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麽事,回頭還得打聽清楚,另外,還得将周例的事情盡快解決才好,否則一次兩次來往多了,難保徐悅風真喜歡上了他,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回了院裏,沈成宣也沒見到幾個人,這裏大家都清閑,地方也寬敞,都有自己一個書房辦差,時不時溜個號是常見之事,也不易被人發現,沈成宣外出大半日,誰也沒發現他竟溜了號,于是一路如常回去點過卯,便回府了。
誰知,回了府,就被父親身前跟着的長随給領去了書房。
沈成宣一頭霧水,一推開門,竟看到父親什麽也沒做只是端坐在書案後頭,見到他進屋來,劈手将案上的東西向他砸來。
“瞧瞧你幹的好事!”
這般突如其來,沈成宣一把接住砸在身上的折子,打開細讀一番,越看臉色愈黑,這折子言辭雖是有些激烈,說的倒也是事實,他倒是沒法兒反駁。
“可有要辯解的?”
沈進見他看完,将折子放到一邊,只是坐着不說話,愈發氣怒,重重拍着桌子。
“你就沒什麽好說的?如今這時候,誰做事不是小心謹慎?你可倒好,竟還做這麽大手筆的事出來,若是手腳幹淨倒也罷了,如今小辮子都被人握住手裏了!你還如此作态,你要氣死我!”
沈進氣得胡子亂翹,一番話又疾又快,卻毫不磕巴,好歹做言官做了這麽多年,嘴皮子功夫早已練出來了。
沈成宣只得承認:“是有這麽回事。”
一籃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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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沈進當然知道有這麽回事,連小辮子都給人抓住給捅到官家眼前,狠狠地參了他一本,還能假了去?
官家雖未嚴厲訓斥,可話裏意思也很明了,既然彈劾的是他禦史臺長,必定要弄清楚真相。如今太子已定,各皇子封王,衆大臣皆是戰戰兢兢小心觀察着局勢,不敢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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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臭小子,便給他整來了這麽一出!越想沈進越是氣呼呼。
沈成宣內心也是無語至極,表弟不是說了一個閑缺的六品官沒什麽大礙嗎?
沈進見他沉默,冷哼一聲。
“你倒是手眼通天啊,巴巴安了個人去,說吧,你想做什麽?”這萬家,還是個從其他地方過來的,是八竿子也扯不上關系的人,如今卻參到他頭上來,話裏話外意思都是為了定王在培植黨羽。
沈成宣自是不會将真實原因給說出口,便半真半假摻雜說着。
“聽說那人在沙阜縣做了十多年的縣令,一直受上官壓制,沒了指望,這才另求他路,我恰巧知道了,便幫了一把。”
沈進冷笑連連,罵道:“你倒是會充好心,這都幫到洲去了,這還只算是幫了一把?你還想幫幾把?哼。”
“你做事就不知道手腳弄幹淨些?如此沒頭沒腦,我怎麽有你這麽個兒子?你若是有君兒五分機敏,也不至于讓人家揪住馬腳了。”
沈成宣皺了皺眉,道:“不過是個六品小官,平日誰家沒給三親六戚遠房連襟走走門路,怎麽這次如此興師動衆。”
“糊塗!”
沈進氣道:“如今太子已立,可早些年,他與譽王明争暗鬥多少年,誰都瞧得清楚,如今譽王怎可善罷甘休?如今朝中局勢未明,文武百官誰不是小心行事,可你倒好,不顧首尾就去做了,真是糊塗!糊塗!”
沈成宣往常對官場之事并不關心,如今也才當值兩月,哪裏知道這麽多門道。可他也知曉這厲害,父親連折子都拿過來了,必定在官家面前過了路。
“這可有大礙?父親今日可還好?”沈成宣同樣關心父親安危。
沈進瞥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幸而還沒被你連累死。”
“罷了,還是說說你把他安插進去做什麽?你又得了什麽好處?我也好想想應對之策。”
聽見父親這樣問,沈成宣只是不發一言,看着他。
沈進同樣皺着眉頭看着他。
沈成宣無奈,只得道:“禮侍院這麽個清閑的地方,我能得什麽好處?果真沒有其他緣由,他夫人平日樂善好施,救了不少人,恰巧就有一門人受了其恩惠,眼看着年初各處調動,既然有了機會,便傳了信過去,我與小騰也只是打了個招呼罷了。”
他的确沒說慌,這便是明面的理由與行事之由。只是人後不知道的是,人放什麽職位并不打緊,重要的是人要過來才可。
沈進眯了眯眼,背着光,審視般看着他,再次确認:“你當真沒得任何好處?”
沈成宣看着自家父親,萬分誠懇:“我目前一點好處也沒得到過。”
沈進再次哼了一聲,站起身來,便準備出去,沈成宣叫住了他。
“父親,娘這段時日又在到處參加着各家夫人的花宴茶宴,還非要兒子送她去,兒子現在還不想成婚,不如父親幫兒子去勸一勸?”
母親到處參加宴會原因還不夠明顯麽?可他此時真是毫無心思,甚至還很抗拒。
沈進聽見兒子這般說,甩了一下袖子,斥道:“男子成家立業,家在前,業在後,成親生子乃天道人倫,沒什麽可說的,這人選自然得好好挑選,你就別盡想些有的沒的,有時間不如好好學學如何才能做事滴水不漏,也省得下次再讓人給抓住纰漏。”
見沈成宣還想再說什麽,他嚴厲正聲訓道:“少說些不羁之言,你以為你的婚事只關乎着沈家嗎?真是糊塗!”
說罷便大踏步出了書房,臨走前還不忘将那折子揣懷裏。
沈成宣見父親如此堅決,內心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父母這裏毫無進展,那頭也對他冷言冷語,才想的法子竟然也這麽快暴露人前,也不知是否還有用。如今三頭碰壁,他着實高興不起來。
可他如今卻也沒更好的辦法,萬家這條線,已是最有可能快速成功的了,無論如何也要成功!沈成宣下定了決心,當即便寫了一封信,送了出去。
三月多雨,天多陰沉。
而這日,難得放晴,徐悅風閑來無事,便繼續拿了陶窯的賬本在院子裏翻着。
上次她将周例查到的事情和自己的懷疑通通說與父親後,父女兩人商量半晌,慎重起見,徐振鴻帶着杜維新親自去了平江城,要親自去看看,平江城到底出了什麽幺蛾子,竟然接連兩地都出現這麽詭異之事。
再者,那指使城裏潑皮上門鬧事的,十有□□也就是青州人,徐振鴻聽了女兒的建議,尋周例聯系上一個見過雇他們那外地人的一個潑皮,一起帶去了平江,若是有機會,能将人認出來,或許還能知道背後到底是何人在指使。
外頭有外頭的解法,而她,則依舊來看陶窯的賬本,這賬做得巧妙,她還未想通其中關節,雖說便是拿出去說,旁人也看不出什麽異常,無理的反而是她們。
四平拎着個籃子進了屋,“姑娘又在看這賬本了。”
“嗯。”
四平将籃子拎過去,喜道:“姑娘,有人給送了一籃子荔枝來。”
徐悅風伸頭瞧了瞧,籃子裏的荔枝又紅又豔,表皮紋理細致,頗為誘人,隔着老遠似乎都能聞到香氣。
如今這時節,荔枝還未上市,她有些意動,撚了顆拿起來細看,個大又圓,在外面也是上等品色。她心有所感,這般品相,便是在外面也是上等,更何況如今才三月,市面上能見着的荔枝根本不多,能毫不吝啬給送了一籃子給她,周圍人數了一圈,除了他,她也想不出是誰了。
四平歡喜道:“還新鮮得緊,這個時節可少見呢,我去洗了,盛一盤過來吧。”
徐悅風皺了皺眉,轉身回去,道:“我不愛吃,分成兩份,給阿伏和表哥送過去吧。”
“姑娘往年不是挺愛吃的,怎麽又不愛吃了?”
徐悅風淡淡看她一眼,四平心領神會,“是沈公子?”随即又問道:“那我們院子裏一個都不留?”
“一個都不留。”徐悅風又道:“和門房招呼一聲,若是以後這人再送東西過來,一律不許收。”
四平不解:“姑娘?”
徐悅風面不改色翻了一頁,淡然道:“外面的東西不幹淨,萬一吃出個好歹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四平只得照辦了,只是仍然悄悄嘀咕,說是不幹淨,不還是給送到府裏其他幾位主子那裏去了。她看着滿籃子鮮紅的荔枝,嘆道:“真是可惜了,早熟的荔枝可不多呢,這一路運過來,到一個地方就壞一點呢,運到洛城,不知壞了多少。”
聽到這話,徐悅風心有所感,陶窯這本帳的疑惑此時終于雲開霧散。
瓷器燒制淘泥、摞泥、拉坯直到上釉、燒制一共九個環節,可從十二月開始,後三個步驟每月的損耗是一點點增多,燒制壞了,那整個瓷器便都壞了,竟然把前面的損耗都未計算在內,可真是做得巧妙。這損耗很有規律,看着是不起眼,可一積累起來,便是很驚人的數字了。
難怪杜維新也只覺得陶窯的損耗多了卻也沒看出異常來,恐怕他在現場,每日看着匠人們做事,只在最後幾個節點中多損耗一些,便沒引起多注意。
她未親眼在陶窯看人制器,因此一時之間看這賬本沒看得出來,此時,心中的疑惑解開了,看這荔枝也順眼起來了。
“等等,洗一盤過來吧。”
呵,還巴巴送這些過來,徐悅風搖搖頭,真是不知要說幾次。
送這荔枝的自然是沈成宣了。
周例那事有了初效,這幾日他心裏松快許多,倒是也不記着那日徐悅風私會的事了,只等着解決了周例,他再獻殷勤去。
半上午定王府裏給送了一筐荔枝過來,留露捧了盤洗淨的送過來,他嘗了一個,味甘爽口,便想讓徐悅風也嘗嘗,巴巴地使人給送了一籃子去。
遠榮回來複命,沈成宣還高興不已,既然收了他的東西,想來态度也緩和多了。
又過了幾日,心裏癢癢,見府裏幾樣點心做得好,又使人巴巴送了過去。
而這次,遠榮可沒這麽容易,便能将東西送進去,硬是碰了一鼻子灰溜溜地回來了。
沈成宣見着遠榮提出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給送回來,皺着眉頭問道:“怎麽回事?”
遠榮将食盒輕輕放在桌上,小心翼翼說道:“小的給送過去了,可是那門房見着是我,說什麽也不收了,小的費盡了口舌,他也不送,于是小的只好又帶回來了。”
沈成宣眉頭簡直擰成了一股繩:“上次不是收了?”
遠榮抹了抹額頭隐隐滴下的汗,小心翼翼道:“那門房說,是主子吩咐了不能收的。”
沈成宣黑着臉,直瞪着他。
遠榮心裏也苦哇!
唉!
他可真是接了個苦差事!
塌方驚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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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雨下得太多了,沈成宣一向不喜歡下雨天,雖然有些煩人,倒也別無他法。
這日,天空霧蒙蒙的,淅淅瀝瀝飄着春雨,沈成宣沒當值,留在家裏。遠榮進來,稱徐家門口盯着的人來消息,徐家的馬車出了府,問少爺要如何打算,聽到這消息,沈成宣當即換了衣裳出了門。
徐家出了什麽事,他還沒打聽出來,徐伏風這小子也不告訴他,沈成宣無奈,便使了人時刻盯着徐府門口,就等着人出門了,親自去問。
然而,等到了目的地,翹首跻踵的好心情頓時跌落谷底。
他看到了什麽!
周例怎會在這裏?
他們竟還旁若無人含情脈脈對視,竟在這大庭廣衆之下?!
沈成宣強壓着心底的怒氣大步走過去。
兩人已經看到他,周例早已隐隐覺着沈成宣對徐悅風也有着很是厚重的心思,便對徐悅風說道:“你先回去吧,就這兩日。”
徐悅風點點頭,看了沈成宣一眼,越過他目不斜視上了馬車。
沈成宣看着他們旁若無人的一舉一動,握緊了拳頭。
周例看了沈成宣一眼,笑了笑,點點頭便也走了。
這是挑釁!
沈成宣皺着眉頭,跟在馬車旁,敲了敲車壁,問着裏面的人問道:“你們在說什麽呢?若是要做什麽,同我說也是一樣。”
四平見姑娘根本不想理會的樣子,将簾子掀了條縫,伸出頭去:“跟着做什麽,快走快走,在這裏杵着讓別人看見了怎麽辦。”徐悅風将她拉了回來。
沈成宣挑挑眉,看見?方才怎的就不擔心別人看見?他毫不理會,繼續問着裏面的人兒:“前些日子送來的荔枝可還可口?”
徐悅風蹙了蹙眉,這兩個月來接二連三遇見他,她都懷疑是他派人盯着她才能每次都在她出門的時候遇到人!
“原來那荔枝是沈公子送的,無緣無故,府裏擔心不幹淨,全部給扔了。”
沈成宣緊皺雙眉,問道:“為何扔了?你若不喜歡,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麽,給你尋些別的送來。”
“不必。”
徐悅風将窗簾掀開一條小縫,“你還是別跟着了,這麽明晃晃跟在馬車後頭,你是想弄得人盡皆知好逼得我不得不被擡進你府裏嗎?往後也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我已經吩咐了門房,若是再送,是收也不收的。”
沈成宣透過縫隙,只能看到裏面說話的人的白皙下巴,倒也沒在荔枝這個事情上繼續糾結。
“阿悅,上次你遇上了什麽難事,與我說說,周例能幫你做的,難道我還辦不成?”
叫得這麽親熱,阿悅也是你叫的?見他不肯走,反而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她有些着急了。
“沈公子,你別再跟着了,你再跟着,我也不會告訴你,這是我家的事,與你無幹。”
見四平還想再說什麽,她趕緊制止了,只悄悄讓她傳話讓前面趕車趕得快些。
哼,與他無幹,那與周例又有何幹系?
沈成宣見徐悅風如此說話,神情沉重,連說話語氣都重了幾分:“上次我說的話你沒往心裏去?”
徐悅風看不見他的申請,卻能聽得出來這話裏的不滿,暗暗抿了抿嘴,其實她上次聽到那些話的确有些動心,可是他們終究門第懸殊,是走不到一起的。
徐悅風心思有些雜亂,此時又聽外面的人繼續說話了:“你不說這便罷了,不過你以後得離周例遠着些,若你們再私會,我可就不知道我會做些什麽事出來了。”
過了許久,沈成宣都沒有聽到馬車裏傳出什麽聲音來,心裏不由真的慌了一慌,倔強地不肯再開口,卻也不發一言地跟着不肯離去。
看着徐家的馬車一路進了門,沈成宣憋了一肚子氣,又發不出來,最後只好悶悶不樂回了府。
又是連着幾日的雨,亦如沈成宣低沉的心境,就連遠榮再次來報徐悅風出了門,他都沒有心思再跟去。那一日的碰壁,肚子裏的火氣還沒消下去,自來便沒受過氣的他,現在根本不想再上去觸黴頭。
可沒過多久,遠榮便再次來禀報消息了。
小池山塌方,埋了不少人。
沈成宣思索一番,想來是三月連連下雨,導致土石松垮,便有了此事故。既然遠達能得到此消息,想必消息已經傳回洛城,官家也會派人前去解救,災民也會有相應的救助與安撫,這倒是無大礙。
見沈成宣臉上一番思索後,卻沒有任何舉動,遠榮心裏嘀咕,平日瞧公子對徐姑娘挺上心,怎麽此時倒如此鎮定了?
想來是少爺驕傲,三番兩次被徐姑娘拒絕,已經着惱了,這幾日見他一點也不過問那頭,想來是放下了,沒見今日都沒跟着去嗎?也幸虧沒跟着去,否則少爺也定要出事,随即笑嘻嘻便道:“幸虧今日少爺沒跟着去找徐姑娘,否則定不能安然無恙。”
沈成宣猛地擡頭,雙眼陰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你說什麽?”
遠榮猛地被這樣的目光看着,心裏着實心虛得很,結結巴巴地說着:“少爺早前若是跟着徐姑娘去了,不是也會身陷其中了嗎?”
瞧這模樣,怎麽還像上心的樣子?
糟了!
少爺該不會不知道小池山是哪兒吧?
“小池山便離西山不遠,徐姑娘今日出門,定是出城去的,小池山是必經之路。”
沈成宣猛地站起來,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大聲朝着門外叫道:“遠達,遠達!”
遠達聽見叫喊,趕緊跑了進來。
沈成宣快速吩咐着:“你速速去徐家看看,看他們家小姐有沒有在府裏,打聽打聽去了哪兒,速來回話,要快!”
遠達應着趕緊去了。
沈成宣此時心底無故升起一陣心慌,他伸出手掌出來看了看,已是有些微微顫抖,一擡頭,瞧見遠榮還在那兒杵着,氣不打一處來,罵道:“明日起給我打掃茅廁去!三十天一日都不能少!”
他閉着眼睛,站在屋裏,默默等待着消息,只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而心底的慌亂卻越來越強。
遠榮此時心裏愁眉苦臉,哎呦喂,他又踩雷了,這下可好,又得去打掃茅廁了。
唉!
沈成宣在屋裏等了良久,隐隐聽見聲音傳來。
“少爺!”
“少爺!”
遠遠傳來遠達的聲音,沈成宣猛地睜開雙眼,迎過去,死死盯着他,問道:“如何?”
遠達一路急奔,此時有些氣喘,可他依然搖搖頭,快速說着:“沒回來。”
沈成宣心底震動,深怕她真的被壓在那山石下頭已無生機,一拳垂在桌上,難掩慌亂。
遠達也是苦澀,他一打聽到徐姑娘沒回去,已經是有不好的預感了,偏偏還得趕緊回府如實禀告。
沈成宣卻猛然擡起頭,他不信!
他不信她就這麽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要親自去看!去找!
“你,速速去牽了馬,我要親自去看。”
遠達見沈成宣一臉冷意,忙不疊地去了。
幾人騎了馬快速往城外奔去。
遠達還當少爺是要親自去徐家探消息,沒想到騎了馬直直往城外而去,更是苦臉,只心底暗暗祈禱徐姑娘能平安無事吧。
到了事發地,滿目瘡痍,嘈雜無比。
穿着兵甲的士兵各司其職,一方去搭臨時棚子,一方有條不紊地快速清理着土石,在其中尋找着是否有被埋的村民,若有發現,趕緊上前救人,旁邊大夫也是嚴陣以待,更有不少附近村民自發來幫忙。
沈成宣到時,塌方處挖開的,不過是冰山一角,若不是看到另一處堆積的泥石土塊,他甚至以為這根本沒被清理過!然而周圍那幾個受傷□□的村民和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訴他,是真的。
一切都是真的。
這些石碓一片狼藉,山上的石頭泥土樹木灌叢全給沖了下來。沈成宣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道路已斷,他心裏不安,下了馬,牽着馬小心繞過這些泥水灘,立馬往大慈恩寺的方向奔過去。
或許,她已經平安過去了。
沈成宣動作快,遠達遠榮來不及阻止他,只得硬着頭皮跟了上去。
可希望有多大,失望最後便有多大。
沈成宣一路風馳電掣奔到大慈恩山,一路跑上去裏裏外外将寺裏看了一遍,沒看到半個人影。沈成宣方才在山腳下就沒看到她家馬車,心底便有不好的預感,上了山在寺裏裏裏外外找了兩圈,都沒找到人,他更是恐慌。
站在山腰往小池山的方向看過去,能隐隐看到露出泥土顏色的小池山,缺了半座山,看起來猶如一個吞噬大口。沈成宣定了定神,趕緊下山,又駕馬回去塌方處。
她……或許就在這裏。
這裏的情形與方才走時似乎并無明顯區別,已經完全坍塌的山石與山上的房屋已經看不出本來面貌,就連救出來的人數都似乎沒有變動過。
沈成宣抓住一個搬着石頭的士兵,吼問道:“為何清理得如此慢?”
那士兵認不出他的身份,沒個好氣:“滾滾滾,你行你就上?”說完便将他揮開,也不顧他,只顧着忙着幹活。
沈成宣握緊雙手,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此時天空烏雲蔽日愈發陰沉,空氣中的濕氣越來越重,這是要下雨的征兆。
清理土石的士兵并不多,石頭被搬走的速度并不快,但也陸陸續續也挖了不少人出來,活的多,死的少,沈成宣心裏漸漸湧起了希望,他不信,她真的會喪命在此。
身邊受傷的人的□□聲越來越大,聽得他愈發煩躁,不遠處還圍着不少村民,圍在一起指着這個方向竊竊私語議論着,沈成宣站了一會兒,向着那些人走過去。
“事發時你們是否在此?你們可知這是否有經過的馬車埋在下面?”
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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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人不解這個錦衣華服的少年是誰,只是紛紛多嘴問着。
“你是誰?”
“你為何問這個?”
“今個兒是初一,去大慈恩寺的人可不少呢,反正壓了不少人,诶,我說,你可是有認識的人也被壓在下面了?”
衆人七嘴八舌說也說不清楚,沈成宣有些心慌有些煩躁,真想呵斥,可一想到附近的村民可能就是最後的目擊者,便隐忍了下來。
遠達機靈,見少爺已經隐隐不悅,趕緊上前将少爺拉到後頭,自己上前去問,到底有沒有馬車壓在下面。
有人回道:“哎喲,這可不知道,這一路來來往往的馬車這麽多,有幾輛被壓在下面倒也不稀奇。”
沈成宣着實再聽不下去,返身回到石堆前,定定看了一會兒,突然直接上前去搬着石塊。
他要親眼看到她!
突然,忽聽得不遠處士兵傳來大聲叫喊着。
“這裏有人,有好幾個,快來。”
沈成宣一聽,立馬奔了過去,查看被埋住的人。
浮在土面上的,露出了一雙腿和兩只手,從其中的衣着來看,那雙腿的主人是男子,而那兩只手的主人卻不相同,顏色鮮豔,像是女子的衣着。沈成宣揪着心,趕緊上前扒拉着。
旁邊有士兵嫌他礙事,将他擠在一旁,沈成宣怒吼:“沒看見我在幫忙嗎?你推我做什麽?!”
那士兵也是搬了好一會兒了,耗了頗多力氣,同樣吼了回來:“滾一邊兒去,礙手礙腳,擋着道了,一邊去少添亂。”
沈成宣深知自己比起他們來顯得外行,握緊拳頭,終于讓到一邊,只伸着頭仔細看着埋在土裏的人一點一點露出面貌。
随着士兵們的扒拉,下面的人也一點點露出本來面貌,看起來只是普通農戶。
不是她,沈成宣松了口氣。
那些士兵将人擡出來,試探了下,見還有氣,趕緊擡到一邊臨時搭就的棚子去,讓大夫救治。
這裏的人一被救走,另一邊也響起了叫喊聲,沈成宣一聽到,又立馬奔過去,仔細察看被救出來的人,是不是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遠達遠榮見少爺在亂石堆裏亂跑,皆是大驚失色,這些泥堆松散,很是危險,紛紛上前攔着。
“少爺,您這是做什麽。這裏太危險了。”
“是啊,少爺,若您出了什麽事可怎生得了?”
沈成宣将他們兩人推開,毫不理會。
遠達遠榮兩人依舊上前阻止,好話說着,萬一踩滑或者再掉落些石頭土塊的,要是少爺真有個什麽好歹,他們倆萬死難辭其咎。
“少爺,少爺,咱們趕緊回去吧,這裏實在太亂了。”
“是啊,少爺。”
接二連三響起的叫大夫的聲音,令沈成宣措手不及,他在場中來回奔波,仔細查看着被救上來的人,絲毫沒有理會他們兩人的意思。
見他們兩人還要攔,沈成宣将他們揮開,吼道:“還傻跟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回去找人來?”
遠榮聽了吩咐,便準備回府叫人,回身跑了幾步,突然又被沈成宣給叫住了。
沈成宣面色陰晴不定,猶豫道:“算了……不要回府去。”看了看遠處聚在一起的那些村民,沈成宣計上心頭,“你去,讓那些村民手腳靈活的來幫忙。”
遠榮問道:“他們不肯來怎麽辦?”
沈成宣冷冷看着他,道:“你不會使銀子麽?”
遠榮被這冷意激得一個哆嗦,不敢再說什麽,趕緊去了。
遠達見少爺這時有心思與他們說話,趕緊勸道:“少爺不要再靠近那邊了,過于危險,等将人挖出來您去看着就行。”
唉!也真是要了老命了,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少爺竟然如此膽大,這裏的泥水灘泥濘不堪,極容易讓人身陷進去,更何況山上還是不是滾落些小石頭下來,實在唬人。
沈成宣不理會他說的,見到有人被擡出來,就趕緊上前去看,生怕漏掉一個。
錢帛動人心,有了那些村民的加入,這清理的速度才肉眼可見地快了些,挖出來的人也多了許多,沈成宣一個接一個看着,都不是他擔心的那個人,心也不由得一會兒放松一會兒提起,一邊擔心看到她,一邊又擔心看不到她,實在難捱。
此時早已過了午時,又有兩隊士兵趕了過來,大家輪流着簡單用着午飯。
見沈成宣不肯離去,遠達早已在附近村民那兒換了些食物過來,可清理工作未停,依舊時不時有人被擡出來,沈成宣沒心情沒胃口,用兩口飯便要過去親眼看一看,根本就沒吃下去多少。
此時天空的陰暗越來越盛,已經有零零散散的小雨落了下來,打濕了衣服,風一吹,顯得格外陰冷,士兵們的速度也不由得慢了許多,更有些村民連銀子都不要走了大部分人,這土石清理的速度一下子又慢了不少。
沈成宣看在眼裏,心裏焦心不已,如今擡出來的人,存活的越來越少了。
“遠達,你回城,去打聽打聽她回府了沒有,若是沒有……”
望着眼前的這些四分五裂的土石瓦塊,沈成宣心情異常沉重。
“若是沒有,速來回我。”
遠達知道少爺說的是誰,忙不疊地應了去了,心底也在暗暗祈求,老天爺,可千萬要保佑徐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早早回府去吧。
阿彌陀佛!
遣了遠達去了,沈成宣這才繼續盯着這邊,一個人都不錯過,一一查看。
雨,越來越大,此時,已經近似瓢潑。
在這個情形下,人的眼睛都極難睜開,雨水沖刷着山體帶着不少樹枝石塊從那剩下半座山流淌下來,這無疑給清理工作帶來巨大挑戰,士兵們清理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腳下的泥土也十分松散,都有好幾個人身陷泥坑,若不是身旁的人及時将他們拉起來,恐怕便要被泥水掩蓋了。
見少爺還想沖進雨裏,遠榮趕緊攔住,可沈成宣已是鐵了心,根本攔不住,好在他機靈,從附近農戶處借了個雨傘,給沈成宣撐着傘,自己淋着也不管了。
可是沈成宣老是跑動,再怎麽遮,衣服仍是全濕透了。
遠榮陪着他在雨裏奔來跑去,焦心不已,這麽淋下去,又是在這樣的天氣裏,着實不妙。
這時天已經越來越暗,原本救出來的人還有不少人留着氣息,而幾個時辰過去,救上來的人基本已無活人,那些士兵仿佛已經認命,只是清理着這些殘渣,挖出來的人假意檢查下脈搏,便一律搬到屍體堆放的地方。
他們已然清楚,這麽幾個時辰過去,埋在下面的人無法呼吸,早就無法存活了。
沈成宣看得出來,心底越來越慌,只能暗暗希望,遠達能帶回來好消息。
“快來,這裏有輛馬車,裏面還有人!”
“快來人,快來人。”
“這裏還有人活着。”
沈成宣聽見馬車二字,顧不得渾身濕透,一路磕磕絆絆飛奔而去,邁步的腿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果然是一輛馬車,車壁滿是泥漿,已看不出馬車原本的面目,只大致能看得出來,馬車原來頗為精致,車廂木板已經錯位,透過一條縫隙,裏面甚至還能隐隐約約聽到女子的哭泣聲。
聲音雖小,又被雨聲給遮蓋,但确實是女子哭泣的聲音。
沈成宣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人還活着。
這些士兵見終于有了個活口,也是精神大振,只是這馬車上壓着一個大石塊,不好挪動,便有人朝着裏面的人問道:“裏面可有人?裏面可有人?”
馬車裏的哭泣聲果然停了下來,似乎辨別了一下外面的聲音,接着便哭叫起來,聲音甚至有些凄厲:“救救我,救救我。”
站在外面的士兵聽見了,立馬七嘴八舌朝裏面喊道:“姑娘別着急,我們這就來救你。”
“是啊,姑娘不要再哭了,保存體力才能出來。”
衆人七嘴八舌說着,頗為嘈雜,也不知那女子到底聽清楚沒有,倒果真是沒有再傳來哭聲。
見如此,這裏的兵士便出去了五個,搬動着壓着馬車的大石頭。
這石頭又大又重,還有一半被埋在土裏,露出來的另一半便壓住了大半個車廂,直接搬,自然搬不動。只得又分出兩人,去将那大石頭的土先松開,那兩人鏟了許久,這才将土撥走了大半。衆人再合力舉起那石頭,依舊舉不動,又叫了兩人過來,衆人齊齊使力,才漸漸将這石頭給舉起來。
沈成宣見此,命遠榮也來幫忙,遠榮立刻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