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姐妹易嫁
謝無咎抱着茶壺,手心蹭了一下,已經冰涼,四下也找不到一個茶杯,不知道被擱到哪兒去了。他索性就着壺嘴,灌了幾大口。
“顏永嘉,你去找壺熱茶來。”
顏永嘉嘀嘀咕咕“老大下雪都恨不得啜塊冰,怎麽突然要喝熱茶?”,但沒敢反駁,老老實實的去打了熱茶,還順帶取了幾個茶杯。
謝無咎接過來,先給孟濯纓倒了一杯,等她小口小口喝完了,才問起幾人:
“看你們這撅頭探腦的德行,都有收獲?顏永嘉,你先說。”
顏永嘉欽佩的看向孟濯纓:“孟大人,您真是神了。我剛回來,還沒進大理寺的正門,就被秦嬷嬷追上了。”
徐妙錦不耐煩的打斷:“你啰裏啰嗦,秦嬷嬷到底說什麽了?”
顏永嘉道:“秦嬷嬷說,當天晚上,她半夜裏起來過,原本是去看看孩子,但意外聽見,沈将軍和沈夫人在争吵。”
謝無咎:“他們兩說了什麽?”
“好像提到孩子。沈将軍說,你這樣任性,以後孩子該怎麽辦?語氣很是動怒。沈夫人就哭起來,還有杯盞碎裂的聲音。秦嬷嬷不好多聽,只分辨出是沈将軍的聲音,就回去了。她老人家說,原本打算早起,私下勸勸沈将軍,沒想到,第二日起來,沈将軍不在府中。後來,就聽到了沈将軍遇害的消息。”
顏永嘉可憐巴巴的看着茶壺,剛想喝口熱茶暖暖,就見他家老大,自然而然的給孟濯纓又續了一杯。
這麽幾句話的功夫,孟濯纓手裏那杯茶,是越喝越多了!
“那秦嬷嬷之前為什麽不提?”徐妙錦蹙眉問。“夫妻吵嘴,很尋常,有什麽不好說的。”
謝無咎擺擺手:“這很正常。秦嬷嬷不願幹涉小輩的事,沈夫人自己沒提,她也不好提。讓我猜猜,這之後,必定是宣夫人勸了她,事無巨細,都可能與案情相關。秦嬷嬷這才特意趕來,是嗎?”
顏永嘉猛點頭:“老大,您真是神了!孟大人,您也神!”
“小馬屁精。”徐妙錦烏黑的眼珠靈動一轉,“之前我沒回大理寺,想自己去找找有用的線索,中途回了趟家。我小娘揪着我喝湯的時候,偶然提起來,原來當年最先和沈将軍議親的,是宣夫人,也就是宣家的二小姐。”
孟濯纓這些年都不在京城,對這些事自然一無所知:“既然沈夫人是姐姐,為何先給宣夫人議親呢?”
徐妙錦道:“沈夫人是後來進京,已經十六歲了。連及笄禮都是次年,和宣夫人一起辦的。京城裏的人都知道,沈夫人自幼不在父母身邊,跟着鄉下的祖母長大,所以,到了議親的年紀,就尴尬起來。門第太低,宣老夫人不願意。門第相當的,人家又不願意娶她。這樣就耽擱下來。至于這門親事,據聽說是慶安候餘侯爺作保,沈将軍才通過宣大人結識了宣家二小姐。而從一開始,沈将軍看上的就是二小姐。”
顏永嘉聽得一頭霧水,他是個正兒八經的毛頭小子,自然不明白,為何沈夫人跟着祖母長大,就不被高門青睐,也不懂,為何不能越過姐姐給妹妹議親。
他聽得懵懵懂懂,但不耽誤他發問:“那後來,怎麽又和沈夫人定親了?”
徐妙錦道:“這其中內情,誰又能知道?何況,姐妹易嫁,這種事情誰家會大張旗鼓的傳揚?沈将軍當時也不算議親,只是通過慶安候結識了宣慶大人。所以,知道原先是給妹妹議親的人很少。等到她二人定親以後,就更不會有人提起了。而沈将軍和沈夫人定親之後沒多久,宣夫人就和明國公府的小世子程昱定親了。前後不超過一個月,當時還說雙喜臨門。”
顏永嘉又問:“那你小娘是怎麽知道的?”
徐妙錦扶額,拉長了聲音:“我小娘啊……,她老人家就這點愛好。但也不是聽人傳的,實在是上個月,讓她碰到了。”
顏永嘉剛倒了一碗茶,徐妙錦就伸出手,很自然的接過去一飲而盡。
“上回,我小娘去給我們姐妹幾個看綢緞,在綢緞坊裏碰見了沈夫人和宣老夫人。就隔了一面屏風。宣老夫人也沒注意到有人,和沈夫人說不到幾句好話,就唉聲嘆氣的道,茵兒可憐,若不是你搶了你妹妹的姻緣,你妹妹怎麽會生生守了望門寡?”
顏永嘉聽到這裏,剛想開口,被徐妙錦一瞪,又生生的忍住了。
徐妙錦一人分飾兩角,學的倒是惟妙惟肖:“沈夫人就回說,那是她自己選的,與我何幹?她可以不走這條路!誰又逼着她去清修了?宣家還是程家?誰不是勸她嫁人?”
“宣夫人當時就傷心起來,斥責沈夫人道,你怎麽這麽說你妹妹?她是為了誰?就是為了叫你安心的嫁過去,才匆匆忙忙應了明國公府的親事。你呢?你言語之間,可有一丁點的姐妹親情?”
“宣老夫人這麽說,沈夫人就更不耐了,語氣十分煩躁,還扯了扯宣老夫人的袖子。說什麽當時已經那樣了,我清白盡毀,他要是不娶我,叫我如何自處?母親說是我錯,難道,還打量着讓姓沈的同時娶了我們姐妹不成?”
“她這句話一說,宣老夫人就不吭聲了。沈夫人又陰陽怪氣的冷笑,說什麽若不是程世子突然病逝,如今妹妹嫁入明國公府,母親就該感謝我了。畢竟,嫁進明國公府,簪纓世家,又只有程世子一個兒子,進門就是宗婦,還有四十無子方能納妾的家規,這樣的家世,這樣的人家,豈非十全十美?”
畢竟是在外面,宣老夫人被女兒這樣搶白了幾句,也懶得和她争吵,離去時唉聲嘆氣,頗有點心灰意冷的模樣。
顏永嘉總算能開口了:“嫁給程世子,比沈将軍還好嗎?”
徐妙錦努了努嘴:“你旁邊不就有位現成的世子,你問她啊。”
她這話一出,唐笑頓時起哄玩笑:“小少卿大人,您這一回京,可成了小肥羊了,多少貴女口水滴答的看着呢。”
謝無咎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總覺得有些莫名不喜,可也興致勃勃的看向孟濯纓。
這小子臉皮薄(霧),都被人這麽打趣了,會怎麽說?
孟濯纓喝了一口熱茶,無視幾人探究的目光,無奈的道:“我年紀尚小,諸位何必問我?反倒是謝大人,已然三八高壽,孑然一身,禹禹獨行……”
徐妙錦立即接上:“形單影只,聞者傷心,聽者落淚啊!”
謝無咎正色道:“談案子!”
他堂堂老大,是任由他們打趣的?
徐妙錦道:“我倒覺得,沈夫人說的有道理。嫁給沈将軍,要麽,要随軍去南疆,南疆荒涼,氣候惡劣,哪有京城好?可要是留在京城,就要與夫君兩地分居。這麽想的話,還真不如程世子好。”
她頓了頓,語氣有點古怪:“你們說,當年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好端端的,嫁人的就成了宣家大小姐?沈夫人還說什麽清白盡毀,會不會是宣夫人為了嫁給程世子,使了什麽手段?”
這些內宅之事,謝無咎也算門兒清:“并無實證,不可胡亂揣度。陳年舊事,也不知與案情有無關聯。不過,徐徐,若是你能打聽清楚,也記你一功。至于沈夫人和沈将軍為何争執,倒是可以問上一問。”
謝無咎幾口喝完茶,又和孟濯纓到了将軍府。
沈夫人聽他兩人說明來意,手無意識的絞緊了帕子,冷笑道:“兩位大人先前來過,怎麽不問?”
孟濯纓直言道:“先前,秦嬷嬷沒有說。”
沈夫人又是一聲冷笑,都不加掩飾了:“那她後來為什麽又說了?是我妹妹勸她的?要說我這妹妹,就是讨人喜歡!不止沈……”
她自覺失言,忙抿住了唇。
“二位大人,我和夫君也不算争吵。還是舊事重提。夫君想讓我和孩子,跟着他一起去南疆。”
謝無咎問:“沈夫人不願意?”
沈夫人微嘆口氣:“南疆氣候嚴冷,我只在婚後的第二年去過一回,住了三個月,就一直病了三個月,沒有兩三日是爽利的。夫君提起來,想讓我帶着孩子過去,一家骨肉團聚。我既受夠了水土不服的苦,也不願意孩子跟着吃苦,心情自然不算好。就多說了幾句,又提起讓夫君回京做個閑散小官也好。夫君聽了我這話,也來了真火氣。這才吵了幾句。”
謝無咎又問:“那為何又提到孩子,說夫人不替孩子着想?”
沈夫人垂下眼眸,看不出什麽神色:“我夫君是個馳騁沙場的大英雄,自然不願意他的長子,長于我這樣的內宅婦人之手。他想讓我過去是假,想親手教養他的兒子才是重中之重。”
謝無咎又問了幾句,沈夫人一一作答,情緒也漸漸平複,但依然不知,沈将軍離家之後,去了哪裏,又為什麽要去西山。
二人剛出院門,謝無咎突然一把拉住孟濯纓,力氣有點猛了,不留神就把人按在了牆上。孟濯纓還未回神,謝無咎自己也貼了過來,離的極近,差點就靠在了他肩膀上。
孟濯纓連忙後退,整個人僵硬的像只壁虎,緊緊的拿背貼着牆壁。
謝無咎渾然不覺,伸頭探腦的朝外看。
廊檐外,宣夫人輕輕撫着鬓發,正低着頭不知道找什麽。一個奴仆打扮的英武男子,低眉順眼的捏着一物過來,二人隔着籬笆花架,說了幾句話,又分開了。
宣夫人走了,那男子才敢回過頭,又望了她的背影好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