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續也要了結妥當,近郊其他山體更要尋人檢查一番,不要再出現此類事故。”
太子叩首行禮:“兒臣遵旨。”
接着堂上又議了些其他事,這才漸漸散去。
定王與沈進并肩走在後頭,定王随意問着岳父:“成宣可是有無大礙?本王聽說昨日他也在那小池山。”
沈進想起來就是氣,眉頭倒豎:“那臭小子不知道又發什麽瘋,竟然跑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淋了一天的雨,昨晚上喝了藥,現在還睡着,想來應無大礙。”
定王語重心長道:“成宣如今大了,主意正,岳父大人倒不必還如小時候那般規束他。”
沈進哼道:“若他有點長進,我也不至于如此,一事無成,如何給我們助力?”
“岳父。”
定王隐晦得瞧了瞧周圍,這條長廊只有他們兩人,雖如此,只是還未出宮,依舊得小心說話。
沈進也知曉方才有些激動,餘光看了看,湊過頭去,低聲道:“方才殿中,官家誇贊了太子,我瞧着譽王臉色可不怎麽好看。”
定王冷嗤一聲,“自太子正位後,他臉色何時好看過?”
“哼,他素日再厲害,又是政績頗豐又是群臣誇贊,可最後還不是讓太子得了位去,私底下,卻來對我們擺臉色,有本事向太子剛去。”
“王爺慎言。”沈進低低勸着,低聲道:“小池山這事可是開春來太子辦的頭一件大事,咱們小心瞧着,若譽王有個什麽心思,說不準……咳咳,總之,咱們得小心着些,可千萬別着了道。”
定王也若有所思。
沈進便道:“我瞧着譽王可不是那麽快就熄了心思的人,咱們只先冷眼看着,還有其他事要做呢。”
兩人一路低低說着話,已是出了宮門,定王道:“岳父回去讓成宣來王府吧,許久沒見着他了,讓他來說說話。”
Advertisement
沈進應了,這才各自上了馬車分別。
沈進回了府,中書令管老太爺也派人上門來了,小池山塌方,沈成宣救了管家唯一的嫡孫女管彤,管彤回去便将事情原委說了個明白,管家今日便派人将謝禮送來了。
沈進與他們客套一番,将人送走,換過朝服,便去了青澗院。此時已過午時,一進門,這才發現房內情形似乎并不好,他三兩步走到抹着眼淚的沈母面前。
“怎麽回事?”
沈母一見自家丈夫回來,靠過去,抽噎道:“自早起後,宣兒就一直高燒反複,還說着胡話,陳大夫說,說要速速将他喚醒,否則一直燒下去,恐傷及神智。”
沈進皺着眉頭問道:“陳大夫可在府裏?”
“早上施了一遍針,還在廂房裏歇着,如今當務之急還是得讓宣兒醒來。”
沈母抽噎道:“我與他說話說了許久,可他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我真是……”說到此,聲音又開始哽咽起來。
沈進連忙安撫了妻子,擰着眉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沉默不言。
沈母抹了抹眼淚,又伏到沈成宣耳邊,碎碎念叨:“宣兒,你醒醒可好?你父親也來看你了,你再不醒來,小心他又要發火了。”
沈成宣依舊毫無應答。
沈進依舊雙眉緊蹙,道:“平白說這些做什麽,說些他上心的話來試試。”
沈母連連應了,忙在沈成宣耳邊道:“別害怕別害怕,方才是娘說錯了,你爹他不生氣不生氣,只要你醒過來,他便不生氣。他還說,只要你醒過來,往後你再做什麽,不會攔着你了,你不想再應試,便不去,不想入官場,就不入,都随你的願。”
沈成宣睫毛顫了顫,似乎有所動靜。
沈母驚喜,看向沈進驚喜道:“他動了,我看見他動了,老爺,該不會是我看錯了吧?”
“沒有看錯。”
沈進也看見了,哼,這臭小子,睡着了都還抗拒着他的安排。
沈母擦了擦淚水,喜道:“宣兒你聽得見,對不對?你聽得見娘說話,對不對?你放心,你爹說的都算數,只要你醒過來,這些統統都算數。”
她心裏安定了不少,又道:“這開春有不少賞花宴,娘還給你物色了好些好閨女,等你醒來了,咱們一一看着,總有适合的,到時候娶進家裏來,你也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着,娘也能早點抱上孫子。”
沈成宣的睫毛又動了動。
沈母更是驚喜:“你放心,都是好閨女,娘一定給你娶進門來。”
“不。”
沈成宣雙眼未睜開,嘴裏卻使勁掙脫桎梏吐着拒絕的話。
沈母湊過頭去,問道:“宣兒,你再說一遍,娘沒有聽清楚。”連沈進也豎起了耳朵仔細聽着。
“不,不要。”
他的眉頭也微攏起,頭也開始輕輕搖着,似乎頗為激動,聲音雖小,沈父沈母卻仍舊聽得清楚,兩人對視一眼。
沈父道:“再來。”
沈母放輕了聲音,吐字卻異常清晰:“宣兒你聽見了?娘說給你物色了好些名門貴女,洛城娶不到好人家的閨女,可地方上多得是,個頂個的漂亮溫婉,有雲州節度使家的姑娘,還有昭武校尉家的姑娘,你醒過來,娘帶你親自去看看。”
似乎是聽到了這話,床上的沈成宣突然睜開眼,擡起上半身來,大聲喊着:“我不要娶。”
喊完似是力竭,又立馬落回床上,閉着眼睛沉沉睡去。
沈母又驚又喜,輕輕搖着他:“宣兒,宣兒,你醒過來了?你再起來,跟娘說說話。”
此時沈成宣卻毫無動靜了。
沈父也上前兩步,緊緊瞅了瞅自家兒子,看着他的臉。
留露見狀,連忙又出去将陳大夫請了過來。
陳大夫把過脈,又翻了翻沈成宣的眼皮,心頭石頭落了地,對着沈父沈母道:“只要人醒過來了便好辦了,再吃幾副退燒的藥,便能好了。”
“大夫,宣兒只是醒來那麽一瞬,這可也算數?是否還要讓他再清醒清醒?”她有些猶豫,昨晚兩次便是沒及時診斷出來。
“沈夫人放心。”陳大夫安慰道:“令公子身體一向康健,只要醒過來說過話說明他神智已然清醒,只是一直陷于夢魇這才乏力,需再補一補睡眠,等這一覺睡過去,便好了。”
沈父聽聞如此,也放了心,謝道:“多謝陳大夫了。”
沈母也連連道謝。
陳大夫連忙推辭着:“沈大人沈夫人不必如此,也怪小老兒昨晚上有所疏忽,沒探清脈象,這才致沈公子又糟了一番罪,沈大人沈夫人未怪罪于我,已是很客氣了。”
“陳大夫不必如此,家裏大大小小一直以來都是你照顧,如何怪罪不怪罪,還是怪我們,沒有提早将宣兒一番遭遇說清楚,若是昨晚便說清楚,也不至于讓他受這一番罪了。”
沈母言語裏滿是愧意,沈進拍了拍夫人肩膀,稍作安慰。兩人将陳大夫送出門,臨走前,陳大夫似是又想起什麽,回身鄭重提醒。
“這大病之後最忌大悲,令公子又是淋雨又是燒了這麽久,雖他一向身體康健,只是這次是傷了身體,還是得靜養為好,行事小心些,萬不可違逆他的心思,若是情緒激動,極有可能落下偏頭痛的毛病,那便真不好醫治了。”
沈父沈母連忙謝道:“多謝陳大夫,我們記着了。”
陳大夫見他們已經聽進心裏,點點頭,這才由下人領着出府。
留露随着沈父沈母送了人又回了院子,陳大夫一番話,她也聽得清楚,她站在房外,咬着唇,她知曉,少爺這是有心事。她往裏瞧了瞧,老爺夫人還在少爺床前守着,她叫留霧上前伺候着,自己去了前院,欲尋遠達遠榮說話。少爺昨日在外面做什麽,她不知道,可她能知道,少爺的心事是不是她想的那樣。
遠達遠榮見是少爺身邊的大丫頭找,不敢不從,只是他們也沒想到她問的,竟然是這麽個刺頭問題。
“你們還是不肯說嗎?”
遠達遠榮對視一眼,都沒有開口說話。
留露沉聲道:“大夫說,少爺醒來後要小心說話,千萬不能讓他情緒激動,若是思慮過重,後面會落下偏頭痛的毛病,你們是少爺身邊最親近的人,少爺有什麽心事你們自然是最清楚,何不說與我聽聽,否則萬一在他面前說到什麽不該說的,可如何是好?”
“咱們都是伺候少爺的,我自然不會害他。”
遠達遠榮互相看了看,他們的主子是少爺,少爺未開口,他們即使知曉,也決不能說,這是規矩。
遠榮只是閉着嘴巴,遠達拱了拱手:“留露姑娘就別難為我們了,若是少爺醒過來知曉了,還不得扒了我們的皮。”
留露低聲問道:“少爺可是有了心悅的女子?少爺昨日那異常的舉動可是也與那女子有關?”
愛慕之心
+新增收藏類別
遠達遠榮大驚,齊齊看着她,卻緊閉雙唇。
見此,留露心裏已是有了底,也不再為難他們,轉身回去了。
原來真是她想的那樣。
她回了青澗院,悄悄溜進沈成宣的書房,手腳麻利地在房間裏快速翻找着什麽,此時無人,有些響動也沒什麽關系,很快,她便找到了要找的東西,取了過來,回了正房。
見老爺夫人還守在少爺床前,她耐心等着,也沒直接開口。
終于等到老爺夫人出了內室,走到正廳裏,她跪在兩人面前,磕了個頭。
“老爺,夫人,奴婢有話要說。”
沈母瞧了瞧自家丈夫,一臉疑惑,但她知曉留露做事向來有分寸,便拉着沈進坐了下來,疑道:“你有何事?”
留露看了看周圍,臉帶遲疑,沈母也順了她的意,讓周圍伺候的丫頭都下去了。
“好了,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留露又磕了頭,直起身子道:“陳大夫的話奴婢也聽到了,少爺有心事,奴婢知曉少爺的心事。”
這下沈進夫妻對視一眼,留露是宣兒身邊伺候的一等大丫鬟,若是親近些,倒還真是極有可能知曉些他們夫妻不知道的事。
“你說來聽聽。”
留露将抱着的盒子遞了過去,沈母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裝滿了女子的首飾,随意翻了翻,簪子釵子,耳環手镯,裝了半盒子。
沈母極為驚訝,見盒子裏面還有個小匣子,連忙将盒子放在條幾上,将那小匣子打開來看。
裏面是一支飛雲出月式樣的簪子。
沈母瞧着眼前的東西,更是疑惑不已。
沈父也看到了,眯了眯眼睛,見自家妻子也是頭一次見到這些東西,這才将目光移向那小女婢,看她說什麽。
留露見老爺夫人看明白了裏面的東西,這才磕了個頭,伏在地上,道:“這個匣子是我在少爺書房裏找到的,請老爺夫人原諒奴婢的大膽行事,奴婢記着陳大夫的叮囑,說要讓少爺靜養,不要受刺激,這才做出此事。方才少爺雖然是醒了過來,可他卻是被夫人的話激醒的,奴婢擔心夫人再到少爺面前說起這話,因而只得如此行事了,要将原委告知老爺夫人,還請老爺夫人饒恕奴婢。”
“好,恕你無罪,往後宣兒那兒有我幫你說話。”
“多謝夫人。”
留露直起了身子,語氣肯定:“老爺,夫人,少爺定是有了喜歡的姑娘,這些首飾便是少爺買的。”
沈母看了一眼自家丈夫,兩人都十分驚訝。
“你繼續說。”
留露應了一聲,便細細說着。
“那支單獨裝的簪子,奴婢第一次見着的時候,是上元節那天晚上,少爺喝醉了酒,當時這個小匣子便放在他懷裏,後來伺候少爺更衣,奴婢發現了這個匣子,也不敢收起來,便放在了少爺床頭,第二天起來收拾,便沒再見着了。後來這些,想必是少爺後面又陸陸續續買的吧。”
“少爺将這些東西藏在書房,也是虧得奴婢今日有心找,這才将這些東西找了出來。其實這幾個月來,少爺實在有些反常,奴婢在身邊近身伺候着,早已覺察出不對了。”
她悄悄擡眼看了一眼沈進,趕緊低下頭,道:“少爺一向不喜歡去書房,可是這幾個月來,從外面回府時,第一件事便是去書房,也不要人伺候,只關着門自己待在屋子裏,奴婢有幾次送茶水過去,隐隐約約聽見裏面有金玉碰撞的聲音,當時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可今日看見了這個盒子,才算知道為什麽,少爺定是極喜歡那女子,才給她買了這些東西。”
沈母疑道:“那他怎麽自己留着,不送出去?”
似在問留露,又似在自言自語,這麽多首飾,可不是一次兩次就買的。她看了一眼自家夫君,他們年少才定親的時候,老爺就給她買了不少首飾送過來,這父子,可還真是父子,連這舉動都一模一樣。
沈進看到自家夫人眼裏的調侃,咳了兩聲,有些不自在起來。
沈母笑了笑,對留露道:“你繼續說。”
“奴婢也不知道少爺為什麽不送出去,不過奴婢猜想,可能少爺曾經送過,可是那女子沒有收吧。”
“不僅如此,府裏明明有自家做的點心,可好多次從府外回來,少爺都買了糕點帶回來,每次都要吃幾塊,還常常獨自莫名其妙地笑起來,雖然沒有大笑,可奴婢看得出來,少爺心情很愉悅,那愉悅是發自內心的,再做不了假。”
“不過也有好多次少爺回來時,都是怒氣沖沖的,朝着那些點心就撒氣,摔壞了好些盤子,可出完氣,下次依舊買回來,奴婢仔細看着,少爺買的總是那幾樣,看起來倒像是一個鋪子裏買的,說不準這點心便如那首飾一般,也是同少爺心中的女子有關。”
不僅如此,好似自去年年底開始,少爺也再不肯讓她們這些丫頭近身伺候沐浴了,平日也離她們頗有距離,似乎比原來疏遠不少。留露輕輕咬了咬嘴唇,心裏微澀,恐怕自那時起,少爺心裏便有人了,所以她才會覺得少爺離她們越來越遠。
可此時,她卻不會将這些說出口來,她并沒有什麽奢求,若是能伺候少爺一生,便是她的福氣,少爺離她們遠了,她自是不願。
她收斂了心思,又繼續說起來。
“上個月,定王府裏送來了一筐荔枝,奴婢洗了一盤送過去給少爺,可緊接着,少爺便叫奴婢又去取了一籃子過來,可他并沒有吃,反而交給遠榮,讓他送出去了,怕是……”
她話裏沒說完,意思卻明顯得很,恐怕也是送給了那個姑娘。
她磕了個頭,道:“老爺,夫人,少爺有什麽想法做奴婢的無法說什麽,今日說這些,只是讓夫人知曉此事,現在少爺還病着,萬萬不可再說什麽再為他取妻的話了,若是真的受了刺激,落下什麽病根,到時候後悔也來不及了。”
“你也有心了,起來吧。”
聽完着些話,沈母真是感慨不已,難怪不肯去參加宴會,難怪每次說起要相看女子便十分排斥,難怪一說起為他娶妻便能讓他醒來,她沒想到,原來宣兒竟然用情至此!當下雖男女禮教雖漸漸沒那麽嚴苛,可私相授受仍是大忌,也沒聽到宣兒跟哪戶人家走得近的?
忽然心有所感,沈母似乎是想起了什麽,轉頭看着沈進。
“老爺,宣兒他喜歡的……”
沈進擡手制止了,道:“不必瞎猜,叫遠達遠榮過來一問便知。”
沈母點點頭,這才對留露道:“你的這份心我記住了,去叫遠達遠榮過來。”
留露應了一聲,出去了,暗想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如今老爺夫人知曉了少爺的心事,少爺又是家裏唯一的嫡子,又有這般深沉的心思,說不準真是很快便會嫁進府裏來,到時候……
她咬了咬唇,掩住心裏的失落,不管少爺娶誰,又關她什麽事呢。
面對沈進夫妻的詢問,遠達遠榮雖也想閉口不言,可到底也強硬不起來,只得将徐悅風的事情斷斷續續說了,好在他們心裏早有底,路上便先找留露套了話,也知曉分寸,挑了些避不開的事來說,其他的都推說不知道。
少爺是主子,他們是下人,若是主子支開他們做了什麽,他們不知道那是極正常的。
可昨日那事是絕無可避免的,遠達只好解釋了。
“這位徐姑娘,每月初一都要去城外的大慈恩寺上香,小池山是必經之路,塌方的消息傳來後,少爺便帶着我們去看了,寺裏面和徐家都沒人,想來定是被埋在小池山了,所以少爺才這樣不管不顧,非要把人救出來。”
原來又與那女子有關系,聽到她喪命的消息,留露一時心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沈父沈母對視一眼,原來真是個商戶女。
“你說那女子被埋在小池山下面了?可救出來了還是真的喪命了?”
沈進和留露都看了過去。
遠達咧嘴笑了笑,道:“沒死沒死,小的上午又去徐家打聽了消息,聽說她們家小姐昨晚上戌時便回去了,一點事都沒有,若是少爺醒來知曉了,定是高興。”
沈進聞言卻又是緊縮雙眉,沒死?一個商戶女,真是對他們毫無助力。
沈母看出丈夫的不悅,可她這時也不方便與他細談,況且宣兒還躺在屋裏,哪裏有心思管其他的。
遠達獨自高興,見沈進夫妻都沒笑意,也漸漸收起了笑臉,躊躇道:“其實徐姑娘并未跟少爺太過親近,平日裏也不怎麽出門,若不是少爺派了人日日盯着人家門口,還見不着人呢。可即便如此,每次少爺找上門去,便被徐姑娘給躲開了,前幾日就是,少爺被氣着了,這才沒跟過去。”
沈進冷哼一聲:“出息了他,不僅派人盯着人家大門,還行跟蹤之事,哼,真是長進了。”
遠達噤了聲,不敢再說什麽,瞧老爺夫人這臉色,似乎并未大動肝火,這徐姑娘以後可真得伺候好了,說不準真有大造化,唉,他原想替徐姑娘說些好話昵,只是瞧着老爺這般态度,一時又拿不準主意。
遠達暗襯,無論如何,早上聽說的事不得不說了。
人還活着
+新增收藏類別
到了半下午時候,沈成宣終于醒過來了。
他一睜開眼,便見到母親坐在他床頭,父親也坐在桌子前,都守着他。
“娘。”
“宣兒,你醒了?”沈母忙給他理了理鬓間的發,問道:“可有沒有覺得不舒服的?溫着雞湯,起來喝點。”
沈成宣随着丫頭扶他的力道坐起來,看了一眼走過來表情冷凝的父親,聲音有氣無力:“我現在不餓。”
沈母可沒管他的,接過小丫頭遞過來的湯碗,舀了一勺吹了吹,遞過去,“不餓也要喝一點,你看你從昨日到現在已經整整兩日了,肚子裏一點東西都沒有可怎麽是好?”
沈成宣将送到嘴邊的雞湯喝了,想到昨日的事,心底的痛楚頓時又湧了上來,微垂着眼皮,看着落在被面的手指,指腹被泡得又白又皺,還沒消退。
沈母見他乖乖喝湯,臉上笑意盈盈,“先喝點湯,再吃碗粥,晚間好好睡一覺,明日就好了,現在可還頭痛?”
說罷又讓小丫頭把炕桌端過來,溫着的雞絲銀耳羹和其他爽口的小菜都端了過來,讓他吃一些。
沈成宣看着滿桌的菜,搖搖頭,一點胃口都沒有。
沈母勸道:“吃點東西,否則該餓壞了。”
沈成宣搖搖頭,猶豫半晌,終是抵不過心底強烈的願望。
“将遠達叫過來,我有話問他。”
沈母聞言,與沈父對視一眼,放下手裏的湯碗,對沈成宣耐心道:“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也是使得,你今晚先好好睡一覺。”
沈成宣卻不管不顧,看向父親。
“小池山清理得怎麽樣了?”
沈進面無表情看着他,道:“你是想問有沒有找到那徐家女子的屍體?”
“老爺!”
沈母滿是不滿,宣兒剛醒過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不行?
沈成宣絲毫沒有意外父親似乎已經知道徐家的事,反而對屍體兩字更加敏感,聽見這話瞳孔都縮了縮,眼中滿是悲切。
“人找到了,已經回徐家了。”
沈成宣垂着頭,慢慢握緊拳頭,緊閉着雙眼,努力抑制住心底的悲切,他沒能救得了她,讓她在那冰冷的泥水裏泡了這麽久。
沈進瞧着他渾身散發的悲傷之意,哼了一聲,不鹹不淡道:“我是說人還活着,昨日晚間時候好端端地回去了。”
沈成宣猛然擡頭,雙眼通紅,緊緊看着父親,不敢置信:“父親,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進冷哼一聲,側過身子去。
“自然是真的,你爹他騙你作甚。”
沈母又将勺子遞了過去,勸道:“好了,現在快吃吧。”
沈成宣愣愣接過來,随意往嘴裏舀了一口,暗暗思索,他昨日沒在寺裏找着人,這一路過來也沒看到人,徐家更是去過好幾趟,都說沒人,他真以為她被埋在下面了。
如今聽到她還活着的消息,他真是不敢置信。
此時他顧不得細想父親母親是如何知道的,這個時候無論是什麽都沒有他親眼見着她重要,只有他親眼見着了,他才相信。
沈母滿眼愛護看着他,時不時給他擦擦額頭的汗,沈成宣有些不舒服,都多大的人了?
他實在沒心思,随意又用了兩口,便叫丫鬟撤下去了。
沈成宣人已經清醒過來,沈父沈母心上的石頭也落了地,又是叮囑一番讓他好好休息,這才雙雙出了院子。
“留露,你去,讓遠達進來見我。”
見人走了,沈成宣将留露叫過來吩咐了一通。
“少爺今晚還是好好休息吧。”留露跪在他面前,道: “老爺夫人說了,要少爺好好休息,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好了。”
沈成宣滿是不滿地看着她,“如今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留露低着頭,依舊只道:“少爺還是好好休息吧,明日便叫遠達進來問話。”
她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沈成宣,忙低了頭,道:“老爺說的都是真的,徐姑娘還活着,一點事都沒有。”不僅沒有壞事,反而還有喜事,若是少爺知道了……
沈成宣直直看着她,問道:“父親和母親怎會知道徐家的事?”
留露只是磕了個頭,沒有回答。
沈成宣冷哼一聲,哼,真是不忠的家夥。
罷了,爹一向正經,想來也不會對他說什麽假話,明日他再去看好了。
真好!
她還活着!
想到這裏,沈成宣躺在床上卻覺得異常滿足,此刻哪怕他昨日的罪都白受了,他也絲毫沒有一點不滿,胸腔反而充滿了喜悅,雖是還病着,腿腳無力,反而高興得緊。
而沈家的另一處院子可就沒青澗院這麽安然熄燈就寝了,沈父沈母還未睡下,徐家的信息已經被整理好送到了沈進的手裏,他正在看。
祖籍青州,毫無根基;小本生意,抛頭露面;喪母長女,門丁凋零,這樣一通看下來,真是毫無可取之處。沈進搖搖頭,真是想不明不白那孩子怎麽就看上她了。
沈母見此,也接過來仔細看了看,比起她好好珍藏着的官員之女,徐悅風這裏自然是不夠看,可能奈何,宣兒就是喜歡她。
“不如将她納進來便是了。”
沈母心疼兒子,宣兒難得有個喜歡的人,總得遂了他的意。
沈進冷哼一聲,“我沈家還沒有納妾的先例。”
“那你說怎麽辦,下次他要是再做出什麽瘋魔之事來,你要如何?”
聞言,沈進也發了愁,若真是如此可倒是極有可能,這小子總是犟,沈進暗自思索,這可真是說不準。
想起上午遠達說的那事,沈母也有些遲疑了,“那小定禮……”
唉,這可真是巧,若是宣兒知道了,可真是……
沈進也深知兒子這性子,萬一又鬧着,可真是不好辦。
“還能如何,先瞞着吧,丫頭小厮那裏可提點着,讓他們說話緊着些。”
“這我還能不知道。”沈母有些憂心,“可我們這樣瞞着也不是辦法,萬一宣兒知道了,恐怕會怨恨我們。”
沈進皺着眉頭,“別人捷足先登,徐家接不接是人家的事,我們如何幹預?更何況,這不是還沒成事麽,他再怪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來。”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過……罷了,先這麽着吧。”
“明日還要上朝,先睡了吧。“
他們要瞞沈成宣的,是個重大消息,又是與那姓徐的女子有關,現在沈成宣還病着,不宜有情緒波動,他們只好先瞞着了。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第二天,沈成宣還是知道了。
“你說什麽?!”
沈成宣聽見表弟的話,駭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表哥你不知道?”
屋子裏就他們兩人,劉洲騰大大咧咧的,坐在桌子前,吃着給沈成宣炖了一夜的雞湯,咂咂嘴,道:“表哥你怎麽病恹恹躺在床上?怎麽生病的?”
“吃你的吧。”沈成宣面色冷凝,一把掀開被子,快速套着衣服。
劉洲騰也停了下來,道:“表哥你要做什麽?”
沈成宣冷冷回道:“我要去看看。”
“你瘋了不成?”劉洲騰一把将他攔住,道:“你這樣闖上門去是想做什麽?你怕是連門都進不了,再說了,這不是沒成事麽,你這麽火急火燎的做什麽?”
他将沈成宣又拉回床邊,讓他躺回去,道:“更何況你不是生病了嗎,要是出去,姑母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沈成宣很是不悅,只是僵硬着身子不肯躺下,也不說話。
劉洲騰又勸道:“依我看,這是好消息,我聽娘子說,這一個多月萬夫人去周家可去得不少,兩人是天天見面,這說明我們的辦法生效了,周例那小子是急了,你該高興才是。”
見沈成宣還是梗着脖子,劉洲騰推了他一把,信誓旦旦道:“弟弟跟你保證,表哥定能得償所願。你還是好好養病吧,休息兩日好了,再出去,這兩日在家冷靜兩日。”
沈成宣終于開口了,澀澀問道:“周例真使人上門了?”
劉洲騰點頭,這還能有假?這正兒八經上門,周圍街坊不都看見了。
沈成宣狠狠朝床板上錘了一拳,道:“真是敢想!”
“嘁~人家不止敢想,人家還敢做呢,這不,要不也不會來這麽一遭了?”
沈成宣冷哼一聲,道:“她呢,是個什麽态度?”
“哪個她?”劉洲騰裝作不知,本想打趣一番,見表哥冷冷的視線凝在他身上,臉色還有些白,他也沒了調笑的心思,正經道:“看樣子是給拒絕了,東西一點不少又擡了出去。”
劉洲騰看了一眼表哥,道:“這姑娘伶俐,若真是将她納進門,你往後若是娶了正妻,怕是後宅不寧。”
“什麽納不納的,沒有這回事。”
沈成宣面不改色說完這話,劉洲騰一臉驚異,問道:“你要娶她?姑夫姑母可同意?”
沈成宣擡眼看了看他,道:“這是我決定了的。”他站起身來,在屋裏走了兩步,有些遲疑,道:“父親母親似乎知道她的存在。”說完,他便将昨日的事情給表弟說了一遍。
劉洲騰奇道:“那姑夫姑母可說什麽?”
沈成宣搖搖頭,他也覺得奇怪得緊,父親母親知道了她,昨日卻并未追問起來,也不知他們到底如何想的,沈成宣拿不準,準備去問問。
他送走了表弟,耐心等着父親回來,跟着他到了書房,憋着氣低聲吼道:“爹,昨日有人上徐家提親為何不同我說!”
被拒絕了
+新增收藏類別
沈進豎着眉毛訓斥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沈成宣三兩步跨到書案前,低聲吼道:“昨日你們分明是知道了,為何要瞞着我?”
沈進擡眼觑了他一眼,道:“這是人家私事,與你有什麽幹系?我同你說這些做什麽?”
“你們果真是有意瞞着我的。”沈成宣哼唧哼唧:“爹你明明知曉我的意思,怎麽這時反而跟兒子兜圈子?”
沈進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
沈成宣這時卻看着父親,異常冷靜,異常鎮定,面色堅定地說:“爹,明人不說暗話,我要娶她。”
“行。”
沈成宣聽到父親應了,欣喜若狂,可還沒等他說出道謝的話,便又被父親接下來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等你病好了,派人上門去擡進來吧。” 沈進說話慢吞吞的,一句話非得拆成兩半來。
沈成宣胸膛起伏了幾下,甕聲甕氣道:“我是要娶妻不是納妾,再說了,咱家不是不能納妾麽。”
聞言,沈進終于停下了手上的事,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着這個站在自己面前,臉上還有些病容的兒子,嗤了一聲,道:“你要娶她?她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如今你告訴我你要娶這麽一個人?”
沈成宣怫然不悅,重聲叫道:“父親,她身份怎麽了?人家也是清清白白的,家裏生意也是一點一滴積累下來的,身份低些又怎麽了?”
沈進輕笑兩聲,道:“這還沒怎麽着,你倒是先急上眼了。”
見父親表情怪異,沈成宣一時也沒了動作,閉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