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卷二·道貌岸然

小屁孩兒坐在長椅上, 他爸媽就拿出了買好的食物, 小屁孩兒就在薛默身邊吃東西,對薛默手上的松鼠氣球産生了興趣, 一直盯着看。

薛默手機響了起來, 剛好所裏通知, 有同事請病假,這幾天工作要變動, 因此薛默聽得認真, 并沒有注意那小屁孩。

小屁孩兒一面吃着手裏的食物,一面對他爸媽說:“我想要大哥哥手裏的氣球。”

他媽媽說:“等下, 我去給你買一個。”

那小屁孩兒看着不遠處拿着氣球賣的姑娘, 說:“沒有松鼠了!我想要松鼠!”

他父母又勸了幾句, 實在是勸不住,那當爸爸的就開始教小孩兒耍無賴,說:“那你問大哥哥要啊,大哥哥肯定會給你的。”

薛默正專心聽電話, 根本沒聽見他們在說什麽。

那小屁孩兒來了勁, 一下就蹦跶到薛默身邊, 抓着薛默的胳膊,張口便道:“大哥哥,把你的氣球給我嘛!”

薛默正在和同事認真地說着話,一時間沒聽清小屁孩兒在說什麽,也沒聽清電話裏在說什麽,忙對那小孩兒說:“你等一下。”

而後薛默就稍微走遠了些, 讓同事繼續說,那小屁孩兒覺得受到了薛默的拒絕,當即就生氣了,轉頭給爸媽大聲鬧騰,那熊孩子的熊父母總覺得全天下都得把他家小孩兒當自己的,對薛默相當不滿,叽叽咕咕地在背後說着薛默的不知道讓一個小孩兒。

薛默真的只是聽電話聽得專心,根本不知道那一家三口在說什麽,溜達着走到了對面長椅坐着,繼續打電話。

又一會兒,小屁孩兒的父親點了根煙,順手把打火機放在了長椅上,小屁孩兒趁着他爸媽沒注意,拿着那打火機跑到了薛默面前。

薛默剛接完電話,見那小孩兒過來,便和顏悅色地問道:“怎麽了?”

小屁孩拿着打火機走進,兩只眼睛死死瞪着薛默,薛默正要開口,突然就看那小屁孩兒舉起了手裏的打火機。

薛默有一秒沒反應過來,然後便迅速在腦海中響起曾經接到過的一起報警,一對父子被氫氣球炸傷——就是這種氫氣球,只要一點點火星氫氣就會燃燒爆炸,沖擊力相當于一顆原子彈。

小屁孩兒臉上帶着孩子的無知,惡意滿滿地看着薛默,薛默心中升騰起不安,一把扯開了氣球的線,但已經來不及了,小屁孩兒打燃了打火機,朝着氣球扔去,火星四濺,薛默急忙抱起小屁孩兒猛地往前撲倒,身後響起“轟”的一聲,氣球炸開了,然後瞬間燃燒了起來,熱浪擦過薛默的背,險些就燒着了薛默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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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屁孩兒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驚恐地大聲哭喊。

顧盼此時剛剛買了飲料和食物,剛走過來就看見了薛默撲倒在地那驚恐的一幕。

“默默!”顧盼心頭一緊,瞬間沖上來把薛默拉起來抱住,小屁孩兒便被晾在了地上,殺豬似的哭喊。

四周的人聽到動靜,紛紛往這邊湧過來圍觀,

他父母這時才反應過來,猛地沖上來,緊張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立刻便開始大呼小叫。

顧盼的心都要擰成麻花了,真是疼得不得了,他抓起薛默的手,眉頭緊緊皺着,帶着憤怒道:“我一會兒不看着你,你立刻就給我出事!你就不能不管這些熊孩子嗎!”

薛默耳朵便還嗡嗡地響着,一時間還沒恢複聽力,顧盼發火的一句話他都沒聽到,只看見顧盼滿臉的關切和焦急,他握緊了顧盼的手,笑着露出一口白牙,道:“讓你擔心了,唉,我沒事。”

顧盼真是有火都舍不得對他發,但還是繃着惱怒的臉,嚴厲地說:“我真是服了你了!回家去!”

顧盼拉着薛默的手準備走,身後那對熊父母不幹了,那熊爹仗着自己人高馬大,一下攔在了薛默和顧盼的面前,怒聲喝道:“你差點把我兒子害死你知道嗎!你在幹什麽?你不給我說清楚,這樣就想走?”

薛默耳朵恢複了聽覺,聽到這熊爹的話也是氣不打一出來,他正想同那人理論,顧盼在安撫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薛默安靜了下來,讓顧盼說。

顧盼上前一步,揚起下巴,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陰鸷可怖,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像是看一只臭蟲一樣滿臉都是嫌惡。男人瞬間便渾身發冷,從這個年輕漂亮的男孩兒身上感到了一種難以承受的壓迫感,那個男孩兒,明明就是個普通人,卻又像是沾着一身的火和血,讓人完全無法不仰視。

男人腳一軟,頓時就退了一步。

顧盼逼近,用一種足以讓人膽戰心驚的音調低聲說:“你再不滾,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男人瞬間僵直了,宛如被凍僵的臭蟲。

說完這話顧盼又走回了薛默的身邊,然後又回頭瞪了一眼那熊孩子和熊媽,那熊孩子本來正在嚎啕大哭,突然看到顧盼的眼神,瞬間就收住了哭聲,嘴都沒能合上。

“沒事就走吧,小問題而已,都沒受傷就好。”薛默拉了拉顧盼的衣角。

圍觀的人竊竊私語着,有熱心的人詢問着要不要報警和叫救護車,但薛默想着,本來就警力有限,沒大問題不用給人添麻煩,婉拒了衆人的好意。

顧盼才沒那麽多的耐心,一直沉默着,攬着薛默的肩膀。

他們走了幾步之後,圍觀的人們便感覺眼前有一陣風吹得人眼睛睜不開,一晃神的功夫,剛才那相互依偎着的兩個人,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

原本好好的約會,全被這群人給攪和了,顧盼的心情完全跌落谷底,回家之後就強行把薛默給摁在床上扒光了檢查,除了燒焦了一點點頭發毀掉了發型以外,薛默沒有其他的傷。

可這一點點頭發都夠顧盼生氣一整天了,他嚴厲地教育了薛默一頓,說什麽“物競天擇就是為了淘汰這群傻逼”“小孩兒的惡更是純粹的惡,不能縱容他們”“你都吃了熊孩子多少次虧了怎麽就是不長記性”。

顧盼長篇大論地說的時候,薛默就縮在被子裏看他。其實薛默想笑來着,因為他覺得顧盼教訓人的樣子很好玩,但薛默沒敢。

說了好長一堆,顧盼又兇狠地看着薛默。當然他這個兇狠是裝出來的,對待別人和對待薛默,完全是兩張臉。“兇狠”的顧盼咬着牙,問道:“你知道錯了嗎?以後再也不要這樣,你是最重要的,保護好你自己就行。”

薛默趕緊點頭,而後面色凝重,又開始搖頭。

顧盼挑眉,眼看就要發火。

“我知道錯了,不該讓你擔心。”薛默說,“可是我是警察。”

顧盼當即一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薛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繼續說:“有時候,那就是個本能反應,我根本沒想那麽多,有危險的時候,看到身邊有小孩、群衆,本能地就想去保護他們。”

過了一會兒,顧盼臉上的兇狠都裝不下去了,變成了凝重,他聲音沉了下來,又說:“你想過沒,你拼上一切要保護的,都是些什麽人?他們理解你嗎?在乎你嗎?你做的一切值得嗎?”

薛默一下卡殼,怔怔地看着顧盼。

這個問題,薛默從來都沒有想過,不過他敏銳地察覺了,對于這個問題,從顧盼父母離世到如今,顧盼一直都在想,一直在都糾結,甚至一直都在打算着撂挑子不幹。

值得嗎?

薛默也在問自己。

然後,他抓住顧盼的手,輕聲說:“我沒想那麽複雜。只是……這是我的工作,我的職責。所謂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只要我還在這個崗位上,我都會盡力而為。如果有一天,我覺得我的能力承受不了這樣的重擔,我一會主動放棄的。不過……在那之前,我都會認真盡我的責任。”

顧盼聽完,便把目光轉向窗外,看着外面許久都沒有說話,而後,他給薛默掖了掖被角,起身沉默地離開,一句話都沒有說。

然後一直到晚上準備睡覺,顧盼都沒有和薛默說話,雖然他在薛爺爺面前并沒有說什麽,也表現得很正常,但薛默能感覺到顧盼的情緒不好。并不僅僅是因為薛默逞英雄地救了那個小屁孩兒,而是有更多,更深層次的原因。

夜裏,倆人躺在了床上,各懷心事,在漆黑的房間裏,都瞪着眼睛,沒有說話。

好久好久之後,顧盼感覺到薛默似乎是睡着了,于是他輕輕在薛默額頭上印下一個吻,準備讓薛默陷入更深的睡眠,可他剛剛伸出手來,就被薛默抓住了手指。

薛默睜開眼,問道:“你要出去嗎?”

顧盼有些尴尬,接着笑了一下,說:“上廁所,你睡吧。”

薛默放開顧盼的手,然後坐起來,打開了臺燈,和顧盼面對面。

顧盼有些心虛,垂着頭沒看薛默。

隔了一會兒,薛默輕聲開口:“你還是想找那個嗎?那個……長生?”

顧盼猛地擡頭,驚訝地看着薛默,薛默也就那麽坦然地和他對視着。

過了一會兒,顧盼才稍微恢複了正常,表情還有些不自在地說:“你都知道了,是盧老大跟你說的?什麽時候,我都不知道。”

薛默點頭說:“就那天吃飯的時候,盧主任當着你的面給我說的,然後他抹去了你的記憶。”

顧盼:“……”

盧老大待人溫和,但每次坑人也毫不手軟。

“他跟我說,是真的把我當自己人,所以我覺得特別感謝他。”薛默捧起顧盼的臉,讓他看着自己,又說,“我暫時瞞着你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也是因為我有些沒有想好,這個問題太嚴重了,我一時半會兒有點吓到,所以這些天都沒跟你說,一直自己在想着。”

顧盼不吭聲,有些難過地想,他肯定要拒絕了。

如果薛默拒絕的話,顧盼根本舍不得勉強他。

薛默繼續說:“我聽到盧主任說這些的時候,我非常非常抗拒。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普通人,是因為認識了你,我的人生才變得這麽不一樣,這對我來說就是中了頭等獎。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規律,我沒想過讓你冒着危險來改變我的壽命什麽的。我聽到盧主任跟我說,如果用了長生,我可能不會有什麽事,但你說不定會很有危險,所以我一直想,我不能同意,絕對不會同意的。”

顧盼持續低着頭,煩躁地摳自己的手。

薛默伸手把他的一段發尾捏在手裏玩,也安靜了下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完全感覺到了顧盼的焦躁,雖然顧盼一向掩飾地很好,但薛默就是能從他細微的表情和眼神中感覺得到讓他煌灼不安的原因。

他在害怕,為未知的未來和幾十年後的分別而害怕,對薛默來說,那是非常漫長的日子,但對顧盼來說,那不過是匆匆一眨眼。

薛默慢慢地覺得是自己能稍微體會他的心情,也終于做了決定。

顧盼安靜了許久,認命地接受了薛默的決定,道:“只要你說,我就……”

“我說,我願意試一試。”薛默認真地看着顧盼。

“什麽?”顧盼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薛默看着他,再次重複道:“我願意試一試。我認真地想過了,我們這一生不分開,對我來說自然是沒有任何遺憾,但這對你不公平,我只能陪你一段,但你卻可以陪伴我一生,先走的那個人才是幸運的,留下的那個人,就要把所有的孤獨都承擔下來。尤其是對你來說,這太殘忍了,從前沒有人陪你,我走後也沒有人陪你,讓你一個人承受孑然獨行的痛苦。我設身處地地想,如果是我的話,也會覺得活着就只剩下熬日子了。”

顧盼聽着薛默的話,內心中激蕩起了熱烈的情緒,他想立刻抱住薛默,立刻讓他們的生命合二為一,他伸出雙手,抱住薛默的肩膀,嘴唇張合着,想應該說什麽。

“等等,先讓我說完。”薛默笑了一下,又說,“我願意試一試,我願意和你一起冒險,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有爺爺呢,我要照顧他,到他百年之後,我們給他養老送終之後,那時候我就再也沒有別的牽挂啦。如果成功的話,以後我就長長久久陪着你,如果老天不給我們好運,你出了什麽意外,那我也絕不獨活。有一生,我就陪你一生,有一日,我就陪你一日,這樣的話,你可不可以稍微放下心中的不安,快快樂樂地過我們現在的每一天?”

顧盼喉頭滾動半天,想了許多許多話。顧盼根本沒想到原來薛默是這樣打算的,這太讓顧盼驚訝了。不過,從第一次認識薛默以來,他沒做的一個決定,都如此地認真和讓人驚訝,他就是這樣好的一個人,顧盼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因為一時的顧慮而錯過了他。

顧盼慢慢地湊上去抱住了薛默,輕柔地吻着他的嘴唇,說:“好。”

渾身的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全身心地叫嚣着想要他。畢竟現在實在是太高興太幸福,語言功能已失調,只剩原始的沖動。

薛默開始還回應着顧盼的吻,後來慢慢發現這個吻變了意味,從輕柔變得灼熱,慢慢帶上了侵略的味道。

薛默軟了腰,很快被顧盼卸下了意志力,稀裏糊塗地就躺平了,進行新一輪的“療傷”。

整個三月,就在這樣充滿草莓味的香甜中,慢慢地流過了。

——

春雨對于潮濕的南方城市來說,并不算“貴如油”,這連日的雨還一點兒也不知道它有多惱人似的,沒完沒了地下着。這一場雨,從昨夜淩晨便開始下,一直到了今天中午還沒下完,而且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原本的小雨,此時已經變成了中雨。

一輛小型貨車冒着雨緩緩行駛,貨車司機已經有些疲憊了,但如今距離目的地已不遠,下了高速公路,再走一截省道,從回龍縣城邊繞一圈,就到了興隆兔肉加工廠。

貨車司機這一車拉着五千只養殖肉兔,他一個人長途開過來沒歇息,越早趕到越好,因為老板是按照肉兔的成活率給他結算工錢的,一只一元,死一只他就少掙一元錢。

盡管貨車司機心裏很想快點過去,讓這些肉兔都能好好活着,但他也知道雨天行車的危險,因此一只很小心慢慢地開,下了高速之後,他更是謹慎地在省道上行駛。

而後,他在模糊的雨霧之中,看見前方路中間停着一輛私家越野車,車已經熄了火,不像是要繼續走的樣子。

貨車司機猜測對方應該是車抛錨,于是很快下車,也沒有撐傘便走上去,敲着車窗問道:“需要幫忙嗎?”

車上的人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接着,車上一共七個男女,全部一窩蜂地下來,根本沒有搭理貨車司機,徑直就朝着貨車跑去。

火車司機大驚,怒道:“你們幹嘛!”

兩個高壯的男人擋在他的面前死死攔住他,另外幾人便掀起了貨車上遮雨的篷布一角,從一個角落裏看見了擁擠的肉兔們。

一人面露興奮之色,道:“就是這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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