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似曾相識

沒隔幾天,一份正式的跨國請柬就發到了樂晨安的郵箱裏。

英文版面非常簡潔,香槟色的不規則邊框纏繞着幾條藤蔓,中間的空白處寫着:

“Jion?us?for?the?wedding?of?SUE?&?YI?ZE”

日起定在1月19日,暮雪的生日當天。

沒想到這小子動作這麽快。樂晨安看着請柬一陣欣慰,張爸爸總算是可以放心了,暮雪聰明漂亮又會管公司,家境殷實人品好,雖然他個人認為暮家這大棵樹有些過于冷漠算是美中不足,可娶到暮雪算是這小子上輩子積德了。

樂晨安抽空給他打了個電話,順便告知他自己已經請好年假12月底就飛去加拿大看比賽。準新郎吃了一驚:“你年假請了多久?一個月?逗我呢吧!”

“我從7月份開始就沒休過假。攢的。”樂晨安這小半年幾乎一天都沒有休息,別人還在網絡上聲讨996的時候,他已經開始了997。季正帆跟他确認了好多次計劃,他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可以把假期累計到年假上。

“老師,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

“行吧。”季正帆狡黠一笑:“年輕真好。換我,連續跑一個月估計就要歇菜。”

收拾好了行李,樂晨安回了一趟家。老樂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上次急病也讓他們老兩口提高了警惕,每天下午會按時在家裏跟着樂晨安給他們找的低強度運動視頻跳跳操,做做瑜伽,活動到身體微微發熱才作罷。

“兒子,今年過年早,你趕得回來嗎?”安然翻了翻手機日歷:“1月27號就過年了。”

“不一定,能回的話……我……”樂晨安沒把握不大好意思誇口。

“能回你就帶人回來呗。”老樂半坐在粉色瑜伽球上做核心練習,俨然一副老手的架勢。

“行了你少說兩句。別給他壓力。感情的事情順其自然就好了,我兒子還怕沒人要麽。”安然一向維護他。

“沒問題的。兒子像我。當年你父母不也嫌棄我,不同意你嫁給我。”老樂得意得看了一眼兒子,樂晨安覺得父母真的是年紀越大越膩味,尤其是生了一次病之後,老爸整個人都可愛了不少。

久違的長途飛行,樂晨安頂着熊貓眼見到了張奕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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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沒買到XGAME的票,你倒是有門路。”

張奕澤是人逢喜事,站在容光煥發的發小身邊,樂晨安一路颠簸顯得更狼狽了,他嘆了口氣,調低了副駕的座椅靠背準備眯一會兒。不知道是時差問題還是過度疲憊之後反而睡不着,他窩在座椅裏調整了半天怎麽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勢。

“行了別撲騰了。”張奕澤一臉嘲笑:“心裏有事睡不着吧?你看你慫的。暮寒在他家呢,我前幾天還見了他一次。”

“你沒告訴他吧!我來的事?”樂晨安幹脆放棄睡覺,坐直了。

“沒有,暮雪我都沒說。爸爸我在忙結婚的事好麽,你們這些小屁孩的小打小鬧的少來煩我。反正過幾天你不就去看他比賽了,你自己張羅吧。”不知是不是跟暮雪在一起呆久了,這個人居然換了一副長輩的口吻,樂晨安覺得好笑卻也懶得計較。

“你爸身體沒問題了吧?他們知道你為什麽過來?”張奕澤從後視鏡裏盯了他一眼。

“身體好着呢。我跟暮寒的事他們都清楚了。”樂晨安後來把自己跟暮寒從相遇到分手的過程統統攤牌,安然聽得入迷,仿佛一個正在追劇的少女:“之後呢兒子?之後就該是你把人追回來了吧。”

追不追的回不好說,但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直接放棄吧。

這半年來,樂晨安每天不管多忙多累,都會給暮寒留幾條言,都是不鹹不淡的招呼,或者随手拍的照片。暮寒一直沒有回音,他基本不發朋友圈,一年一條的頻率,标準的常年失蹤人口,也不确定究竟收到了沒有。

極限運動在國外似乎非常受歡迎,而X-GAME又是其中最受矚目的盛會。樂晨安特意提前一個月預定賽場附近的賓館,卻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比賽的火爆程度,幾乎所有房間都已預訂出去,只剩下價格不菲的行政套房和總統套房。無奈之下,他只得定了一間老舊的民宿。

今年的坡面障礙賽安排在晚上,場地被照的燈火通明。媒體區沒有固定位置,樂晨安奮力擠到圍欄邊,找好角度支起三腳架,根據場地燈光提前調整各項參數。

極限運動在國內冷門小衆,體育臺不轉播,也沒有記者團隊。樂晨安來之前,被季星回在體育臺工作的學妹拜托,提供一份現場采訪和視頻的一手資料。頂尖的滑雪運動員中,國人面孔有限,其實他們就是瞄準了暮寒。既然對方主動提出報銷差旅費,樂晨安自然是卻之不恭。

近幾個月,他一直在媒體吝啬的文字報道裏得到暮寒的消息,連照片都是用爛的那幾張,更別提什麽清晰視頻什麽的,樂晨安已經好久沒看到那個人滑雪的樣子了。半年來,他走了許多地方,拍了許多人。他們中不乏跟暮寒一般作為行業中的佼佼者,在各自不同的領域裏不停地探索挑戰。可他再也沒遇到一雙那麽亮的眼睛,像只為他一個人閃爍的一顆星。

勇敢者聚集的盛會,即使他們從頭到腳都被滑雪服包的嚴嚴實實,樂晨安也還是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雪鸮這次贊助了所有打進決賽的運動員全套裝備,大部分運動員穿着他們還未上線的新系列,高飽和度的色彩與素白的場地形成鮮明對比。

唯獨暮寒。

黑白相間的雪服配黑色雪褲雪靴,白色線帽紅色頭盔。在其他人色彩明麗的襯托下顯得尤為樸素。

這身行頭樂晨安并不陌生,那張幫他拿到國家地理最佳旅行攝影獎的作品裏,暮寒穿的就是這套裝備。唯一不一樣的是為了适應夜場而換的全透明雪鏡。

樂晨安趁他還在準備區,将鏡頭對準了雪坡頂端。

那人眼神如常,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淡定中帶着一絲銳利之氣,在雪地裏無數探照燈群中也毫不遜色地閃亮着,他正認真冷靜地掃過每一處障礙,計算轉彎角度,确認起跳點。3個障礙區,4個跳臺,不到一分鐘的比賽過程,沒有第二次機會。

比賽不分大小,那個人把每一次雪地飛行都當做最後一次去享受。

樂晨安通過長焦鏡頭久久注視着他,直到那人的目光忽然離開賽道,毫無征兆地望向了媒體區。

人頭湧動隐藏在長槍短炮的鏡頭後,暮寒似乎立即定位到了他,世界像是一瞬間就寂靜下來,只留下了一陣狂亂心悸,樂晨安按在快門上的手指抑制不住地用力一扣,咔嚓一聲定格到了這個久違的注視。

他不确定這究竟是巧合,亦或是兩人真的有感應,就像他也可以一眼從人群中輕易定位到對方那樣,暮寒看了很久,直到比賽即将正式開始的廣播響起才轉身回到等待區。

樂晨安緊張得厲害,他不住地活動着僵硬的手部關節,想要停止細不可查的顫抖。

從剛剛他被那雙眼睛盯上的一刻起,那種作為獵物的恐懼興奮又卷土重來,回到了了他的身體中。他幾乎要按捺不住瘋狂的心跳,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意外的對視,他暗暗擔心暮寒的狀态,對于運動員,上場前保持平穩的心态至關重要,自己在場邊尚控制不住思緒繁亂,那他呢……會不會影響發揮……

正低頭發呆,第一位參賽選手咻的一聲從面前不遠處掠過,留下一陣冷風。

樂晨安連忙開始錄影。為了不錯過精彩瞬間,他地上支着的三腳架上固定着工作室的5D4,胸前挂着自己的萊卡。看到暮寒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的時候,他立刻舉起了胸前的相機。

穩定上杆,順滑通過,輕盈落地,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比之前的幾位選手更加豐富多變的難度動作組合。樂晨安所擔心的影響狀态完全多餘,暮寒在賽場上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分心,就算追在後面的是洪水猛獸他依然可以從容不迫地成為賽場的焦點中心。

樂晨安所在的位置正對着第一個跳臺,暮寒破天荒的第一跳便選擇了難度系數非常高的斜軸旋轉720,起跳幹淨準确,空中姿态輕巧優美,旋轉過程中他幾乎完全面對着媒體區,完美落地的瞬間,樂晨安同時按下快門。

一只手平穩操縱支架角度,另一只手單手拍照,樂晨安一番手忙腳亂後,總算是把暮寒的每一個高點的空中姿态都抓拍清楚。別人是在起跳,而他,像是在起飛。

他回放了一遍剛拍完的一系列動作,忽然發覺第一跳落地的瞬間,暮寒的眼神穿過全透明的雪鏡,竟是正對着自己的鏡頭,目光如電。

接下來的賽程,他雖然強迫自己認真記錄到最後,卻始終心不在焉。

今天的比賽是暮寒這個賽季的收官戰,他原本的計劃是等一切塵埃落定,等暮寒順利拿到冠軍後,再親自登門見他。結果偏偏在這樣聚集了上萬人的嘈雜環境裏,計劃猝不及防被推翻。

眼見着頒獎儀式即将結束,暮寒毫無疑問的戴上了冠軍的獎牌,樂晨安卻慌得手都在抖,收機器的時候整臺5D4直接砸到了腳背彈到旁邊的地上,還好雪地蓬松,有一定的緩沖,除了腳背疼痛,機器安然無恙。

人群散去,夜裏的風冷,只剩他一個人還站在原地。他遠遠看到那個人從坡上滑下來,這一幕似曾相識。

暮寒摘下頭盔和雪鏡站在他面前:“你怎麽來了……”

他的聲音依舊清澈冰涼,語調平緩自然像是跟早上才見過的朋友打招呼,似乎過去分別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都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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