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劉瘋子
洛飛鳥的記憶很碎片,開打之後的事便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他醒來,看見窗邊站了個岑清酒,外邊一片青天白日,傳進來盡是嘈雜之聲。
“現在......何時了?”他頭還有點疼,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過去三天了。”岑清酒頭也不會,抱着手在哪兒看風景。
“這是何處?”
“我們還在富陽,石安樓。”洛飛鳥知道,石安樓是這邊最大的一家客棧。
洛飛鳥嘆氣。還想再問點別的,就見岑清酒回身:“莫要再廢話了。”
收了洛飛鳥一個白眼,他直接無視:“我們要去查一查那個叫曾竹溪的人。在你昏迷期間我已經飛鴿傳書去各地各世家問過了,皆是聽聞有此人的作案消息,總覺這人圖謀不軌。”
洛飛鳥“哦”了一聲,問他:“我那些弟子呢?”
“先回去了。這次就我們兩個人暗中查,別想了。你嫌棄我我還嫌棄你呢!”岑清酒一語道破天機,洛飛鳥張大了嘴,不知說什麽,旋即又換了一副嫌惡的嘴臉,說“自己知道就好”。
洛飛鳥對于要單獨和岑清酒出任務感到相當不爽快,他總覺得這人越長大越發婆婆媽媽,破規矩多得要死,脾氣爛還天天譏諷他,死要面子活受罪,現在盡量是能避着他就避開。
跟他哥小時候一個德行。當年一言不合,自己上至飛禽下至走獸,遠至先祖近至子孫,把他哥罵了一通,結果倒好,岑清酒上來就把他按在地上打,這倆人梁子就這麽結起來的。洛飛鳥至今仍是不平,叫他二人多管閑事。想必岑清酒內心仍是覺得自己這人頑劣透了。
雖然知道都是靠着相互扶持着走到這一步的,但若是雙方都有過河拆橋的想法,那也便別怪自己不仁不義。
終于是能夠上路。岑清酒也不會那麽殘忍地對待自己,還是留了岑丹生和何藥溫變成四人行。卻沒成想這倆小子天天黏在一塊兒,也不知都在聊些什麽,小孩子家的樂趣,還是跟洛飛鳥岑清酒二人單獨走沒什麽兩樣。這倆又天天互相不對付,局面就顯得相當尴尬。
然後就有了“後面兩個人聊得熱火朝天前面兩個靜如寒窟”的可笑情形。
......
第一站他們要去湘炀。最近一次曾竹溪的作案地點便是在湘炀。
說起來,這倒是個充滿回憶的地方。畢竟,二人小時候呆過最久的地方便是這裏,留下實在太多。
湘炀在京城附近,屬于北師路的管理範圍,不過到京城還是有些距離了。北師路的宗主路洪正回了岑清酒的書信,自是需要他們幫忙,所以必定是要去拜訪的。
入了湘炀城,可以看見這裏已經與此前大不相同了。走在大街上,四人皆是十分新奇地東張西望,頗有一番意味。
可遠遠的,就看見一個衣衫褴褛的人,狂笑着跑了過來,周圍的行人紛紛退避。四人躲閃不及,就見他與岑丹生擦肩而過。
岑丹生面色一變,低頭往腰間一瞧,發現這瘋子竟順走了自己的荷包,氣得跳腳,轉身便要追上去。
“小子,別去了,就當花點錢買個教訓,下回把東西收好。”旁邊觀看全程的一個賣菜老頭把岑丹生攔了下來。聽他這麽說,洛飛鳥問是為何。
“這人是我們這邊一瘋子,你追上了也沒用,沒誰打得過他。”
話是這麽說,岑丹生一個少年人,哪能耐得住性子,勸告不聽,仍是追了上去,還未自是跟上去助他,轉眼之間就消失在了洛飛鳥和岑清酒二人的視線裏。
本以為沒什麽事,等等就回來。片刻之後,從那頭他們消失的小巷子裏傳來岑丹生撕心裂肺的慘叫,叫得整條街的人皆是一驚,往那頭瞧。這二人相視一眼,也就這麽追了過去。
就見岑丹生在那兒立着,捂着右手,額頭上疼得冒冷汗,嘴上還不停罵罵咧咧的。順着他看的方向看去,就看見何藥溫追着那瘋子越跑越遠,拐了個彎又跑進了另一條巷子裏。
整條巷子裏都回蕩着那瘋子的狂笑......
岑清酒正在查看岑丹生手上的傷口,手上被人狠狠咬出幾個血窟窿,想也不用想便知是那瘋子幹的。岑丹生又氣又惱,說這死瘋子太陰了,剛抓住他回頭就這麽來一口。
“你們快些去追,萬一讓何藥溫也中了那死瘋子的伎倆,說不定更慘!”
洛飛鳥哪裏不知。雖然是為了一個荷包搞得人也受傷十分不值當,但現在是為自家徒弟考慮,也顧不得那麽多了。他抽了支羽箭,尾指一刺沾上自己的血,又将其在草地上傷口周圍染了點那瘋子的唾沫。
箭矢懸停于半空,洛飛鳥低聲道了聲“去”,就見那箭矢這麽徑自飛出去了——又是迷蹤箭。
洛飛鳥再确認一下岑清酒這邊能夠照顧好岑丹生,跟着迷蹤箭追了出去。
七拐八拐,這瘋子竟跑了這麽遠,總算到了近前。何藥溫追了這麽久,這瘋子仿佛不知疲倦一樣還越跑越快,性子極好的何藥溫都氣極。
迷蹤箭從二人頭頂飛過,一下紮在瘋子面前的地上,絆了他一腳,何藥溫趁機上前将他反手按住,這才算抓到他了。
就聽那瘋子還在狂笑,嘴裏含糊不清地在說什麽。何藥溫湊過去聽,卻見這瘋子頭一擡突然發難,差點咬下何藥溫的耳朵,還好閃得快。瘋子瞧他這模樣,又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半天,突然表情一凜,大吼一聲開始哭,不知是要幹什麽。何藥溫見狀,相當無奈地回頭看一眼自家師尊求幫助。
洛飛鳥聽了也頭疼,道了聲還真是個瘋子,下了道禁制,除了頭其他什麽都不能動了。本以為其還能消停會兒,結果臉上的表情只是對于不對勁的地方這麽一愣,然後繼續開始亂哭亂嚎。
何藥溫把他整個人立起來,靠牆坐正,福神拿過岑丹生的荷包,卻聽見那瘋子一邊哭還一邊念念有詞的。仔細去聽,竟是在念一個名字,芽兒。
洛飛鳥也不打算多管閑事,轉身離開,這禁制他也不打算解,半個時辰自會松懈。何藥溫仍是有些在意,頻頻回頭看,卻還是跟着洛飛鳥走了。那瘋子仍在原地,咆哮着,又大哭起來,笑着還在含糊不清地念那個名字。
二人從那條巷子轉回到大街上,也不見岑清酒叔侄二人。擡眼一看,就見岑清酒正在對面那家客棧的大堂內吃茶,旁邊坐了個小二,兩個人正聊的歡。
他們兩個也跟着進去了,有個小二拎着茶壺迎上來,正要問二人什麽洛飛鳥先答了:“不必了,有人一起的。”那小二便這麽讪讪退下去了。
洛飛鳥坐過去。見來人,岑清酒擡眼看了一眼:“藥溫,丹生在樓上客房,你自去找他便是。”
見有活兒要幹,先前那個小二又迎了上來,帶着何藥溫上了樓。
坐桌邊和岑清酒聊天兒這個,起身又去換了壺茶回來,給洛飛鳥和岑清酒二人斟滿,又坐下了。瞧見是粗茶,洛飛鳥也分毫不嫌棄,正好渴了,端起來就喝。岑清酒待他坐下,便讓他繼續說。
這人一看就是個極其愛說的,說書一樣,“方才說道......”就這麽來了。
“那瘋子就這麽瘋了......”
話說一半就被洛飛鳥斷了:“你們在說那瘋子啊?”今日本就要在這湘炀城裏落腳,現在正好休息,來聽人講講奇聞異事也不是不可以。
“是啊是啊。”那小二就這麽答上了。看來是知道自己要再說一遍,也不惱,竟還真的再講一遍。
“這瘋子啊,本來是我們這邊一個屠戶,瞧,家就住街那頭的......”小二這麽一指,洛飛鳥讓他繼續。
這屠戶姓劉,早年喪妻,給他留了個女兒,叫芽兒的。這劉屠戶瞧着是個粗漢子,心思卻細膩得緊,也不再去找別的女人,一心就這麽把女兒養大。
芽兒姑娘越發長大,越看得出來标志,就像她死去的母親一樣相當标志,好生漂亮。她這性子也是孝順,這城裏也不知有多少欽慕她的對象啊。
明擺着是誇她的話,這小二說得卻是有些憂傷,不知是不是也思她而不得。
三個月前,湘炀城裏來了個有錢道長,一來就把那所空了好久的三進的大宅子給買了,說是要在這裏常住。哪天啊,不曉得是什麽事兒,讓這道長和芽兒姑娘碰上了,二人一見鐘情。
劉屠戶知自家女兒對那道長有點意思,瞧這道長生的也是俊俏,彬彬有禮,家境優渥,任誰看都是個完美的人,誰家姑娘不對他傾慕啊。可是想想,即使自己有心将女兒嫁過去,萬一是自己會錯了意,人家其實根本不喜歡芽兒又怎麽辦,便遲遲未曾去提親。
結果這邊正在猶豫着呢,那邊那道長就帶着彩禮過來提親了,說是他已經算好,他同芽兒,是世間少有的好姻緣。這下兩方皆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兒就這麽成了。
沒幾日,道長和芽兒便在城裏風風光光辦了場婚宴,芽兒姑娘就這麽嫁進了道長家裏。郎才女貌,好一對仙人佳配,不少人都羨慕得緊。
那劉屠戶也收了新女婿幾大箱子彩禮錢,堆在院子裏。
誰也沒想到,第二天早上起來,出事兒了。
劉屠戶昨天高興啊,自家女兒找了個好歸宿,酒喝得多了些,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院子裏一堆沙子,還以為自己酒沒醒,又要去睡個回籠覺,院子大門卻被人敲開了,火急火燎的,不知是有什麽事......
這人講故事喜歡賣關子,洛飛鳥已經忍不下去了,好奇心重得很的見不得這種人,催促他快說。那小二“嘿嘿”一笑,說:“客觀你是不知啊,那來人催着劉屠戶就往道長家跑,你知道,他們看見什麽了麽?”
“你說啊!”洛飛鳥急得要死,這人怎麽這樣?!
“一個破宅子,十幾年沒人住過的破宅子。”岑清酒看不下去,替那小二答了。
“對啊對啊。”小二就這麽應了,繼續往下講。
之前重新裝整的井井有條的大宅子又變成了之前沒有人的空房,雜草叢生。見此情形,劉屠戶有些害怕,大門沒有落鎖,他就這麽推門進去了,到處尋找芽兒,卻在花廳的正中央的地上找到了,蓋着被子,露了個頭,像是睡着一樣。
劉屠戶心道幸好自家女兒沒事兒,上前去掀開那破被子,一顆血淋淋的頭就這麽滾了出來!被子下頭蓋着的身體居然全是用稻草堆成的!
劉屠戶受了驚,跌跌撞撞從那舊宅逃出來,那時候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
跟着他一起的那人還算清醒,去報了官。那官姥爺聽了震驚啊,也派人去查了,可是查不出來啊,什麽痕跡都沒留,人也沒了。大家就記得那場風風光光的婚禮,和瘋了的劉屠戶。
洛飛鳥聽了,不知是什麽感受。這故事太玄幻了,不大好信,但還沒講完,他也不好說,又問:“那我方才來的時候不是正好講到這麽?後來是怎的了?”
“這後來啊又來了個雲游道人,途經此地聽說了這事兒,想去治治他這瘋病。這劉屠戶也是可憐,就這麽一個女兒還被那個假道長騙死了,徹底是瘋了,看見這雲游道人竟說人家是那個騙婚的假道長,撲上去要殺了他,弄得那道人好是尴尬。”
“就當時啊,幾個人撲上去攔他也攔不住。這劉屠戶瘋之前力氣就大,瘋了脾氣更倔更暴躁,下手也陰,上去攔的被打傷好幾個,到現在也沒好。這事兒就算過去了。現在就成天看他在街上跑,沒誰去惹他也不傷人。要是看到他啊,躲開就是了。”小二說得口幹,給自己倒了杯水這麽喝了,二人皆是不介意。
洛飛鳥聽完,問他:“這故事,可信麽?”
“當然!”小二急着解釋,“這事兒才過去個把月,哪能忘啊。客觀你要真不信啊,去問問別人,都知道,再說,那些人身上的傷,也不能是騙人的吧。”
“那個道長,叫什麽名字?”岑清酒也問。
“這......說不大上來了。只記得......哦哦!他說過,他姓曾!”
本來是來聽故事的,這下,好像是誤打誤撞找到了關于曾竹溪的線索啊......
現在有了可能的直接線索,把上京拜訪路洪正的事先推遲一番也沒什麽不可。二人來了興致,問來了那宅子的地址,馬上動身要去探查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茶館客棧的大廳是任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