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詞兒,起來吃藥了。”黃祥拿着水杯,把手心裏的藥遞到舒辭的床沿邊。
被子蓋住了他整張臉,只有幾撮頭發耷拉在外面,了無生趣。
黃祥又喊了兩聲,舒辭才從床上爬起來。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臉頰因為高熱而泛紅,嘴唇幹裂得卷起了一層死皮。從黃祥手裏接過藥,一口就把五粒藥外加一粒膠囊吞了進去。藥片卡在喉嚨不上不下,噎得難受,苦味從舌根蔓延上來。
舒辭開始咳嗽,撕心裂肺地咳,咳得氣管甚至整個胸腔都在震動。
“喝水!喝水!”黃祥急得差點竄到他床上去。
舒辭把水杯接過來,水溫有點燙,但是太苦了,苦得他只能忍着咽喉燒灼的疼大口大口往裏灌。
好像把水喝完也沒把那顆膠囊吞下去。舒辭皺起眉。
黃祥對照顧人不太熟練,他從舒辭手裏接過水杯觸到燙熱的杯身才注意到自己兌的冷水好像有點少,讪讪道:“是不是很燙?”
舒辭搖搖頭,又躺了下來。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舒辭原本有些渙散的眼神頓時有了焦點,他側過頭去,看到的人卻是薛宏。
他手裏提着一個保溫盒,走到舒辭床下的書桌邊道:“我剛剛去買了白粥,你餓了就吃一點。”
“謝謝。”舒辭抿着嘴笑了笑。
薛宏也沒有說他的笑有多醜,只道:“你先睡吧。今晚的課如果點名,我給你答到。”
“我已經說了要給詞兒答到了,別跟我搶。”黃祥道。
“有什麽區別!”薛宏敲他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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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祥痛得叫了一聲,又錘回去。
“再不去上課要遲到了。”舒辭提醒他們,“我沒事的,要是我不舒服給你們打電話。”
黃祥看着舒辭的臉色,猶豫着還是說了出口:
“……詞兒,阿臣他……”
薛宏一把捂住他的嘴,拿上書包就把人拉出了門。“住嘴吧你!”
兩個人照例打鬧着走了。
留下一室的安靜。
舒辭嘆了口氣,把自己縮成了一團。
從沈臣那裏回來的當天晚上,舒辭把自己的手機打到耗光電量也沒聯系上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去了醫院,淩晨就發起了高燒,被黃祥和薛宏背去了急診。他前兩天燒得腦子都有點不清楚,打吊針半途醒過來的時候還擅自把針頭拔了跑到走廊外面跟人借手機打電話。
整整打了五瓶點滴才緩過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天。
而沈臣也消失了三天。
舒辭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他的家鄉在哪裏,他的親人、朋友有哪幾個,他一點也不知道。
是因為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嗎?還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有資格知道這些?
明明一閉眼就能想起來那個貼滿照片的房間,舒辭還是忍不住擔心他。
他去了哪裏?為什麽電話打不通?是出了什麽事嗎?
可也害怕見到他。
害怕他牽着那個人的手回來,跟他說分手。
如果此時此刻,他真的和別人在一起呢?
放在枕頭邊的手機這個時候響了起來,讓舒辭的思維從一片混亂中抽離出來。
心髒有一刻緊縮,看到屏幕上的號碼時胸口還在悶痛。
可打電話來的人并不是沈臣。
他按了接通,耳邊傳來林曉月的聲音:“明天希瑤出殡,你要去看看她嗎?”
舒辭閉上了眼睛。
幾個深吸氣之後答道:“我去。”
李希瑤是他這幾天一直在逃避的噩夢。他不願意知道任何關于她死亡的消息。
在他的腦海裏,女孩子的笑容永遠沾染着血色。
“但是你會後悔的,拒絕我這麽好的女生。”
他到底該不該後悔,沒有人告訴他。
從床上爬起來,換了一身正式的西裝。
剛剛走出宿舍樓,便看到一輛轎車停在門口。
林曉月從車窗裏伸出手來,跟他打招呼。
“你會開車?”舒辭上車後問她。
“嗯,考了駕照。”林曉月道,“車我爸的。”
“李希瑤家裏很近,兩小時就能到了。”她看了一眼舒辭,“如果不舒服可以先睡一覺。”
舒辭點點頭。
快要開出市區的時候,舒辭讓林曉月停車,自己去路邊的花店買了一束白菊。
花店的女孩把花包得很好,簇擁着的花朵給舒辭陰暗的生活帶來一點點亮色,可這僅僅的一點亮色卻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所帶來的。
白菊花瓣上還綴着水珠,舒辭希望這束白菊盛開在她離開的路上。
車駛上高速公路後,一直安靜的舒辭終于還是将心中盤旋已久的問題說出了口:
“她……怎麽走的……”
林曉月沒有說話,一陣難熬的寂靜過去之後才輕聲道:“她的母親說是因為學校課業太重,身體熬不住垮了。”
“可誰又知道呢?希瑤還這麽年輕。”
誰又知道呢?
舒辭沒有再說話,他望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沿路風景,面對李希瑤死亡的勇氣開始慢慢消失,這讓他幾乎想要立刻跳窗逃走。
而下一刻,仿佛是有人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
林曉月突然尖叫了起來,她猛地踩了剎車,高速車輪摩擦地面的刺耳聲音,讓舒辭全身寒毛倒立。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林曉月整個人都撞上了方向盤,鮮血從她的頭部噴湧出來,濺到白菊的花瓣上,像雪地裏的梅。
舒辭抖着手解開了安全帶,卻發現自己的腿被卡住了絲毫動彈不得。
舒辭知道應該是追尾了,動作慌張地終于把手機掏出來想要打急救電話時,發現外面有人拍門,是一個中年大叔。他的表情十分憤怒,該是在怒罵為什麽突然剎車。
舒辭想要把車門打開,眼前卻忽然一陣朦胧。他晃了晃頭,擋風玻璃前的平安符出現了好幾個影子在他的眼前晃動。
中年大叔拍窗拍了好久都不見裏面有人回應,心想該是出事了,急得直跺腳。
很快交警,消防,救護車接二連三趕了過來。
門被撬開時,車上的毯子都被鮮血染紅了。
消防隊和醫生們争分奪秒将人救出來後,放到了擔架上。
“只有一個女的嗎?”醫護人員一邊在旁邊包紮一邊大聲問。
“對,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