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鸮

SnowyOWL,雪鸮。

擁有四十年歷史的加拿大戶外運動品牌,産品從沖鋒衣防水靴帳篷到滑雪板登山杖應有盡有,甚至還有車載冰箱水上摩托,幾乎囊括海陸空所有戶外運動。Slogan是This?is?brave.

國內近些年來,戶外運動漸漸從小衆走向大衆,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更為健康的登山露營潛水釣魚,來代替過去的酒桌聚餐作為度假以及聚會首選。

樂晨安下班前翻了一下雪鸮的英文官網,海外的戶外市場已經成熟,網站設計是老外一貫崇尚的樸素風。找了許多雜志裏的宣傳圖,也主打實用性能,畫面異常簡潔。

國內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現在戶外運動的主力還是年輕人,想要打開市場就要從中高層家庭的年輕一代入手,逐漸做橫向縱向滲透。

照今天下午宋深的意思想要走最近幾年奢侈品風靡的路線,舍棄文案,金棕色調主打,高端大氣上檔次。

樂晨安覺得這個方案中規中矩,成品大概會很有質感。可他總覺得運動系列該透露出更多的力量感,而不僅僅是帶來這個品牌的厚重質感。

如果讓他決定,大概會選擇普魯士藍搭配白色,只不過風險在于一旦翻車會顯得跟某寶山寨産品一樣廉價。

他打開photoshop手機版,簡單幾筆鋪了色,大面積普魯士藍從上到下由濃至淡,底部的白色向上飛濺開,像是夜空下不規則的雪地,噴濺起零星雪花。

至于宋深想要的裸粉色沙發也不要,換成障礙技巧賽上那條彩虹型欄杆,或者大號油桶。

他看着畫好的背景在腦中還原立體影像,放倒油桶,模特平衡感好的話蹲在油桶上...如果是暮寒的話,上衣最好不要拉拉鏈,滑雪褲拉低一些,性感誘惑,充滿力量感和挑戰欲..側面的布光會讓他的腹肌線條加深.......可...模特并不是他......唉。

像被潑了冷水,好好地忽然敗了興致,樂晨安躺回了被窩裏。他把剛剛畫好的背景圖發給暮寒:

——像什麽?

樂晨安一直等到睡得快失去知覺的時候那人才回複:

——雪夜?

——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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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裏手機屏幕晃得人眼睛疼,緊接着暮寒的電話就善解人意的撥進來了。

“喂...”樂晨安接起電話才發現聲音睡啞了。

“睡了?那明天再說。晚安。”暮寒倒是幹脆。

“別!哥!你現在挂了我不是白醒了!”樂晨安慌忙攔住他,對方如願沒有挂掉,安靜的空氣裏他徹底醒了,一時間找不到話頭,到底是沒明白自己非要繼續這場對話的緣由。

“那張圖……”暮寒解圍似得開口。

“哦!那個……我自己瞎畫的,剛才腦內練習來着,下周要幫宋老師一起拍個滑雪用品的廣告。不過攝影師是宋老師,我就是助理。”終于想起要說什麽,提起攝影,樂晨安自己都沒發覺語氣起了些波瀾:“不過我覺得宋深這些年大片拍多了,膽子變小了,特套路。要我肯定不這麽拍,檔次是有了,可多沒勁啊,像你們這種真喜歡滑雪的,哪兒看得上那假模假式的商業文藝風。”

“我們這種?哪種?”暮寒問他。

“啊?我也說不出來,你看過馴龍高手嗎?英文名叫什麽來着,how?to?train?your?dragon.飛來飛去的。不過你們沒有龍。”樂晨安默默閉上眼睛,腦子裏的小人飛在半空中做了個漂亮的偏軸轉體720。

“看過,不過差不多忘了。”

“就是你們這些人啊,像沒有任何束縛,太無畏太自由。”

跟我們站在地上這種不一樣,要仰着頭才能看清。

“你想拍麽?廣告。”暮寒忽然問他。

“啊?哈哈當然想啊,天天做夢能一覺醒來就能變成大師,随便按按快門那些人就慕着名排隊給我送錢。”樂晨安閉着眼睛笑得沒心沒肺。

“恩。早點睡吧大師。晚安。”暮寒好像也笑了笑,噴得人耳朵麻酥酥的。

“晚安。”樂大師心滿意足的挂了電話翻身睡去。夢裏都是他端着哈蘇對着暮寒一通猛拍,從尖尖的耳朵到透亮的眼眸,從性感的鎖骨到背部的肩胛骨線條。

醒的時候搓搓嘴角,口水流了一枕頭。

他站在水龍頭前機械地搓洗着弄髒的底褲,心思卻越跑越散,昨晚那人隔着電話趁着自己半夢半醒戒心低問的是什麽,自己答得又是什麽啊……什麽無畏自由大師送錢的,也太羞恥了。

一腳踏進商業攝影的圈子,拍攝的都是追求利益與金錢的産物,羞于成師。

說沒有夢想是不可能的,起初他覺得自己總要有機會拍出一朵廢墟中的鮮花,還是最觸及心靈的那朵。可現在的他,追求安逸似乎已經成了本能。

他依然記得,高三的某個下午,他終于确定自己的人生中出現了某些獨特的,匪夷所思的,不能與人道的事情。在難以面對的沖擊之下,他獨自躲在圖書管理梳理繁亂的情緒。

隐匿在書架之間,手指劃過一本本高低參差的書脊,最終停在了一排黑白色調中最突兀的那一抹暗紅之上。The?Living?Theatre,人生舞臺。

黑白照片裹挾着那個年代特有的市井之氣,有瞎子,有老者,有穿着旗袍站在陰影與光明分割線上的風韻,有街角眼神迷茫空洞的幼童守着水果攤。丁達爾效應下的逼仄小巷留不住光,兩側的建築眼看着就要被陰影吞噬殆盡。

他險些要流下眼淚,另一個世界生生從書頁裏走出,矛盾雜糅,舞臺上充滿苦難的浪漫。

要問他是什麽時候決定拿起相機的,那大概就是那一刻。

對于那些作品的共情讓他忽然想通,接受了自己,堂堂正正站在人生舞臺之上。

放學的時候,他倚着校門口的牆,張奕澤遞給他書包。

“我喜歡男人。”他簡單直接對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剖白,張奕澤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哦了一聲,仿佛讨論一下晚上奔哪個攤兒吃飯更有話題性。

“我剛剛說我喜歡男人,不開玩笑。”樂晨安再次重申,邏輯重音放在男人兩個字。

張奕澤有些不耐煩:“喜歡男人也要吃飯。陪我去吃火鍋。”

大學的時候,他的不少作品被貼在院系網站上,印在宣傳冊上,都是院裏借的佳能,有些鏡頭連紅圈都沒有。他對于幾個大廠歷史已久的戰争沒興趣,在他看來,鏡頭是紅圈是金标無妨,反正他拿着什麽都可以拍,重要的是鏡頭後面那顆人頭。

周一樂晨安起的比雞還早。說是起得早,其實根本沒怎麽睡着,臨睡前宋深忽然打了個電話給他,意思是這次兩個人一起拍,甲方想要兩個人不同的創意。他懵的徹徹底底,宋深怎麽知道他能出個方案?甲方又怎麽知道的?

樂晨安之前只預約了周四一天的棚,如果拍兩套方案最好連周五一起拿下。

電話裏扯皮耍賴了一個小時,小姐姐被忽悠地終于松了口,可以幫他調周三或者周日的時間。

周日太晚,通宵後期都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上周三了。

前前後後忙了兩天,周二半夜才布好棚,簡單的內景,背景牆是他自己刷的,汽油桶和欄杆也是他哼哧哼哧自己搬過去的,為了效果還買了噴灌在桶身上留了做舊塗鴉。

回了家洗完澡已經将近3點了,手腕上不小心沾的幾滴銅色噴漆洗不掉也懶得管,樂晨安沾枕頭就着,一覺睡到手機響個不停。

“喂?”他摸過手機看都沒看接了起來。

“你,沒起??”暮寒難得聽得出語氣有些波動。

“嗯?幾點了?……卧槽!!!”昨天幹了一天體力活,他根本沒聽見鬧鐘響。預定開拍時間是十點半,現在馬上到十點了。

“發我你家地址。別慌。”聽筒那邊傳來開門的聲音:“我去接你。”

樂晨安似乎還聽到有人在對暮寒說什麽妝造做了一半之類的話……來不及多想,他迅速洗漱完畢,抓起背包沖下了樓。他地址留了附近牛蛙小龍蝦的大排檔門口,方便停車。走太急拿錯了衣服,早春的風還是寒氣十足,薄薄一件飛行員夾克根本擋不住,裏頭的毛衣也是一吹就透,十分鐘不到他有點扛不住,他沒明白暮寒幹嘛來接他,?更不懂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行程安排……

坐上車的時候樂晨安第一時間把凍麻的手捂住空調出風口,暮寒瞥了他一眼調高了空調溫度:“怎麽穿這麽少。”

“來不及了快快快。”樂晨安萬念俱灰,第一個獨立負責的工作就掉鏈子,一會兒到底要不要給工作人員下跪……

暮寒一腳油門,引擎音浪轟然打斷了他的思路,剛剛上車太慌了,這一聽就不是普通的家用車。定神一看,車內視線似乎有點低……他緩緩扭頭看向方向盤正中,紅黑條紋的盾形logo中央,一匹駿馬揚蹄,頭頂是黑色英文字母STUTTGART。

樂晨安在飛速狂飙中驚掉了下巴,他居然乘着一輛911去上班,生活真是處處驚吓。

路上小唐的奪命連環call他壓根不敢接,右手死死抓着斜上方的扶手氣都喘不勻。這是他有史以來做的最貴的車,自然也是暈的最厲害的車。

推開車門,他強忍着頭暈惡心跌跌撞撞沖進攝影棚,不光小唐在,宋深也在……

樂晨安看得出小唐眼裏的幸災樂禍,更看得出宋深等待爆發的怒火,他好心過來作指導,小助理卻有膽來的比他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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