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翻案重查
李瑚極不高興, 見謝無咎再三申辯, 心中半信半疑, 面上卻極其親和:“別山手底下,有的是英勇護主的忠義之士啊。”
方才那勁力打過來, 謝無咎半條腿都麻了。肅王這船上,果然是高手如雲。
他連聲道:“下屬莽撞,理當重罰。”
李瑚爽朗大笑:“無妨,無妨。”
謝無咎自然是再三請罪,李瑚倒真是一心愛才,又加上孟濯纓和李丹青關系匪淺。他想着拉攏了這其中一人,便等于拉攏三人,自然和顏悅色, 命夏夢元親自将人送下船。
唐笑軟綿綿的,全身重量都壘在謝無咎身上,搖搖晃晃的下了船板。
謝無咎拖着半條麻腿, 等于半個殘廢拖着一個癱子:“你也算個用毒的祖爺爺, 怎麽搞成這樣子?”
偏偏夏夢元還皮笑肉不笑的說, 只是一點柔筋散,要不了半個時辰, 藥性就解了。故而, 船上也沒有留備解藥。
唐笑有氣無力:“怪我咯?啷個曉得,一個閑散王爺, 清修靜養的船上,會有這麽多機關?這麽多身手不錯的護衛?居然還是柔筋散!這玩意, 最低等的毒·藥(yo),我會帶這個的解藥(yo)?”
謝無咎聽的腦門子疼:“舌頭捋直了再說話!小心我把你墩在地上!”
天真單純小侯爺李丹青:“老謝老謝,這萬萬不可,太不憐香惜玉了!”
唐笑嘆了口氣:“的确是大意了。差點釀成大禍,連累了你。我一上船,就被盯上了,不留神就吸入了柔筋散。後來那刀網鋪天蓋地的裹下來,雖然避開了,卻被劃傷了手。刀網上的柔筋散直接流入血液當中,更跑不動了。”
“幸好這個肅王還不想翻臉,不然,我私闖行船,連你都倒黴。”
謝無咎一拍他肩膀:“你看看你,穿成這幅鬼樣子!我沒有你,就死定了是吧?我死定了,你趕緊跑啊!你自由了!”
唐笑突然臉色一青,深深的呼吸一口,居然沒怼回去。
謝無咎問:“唐笑,你怎麽會想到來這裏找我們?怎麽就覺得我這裏出事了呢?”
唐笑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臉上神情青白交加,跟便秘一樣。他扭頭看了一眼,孟濯纓和李丹青落後好幾步,才小聲道:“我知道,你和那皇帝關系不錯。大爺我怕你一時糊塗,答應替小皇帝,來肅王這裏刺探什麽機密。事發之後,才被肅王扣下來了。還有,我是怕你連累孟大人,要不然,我可懶得管你。”
謝無咎道:“昨日船上才虛驚一場,今天自然是風聲鶴唳。”
突然之間,唐笑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手用力的捏住了謝無咎的胳膊,掐的他龇牙咧嘴。
“唐笑,你怎麽了?難道,還中了別的毒?”
唐笑手上愈加用力,差點沒把他胳膊扭下來:“謝大爺,您能不能快點走!”
謝無咎心中一沉,忙将人背起來,朝客棧疾奔:“怎麽了?”
唐笑只是抓着他的胳膊,看起來十分痛苦,卻屏住呼吸,不發一言,一反常态的安靜。
謝無咎甩下孟濯纓和李丹青,一口氣跑到客棧,還沒站穩,唐笑就踉跄着從他背上爬下來,卷過徐妙錦身邊,沖到了後院。
謝無咎火急火燎的跟着,卻發現唐笑一鼓作氣、義無反顧的沖進了茅房。
哦,還把一個正在系褲帶的兄弟給拎了出來。
謝無咎:…… ……
徐妙錦:“……老大,怎麽了?”
謝無咎擺擺手:“你去把孟大人和延陵候帶過來,別把人丢了。”
一通酣暢淋漓之後,唐笑軟着腿,扶着門出來,冷不丁見謝無咎幽幽的望着自己,差點沒吓摔了。
“老大,你也要用?來,請,別客氣。”
謝無咎冷嗤一聲:“還以為你這禍害,終于要告別人間了呢。”
唐笑幽怨道:“軟筋散裏頭,有一味藥,我大小沾一點兒就拉肚子!”
“該!”謝無咎調笑似的,語氣很輕快:“唐笑,我呢,從前把你從死牢裏撈出來,也是看你有幾分本事,能在我手底下用用。你別以為,這就是什麽了不起的救命之恩。只算互相利用。”
唐笑歪歪扭扭的靠在茅廁門上:“我知道啊!誰特麽就對你感激涕零了啊?到底我做錯了什麽,讓你有這種錯覺?”
“那在船上,你撲在老子身上幹嘛?還想和老子做一對同命鴛鴦嗎?”謝無咎問。他依舊是那副假不正經的樣子,可眼瞳裏的光,黑而幽深。
唐笑還沒見過他這麽嚴肅認真的樣子。
于是,一半是被他“含情脈脈”的眼神吓的,一半是被這話吓的,唐笑腳一軟,差點倒栽蔥摔進茅坑裏。
他連忙兩手抱住門,往外挪了挪,走到了那邊的廊檐底下:“這就是個誤會!我那時候,是柔筋散發作,腳軟了,沒站穩。”
謝無咎道:“你以後再動不動就想着,擋劍、擋刀,什麽把這條命還給我這樣的屁話,老子就直接把你打死!”
唐笑摸了摸鼻子,不說話了。
謝無咎突然眼睛一眯:“啧啧,看你今兒這打扮,還真是有幾分美豔。我現在才發覺,你小子還有幾分姿色,打死了有點浪費,幹脆切了送去小倌館去!”
唐笑手帕一揮:“大爺,那您可要常來,記得翻奴家的牌子!”
謝無咎惡心死了:“滾,滾滾!快滾!”
顏永嘉和徐妙錦被劉預接過去,應酬了小半夜,二更時分,才推辭了劉預安排的別院,住進了客棧。
二人探過劉預的口風,不出所料,他自然是極其不願意翻案重查。言談之中,甚是自信滿滿,看樣子,屍身上,應已做好了手腳,并無多少破綻。
李丹青啜了一口茶,皺起眉頭,道:“你怎麽沒帶着啞叔呢?你看看這客棧裏的茶,我都不想喝,你那金貴舌頭,真能咽的下去?”
說着,巴巴的伸長了腦袋,往孟濯纓茶盞裏一看,真是一杯白水。
徐妙錦:“瞎矯情。”
李丹青吐出一點茶葉梗:“小姑娘,你不懂,我們孟二哥,天生的好舌頭。沒有好茶,白水也可,但要喝這種碎茶葉,那是萬萬不能的。”
說着,又命随從下去泡茶。
孟濯纓聽他和徐妙錦鬥嘴,淡淡一笑:“談案子吧。”
李丹青坐直了身子:“一開始查這案子的,是衙門的老捕頭曾孚,在姑蘇府已幹了近三十年了。後來,就是前兩天,這老捕頭突然傷了腿,就呆在家了。頂上的是他徒弟曾關財,他徒弟一上,當天晚上,就查清楚是中毒而死。牢裏抓的那姑娘,也認罪了。”
謝無咎立時明白了,在船上一直給孟濯纓傳遞消息的,正是延陵候李丹青。
李丹青年幼,少年心性,打小就是孟濯纓的跟屁蟲。且雖不定性,卻十分的聰敏率性。這次孟濯纓下了“任務”,他自然是幹勁滿滿,一心想露一手給孟濯纓瞧瞧。
孟濯纓問:“認罪的是誰?”
李丹青撇撇嘴:“說是雲歌雲樂中的一個,這個劉預,也留了一手,我也沒打探的真切。不過,倒是知道,被一起抓進去的還有雲歌雲樂的侍女。這個侍女,被抓的當天,就突然暴斃,屍身扔進亂葬崗了。至于死因,咳咳,我也沒怎麽查明白。”
徐妙錦:“那侯爺您查明白什麽了?”
“我,我查明白的可多了。”小侯爺聲音有點低了,突然又振奮的一拍桌子:“不過我知道,柏旸的屍身,肯定被做了手腳。因為,老捕頭曾孚的腿,那就是他徒弟想法子給‘意外’斷的。”
徐妙錦又問:“那到底是做了什麽手腳?”
小侯爺又不吱聲了。
孟濯纓道:“劉預為官十餘年,自然懂得謹慎行事。”
照李丹青得來的信息可知,他的消息來源,多半是劉預府中的文書、食客一流,知道大概,卻不知細節,這也正常。
若沒有實證拍在劉預臉上,這個老官油子恐怕不會輕易松口。即便他們要強行重查,沒有劉預的協助,也是不太好辦。
要辦這劉預,有的是機會。眼下,卻還是在劉預的地盤上。
正思索着,卻是瞌睡送枕頭,客房裏又找過來一個捕快。
捕快姓宋名行知,乃謝無咎的至交。謝無咎之前的消息,多半都是出自他手。
宋行知眉目端正,見了李丹青和孟濯纓,仍是不卑不亢,痛飲了兩碗茶,寒暄數句,直奔正題。
“屍身的确做了手腳。說是毒殺,多半是從這方面着手。說起來,曾關財破案的速度可真夠快的,師傅領着我們跑斷了腿,也沒查出什麽端倪,他一動手,不出半天就定了毒殺。”
“春風樓閣樓地板上的血跡,是怎麽回事?”
宋行知道:“那柏旸,玩的太瘋,把雲歌的背弄傷了。這個,的确屬實,雲歌的确受了傷。”
孟濯纓又問:“既然雲歌雲樂和那侍女都被收監,為何牽涉在其中的明素姑娘,卻沒事?”
宋行知目露鄙夷:“師傅把明素請來問話,都是分開關押的。第二天,劉預親自去牢裏,把人接出來了。呵,誰知道什麽勾當?不過,據老鸨和幾個姑娘的證詞,明素姑娘和柏旸分開以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并沒有逗留。而柏旸繼續在閣樓,又找來雲歌雲樂胡混,一直到一個多時辰以後,柏旸才突然暴斃。這裏面,嫌疑最小的,的确就是明素。”
孟濯纓問:“你可曾見過那侍女的屍身?”
宋行知回憶道:“那屍身不是我收屍的。但草草看過一眼。師傅說全身浮腫發黑,怕是病死的,會傳染,不許我們沾手。我當時就覺得,這侍女倒像是被毒死的。”
“全身浮腫,發黑?臉呢?你看清了嗎?”謝無咎又問。
宋行知道:“臉腫的像塊切菜板一樣,特別大。但是,那個小丫頭才十幾歲,還不到八十來斤,很瘦弱。等死時,身形都像一百多斤的了。”
“什麽毒·藥,人死之後會又黑又腫?難道,是誤中副車?”
他第一句,是問唐笑。第二句,卻是在問孟濯纓。
孟濯纓微微皺眉:“既然死的這麽蹊跷,為什麽沒有詳細驗屍,也不留在停屍房,反而草草扔進了亂葬崗呢?”
宋行知道:“仵作驗過,說不是毒死的。身上還有紅疹,懷疑是得了怪病。哪裏敢留?劉大人得知師傅在查這女孩子的死因,還大肆責備了一通,指責師傅浪費時間。再加上,仵作也說,多半是得了怪病,師傅也只好算了。那收斂屍身的草席子,還是師傅掏的銀子。”
宋行知走後片刻,劉預又派人來請孟濯纓和謝無咎。
顏永嘉趕着又抓了半個饅頭,吃了幾口鹹菜:“老大,又要我去?我昨天在那兒坐了三個多時辰,可餓死我了。”
徐妙錦本來就沒換衣裳,還穿着昨兒個孟濯纓那身男裝。雖說還是有點女氣,不過,因年紀不大,又刻意抹黑了臉,倒是沒有穿幫。
“走吧!劉預那一桌子山珍海味,你偏不吃!”
顏永嘉被她拖着走,嘟嘟囔囔:“那個姑蘇知府,一肚子的壞水,我哪見過這種九曲十八彎的人?簡直比我多長了一根腸子,我得打起吃奶的精神跟他對付啊,哪敢放開肚皮吃?”
人一走,孟濯纓便拿了一個饅頭,兩邊掰開,往裏面夾了一點炒酸菜,啃着招呼謝無咎:“謝大人,走吧!”
謝無咎立時明白她要去幹嘛,簡直是百般的不情願:“我兩自己去?”
孟濯纓反問他:“您說呢?您瞧瞧,還有人能用的嗎嗎?”
顏徐冒充他們自己個,去胡吃海喝了。唐笑中毒,還趴在床上,早睡過去了。
謝無咎踢了床上的唐笑一腳:“輕便活計,都叫手下搶走了。還有一個睡大覺的!我這個老大,失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