不高,可我也斷不會與人為妾,我只能三媒六聘嫁出去,什麽接我進府這種話,沈公子往後不要再說了,今日我只當沒聽到。”
沈成宣愕然看着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麽話來,看她方才模樣,還以為同意了,怎麽又變卦了?
徐悅風轉頭看他一眼,歪着頭問道:“還是說你是想三媒六聘娶我的,是我意思理解錯了?”
沈成宣只是定定看着她,沉默着,不發一言。
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一陣異樣的感受,徐悅風轉身回去,口裏稱道:“既然沈公子話說完了,那我就回去了。往後也不必單獨尋我說話,男女有別,還是少接觸為好。”
沈成宣一把将她拉住,依舊不發一言,撰得死緊。
徐悅風有些吃痛,使勁縮回手來,卻抽不出來,心裏大怒,反問道:“沈公子可知去年七月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弟弟,阿伏他為何渾身濕透?”
沈成宣看着她,面帶疑惑。
“那是被你表弟推到水裏去的!”
想到此,徐悅風仍是心有餘悸,若不是阿伏會水,他早死了!她心裏存了許久的怨氣與怒氣,此刻盡數爆發出來。
徐悅風一字一句,言語犀利:“不過幾句口角之争,便要害人性命,任誰能淡然處之?沈公子天天與劉公子在一處,想必也差不了多少,這樣看來,沈公子家門讓人如何敢入?”
徐悅風使勁甩着手。
“放手,你放手。”
沈成宣愕然,他完全沒有意料到竟然還有這件事,錯愕地問:“你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誤會我的?”
“誤會?”徐悅風反問:“怎的是誤會?你沒有天天與劉公子在一處?他們不是你表弟?還是你想說他根本沒有推我弟弟入水?”
徐悅風伸出另一只手來,使勁掰着,這光天化日之下,他究竟是有多看輕她,才這樣動手動腳!
沈成宣想着她的話,很想解釋說劉洲臨不是他親表弟,只是這時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呢?
徐悅風氣得面色酡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掰不開,那邊四平一臉焦急看着她,萬一被人看見真是不好。
“你弄疼我了,還不趕緊放開。”
沈成宣聞言,這才将力道放松了些,只是仍然握住她手臂,一撩開手,她會轉身就走,只得将她拉住。
“表弟的事我不知道,就算我們兩家親近,那也沒長在一處,他長成什麽樣關我何事,你如何能怪到我頭上來?”
“好罷,是不關你的事,我自找他要說法去,那你放手。”
沈成宣一臉執拗,“你還沒有說你要不要進府來。”
又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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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這話沈成宣愣住,縱然如此,可其他人都不是她呀!
趁他分神,徐悅風趕緊抽開手,退後一步,冷聲道:“話已至此,沈公子不如好好想想吧,今日所聽我會全部忘記,往後也不必再來找我了。”
沈成宣呆呆怔住,難不成他竟入不得她眼?
徐悅風可不管他如何想,提着裙角小步跑了回去,四平一臉擔憂地看着她,她搖搖頭,示意沒事,見沈成宣還愣在原地,糾結半晌,還是上山去了。
主仆兩人一路說着話,不覺這路難走,只是徐悅風神思難定,連與四平說話都有些走神,好容易到了寺門前,竟又被人叫住了。
是周例。
“周大哥,怎麽是你,這麽巧。”徐悅風有些訝異。
周例走近,兩眼看着她,直直道:“不巧,我是專門在這裏等你的。”
聞言,四平快速看了他一眼,低頭,心裏默默奇道,得,又來一個。
徐悅風更是驚訝:“等我?”
“是。” 周例點頭,“那日在天然居,掌櫃的見隊裏幾個兄弟喝酒喝得興致,又送了兩個下酒菜,想來多半還是因為他瞧見我們說話,這才這般。”
“今日陪着母親來上香,猜想你多半會來,便在這裏等了一會兒,果真見着你了。想來當面向你道聲謝。”
徐悅風莞爾一笑,道:“周大哥不必如此,你們平日當值對天然居頗多照顧,福叔跟我說起過,兩個菜罷了,往後你們多照顧照顧也就是了。”
“一定會。”周例鄭重答應着。
徐悅風笑了笑,朝着裏面走去,問道:“周伯母可也來了?”
周例道:“我娘已經回去了,出來得早,家裏也有不少事。”
徐悅風語帶微訝:“那你等多久了?這面風大,可冷得很。”
“沒事。”周例摸了摸後腦勺,憨笑道:“我們晚上常當值的,這點風不算什麽。”
徐悅風真誠道:“周大哥,你着實不必如此,不提平日這般照顧我家的鋪子,就是救了阿伏,這情我們也如何都不能忘。你在這裏站這麽久,若是受了風寒,我反而心中有愧。”
這語氣十分鄭重,周例有些慌亂,“不不不,徐姑娘,救了你弟弟也是我們職責所在,真不值得一提,你也不用一直記在心上。”他帶着些急迫解釋道:“我是不是光來向你道謝,也是想來見你,想見你,才來等的。”
“見我?”
周例看着她使勁點點頭,雙眼黑澄明亮。
徐悅風一下子就懂了,恨不得把剛才那句話吞回去。
她雖自強掌家,但同齡男子真沒接觸過幾人,男女之情更是從未涉及過。她與阿瑤交好,除了常家弟弟見得多些,可阿瑤弟弟她也是當弟弟來看的,自然不會有多餘的心思。再一個,就是沈成宣了。
原本她真不知周例的意思,可方才遭了沈成宣這麽一番話,福至心靈,也就懂了。
周例見眼前的人似乎已經明白他的心意,眼神躲閃着不看他,并沒有生氣,他心裏微微放了心,這顯然是對他也有好感的,心裏也覺高興不已,略上前一步,靠近她一些,結結巴巴道。
“方才,方才是我真心話。”
徐悅風有些尴尬,胡亂點着頭,小聲道:“嗯,我要進去了。”
周例坦然道:“我陪你一起。”
聞言,徐悅風更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內心暗暗後悔,方才在山下怎麽不直接打道回府。
四平趕緊跟上去,心裏暗想着,嘿,沒成想這也是個有膽色的,方才姑娘與沈公子說了些什麽她沒聽見,可姑娘從湖邊回來時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可這時見姑娘耳朵根紅通通的模樣,暗道難道姑娘喜歡這周例?哎,這可是不妙,相比之下,那沈公子可好太多了,她自然希望姑娘能嫁得好一些。
徐悅風心思不寧,如往常一般上完香,這才鎮定了些,她們出來得晚,本打算留在寺裏用過齋飯再走,先經了沈成宣攔,又經了周例攔,如今她只想快快家去。周例一直不遠不近跟着她們,從廣善殿一直到長燈殿,又從長燈殿回到廣善殿,她就覺得那視線從沒在她身上移開過,實在受不了。
一出寺門,周例立馬靠近了些,道:“我送你回去。”
原本徐悅風已是平靜了心思,可今日事情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還沒想好要如何回應他。
“嗯。”她不敢多說話,生怕語氣與方才有異。
三人默默下山,一路無話。
待走到山腳,徐悅風突然想起了沈成宣,轉頭往湖邊望了望,沒有瞧見人,想來他已回去了吧。
“在看什麽?”
周例見徐悅風看向另一頭,随口問道,如今花果全無,風大水冷,人倒是不多。
徐悅風收回眼,微垂着頭,道:“無事,這便回去了。”
四平也跟着上了車,進車廂前,同樣也往湖邊看了眼,沒瞧見人,有些失望。
周例又将馬車前的簾子整理一番,攏好,這才翻身上馬,他往後瞧了瞧,同樣也沒看見半個人影,倒是不知剛才她在瞧什麽,他沒放在心上,又看了看馬車,他喜歡的姑娘如今正坐在裏面,縱然窗口的簾子遮得嚴嚴實實,也擋不住他心裏的喜意。
徐悅風坐在車廂裏,掀開衣袖看了看,手臂已有淡淡的一圈淤青。
果然青了。
徐悅風暗暗生氣,她膚質就是如此,若是磕了碰了,極容易有淤青,更何況方才在湖邊沈成宣手上勁這般大。
四平也瞧見了,湊過去看了看,問道:“是沈公子?”
徐悅風無聲點點頭。
“這位沈公子當真是過火,如此青天白日,就對姑娘動手動腳,也不怕被人看了去,到時候還要不要我們姑娘活了?”
四平一邊埋怨道,一邊又從暗格裏取了藥酒,倒在手心裏給她揉着。
徐悅風微垂着頭,沉沉想着心事。
四平問道:“沈公子,他對姑娘可是也有那種心思?”
徐悅風沒有回答,即便四平站地遠遠的聽不見他們的話,可這也瞞不了她。
四平從小跟徐悅風長大,縱然姑娘沒說話,她仍能看得出來,這是默認的意思,一時高興,喜道:“那可真是好,我看比周公子可好多啦。”随即又是抱怨着:“沈公子也是,既喜歡姑娘,便該使媒人正經說合上門提親,哪有這樣就直接上手的,還下這麽死力。”
她又在手心倒了一點藥酒,摁着那些淤痕用力揉搓着。
徐悅風唇角勾了一下,似是譏嘲:“想多了,自然不是明媒正娶。”
四平訝道:“難不成是去做……做……”她實在說不出口。
徐悅風緩緩點頭。
“那姑娘可不能去。”
四平氣得很了,嘴裏“呸”了一聲,埋汰道:“瞧他人模人樣,竟還抱着這樣的心思,難為姑娘之前還贊他大度,一點都當不得誇。”随即又呸呸呸好幾聲,直言之前看錯了人。
徐悅風淡淡說道:“我們本就門不當戶不對,他有這打算,實屬正常。”
說着似是自諷,低低道:“況且我本就是配不上他。”
四平将她衣袖放下來,這才将藥酒放回暗格裏。
“姑娘可不能這樣說,姑娘是個有福氣之人,沈公子自己沒福氣,不知道姑娘的好。”
四平将簾子撩開一個縫,瞅了瞅外面的人,她們倆說話音量輕,應當是沒聽見她們說話。
“周公子也好。”
四平放下了簾子,問道:“姑娘可喜歡周公子?我看周公子今日明顯也是故意等姑娘的,倒也是有心。”
徐悅風沒說話,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沈成宣,與她不是一路人,她早知曉,兩家結親最講究門當戶對,不受長輩看好的婚姻,會有重重阻撓,也會帶來遺憾,瞧瞧她父親母親便是了,很難說她母親這麽早逝世沒有常年郁結于心的影響。而周例,她只是很感激他當初救了阿伏,也遇到這麽多次,往常真是沒什麽特別的心思,卻也沒料到他竟然也對她……
一行人慢慢回城,卻不知道那山腳還有人在。
見馬車已經完全看不到影子了,而少爺依舊沒有動靜,遠達遠榮對視一眼,互相示意着對方上前去問問,相互擠眉弄眼了半晌,終是妥協不過,兩人一起上前去了。
“少爺,咱們要回了嗎?”語氣甚是小心。
遠達遠榮心裏也是苦得不行,能不小心嗎?原本一大早便在城裏等着徐姑娘,已是等了許久,結果說完話又在山腳等了許久,被湖邊的冷風吹得要了命,他們挨不過,這才尋了個背風的地方,接着等人,可這光站着,也是冷風嗖嗖往衣領子裏灌,好不容易等着人,卻是這麽個情況。
唉,苦,可苦。
而沈成宣呢,不止是手冷腳冷,心裏更是冒着涼氣,跟他說話就講規矩,講禮法,生分得緊,可她剛一拒絕他轉眼就搭了別人。他心裏酸楚不已,跟那年輕男子一道逛街逛鋪子,并肩走還有說有笑,跟這周例呢,也同樣是面容柔和并肩而行,還讓人家給整理馬車簾子!
沈成宣又靜站了好一會兒,似是受了打擊,看見他們一同下來,也只站在原地愣愣看着那邊,竟沒有上前去,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可憐的味道。
也難怪遠達遠榮如此小心詢問。
及笄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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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湖邊回來,沈承宣狂奔進城,直直入了劉府,一路找表弟尋摸過去。
劉洲騰正在書房作畫,嬌妻在一旁紅袖添香,自是閑适,見沈成宣一路沖過來,周身氣勢悶人,他将自己妻子安撫了,這才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問着發生了何事。
沈成宣沒有接過杯子,只是冷冷看着劉洲騰,慢吞吞說道:“玉不琢不成器,你既是劉家正子嫡孫,便應擔起責任,好生管教着小輩,若是心不正,日後難免禍起蕭牆。”
劉洲騰聽到這席話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發生了何事。
“怎麽了這是?”
沈成宣斜睨他一眼,冷哼一聲,道:“你可知曉你那好九弟年紀如此之小,膽子卻是大,竟然敢害人性命?真是教養得好。哼。”
劉洲騰真是疑惑驚訝,九弟是三房,雖還同住一府,可他要是做了什麽,連他都不清楚,更何況表哥?
“九弟?他做了什麽?”
“哼,你還是自己去問問他吧,有沒有推人入水,害人性命。”
劉洲騰擰起眉頭,三房向來行事小心本分,他倒不知九弟何時這麽大膽了。
沈成宣冷冷說完,見表弟仍是毫不知情的樣子,突然也覺得有些沒趣,他知曉家族大了,難免有些後輩不成方圓,表弟雖是本家嫡系,可三房如何教育子孫自有長輩做主,可也不關他什麽事。
“罷了,我走了。”
他說完,一揮手,便出了門,去外祖父院子裏給兩位老人請了安,這才回去。
沈成宣這麽風風火火而來,又沒頭沒腦而去,當真是讓劉洲騰一頭霧水,只是他也更想知道九弟到底做什麽什麽事,若真是想表哥說的那樣,定是不能饒過他。
不說劉洲騰在那邊如何思索,沈成宣出了劉府,徑直回了府,又是消沉了好幾日,他着實不知該要如何做,徐悅風和他說話太過堅決。
十二月十二,常瑤大婚。
徐悅風前一日陪了她整整一天,送上了親自挑了許久的禮物送過去,共同度過了她少女的最後一日,在天黑前便回了徐家,她母親早亡,還是不要送嫁了。
常瑤知曉好友的心意,明日她家定是又忙又亂,也顧及不到她,便也沒強求,随她去了,第二日,常家整整一天的喧鬧,常瑤備嫁将近一年,終是嫁了。徐悅風一天什麽事也沒幹,光聽着下頭人津津樂道的傳話,由衷為她感到高興。
十二月二十,是徐悅風生辰,也是她及笄之日。
當朝女子及笄便可嫁人像那些若是有女兒的人家,準備得早的,在女兒十三四歲便開始相看人家的,比比皆是,但也有那家裏疼女兒舍不得女兒家早嫁的,留到十七八歲才操持着嫁人,也不少見,常瑤便是如此。
徐悅風沒有母親給她操持這些,這些年來連個親事都沒說起過,不過及笄是大事,再如何,他爹也會上心。
徐振鴻自然記得女兒生辰,且今年這生辰還與往常不一般,代表着她長大成人可以婚配了,自然不能如往年般家裏人聚聚便打發了。徐振鴻進了十二月便開始準備了起來,宴請所需的食物瓜果早已訂好,一切準備安排得妥當至極。只是徐家沒有主母,宴請名單這上頭卻有些犯難,只得去尋了女兒商量。
與爹一起想了半天,徐悅風有些苦惱這上賓的人選,她雖打理着家事,年紀卻小,又未成婚,別家夫人間的聚會小集自然不會請她,而她也甚少出門交際,認識女性長輩也不多,除去常家,真是沒有別的相熟的人家了。
只是,常夫人卻不大喜歡她,她嘆了口氣,糾結半晌,終于還是寫信去了常家。眼見女兒将及笄禮上的上賓、有司、贊者都請齊全了,徐振鴻也放心下來,親自寫了信給生意道上相熟好友,去請各家夫人。
這日終于到來時,徐家卻并未顯得更熱鬧,相請的人不多,連院子也只是比平常多了幾分人氣,卻毫無聚會的嘈雜,徐振鴻簡單致辭,儀典便開始了,滿院子的女客,皆是笑意盈盈觀禮。
一拜豔麗彩衣,二拜素衣襦裙,三拜深衣禮服,發笄、發釵、釵冠一一插上又換下,一切都井然有序又毫無波瀾。
聽到禮成那一刻,徐悅風終于有了些真實感。
她,是真的成人了。
送了其他賓客出去,唯獨剩下常家母女。
徐悅風走到兩人身前,深深一拜,誠懇道:“多謝常伯母。”
常瑤趕緊上前将好友拉起來,有幾分責怪,道:“這有什麽好感謝的,我們兩家之間還說這些做什麽。”
常夫人也道:“瑤兒說得沒錯,及笄是大事,既然你已成人,往後的日子便不能如往日少女般肆意了。”
徐悅風鄭重道:“阿悅知曉。”
常夫人便道:“我向來是知曉你的能幹。好了,你這裏還一堆事還要打理,我和瑤兒先回了,不打擾你了。”
徐悅風點頭,親自将他們送出去。
常瑤才出嫁,正是與她夫君蜜裏調油的時候,片刻也忍不得分離。只是她出嫁前被拘了許久,早已和徐悅風約定過,上元節要一起看花燈的,臨走前還不忘悄悄在徐悅風耳邊提醒着要她千萬記得。
徐悅風暖暖一笑:“忘不了,你放心吧。”說着還打趣着:“我還只怕你要先抛下我呢。”
常瑤嗔道:“必定不會。”
見母親已在一旁等着,她不好多說,只再叮囑了一番,便匆匆離去。
徐悅風眼送她們離去,肩膀一跨,整個身體才漸漸放松下來,她回了院子,四平和奶娘已經帶着人将屋裏打掃歸置幹淨了,緊繃了一天,着實有些累。坐在炕上這才覺察手腳有些酸軟,便脫了鞋一點點捶着腿。
四平進屋來,見姑娘如此,便也坐過去給她捏着腿腳,道:“姑娘往年都是沒正經過過生辰,家裏又甚少有這些宴請,是以這麽來一遭便有些受不住了,我給姑娘捏捏腿,晚上再好好泡一下,明日起來也就解了乏了。”
徐悅風長長舒口氣,道:“你也覺着家裏太過冷清了?”
四平道:“并沒有,我還覺得清淨些更好呢。”
“我也愛清淨些。”徐悅風喃喃說道。
四平見姑娘有些出神的模樣,手上不停,帶着些調笑的語氣。
“姑娘往後可不會再如此清淨了。”
徐悅風擡了擡眉:“嗯?”
四平笑道:“姑娘及笄了,這消息靈通的媒婆還不得将家裏門檻給踩破?怕是老爺一年要換上好幾塊新門檻了。”
徐悅風随口笑道:“竟胡說八道,看來是你自己恨嫁了,才想讓姑娘我早早嫁出去,可是也不是?”
“才沒有!”
四平有些羞澀,手上使勁一按,道:“誰恨嫁了,我都說了要姑娘出嫁了,安穩下來,我才嫁人的。”不知她想到了什麽,又特地補充道:“姑娘嫁人我可要跟着去的,可不能将我撇下。”
徐悅風笑了笑,道:“再如何也不會将我們平兒姐姐撇下呀,沒了你,我可不習慣。”
主仆兩人笑作一團,徐悅風打趣道:“你也不怕你家小武哥急眼。”
四平雖與她一起長大,但卻是要大她幾歲的,與她表哥從小便情投意合,兩家早早說定了,只是沒過明路罷了。
“他不願意等讓他娶別人去,反正我是要等着姑娘出嫁的。”
徐悅風有些感動,她明白四平的心意。往後她的婚事,對方不會比徐家差,去了別人家,自然不會比在自己家過得舒服,還有那婆媳相處,也是個老大難的問題,更說不準的,還有一堆妯娌姐妹需要應付,自然得需要自己人幫襯着。
四平卻突然問起:“姑娘覺着那周例如何?”
一想到那日情景,徐悅風裝作不知。
“什麽如何?”
四平輕笑一聲:“姑娘哎,就我們兩人,還害羞什麽。”
“那日周例将話都說得如此明白,那眼珠子簡直像黏在你身上一般,連我都看得臉紅,姑娘不也明白他心意嗎?”
徐悅風自是明白不過,沒有哪個男子對她表明心意,只有沈成宣,可他卻與沈成宣不同。
四平給徐悅風換了條腿,道:“姑娘那日不是也害羞了,難道不是也對他有意的意思?”
聽到此問,徐悅風,有些結巴:“這……這,真是如此?”
她真害羞了?她怎會害羞?她真沒別的意思!
四平訝道:“難道姑娘不知道?”說罷湊過頭去看了看,“姑娘耳朵根又紅了。”
徐悅風擡手摸了摸,自我放逐般往後一靠,有些憋悶,那周例也一定是看到了。
“姑娘還沒說對他有沒有那層意思呢,可比沈公子好多了,呸,沈公子那心思可也忒埋汰人。”
徐悅風正了正臉色,道:“沒有什麽意思,沈公子家世卓越,非我能配,周大哥……”
徐悅風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罷了,再看看吧。”說着有些驚訝:“你從前不是不喜歡他嗎?怎麽如今倒給他說起好話來了?”
四平重重捏了下她的腿,道:“姑娘哪兒的話,我只是不喜歡他母親罷了,雙眼滴溜溜的,總感覺在打壞主意。”
互送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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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悅風認真聽着四平的話,想聽聽她為何如此說。
四平使勁捏了捏她的腿,道:“他是他,他母親是他母親,得分開論。再說了,這難得有情郎,姑娘可要知曉,這夫君的心可是頂頂要緊的,其他旁的,都不算什麽。”
徐悅風裝作吃痛的模樣:“哎喲,四平你可得輕點,我這腿還疼着呢,再這麽捏下去,趕明兒我就下不了床了。”
四平這才放輕了手腳,又以自身為例,說道:“便如我,姨母就不想讓小武哥娶我,可小武哥可不幹,便是姨母也奈何他不得,往後我嫁過去,只要小武哥的心永遠向着我,便是姨母給我什麽氣受,我都不怕。”似乎想起了什麽甜蜜回憶,偷笑道:“不過每次姨母刺了我,小武哥都會給我買些小玩意哄我,又給姨母說好話。”
徐悅風一臉認真,嘆道:“看來是咱們平兒姐姐經驗老道,我可得牢牢記在心裏,才能不負所托。”
四平有些委屈,幹巴巴道:“姑娘又來不正經。”
徐悅風笑了笑,仔細想了想。周例,從他一開始便救了阿伏,她心中就對他是心存感激,後又經常照顧着家裏的鋪子,是以天然居開張以來才能順風順水,其他鋪子也少了許多煩擾,她便更加感動了。往後又是多次遇見,也是緣分,周伯母也好相處,他又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家裏便不會有太多人情往來,也會如家裏一般清淨。
這樣一想,似乎真真是個極好的選擇,比那什麽小妾姨娘之流可好得多。
徐悅風也有些遲疑不定,道:“還早着,哪有人自己上趕着自己看親事的,不如再看看吧。”
四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姑娘哎,夫人早早去了,難不成這些還指望着老爺一個爺們上心?還是想讓阿伏少爺幫你上心?再者說了,這夫君自然是要自己看中了才算,若是到時老爺來問你,你可有中意的男子,你是說還是不說?”
四平給她捏完腿,又倒了杯水遞給她。
“姑娘不必多想,往後還有得看呢。沈公子再找上門來可千萬不能再理他了,不如先去打聽打聽周公子,看看他有沒有什麽隐疾或者家裏有沒有什麽不堪,可別是光面子好看,裏子一點沒有,到時真是嫁錯人沒處後悔去。”
徐悅風正想說話,便聽門外一聲低沉的咳嗽,明顯是有人故意而為。
兩人驚魂不已。
徐悅風與四平兩人自然都聽得出來這是誰的聲音。
是徐振鴻!
四平有些驚恐,徐悅風也頗覺得有些難堪。
她與四平在這裏說話,不過是随意說說,也未當真,也不知父親在門外站了多久,聽了多少去,如今假作咳嗽來提醒,可別是以為她也想嫁人了吧?想到此,便覺有些無地自容,她連忙下炕穿了鞋快步走出去,果真是徐振鴻,就站在門口。
徐悅風強自鎮定,問道:“爹怎麽過來了,可有什麽事?”
徐振鴻進了屋,看了四平一眼,這才說道:“無事,過來看看這些東西都收拾好沒有。”
徐悅風結結巴巴道:“噢,哦,都歸置好了,總共也沒多少。”她悄悄将手伸到背後給四平招招手,給她示意着。
四平有些慌亂,強自鎮定福了福,悄悄退下去了。
徐悅風給爹倒了杯水,遞過去,默默不說話,徐振鴻接過來,手指摩挲着,同樣沉默着。
他完全沒料到今日過來會聽到這麽一番話,周例這名字,徐振鴻也是知道的,平日對他們家照顧也頗多,那什麽沈公子,他就沒聽過了,倒似有點像前兩月上門去那人家,可人家是什麽門第,怎會如此?
先不說別的,連四平一個丫頭都知道讓他一個爺們給姑娘談婚事是多麽不便宜,可他從前竟從未為女兒考慮過她的終生大事,想到此,便覺心裏有些酸楚,玉團大點的人,身影仿佛還在眼前,可今日,卻是實實在在成人了。徐振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