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高空失眠
“嗯?你怎麽在這?”樂晨安揉揉眼角,時間感有點錯亂。
“剛下班。在辦公室門口遇到張奕澤了,他說你在這。”暮寒喝一口咖啡:“還說你被老板炒了。”
“……沒有。”樂晨安看着他嘴角粘到的奶泡發呆。
“真的?”暮寒放下杯子認真看着他。
“張奕澤的話能信麽。他缺心眼。”樂晨安笑笑。
兩人在咖啡店随便吃了點東西,暮寒把他送到樓下:“過幾天,我要出去一下。”
樂晨安在努力理解什麽叫出去一下,既然他特意提到,那說明不是即刻來去的那種出去一下:“去哪裏?多久?你自己嗎?”
“去皇後鎮,庫克山。跟幾個偶爾一起滑雪的朋友。”暮寒每年的五六月份都會去新西蘭一趟,南半球正值冬季,新雪初降。
“哦……”樂晨安抿着嘴,點點頭。
新西蘭是樂晨安最喜歡的老電影指環王三部的取景地,無論是連綿起伏的翠綠幽谷,還是白雪皚皚的起巍峨山巒,亦或是成群經過蔚藍海灣的抹香鯨群,都是攝影師心馳神往的壯麗景色。
“想去?”暮寒問他。
“還好。”樂晨安低垂着目光亂掃。他自然是想去的,可又不好意思開口,畢竟暮寒去是滑雪的,他不想打擾他和朋友們預定的行程。
“陪我去吧。”暮寒忽然挑起他下巴,認真的說:“我想你陪我去。”
“嗯。”太近了。樂晨安鼻子裏答了一聲,大氣不敢喘,生怕他反悔。
樂晨安趁周末回了趟家,陪爸媽吃了頓飯。
“安然,我記得你年輕的時候去過新西蘭啊。”樂晨安的老媽早年是文工團的塔尖兒,偷偷在窗外看她開嗓或者練舞的男孩們把走廊擠得滿滿當當。巴掌臉,楊柳腰,一旦舞起來如風如水,柔弱無骨。他看過媽媽當年的錄像,那個年代随身設備還不普及,都是扛着笨重的攝影機轉錄到錄像帶裏,時間久帶子還容易受潮,低像素的影像時斷時續,不過這都遮不住那抹翩若驚鴻的身影。樂晨安還專門把保存下來的部分上傳到了網盤,免得再過些年帶子徹底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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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舞臺演員是碗青春飯,韶華逝去,一代一代的新人更替,現在除了他們父子倆,也沒誰記得這個當年驚豔了時光的美人。
“去過啊,過去作交流的,演出結束還有毛利小夥子直接跟我求婚呢。”這話聽着像吹牛,但樂晨安是相信的。安然年歲已近五十,外表依然柔美,除了臉上爬了幾條皺紋,皮膚依然白皙,腰身也還是盈盈一握,看背影依舊是個小姑娘。
樂晨安眼睛随了她,一雙圓圓的杏眼黑白分明,晶瑩明澈。
“最近好像壯了點啊兒子。”安然一向吃得少,用樂晨安的話就是喂貓,什麽東西舔兩下就飽了。她手撐着下巴笑盈盈看着兒子,滿眼憐愛,像看着小貓小狗的少女似得。
“美女,你是想誇我帥吧。”樂晨安摸摸她的頭:“不是總嫌我太瘦了嗎。”
“嗯,這樣更帥,有點男人樣子了。”說着,少女打了個哈欠。
這些年她身上的小毛病見多,都不是什麽致命的病,卻格外折磨人。在樂晨安父子眼裏她一直是個受不得苦的小姑娘,樂晨安記得自己剛學會說話,除了叫爸爸媽媽,說出的第一個完整的句子是:保護媽媽。這得益于老樂堅持不懈的言傳身教,他從小就又省心又聽話。
“美女,困了?我陪你下去溜達一圈你就睡吧。”樂晨安迅速扒完碗裏的飯,擦了擦嘴牽着媽媽的手出了門。安然喜歡穿T恤牛仔褲,從背影看他們像是一對年輕小情侶。
“晨晨啊,出門工作一定注意安全,多帶點現金,錢不夠媽媽給你。”徐徐夜風撩動着她的長發,樂晨安偏頭,借着昏暗的街燈發現她鬓邊幾根素色的發絲。
他沒跟家裏人說工作中遇到的問題,大學之後,他也身體力行的了解了報喜不報憂這句話的意義,他舍不得父母為他擔心。
幾個小時前在家裏整理行李的時候,他還滿心的興奮緊張,為了能跟暮寒一起出游。
而此刻,他看着默默老去的媽媽,心裏萌生出一股愧疚。有些事,他萬萬不敢讓她知道。
“媽。”他撒嬌似得晃晃他們牽在一起手:“是不是不管我做了什麽,你都能原諒我?”
“不一定。但是不管原諒不原諒,媽媽都愛你。”安然緊緊握着他的手心:“媽媽知道,晨晨永遠不會做壞事的。所以一定也不需要原諒。”
我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是個男的,這算壞事嗎……
攝影器材箱,雪服,換洗衣物,錢包手機證件,最後檢查過一次他鎖門下樓,暮寒已經在樓下等他了。
“怎麽就你自己?朋友們呢?”今天他沒開超跑,司機開了輛改裝過的奔馳商務,柚木地板,升降桌,純白航空座椅,液晶屏做隔斷,升起來與駕駛室完全隔離,像個小客廳。
“他們不在國內,我們約好了時間在那邊見。”暮寒拿起車門上的電話:“走吧。”
啧啧,樂晨安砸砸嘴。之前只在電影裏見過這種車,連去工作室拍照的明星保姆車,他都只遠遠看過外觀,不知道裏面這麽奢華,居然能放這麽大一個屏幕。
“司機聽不到我們說話?”他問。
“聽不到。
“也看不到後面的狀況?”
“看不到。”
“嘿嘿嘿嘿。”樂晨安故作一臉猙獰壞笑:“美人兒,那小爺就不客氣了。”說着探身到旁邊座椅,龇牙咧嘴緩緩靠近那人的臉。
“別鬧。”暮寒也被他逗笑了,但還是把他按回去綁緊安全帶:“坐好,危險。”
一走進機場大廳,樂晨安就覺得頭疼。直飛奧克蘭12小時,轉機基督城2小時。他在交通工具上一向睡不着,尤其是飛機,座位擁擠,十幾個小時瞪着眼睛,下了飛機一定是腰酸背痛雙腿麻木腫脹。之前飛去加拿大的行程依然歷歷在目,托運辦好之後他忍不住連聲嘆氣。
暮寒看他悶悶不樂,問道:“怎麽?”
“沒怎麽,心疼我這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他撇了撇嘴:“我先做個準備活動。”
暮寒看他找了個角落居然開始認認真真拉筋壓腿放松肌肉,趁機去咖啡店買了兩杯肉桂拿鐵,在一邊等他折騰完。
結果上飛機之前樂晨安邊喝加了三糖的超甜咖啡邊覺得自己多此一舉了。他們沒在經濟艙那條通道大牌長龍,暮寒帶他進了星空聯盟的貴賓休息室。
也對,這個人常年滿世界飛來飛去,裏程應該繞赤道幾十圈了吧……
“那個,我們是商務艙?”他問道。
“嗯。怎麽?”看樂晨安有點別扭的表情,暮寒戳了戳他咬住下唇的虎牙。
“怎麽感覺自己像個被有錢人包養的小白臉兒……”他嘆了口氣。
“裏程數換的升艙服務。”暮寒笑笑,樂晨安什麽情緒都寫在臉上,前一刻還滿面陰霾,眨個眼就放晴了。
國外航空公司的空姐普遍有年紀了,笑起來木偶紋和法令紋頗深,倒是更有親和力。
空姐引他們去了窗邊的位置,座位呈魚骨式排列,兩邊有加高的隔板,每個座位都保有一定的私密性……這倒是有點……不爽。這意味着這十幾個小時,他不能輕易看到男神了。
放好行李,打開菜單,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打開機上娛樂系統重溫指環王,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吃晚餐。吃完了他終于忍不住站起來,想從隔板上方看看那人在做什麽,是不是跟他一樣對于近在咫尺卻看不見摸不着的人抓心撓肝,結果那人早已經放平了座椅,帶着降噪耳塞睡着了。
怪不得剛剛好像有空姐拿着墊子等在旁邊……
不知道是不是上飛機前被暮寒灌了一杯咖啡的緣故,他覺得比平時更心慌,還有點反胃。原本他不該喝的,可暮寒捧着杯子在旁邊安靜注視他的樣子讓他忘了拒絕,別說一杯咖啡了,就算是杯毒藥這會估計也已經下肚了。
機艙的燈過了11點就熄滅了,不是旅游旺季商務艙坐不滿,零零星星睡着幾個人。他問空姐要了杯溫水,一個人在轟鳴的機艙裏聽自己忽快忽慢的心跳。
十幾個小時度秒如年,他不知道熬過了幾波氣流颠簸,機艙燈終于亮了。暮寒依舊未醒,他夜裏被颠簸鬧得心裏緊張,偷偷起來看了幾次,那人始終睡顏安穩,呼吸綿長,看得樂晨安心裏軟乎乎的,又安心躺了回去。他為了随時起來活動一下,沒讓空姐幫他鋪床,實在困了就自行放倒座椅眯一會兒,眯煩了就坐起來看看電影。
樂晨安在商務艙沒那麽擁擠的洗手間慢悠悠的洗漱,鏡子裏的自己頂着兩個青黑的眼圈,額角還冒了一顆痘,他撥開額發看了看,又紅又腫,一看就是機艙幹燥外加睡眠紊亂。
一拉開洗手間門,等在外面的人是暮寒。那人睡眼惺忪,跟他狀态截然不同,皮膚依舊吹彈可破,像顆白煮蛋。
“早安。”暮寒嗓子裏擠出一聲聽不清的招呼,像打哈欠的貓。
“早安。”樂晨安一說話,兩個人同時愣住,一晚上沒休息也沒出聲,他聲音啞的不像話。
暮寒仔細看了他一會兒:“你怎麽回事?沒睡好?”
樂晨安先清清嗓子才開口:“嗯,睡不着。沒事,到了地方補個覺就行了。你先洗漱,吃東西。”
他們錯身的時候,暮寒擡頭吻了他額頭一下,樂晨安仿佛聽到砰的一聲,心髒忽然大力收縮了一下,血脈通暢,積攢了一晚上的疲累似乎就這麽消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