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永平伯

袁氏道:“我雖然怕他, 也不敢不問。他說不要我管, 罵罵咧咧的走了。不過, 門房聽見,他吩咐車夫去江邊花船, 應是去找劉大人,後來不知為何,又去了盧氏的院子。”

看袁氏的樣子,倒是個軟弱的。連個親近的侍女都拿不住。

孟濯纓又問:“他既然喜歡盧氏,為何不索性納在家中,反而要養在外頭?”

袁氏低聲道:“是家裏的老太爺,平素最不喜他在外面亂來。家裏還不知有盧氏。”

謝無咎又問了幾句,并無別的發現。

徐妙錦上了馬車, 一條一條的分析道:“晏姐姐還在驗屍,死因還不明确。可如果真是謀殺,我覺得, 朱明素和其妻袁氏都有嫌疑。”

謝無咎問:“嗯?說來聽聽。”

說話時, 無意間看了孟濯纓一眼, 她低着頭,在果脯盒子裏挑沾了梅粉的杏幹吃——徐妙錦也最愛吃這個, 剛才上車, 吃了不少。

孟濯纓這會,是趁着她說話沒空, 趕緊多吃幾個呢。

謝無咎就覺得有點好笑。

徐妙錦道:“朱明素本是官宦之女,因為父親犯了大罪, 女眷盡數沒官。可據我所知,她原本是被發配為奴,是柏旸走了門路,把她列入了官妓名單之中。柏旸對她百般折辱,她怎麽能不恨?但是朱明素被困在春風樓,進出不便,也無人手相助,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柏旸,并不容易。”

朱明素的身世,謝無咎也早知道。也不知道,朱明素是怎麽認得了柏旸,這數年,都水深火熱之中煎熬。

“至于盧氏,我覺得,她最沒有嫌疑。就是個貪財女子。倒是柏旸的妻子袁氏,老大,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麽袁氏明明不算好看,柏旸卻偏偏看中了他嗎?”

謝無咎一聽,就知道她又要搬出她的小娘了。

果然,徐妙錦道:“我小娘說,原本袁氏和永平伯的長子柏青相識,不知道怎麽的,被柏旸知道了。他見也沒見過袁氏,就開始鬧着,要娶回來。後來,還真被他如願了。當時,柏青還在軍中,回京後得知消息,就搬出了永平伯府。”

杏幹沒了,孟濯纓勉為其難的含了一口楊梅幹,問:“柏青和家裏關系十分不睦?”

徐妙錦偏着頭,想了想,道:“和你家裏差不多。”

孟濯纓瞅她:“怎麽差不多呢?”

徐妙錦道:“柏青是原配之子,明妃娘娘與柏旸一母所出,但其母當時只是永平伯的妾室。後來原配病故,才扶了正。”

孟濯纓面色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差遠了。我家裏那個,死了,也只會是個妾室。扶不了正。”

徐妙錦和孟沂相識,聽了她這話,也不再糾纏這個話題。

反倒是謝無咎一怔,張了張口,又礙于徐妙錦在場,沒有多言。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思量,她這麽說,難道,是還不知道她那位姨娘靳夫人的身份?

“被迫嫁了一個不喜歡的人,還會打女人,”徐妙錦做了個總結,“所以我覺得,袁氏的嫌疑的最大!”

謝無咎笑笑,道:“傻丫頭,這些揣測,一律是先入為主。可以推測,可以猜想,但不要判斷。你的判斷,會影響你之後的觀察。”

徐妙錦不服氣:“知道了,老大。不過要兇手,不是她們兩中的一個,我輸你五十兩銀子!賭不賭?”

謝無咎惬意的笑笑,并未和這小丫頭計較。

晏奇忙碌了一整夜,總算查出些眉目。籠子裏關了幾只尖嘴鼠,有兩只昏昏欲睡,倒在籠中,恹恹無力。

晏奇道:“這兩只都灌了死者的血,昨夜灌進去的。起初狂性大發,不斷的啃食竹籠,半個多時辰之後,就昏昏睡去。早上我又灌了一次血,又是精神百倍,上蹿下跳,之後,就這樣了。”

看這兩只小鼠,興奮過後,像是被抽光了精氣神。

晏奇又指向旁邊那兩只,一直興奮的唧唧叫個不停,啃咬竹籠,眼珠發紅。

“這兩只是第三次灌了。灌的是我從死者心肺處抽出來的。”

衆所周知,若中毒而死,血液之中,都會含毒,而毒性最終随着血液游走,沉積在五髒六腑之中。謝無咎就曾經辦過一個案子,一家人誤食了中毒而死的鴨子,腹痛不止。父親吃了鴨肝鴨心之類,不治而亡。而妻子和孩子只吃了少量鴨肉,灌了兩大碗綠豆水,僥幸保全了性命。

衆人觀察之下,兩只小鼠突然劇烈抽搐起來,不過半柱香·功夫,就徹底死去了。

晏奇道:“照我的推測,是慢·性·毒·藥。而且死者服用這毒·藥,至少也有半年了。”

謝無咎将藥粉遞給晏奇,晏奇稍微聞了一下,便露出厭惡之色。

“又從哪裏找來這些玩意兒?唐笑,唐笑!”

唐笑一打簾子,小跑出來,接過來聞了一聞,朝着謝無咎擠眉弄眼:“老謝,好東西啊!”

晏奇一腳踹向他腿窩:“正經點,好好幹活。”

唐笑取了一點粉末,仔細辨認:“有曼陀羅粉和丹砂,其它的都是些藥材,人參、鹿茸、沉香,哎喲,躁的很呀!”

他擦了擦手,把藥粉交給晏奇:“你拿那老鼠試試。能辨認的就這幾種,都磨成粉了,別的也看不出來了。曼陀羅粉和丹砂本身有毒,一次服用過多,是會死人。搞不好啊,是這小子一次嗑的多了,自己把自己給藥死了,真以為有什麽禦女三千金戈不倒……”

晏奇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腳。

晏奇看看鼠籠,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

唐笑捂着腿,立即道:“你用吧,我明兒再給你抓點回來。不就是幾只尖嘴鼠,你叫我一聲,要多少有多少。小氣巴列做啥哩?”

晏奇白了他一眼。

晏奇繼續試毒,謝無咎與孟濯纓便去大牢,剛走到門口,就見曾關財和幾個牢頭在外面嘻嘻哈哈,還每人發了一點碎銀子。

謝無咎立時覺得不好,孟濯纓想到昨日得來的消息,微微皺眉,即刻讓顏永嘉拿了他的名帖,去找延陵候來。

二人進了大牢,就聽見鞭子破空之聲,另有一個幹啞的男子聲音:“打!給我狠狠的打!居然敢對旸兒下這樣的毒手,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謝無咎進內一看,一個女子衣衫淩亂、蓬頭垢面被吊在刑架上,已經是奄奄一息。

謝無咎朗聲道:“伯爺,您這是做什麽呢?”

這買通獄卒,在牢中作威作福的,正是柏旸和明妃娘娘的生父永平伯。

看樣子,謝無咎和孟濯纓前腳離京,永平伯後腳就出了京城,跟來了江南。孟濯纓早得了消息,這永平伯一貫是個混不吝,難纏的很。

永平伯冷哼一聲:“我聽說,劉大人已經結了案,就是這賤人,毒殺了我的旸兒。劉大人查的明明白白,這賤人也認罪了。怎麽兩位大人,偏偏不肯上報給陛下?難不成,兩位大人也聽信那些可笑的傳言,覺得我旸兒死的不光彩?熱血男兒,玩個把女人算什麽?旸兒一向身強體健,怎麽會出事?分明就是這毒婦,害我兒子!”

熱血男兒?謝無咎實在惡心。

熱血男兒是這麽用的?

難怪柏旸是那麽個貨色!

可面上卻是一笑,道:“伯爺,公子的确是被人毒死。”

曾關財一溜煙跟進來:“伯爺,您要節哀順變啊!”說着,看向吊着的雲歌,“賤婦,還不快招!”

雲歌一聽他的聲音,渾身一抖,似哭似笑:“來了!是要砍頭了?快來砍我的頭!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永平伯大怒,剛要開口,就被謝無咎打斷。

“供詞稱,是在酒中下了鶴頂紅。但令公子并非死于鶴頂紅,而是慢·性·毒·藥。”

永平伯一愣:“什麽意思?”他一指曾關財,“你過來!你不是說,銀針探毒,我兒子就是被毒死的?”

曾關財剛來大牢,就碰見永平伯,原本只想攀個高枝。現在被謝無咎一反駁,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就,就是中毒啊伯爺……”

謝無咎淡淡一瞥,命人将雲歌放下來。永平伯還要阻攔,被謝無咎輕輕的抓住手腕,立時掙脫不得。

“姓謝的,你想幹什麽?你辦案不利,就不怕我去娘娘、去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謝無咎唇角一挑,給他來了個皮笑肉不笑:“不做什麽。只是伯爺,查案一事,失之毫厘謬以千裏,您或許不在意屈死個把人,您若堅持結案,也不是不行。那真正毒殺貴公子的人,就由他去,讓他逍遙法外,還要在心裏罵一句,我們大家都是蠢蛋!”

“誰是蠢蛋?”永平伯好容易掙脫了開,一手指戳在謝無咎臉上,剛要和他理論,就聽一個少年清亮的嗓音。

“永平伯,你在大牢裏幹嘛呢?伸什麽手指啊?是要指手畫腳不成?還有,誰辦案不利啊?我皇帝哥哥是不是沒你聰明?特意從大理寺派個人出來,還查不明白你兒子的案子了?”

永平伯一扭頭,見一少年唇紅齒白,正是延陵候李丹青。

他最是欺軟怕硬,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天子最是寵愛李丹青?

永平伯仗着女兒受寵,敢不把謝無咎放在眼裏,可萬萬不敢不給李丹青面子。

都是深受帝寵,可這寵愛和寵愛,也是有級別差距的。

永平伯放下手,若有似無的哼了一聲:

“謝無咎,你說我兒子不是死于砒·霜,那又是怎麽死的?”

言語間,仍然惡狠狠的盯着癱軟在地的雲歌,恨不得立時将這女子給生吞活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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