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不由想起往事,悅兒母親也是這般大,便嫁給了他,少年夫妻格外恩愛,如今他們的女兒也到了嫁人的年紀了。

漸漸沉浸自己心思裏的徐振鴻,自然不知徐悅風此時是如何忐忑,良久之後,他終于開口,聲音有些幹澀:“你當真喜歡那周例?”這孩子他見過許多次,每次遇到對他都很是客氣。

徐悅風臉上轟得一下燒起來了,讷讷道:“父親說的哪裏話,方才,方才只是随口調笑罷了。”

見她這模樣,徐振鴻也有些如坐針氈,與女兒談這些始終有些尴尬。

“那你可有中意之人?”

徐悅風真是有些無地自容了,道:“父親,女兒平日并未認識什麽同齡男子,自然談不上什麽心悅之人了。”

徐振鴻面色似乎遲疑糾結了一會兒,終是問道:“那位沈公子可是平康坊那位?”

“爹!”徐悅風正色道:“方才只是随口說的,與那位沈公子一點關系都沒有,爹不要亂想。”

徐振鴻有些遲疑道:“這……那位沈公子爹沒見過,可他那家世太高,我們高攀不起,悅兒你可要想清楚,依我看,周例那孩子倒是不錯,爹也見過多次。”

徐悅風低着頭沒說話,徐振鴻看不出女兒此時心之所想,只是見她紅臉的樣子,心裏了然,便又語重心長道:“你也大了,相當初,我與你母親成親時,她也如你這般大,沒想到,一轉眼便是這麽多年過去了,若你真瞧上了誰,跟爹說便是,自己別吃了虧去。”

徐悅風臉上都快燒起來了。

徐振鴻生怕女兒被人哄騙,本想再多叮囑兩句,只是見她一副羞窘尴尬的模樣,動了動唇,終是沒有再說什麽,嘆口氣,起身走了。

徐悅風這才松口氣,扇了扇風降降臉上的溫度。四平也蹑手蹑腳進屋裏來,滿是歉意。

“姑娘,對不起。”

徐悅風有些喪氣:“罷了,你也不知爹在外頭。”

四平見姑娘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想了想,安慰道:“至少往後有老爺出面了,姑娘也不用自己胡思亂想了,不管是沈公子還是周公子,總歸有老爺張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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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悅風點點頭,否則還能如何。

徐悅風生辰一過,年關越來越近,親朋好友多的人家,早已開始走親訪友,徐家只得一些生意場上的門庭來往,拜年之禮早按照往年标準給準備妥當送了出去。

可這關頭,徐振鴻仍舊又親自單備了份年禮,倒惹得管家疑惑不已,等他知道這些禮品送往周家時,更加疑惑了。

而徐悅風從四平口中知曉這事時,既是疑惑又是驚詫,他爹這樣做是為什麽?真當她喜歡上周例了?

四平瞧姑娘愣愣不說話,問道:“姑娘不高興?”

徐悅風回了神,悶悶回道:“談不上高興,也談不上不高興。”只是心中莫名覺得有些悶。

她輕輕舒了兩口氣,罷了,送年禮也不代表什麽。

而這頭,周例見徐家管家送來了這些年禮,自然是興奮異常,雖面上說是因救了徐伏風,又多次照顧徐家鋪子的緣故,才送了東西略表謝意,可他知道,必定不止如此,恐怕還是因為徐悅風的緣故!

周例的眉開眼笑一言一行全落在周氏眼裏,她等送禮的人一走,立馬将兒子拉過來詢問。

“這是何家送的?你可別學其他那些下三濫的,盡用你的身份去強壓人家。”

周例有些好笑,只是這時他早已被心中的喜悅充滿,笑道:“母親說哪裏話,這是徐家送的,不是跟您說了嗎,中秋那次救了他家小兒,想必這才是趁着過年來走動走動。”

周例咧嘴笑着,“兒子自然不會趁勢欺壓街頭商鋪,否則怎的不見別家送,就他家送了?”

周家是傳承幾代的軍戶之家,他爹,他爺爺,爺爺的爺爺、甚至堂叔伯堂兄弟都是在軍中當兵的。可天意弄人,在三十多年前的戰争中,家族男丁全部戰死,唯獨剩下他,若不是他當時未滿十歲,也是要被拉去充人頭的,也幸虧如此,否則周家便真是絕戶了,如今,只得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倒真是沒有走動的親戚。

待仗打勝後,當時的官家登基後,開始清點人頭論功行賞,統計情況的官員見周例母子二人這情況着實可憐,便将周家給報了上去,被賞為忠勇之家,更有優待,男丁達到年紀便可直接受皇城衛考核,若是合格,便可直入皇城衛當差。

這可是難得的好事。周例便是如此,如今,在皇城衛巡防營也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小隊長。在他這年紀,也極是不錯了。

周母見兒子嘴角快要咧到耳後去的喜悅模樣,心有所感,問道:“是悅風的緣故?”

周例點點頭,道:“母親難道不喜歡她嗎?”之前可是想一直撮合他們倆的。

周母也笑了,頗是欣慰:“你能聽我的,娘便高興,悅風是個好孩子。”

徐悅風那孩子,她的确是喜歡的,小小年紀雖然沒了母親照料,但極是聰明能幹,能将家宅瑣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人也有主意,如今徐家這動作,倒是有那意思一般。

周母便道:“家裏沒主母,我倒不好上門去。你不如也去挑些禮物,回個禮。”

周例應了,自去準備不提。

一盒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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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

家家燈火通明,城裏煙花絢爛,充斥着孩童的歡聲笑語,熱鬧至極。

何如柏未回青州,他在這裏住了三個月,早已沒了當初的拘謹,終是有血緣的,已如一家人。

阿伏更是依賴他,若不是他被父親再三叮囑過不要打擾表哥念書,他早會天天纏着表哥了。

趁着年節,徐家也應了景,點了鞭炮燃了煙花,黃寶黑寶也是興奮異常,連連叫個不停,圍着衆人興奮亂轉,一家上下連人帶狗坐一起溫馨過了一個和樂團圓年。

自初一開始,徐振鴻便開始四處走動拜訪各家好友。

徐悅風自是無需這些,難得睡了個飽,起來給常瑤寫了封信,寫了些問候之語,使人送了,便沒甚事可做。

四平拎了個食盒進來,放在桌上,将裏面的碟子一一拿出來擺放着,徐悅風瞧見她動作,走過去,歪頭瞧着。

“姑娘看這點心可精致?”四平一邊取着食盒裏的碟子一邊說着話,“這是昨晚上門房遞進來的,似乎還是前兩次那人送的,奴婢見昨晚上也用不上這些,便沒取過來。”四平手上不停往外取着小碟子,這食盒比前兩次的都大,好幾層呢,每層還有好幾個碟子,碟子不大,卻精致得緊。

這些點心樣式倒不像前兩次那般,頗有些沒見過的式樣,很是新奇,徐悅風伸手取了一個粉色方塊糕點,上面還印着一個牡丹花的式樣,活靈活現,她拿起來一看,背後一個“禦”字赫然印在上面。

原來是他!

徐悅風看着這字愣愣出神,心裏了然,難怪這些糕點如此精致,原來竟是宮中禦食。

只是,他送了這些來,到底是何用意?

四平也瞧見了,她跟着徐悅風認了不少字,這字自然認得。

“姑娘,這點心收了是不是不妥?”看着這堆燙手山芋,她真是後悔不疊。

徐悅風輕輕咬了一口,細細嘗了嘗,這才道:“無事,既然能帶出宮,相必是早已安排妥當的。更何況,收都收了,又能如何。”

四平頗有些悔恨,跺腳道:“早知是這些,便早早扔出去。可恨門房什麽東西都往裏送,也不盤問清楚。”

“罷了。”

徐悅風并不放在心上,道:“不就是幾碟子點心,值得大驚小怪的?”

她想了想,中秋那日似乎倒真是對宮中的點心有不少興趣,怕是他想着她還有個天然居,才送了這些過來的,于是便道:“若不是如此,我哪有機會品嘗到宮裏的點心呢?”

說着話來又拿起另一碟的糕點,咬了口細細嘗着,點頭道:“果真是宮中禦食,這味道是極好的,外面難得一見。”又拈起一塊,遞給四平,道:“你也嘗嘗?”

四平連忙擺手,道:“奴婢可受不起,姑娘喜歡,便都嘗嘗,若是記了這味道,自己也能做出來。”

徐悅風搖搖頭,點心講配方火候經驗,若非有人傳授,輕易做不出來,更何況宮內秘方。

四平奇道:“姑娘說,那沈公子将這些送來做什麽?這沈公子也真是,哪有人過年過節的還幹巴巴送些點心小食的,真當姑娘眼皮子淺,受了他些點心便跟着他了,呸。”

徐悅風吃過一個,看着在院子裏撲騰的黃寶黑寶,笑道:“随他吧,左右我又不會答應,他人傻錢多若是再來,你便當着送來人的面,把這些點心都喂黃寶黑寶去。”

四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還真是便宜它們倆了。”

轉眼,便到上元節了。

徐悅風早在年前便與常瑤約了要一起看花燈的,常瑤更是記得清楚,早寫了封信來,又提醒了一遭。

看着桌上并排的兩封信,徐悅風真是為難。

一封自然是常瑤的。

另一封,便是周例的,他也遞了信,邀她一道。

周家回了年禮那日,父親又來找過她一次,過來長籲短嘆一番,臉上表情難以形容,又是叮囑她一番,讓她千萬要與人保持距離,萬萬不可有任何逾矩之舉。

徐悅風心底有些悵然,不知道父親究竟是不是給誤會了什麽,事情怎麽就這個走向了?可父親已然将事做成,她也無力回天,如今看着眼前這兩封內容意思一致的信,她糾結半晌,終于提筆回了分別送出去。

到了上元節這日,阿伏更是早早來尋了姐姐,要一起出去。

他并不知姐姐有些什麽安排,只是往年都是她們姐弟一起出去的,自然還當如往常一般。

“阿姐!”

阿伏人未至聲先至,聲音高昂興奮。

阿伏進了屋,見姐姐還歪在小榻閑适翻着書的模樣,有些生氣,一把将她手上的書給搶了過來,癟嘴道:“阿姐,我們該出去了。”

徐悅風有些懶洋洋的,道:“天色還早,你急什麽?”

阿伏拉着姐姐,使勁将她往外拖去,徐悅風也順着他力道起了身,被他拉着一路出去。

幾人出了後院角門,徐悅風這才見到何如柏正站在廊下等着,身姿挺拔,氣質溫厚。

“表哥也要出去逛逛嗎?”

阿伏搶先答道:“自然是,我與表哥一道來的,你看看等你多久了,就阿姐你還不急不忙。”

何如柏見狀微微一笑,道:“來了這麽久,外頭的街道坊市朝向哪邊都還不知道,今日熱鬧,出去瞧瞧。”

徐悅風笑道:“洛城有不少值得一觀之景,聽說年年都有不少學子會聚在一起猜謎行令,表哥可要去看看?”

聞言,何如柏果然起了興致,細細問起來。

衆人步行出府去,一路慢行着,徐悅風路過一處有說頭的便給何如柏講一講,阿伏時不時插幾句話,一時氣氛十分融洽,街上人流衆多,舉家同慶,也能看到不少年輕男女結伴行走,是以他們一衆人更是不打眼。

忽然聽到馬的嘶鳴,落蹄聲就停在他們身旁。

幾人齊齊轉頭,便見一錦衣華服的公子正下馬,高大異常,大跨步向衆人走過來,站在徐悅風面前。

“沈公子。”

沈成宣餘光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何如柏,問着:“前些日子送過來的點心可入得口?”

“不知什麽點心,我沒見過。”她着實不知他現在心思,那日明明已經說得清楚,他們不是同路人,不必有更多牽扯,若他還存着什麽念想,索性說些冷心話,直接斷絕。

旁邊的何如柏與徐伏風俱是驚訝地看着兩人。

何如柏甚少出門,自然不識得沈成宣,更不知沈成宣早已見過他,只看沈成宣這周身氣度,似乎頗為不凡,他不知是何身份,也不知與表妹有何牽扯,自然不會開口。

聽到徐悅風這樣說,沈成宣果然有些不高興,問道:“是不是你家下人沒将東西送進來?”

徐悅風不鹹不淡道:“不知來源的東西,自然不會送進來。”

沈成宣心裏決定回去便把遠榮給臭罵一頓,定是這小子沒有自報家門。

他聲音溫和,對徐悅風道:“那回頭我再送些來,你嘗嘗可入得口?只是宮裏的點心怕是再難有了,年節宮宴我才尋機會讓姐姐捎了些出來,平日無故倒是不好老是往宮外送東西。”

徐悅風一雙含水秋目望過去,道:“不必如此了,沈公子不必如此麻煩。”那日便已經說過,不要再來找她,還做這些做什麽。

不知道該回什麽,沈成宣有些憋氣,嘴唇抿得緊緊的,雙眼緊盯着她。

徐悅風看了看旁邊靜默的表哥和阿弟,抿了抿嘴,道:“那日已經将話說得清楚,你當知才對。”

沈成宣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湖邊的情景,徐悅風憤憤的雙眼與決絕的話語,今日在眼前的,依舊是明眸似星,可那紅潤的小嘴吐出的話依舊如此戳人心窩。

瞧見少爺似乎下不來臺的樣子,遠達遠榮趕緊上前小心提醒道:“少爺,該走了,夫人今天出門前說了,叫您務必要及時到呢。”

沈成宣往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退下去,回頭依舊盯着徐悅風,好一會兒,才道:“我先過去了,回頭再與你說。”

徐悅風沒回應,任他離去。

何如柏跟在表妹身旁,看了那人背影一眼,有些擔心:“表妹,這是……”

徐悅風不知從何解釋,便道:“不過一個無關緊要之人罷了,從前見過幾次,打過幾次招呼。”

何如柏深知事情絕不像表妹說的那樣簡單,這男子一口一個宮裏,言語間很是随意,又說起什麽前面幾次糕點,什麽那日已經說了清楚,實在奇怪。

如今表妹及笄,若不是今日是上元節,他也不會同她一道出來,這男子卻直接上前說話,看他們之間,似乎也頗為熟稔,他不好管表妹的事,只得提醒:“若是無關緊要之人,以後注意些,免得姑父擔心。”

徐悅風點點頭,見阿伏想說話的樣子,眼神瞪着他,給他示意閉嘴。

阿伏接收到姐姐的意思,閉緊了嘴巴,垂着頭,似乎有些不高興。可沒過一會兒,便又被街兩邊的雜耍小販給吸引了注意力去了,再也沒心思多嘴了,徐悅風一路觀察着,揪着帕子的手這才稍微放松下來。

不說徐家幾人如何又興致盎然,沈成宣聽見徐悅風那句無關緊要之人的話語,着實有些挫敗,在她眼中,他竟真入不得她眼嗎?

可她明明誤會他了!

他家怎的就入不得了?

邀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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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節,宮裏自有宮裏的熱鬧,可身份不夠進不得宮的世家貴族也是多如牛毛,哪裏能舍了這熱鬧勁呢。金水河邊年年都會燃放煙火,倒映着水面的波光粼粼和畫舫的張燈結彩,更是美不勝收。

于是這些世家貴族們,便年年在金水河邊搭着長長一溜的花篷,夫人小姐便在其中賞景行令,也會相互走動,沈家自然也參與其中。

沈成宣是沈家唯一子嗣,自然也得去露個面。

待行到自家花篷前,他下了馬,左右環顧一圈,使了遠達給表弟傳了話,這才上樓。

沈母還有沈家幾個姑母、并着幾位表姐妹,在露天的屋裏烤着炭火說着話,氣氛甚是融洽。見沈成宣來,那幾位同輩的表姐妹突然間同時沉默下來,面面相觑,似乎頗有古怪。

沈成宣有所覺察,他對那幾位年輕的表姐妹是有印象的,從小見得也多,自然能看出她們的不同尋常,只是他也沒空細想,先向母親并幾位姑母請過安,又向同輩的表姐妹們長揖一禮,便要下樓去了。

沈母見他這模樣,自然不肯,她今晚還有大事要做,自然不能放他離去,便攔着他。

“你又要何處去?不是說好要聽我的嗎?”

“母親,兒子去父親那裏。”

沈成宣有些汗顏,只得随意扯着一個理由,上次他只是答應得爽快,只圖口舌。今日母親要做什麽,他原本并不清楚,如今看到幾位姑母和正是花樣般年紀的表姐妹,哪還不懂母親的意思。

又是他的婚事!

只是他對這幾位表姐妹只當自家姐妹,從小便是将她們當做血緣親人般相處,自然不會産生男女之情。更何況,瞧他剛一上樓的這些表姐妹的模樣,似乎心裏也是不願的,這樣更好,皆大歡喜,誰也不必勉強誰。

沒了這些表姐妹,自然還有其他世家貴女,他如今心有所屬,自然是想遠遠離着。

見沈成宣如此說,沈母果然有些猶豫,她一向是以夫君為重的。

在場的幾位沈家姑母不是外人,雖說都是洛城官宦人家女眷,可這門第卻大有說法,自然也有那夫家門第不如沈家的。當初沈成宣身上的流言,她們身為沈家人,多少也都知曉些內幕,沈家既然有尋摸兒媳的意思,她們自然有人願意結親,是以對沈承宣的态度十分溫和。

“你父親過來只怕也等不了多久,成宣不如就留在這裏,陪我們說說話,待你父親過來了,再随他去便是。”幾位姑母極力勸說着。

沈母也發了話:“宣兒你便在此處等一等便是。”

沈成宣不好過于推辭,只得坐了,倒了杯水,見對面的幾位表姐妹小心翼翼觑着他,他一眼橫過去,大聲咳了一聲,偏過身子喝水。

見他如此,幾位年輕羞澀的表姐妹果真不敢再看,沈成宣這才滿意,對其中偶爾還有兩束熾熱的目光,也裝作不覺了。

沈母來得早,到時天不過剛剛擦黑,沈成宣坐着只覺時間過得異常緩慢,外頭燈火明亮如白日一般,金水河上的畫舫也三三兩兩劃過,他仔細聽着外頭的聲音,似乎人聲鼎沸許多,連河對面的戲臺燃了燈火開始唱将起來,想來各家花篷應是人到了不少了。

這些戲班向來有眼色,明明未有人相請,也願意自發搭了臺子給這些貴人表演。這一溜兒過去全是高門大戶,自然不會吝啬打賞些銀錢,若是入了眼順了心留了名,後頭也還時不時将這些戲班子請去府裏熱鬧個三五天,這賞金更是大防,在這些戲班子眼中,這收入自然比外頭零散賣唱來得快許多,是以每年上元節,河對岸的戲臺子可不少。

沈成宣坐了許久,很是不自在,時不時用餘光瞟着母親的動向,見她與幾位姑母說話說得興起,也未曾留意他,便趁其不注意,悄悄溜下樓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徐悅風這頭,自與沈成宣分開後,他們便一路逛過去,街頭的熱鬧很快讓幾人都忘記了方才的插曲。

人流鼎沸,路上行人各色,都有各家的歡聲笑語。徐悅風一路給阿伏買了不少小玩意兒,又與表哥說着些這兩旁的鋪子用處,若是遇見徐家産業,也會特意指一指。

何如柏都一一記在心裏,他既來參加科考,往後自然是留在洛城生活。其實他也是到了要上都城時,才知曉自己竟還有個姑姑,但他卻不知為何這位姑姑在家裏竟從來沒被提起過,若不是他爹娘實在擔憂他獨自在洛城沒個人照顧,對他說了這姑姑一家的存在,恐怕他至今都不會知曉自己竟然還有姑姑姑父和表妹表弟。

徐家雖是商戶人家,但門風很是嚴謹厚道,聽姑父說話也似乎對他爹對他都十分熟稔,可饒是他已在徐家生活了幾個月,也仍然不知道為何姑姑在何家是個“禁忌”。

表妹說起來話來言辭條理分明,聲音帶着少女的清脆,十分悅耳,何如柏聽她說話也覺是一種享受,一點都不煩于街上的嘈雜了。

“表哥,那一塊有許多文人學子出的燈謎,還有不少出題人在此交流探讨,表哥何不去看看,你們定是能說到一塊去。”待行到一處,徐悅風指着某一個方向,對着何如柏說着。

何如柏定睛一看,那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話的,有不少着學子長袍的,看起來确實與其他地方格外不同。

徐悅風開口解釋道:“這我也是聽說的,只是恐怕那邊的燈謎我是解不了。”

“是真的,是真的。”阿伏人小,也蹦跶着搶着說:“去年我便聽見學塾裏的人議論過,似乎是去年的燈謎都沒甚難度,便有人好生給鄙夷了一番,說來年也要來參與一番,出一出真正讓人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的謎語。”阿伏怪模怪樣地學着那神态說了一番,人小鬼大,幾個人都被他逗笑了。

何如柏見此也有了興趣,看着徐悅風正準備說話,徐悅風卻搶先開口了。

“表哥自行去便是,我與阿瑤有約,到時去看看簡單的便是了。”說完,看了阿伏一樣,将他往前推了推,有些遲疑,道:“表哥可否将阿伏帶着一塊?讓他聽一聽也好。”

何如柏自然沒什麽異議,阿伏也願意跟着去,倒是躍躍欲試。

徐悅風低頭叮囑了阿伏一遍:“聽表哥的話,多聽少說,緊跟着,不要再出現中秋那回那樣的事了,你可知道?”

阿伏點點頭,對去年中秋那事,他也是心有餘悸。雖說當初那些人販子有不少伏法的,但也難保有什麽漏網之魚,趁着今日混亂,便會下手。可幾個月過去,他的身量拔高不少,看起來倒沒小時候那樣玉雪精致了,想來應該不再是那些人販子眼中的香饽饽。

徐悅風眼送他們兩人離去,這才去了茗香樓的茶室,她與阿瑤約定了,在此碰頭。

還未等到一刻鐘,常瑤便到了,見到她十分欣喜,趕緊上前。

她才嫁出去,便在夫家過年,生活習慣言行吃食皆與常家不同,很是适應了一段時間,直到今日,都沒覺得真正的自在。況且她一個新媳的身份,自然不比在家做父母掌上明珠時來得輕松,頗有些戰戰兢兢。好在她夫君愛重她,給了她不少安慰,才讓她心裏安穩不少。

常瑤拉着她絮絮叨叨一直不停說話,時而說起在夫家的習慣與她多有不合,頗有些難受,又說起與婆婆妯娌間相處的小心,似乎對這樣的日子頗有些茫然,或者再說起她們新婚夫妻的相處,講到這裏便很是有些羞澀甜蜜。常瑤臉上表情精彩萬分,說起什麽事來便表現出她的心情,短短幾盞茶功夫,已是變換多種。

徐悅風靜靜聽着好友絮叨,阿瑤本就活潑開朗,原先做姑娘時也是她說話得多,徐悅風說話得少,今日她憋了這麽久,片刻功夫自然是說不完的。只是好笑的是,備嫁時那些無聊與單調,似乎她早已不記得了,滿嘴滿腦裏說的想的,盡是她在夫家的生活。

要嫁的人家也是常家生意合作多年的世家邦交楊家,可謂是門當戶對。

常瑤這一個多月的生活着實有很大變化,她早已迫不及待想與人述說,在夫家時,那些妯娌姑姐自然是小心着相處,而她也無法三天兩頭寫信回娘家跟母親說話,能尋的,自然只有徐悅風了。今日好容易見到人,自然是要好好說說女兒家的話。

常瑤連續不停地說着,徐悅風回應着,時不時還插幾句嘴與她一道說話,見她說的興起,連倒水潤口的活兒也給幹了。

終于,過了大半個時辰,她才終于有停下來的跡象。

常瑤自己說了這麽多,有些不好意思:“阿悅,你不會嫌棄我太啰嗦了吧。”

徐悅風笑着搖搖頭,道:“我們之間還說這些做什麽。”

常瑤這才長長舒了口氣,笑道:“往常真是沒個說話的人,今日可算舒爽了。”

徐悅風笑道:“聽你方才講來,你這些日子過得不錯。”

“便是還行,縱然一些小鬧心,倒也不算大事,我還應付得來。”

常瑤如今正是新婚,與她夫君蜜裏調油,婆家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她難看。

兩人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打算出去逛一逛,真正看一看花燈,可不能光在屋子裏生生将今晚給耗費了。

一個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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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的花燈式樣繁多,造型別致,美觀新穎。常見的便是宮燈圓燈花燈,也有用動物入畫的,兔子老虎青龍招孩子喜歡,更不乏姿态各異的仕女燈,這些燈畫精致些的栩栩如生,粗糙些的也能勾出其物筆墨線條,色彩豔麗,真真讓人眼花缭亂。

常瑤興起,拉着徐悅風一個攤子一個攤子看顧過去,若是遇到會解的謎語,燈面又漂亮的,便也花上幾文錢猜一猜,不過一會兒,幾個主子丫頭手上便各拎了一盞燈了。

不止如此,聽得一處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原來是戲耍表演,常瑤更是使勁拉着徐悅風過去,湊在人群裏仔細瞧着。那些人表演的無非也是些踩高取物、氣功、胸口碎大石之類的雜耍,年年都是這些,卻年年都讓人興趣盎然,周圍圍了一圈的人,紛紛鼓掌叫好,十分歡騰。

看過一會兒,兩人沒了興致,又轉向下一處去。

這一整條長街燈光輝煌,人聲鼎沸,周圍兩道吃喝耍樂更是無法計數,徐悅風與常瑤慢慢行着,一路看過去,如今晚這般熱鬧随意不受拘束的,一年只得兩次,便是今日上元節與七月的乞巧節,她們倆已經很久沒有出來一起逛了,自然是舍不得這熱鬧,恨不得将一條街的耍處全看完,兩人丫頭亦步亦趨跟在後頭,小心護着兩位主子。

兩人興致未減,又尋了個小攤子點了份糟羹慢慢吃着,坐下來,似乎才有些疲累,在一起小聲說着話。

這時,一個小厮模樣的人,氣喘籲籲找了過來,停在常瑤面前,道:“少奶奶,少爺說快放煙花了,叫小的來找你呢。”

常瑤看了看月色,有些埋怨道:“明明還早得很,哪有這麽快就點煙花的。”

徐悅風也放下調羹,笑着對她說着:“這人這麽多,要找着一個人可是不容易,能不早點出來嗎,行了,既然找到了,便先過去便是了。”

常瑤臉上頗有些為難,拉過徐悅風的手,道:“阿悅,那你……”

徐悅風笑着拍拍她手,安慰道:“難不成我一個大活人還會有事?再者說,還有四平陪着我呢,你安心去便是。”

聽好友如此說,常瑤這才放心,三步兩回頭走了。

見人走了,徐悅風也沒什麽興致再吃,往年與阿弟一并出來,今年陪着常瑤,如今常瑤一走,便覺有些形單影只了,似乎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好在她其實并不大喜歡這麽喧鬧,見也無事,準備打道回府。

四平似乎有些遺憾,問道:“姑娘不再逛逛嗎?還有煙花還沒放呢。”

徐悅風搖搖頭,道:“煙花年年都放,又有何新意,反而人多擠得慌。”

她見四平似乎有些低落,明白她也是素來愛熱鬧的,便道:“這裏回去也不遠,我自行回去便是,今晚放你一晚假。”

四平連忙擺手拒絕:“姑娘說什麽呢,這煙花年年都看的,奴婢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不過是可惜這麽熱鬧,又得過大半年才能瞧見了,倒是難等。”

“再說了,奴婢怎能讓姑娘獨自回去,老爺知道如何得了,即便是我娘知道了,也饒不了我。”

徐悅風深知奶娘的嚴謹,不肯越過一絲主仆界限,便道:“那我們先回府,你若是願意再去瞧,便出來,不拘你。”

四平這才高興起來,答應一聲,小心護着姑娘回去。

可才剛出小攤子,便被人叫住了。

是周例。

人太多,徐悅風主仆二人沒留意到周圍,見是周例,她們兩人對視一眼,相互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上元前的兩份邀約,徐悅風已回信絕了周例相邀的意思,四平卻實實在在将信送出去的,主仆兩人自然沒想到在今晚人多的情況下,竟然還能遇到他,這洛城何時這麽小了?

徐悅風有些尴尬,她才拒了他,不知要如何面對。

周例似乎并沒把這些當成事,大步過來,看着徐悅風,很有些高興,道:“徐姑娘,怎麽只有你一個人?”

四平在後面悄悄癟了一下嘴,心道,怎麽是一個人,難道她不是人?

周例似乎興奮過了頭,問道:“不是說,你與他人已相約了,怎會……”

聽到這話,四平更是不忿,難不成你以為姑娘是随意扯個幌子拒你不成,就算如此,那又如何?這語氣,反倒像是審問人一般。

其實周例并未多想,他原本的确是寫過信,言語未太露骨,只話裏暗示着,可徐悅風卻回得很幹脆,他心裏有些失望,卻也不好說什麽,今日知曉她會出門,特意與人換了值,出來走着碰碰運氣。

受天保佑,果真叫他給遇見了!周例很是有些高興,略黑的皮膚上映着一口白牙,似乎都能晃花人的眼睛。

徐悅風也似有所覺察,回道:“嗯,她方才才與我分離。”

周例聞言更是高興,問道:“那你們接下來準備上哪兒去?是去看煙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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