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廢物點心
四月的晚風又溫又軟,他們隐在黑夜的角落下望熱鬧的廣場,暮寒眼裏映着點點霓虹光,天上沒有的星星,都在他的眼中。樂晨安第一次大大方方的說出這句話,我喜歡你。揚絮紮根刺入心裏,再沒那麽心癢難耐,留下細細刺痛和滿腔歡喜。
原來坦蕩蕩表白一個人如此令人心潮澎湃。
他認認真真看過暮寒的采訪,說不清是執着是叛逆還是生而無畏,他像只深海中的發光水母,神秘美麗充滿誘惑,卻暗藏殺機。他時刻暴露于危險中,夢想動辄傷筋動骨。
他們問他:你不怕嗎?就算當時不覺得,回頭想想不會後怕嗎?
他回答:來不及害怕。太多想體驗的事,沒時間怕,也沒時間回頭。
勇者的征程,沒有歸途。
不知道是被他的從容無懼鼓舞,還是被張奕澤的簡單感染,樂晨安這一刻不想再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人生總有些東西是你想放手一搏的。雖然他根本不敢确認自己最終,會不會只是這位勇者冒險征途上的一個小插曲,他究竟有沒有能力陪他走這條荊棘路。
“你介意我喜歡你麽?”一下手就搞個難度這麽大的,樂晨安都忍不住佩服自己。
“怎麽會。”暮寒伸手戳了戳他笑出的酒窩,眼神瞄着他那顆虎牙。
“我猜也是。那我要追你。”樂晨安自說自話:“我第一次追人沒經驗,你不滿意了要說出來。我可以改。”他想了想又補充:“滿意了也要說出來,我可以自滿一會兒。”
暮寒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解:“你……我們不是……”
“這麽快不滿意了?”樂晨安生怕他反悔,扳過他的臉:“你剛剛才說的不介意!”
暮寒笑了笑,繼續吃他的奶香雞蛋仔:“哦。”
這個人看上去不好親近,可樂晨安一碰到他就管不住自己,管不住心也管不住手腳,作死似得就想看他卸下包袱親近人的樣子,他心跳緊張地親近着謹慎的大型貓科動物,迷戀于他一瞬間信任後露出柔軟肚皮的樣子。
從露天屋頂向下看,是正值花期的紫藤,購物中心為了吸引客人,在一圈紫藤的周圍立了燈光,天黑透了,紫藤花瓣被各色霓虹照的透明,風一過紫色藤條搖曳如夢似幻,樹下合影的人笑得甜。
從攝影師的角度自然知道從不同的角度能拍出多少可能性,樂晨安沒管住自己的職業病,盯着廣場的火柴人下意識的進行腦內構圖。恍惚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聽張奕澤說……暮雪是雪鸮大中/華區的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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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的。”暮寒捧起咖喱魚蛋,用牙簽緩緩戳進去,紮着丸子在湯料中轉一圈,均勻的粘了一層咖喱湯汁,送到口中。
“所以……你不是他們請來的模特……這,這是你家的公司?”樂晨安知道暮寒不缺錢,但他萬萬沒想到這人家裏竟然是是戶外品牌巨頭。
“是我爸爸和大哥的公司。跟我沒什麽關系。”暮寒讪笑。
樂晨安不傻,這句顯然話裏有話,沒見過豪門恩怨還沒看過電視劇麽,他老老實實收起了好奇心:“那個,相機太貴重了……做生日禮物不合适。拿去退了好不好?”
“你不是很喜歡麽?”暮寒問他。
“又不是喜歡就一定要得到。”樂晨安嘆口氣,他不知道怎麽解釋才不會傷害對方的好意。
“喜歡又可以得到,為什麽不要?”暮寒雙手捧着奶茶,手掌溫熱,冰鎮的奶茶杯結起水珠,順着他白皙的腕骨滴到褲子上。這人的褲子大多防水,水珠并沒有滲進去,順着褲子的布料又滑到了平臺上。
“等有一天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它,大概就可以坦然接受了吧。”樂晨安承認是自尊心作祟,他确實想要一份平等的感情,無論是情感還是經濟,一方付出一方索取終歸不能算作健康長久的關系。
“好。”暮寒對于滑雪之外的事情通常很随和,他簡單答應下來似乎并未計較,他把奶茶喝得見底,杯子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發了怒的貓叫。
樂晨安不怎麽聽搖滾,尤其是金屬。
不過廢物點心的幾個人坐在會客室裏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幾個普通的上班族,進了地鐵可以迅速淹沒在早高峰的人群裏,跟他腦中預設的地下樂隊人設差別巨大。沒有長發男主唱沒有煙熏妝吉他手也沒有長滿金屬刺的戒指和項圈。
樂晨安插上耳機,點開了他們的歌。
密集的鼓點和低沉的貝斯烘托着大量失真的電吉他旋律,撕裂的唱腔似乎從頭到尾全程都在爆發在宣洩。聽完一整首,他摘下耳機的時候還在輕微耳鳴,禮貌讓他忍住了揉耳朵的沖動。
“很震撼。”這是實話,鼓噪的節奏煙霧朦胧,大段無意義的聲嘶力竭,和聲粗粝,他仿佛看到舞臺上他們痛快淋漓,閃閃發光的樣子:“但是沒聽清在唱什麽……”這也是實話,音樂體量太大,旋律層層疊疊,節奏震耳欲聾,他覺得亂哄哄的,繁雜龐大摸不到規律。
對方打開歌詞文檔,主打歌,也是專輯的名字:深海魚。
他快速浏覽了一下,歌詞很短,只是一遍遍的重複。
六百公尺下的世界沒有光
我們在黑暗中用生命發亮
泥沙裏我們彼此寄生
醜陋的身體各不相同
密集的牙齒比龍骨更堅硬
怪異的魚鳍就是我的翅膀
帶我在漆黑的海域中飛翔
帶我遍體鱗傷去尋找遠方
他又向下劃了劃,多數都是這個風格,有關亵渎,暴力,憤怒,有關生命和自由。淺顯易懂的探讨和表達。
“所以預算的話,大概是多少?”樂晨安有點難以啓齒。搞藝術的不屑于此,可他話總要說到。
宋深是攝影師,藝術家,但更重要的,他是商人,他的時間無法估量價值,但是可以标注價格。商業攝影就是這樣,金錢與藝術一結合仿佛不那麽高雅。
“我們幾個都是普通人,玩樂隊也不賺什麽錢。全靠主業養着。”
五個人,只有一個鍵盤是音樂人士,在樂團工作,還兼職做錄音師。
他們開出了一個宋深看都不會看一眼的預算……樂晨安嘆了口氣。
“為什麽選擇了宋老師拍?”
“我們今年是組團第十年了,想自費發一張紀念唱片回饋歌迷。前幾天一起翻了翻很多早年的樂隊封面,發現了宋深老師的作品,覺得他非常有想法,所以來碰碰運氣。”
看樣子這幾位平時不怎麽關注時尚圈的新聞。
“幾位的意思我完全了解了,會轉達給宋老師,不過他工作真的非常忙,有沒有拍攝行程真的不一定,所以我個人建議不要只等他一個人的檔期。”樂晨安說的很委婉。
“謝謝了小帥哥。為難你了。”鼓手是個長發美女,胳膊比鼓槌粗不了兩圈,也不知道是怎麽敲出又快又狠的鼓點的。她最後離開,拍了拍樂晨安的胸口。她最後一個回眸,媚眼如絲與剛才那個乖巧的兒科護士判若兩人,樂晨安在原地恍惚很久,這幾個人雖然沒什麽情緒波動,其實都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無意為難他。他甚至覺得他們根本沒抱希望。
他回過神,發現嬌小的鼓手塞了一張紙在他胸前口袋裏,是張門票,上面寫着live?house的地址和演出時間。
送走他們,他真真犯了難……這活唐昕也不會接。不過這群人颠覆的形象算是成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還從沒進過live?house看一場真正的樂隊演出。那對他來說是個全新的世界。
他掏出手機打給暮寒,邀請他周末一起去聽混合現場。
“你聽搖滾嗎?”他覺得那個姑娘最後抛給他的眼神和暮寒某些時候有點相似。
“聽。”暮寒像是剛運動完,氣喘籲籲:“有點老,小紅莓什麽的。”他好像喝了一口水,細小的吞咽聲合着未平靜的喘息順着電話傳過來讓樂晨安晃了晃神,他趕忙清清嗓子:“咳,那個,我把地址發你,周六晚上我先請你吃東西,吃完去聽現場~好多樂隊,不過我都不太認識。”
“好。”暮寒話一向少:“我等你。”
這算是他表白之後的第一次約會吧……
他不懷好意的舔了舔牙齒:“這行程太完美了,不愧是我。”
像是替搖滾現場做預熱,樂晨安帶着暮寒坐在煙霧缭繞的韓式燒烤店。步行街不讓機動車駛入,行人摩肩擦踵穿行在美食區,每個店家都飄出撩人脾胃煙火味兒。
樂晨安把菜單遞給暮寒,那人卻執意讓他選。
和牛肋條,牛舌,泡菜豬肉鍋,紅豆飯。樂晨安問他:“你餓嗎?有多餓?”
暮寒摸了摸胃:“挺餓的。”
“那再來一個大份的海鮮蔥餅。”他把菜單遞回給服務員。
“先生您點的有點多哦。”服務員好心提醒。
“嗯,沒關系。這個帥哥能吃。”他随口調戲服務員,一看女孩子就是還在上大學的學生下課跑來打工。
女孩兒歡快一笑,收走了菜單。
起先暮寒還堅持要跟他一起烤,可到最後只剩那家夥一個人還在吃,樂晨安笑嘻嘻地投喂他,看能吃的人吃飯是件快樂的事,尤其是對方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帥。
撿了一片平整的紫蘇葉,一勺紅豆飯,一片烤的将将熟還泛着粉色的牛舌,一片泡菜,一層韓式甜辣醬,包成一口大小,他隔着桌子遞過去,暮寒看了半天不知道怎麽下手,幹脆張開嘴一口咬住,順帶舔走了他手指上沾到的醬料。
樂晨安緊張的左右環顧了一下,其實嘈雜的環境下不會有人注意到。可他還是條件反射得有些心虛。
暮寒一邊嚼着嘴裏的菜包肉,一邊看他。
待嘴裏的東西咽幹淨了才張嘴:“你緊張什麽?”
那目光比面前的碳火更熱。樂晨安無言以對。
不是都下決心要追人家了麽,他還緊張什麽?
“嗯,不緊張。”他壯着膽子伸手,抹掉了暮寒嘴角留下的肉汁,自己嘗了嘗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