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落水

永平伯疼的直哆嗦, 又驚又怕:“難道, 你父親的案子, 和旸兒有關?姑娘,你放了我, 我這就去求娘娘,為你父親平反。”

朱明素冷聲道:“家中變故,确是我父親咎由自取。可是我與幼弟當時已經多番謀求,發配到一處為奴。是柏旸,他來見我,說要納我為妾。我自然言道,要照看幼弟,弟弟成人之前, 不想談及自身。他來看我姐弟,我對他尚存感激,不過推脫了這一句, 他就悖然大怒, 拂袖而去。轉頭, 就千方百計,将我的名字寫在了官妓名單之中。”

“我救了他, 他反而這樣折辱于我, 他再來找我,讓我做他的通房丫頭, 我不過罵了他一句,他就讓幾個家丁把我……他拿幼弟要挾我順從, 只一丁點不随他心意,就對那年僅四歲的孩子一番打罵。我弟弟終于被他折磨死了,他又找來香料,控制我,任意的侮辱我……你說,你養出這樣的兒子,是不是毫無人性?是不是豬狗不如?”

“這小子!”永平伯匕首擱在脖子上,哪裏還顧得上要臉,恨聲罵道,“豈止不配為人!就是個喪盡天良的王八蛋!我就是個老王八,生出這麽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朱明素冷笑一聲:“那你說,你該不該死?”

永平伯忙道:“該死是該死,可是姑娘,你留着我,讓我替我兒子好好的補償你。我替你贖身,認你做我的義女,明妃娘娘的義妹,從我家中風光出嫁……還有,還有你弟弟,那孩子屍身在何處?我這就給這孩子去廟裏供上百年燈,每日請高僧誦經念佛,給他求得百年福祉……”

永平伯說的情真意切,見朱明素微微意動,突然拼命往後一撞,将朱明素撞到在地,口裏不斷高呼:“劉預救我!劉預救我!”

朱明素挾持着人,已一路退到江流邊。她被永平伯撞倒,立時被暗中跟随的弓箭射中前胸。

朱明素忍着痛,又紮了永平伯後背一刀,又是一箭射來,朱明素被勁力一沖,倒仰着翻進了江流之中。

永平伯脫離危險,剛爬起來,突然唐笑一陣風樣從身邊跑過跳進江中。

這一撞,永平伯左右搖晃,驚慌失措的不住喊人:“救命,救命!要掉下去了!”

謝無咎急忙過去,剛拉住永平伯的胳膊,餘光瞥見孟濯纓腳下不穩,掉進了江流之中。

謝無咎一驚,徑直松開永平伯,毫不耽擱,跳進了冰冷的江水之中。

一身挂着血的永平伯,在岸邊上,像只胖嘟嘟的鴨子搖搖晃晃了片刻,終于掉進了江裏,濺起一大片的血水。

劉預手忙腳亂,指揮人下去救。于是嘩啦嘩啦,下餃子一樣,跳進了一批人。

幕僚心急火燎的問:“那女子也跳進去了,還追不追?這眼下跳了這麽多,亂糟糟的,還怎麽追?”

劉預一拍禿禿的腦門:“先救人,救人!要是永平伯出了什麽岔子,陛下和明妃娘娘怪罪下來,誰受得了!再說,那人犯身中兩箭,水流又這麽急,活不活的成都難說。那大理寺剛不跳下去兩個嗎?”

正說話間,謝無咎救起孟濯纓,抱着便大步往府衙內走。

劉預急忙道:“謝大人,永平伯呢?”

孟濯纓本就因三年前的落水,落了寒症,此時渾身顫抖,縮成一團,半點血色也沒有。

謝無咎只想快些帶她回去,找個火爐子暖暖,冷着臉跨過劉預,徑直闖進了府衙。徐妙錦解披風給她裹着,顏永嘉先跑進府衙去找個火爐。晏奇掏出銀針,一路小跑跟着謝無咎。

劉預目瞪口呆:這大理寺這群人,竟然連永平伯都不管了,就這麽跑了?

孟濯纓難受的要命,手指被晏奇紮了一下,意識恢複了些。進門時,卻發現袁氏和盧氏,還站在府衙門口。

袁氏捂着盧娘子的眼睛,低聲道:“你進去吧,別看了,對孩子不好。”

二人臉上,俱有淚光。

顏永嘉倒還算能幹,捉了個打雜的婆子,安排好空房間,又提來一個火爐——從廚房端來的,上面砂鍋裏,還炖着肉呢。

謝無咎将人放在榻上,在火爐前烤了烤手,就要來脫孟濯纓的衣裳。

孟濯纓青白着臉,被晏奇放了好幾滴血,察覺到謝無咎要做什麽,想極力阻止,偏生說不出話來,也動彈不得。

她急的要命,猛一用力,冷不丁擡起僵硬的手,在謝無咎臉上劃出了幾道紅痕。

謝無咎懵了一懵,猛地站起來,大刀闊斧的撸起袖子,更急切更迫切的要扒她衣裳:“晏奇,你倒是快點,紮人中!這人都凍糊塗了!顏永嘉,你還愣着幹什麽?快去再拿兩個爐子來啊!”

孟濯纓死死拽着衣裳,謝無咎見她就是不松手,一把捏住她兩只手腕,急道:“莫別扭了,這裏就我們幾個,也無外人,不用不好意思。”

孟濯纓連臉都掙的有些紅了,又氣又怒,艱難的吐出幾個字來:“我不!謝無咎,你松開……”

急到後來,“惡狠狠”(軟綿綿)的罵了一句:“滾……”

謝無咎又勸:“你自己的身體,自己就沒有數嗎?又逞什麽能……”

話沒說完,突然後腦勺被晏奇重重的拍了一下:“你們都出去!孟世子是讀書人,又是世家子弟,和咱們這些人能比嗎?”

謝無咎還要再說,被晏奇揪住衣裳,連拉帶拽的攆出去了。

門被關上了,晏奇堵在門口,聲音一句一句傳進來:“她不喜歡,你非要鬧她做什麽?豪門大戶的,講究就是多。她要能,你讓她自個能去!”

謝無咎道:“她素有寒症,最不能受冷,你沒看她都凍成什麽樣了?哪還能自己換衣裳?濕衣裳裹在身上,不是白白受罪?”

晏奇冷笑一聲:“你就是偏心眼!唐笑還泡在水裏呢,怎麽沒看你想起他來?”

謝無咎硬邦邦甩了一句:“死不了!”

孟濯纓靠着爐子的熱氣,緩了好幾口氣,總算把衣裳換了。謝無咎早等的不耐煩,再也不聽晏奇的勸,闖了進來。

屋子裏熱氣袅袅升騰,砂鍋裏咕嘟咕嘟的,聽聲音就格外的溫暖。一股濃郁的肉香,脹滿了整個房間。

孟濯纓換了幹淨衣裳,整個人縮在錦被裏,只露出一張瑩白的小臉。一縷濕冷的頭發不馴的垂在耳邊,她閉着眼睛輕聲問:“鍋裏炖的什麽呀?”

謝無咎大步過去,揭開看了一眼:“豬蹄,已經爛了。還放了香菇和海帶。”

孟濯纓笑了笑:“有點想吃。”

謝無咎拿起鍋蓋上的勺子,就要給她撈,被晏奇瞪了一眼:“這麽油膩,她能吃嗎?”

謝無咎和孟濯纓異口同聲:“一口也不行嗎?”

晏奇給孟濯纓壓了壓被子,沒好氣道:“你拿過來給她聞聞,聞兩口解解饞吧。等你好了,四條腿都給你吃,也不是不行。”

說着,兩只手不斷的揉着她手上的穴位,片刻,又接過顏永嘉找來的兩個湯婆子,塞進冰冷的被子裏。見她是仰躺着,又把人輕輕推了一把,側卧起來,一個放在小腹處,一個給她抱在手裏。

孟濯纓捂了好一會兒,才算真的緩過這口冷氣,突然臉上滴了一滴冷水。

她睜開眼睛,見謝無咎輕輕的撩開了她臉上的頭發。

孟濯纓驚訝的張了張嘴,擡高了聲音:“謝無咎!你怎麽還不去換衣裳?”

顏徐、晏奇三個,連謝無咎自己,這才發覺,他還穿着一身濕衣裳。

謝無咎道:“給忘了。我回客棧換去,順便去看看外邊的情況。你先把脈給我看看……”

晏奇一把打掉他的手:“你是不信我的醫術?你那三腳貓,能認得什麽脈?”

轉身又問孟濯纓:“你既一直調養,常吃的什麽藥?都帶着嗎?讓他去客棧給你取來。”

孟濯纓說了,謝無咎連忙走了。

晏奇本想去江邊看看,見她小小一團蜷在床上,并算不上太放心,只好對顏永嘉道:“你二人先去江邊看看,唐笑那渣漂上來沒有。我在這裏守着。若是劉預敢陰陽怪氣的為難,徐徐,你只管拿你爹的名號出來。”

徐妙錦自然知道。二人出去後沒多久,謝無咎又回來了,除了拿來了藥丸子,還端着一罐熱騰騰的骨頭清湯。

晏奇看了一眼,刮去上面的浮油,盛了一碗清湯出來喂她。又道:“你怎不讓那店家,放些參須進去炖着?”

謝無咎道:“哪裏來得及?這是客棧裏一位孕婦要的,剛熬好,被我給截下來了。不然,哪有這麽快?永平伯被救上來了,傷口也止住了血,雖然看着吓人,但并無性命之憂。已經帶着袁氏和盧娘子,回柏旸府邸了。”

“唐笑還沒回來。也沒人找到朱姑娘。今日水流湍急,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孟濯纓一直在思索,喝完了清清淡淡的湯,又巴巴的看了那砂鍋好幾眼,口中問:“你真覺得,柏旸是朱姑娘所殺?可她是怎麽殺的人呢?我們都知道,柏旸是死于過量的服食了九回春。況且,即便不是過量,九回春,本身也含有毒性,是一種慢性毒·藥。”

謝無咎從衣袖中摸出來一封信:“這是一個孩子,送到客棧的。朱姑娘留給我的。”

“遺書?”孟濯纓一語道破:“她讓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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