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生

紀明月頓住。

她又把牛奶收了回去, 關上冰箱門:“不給你喝,我還要留作明天的早餐呢。”

謝雲持驀地失笑。

紀明月心髒嘭嘭直跳,偏偏還狀若不在意:“你喜歡吃甜的嗎?”

“不太。”謝雲持面上帶着些許遺憾, 倒是很誠懇, “但偶爾也吃。”

“偶爾?”

他點了點頭:“對,比如餓得不行的時候。”

紀明月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自然而然地轉了話題:

“剛才我去冰箱裏拿牛奶的時候, 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一直覺得冰箱是特別沒用的東西。”

謝雲持往後倚, 靠在了一旁的櫃臺上,透出些許散漫的意味,卻又很是潇灑。

他挑了挑眉:“嗯?”

“就比如很燙的水, 我就會想把它放進冰箱裏冰一冰,這樣很快就涼了嘛。但我媽從來都不讓, 說冰箱不是幹這個的,我就理所當然覺得冰箱很無用。”

……倒的确是挺像她的邏輯。

謝雲持輕聲笑了笑, 繼續看着紀明月。

紀明月還不忘征求他的同意:“難道你不會這麽覺得嗎?”

“我們家……”他的語氣很自然, 一點別的情緒都沒有, “小時候沒有冰箱。”

Advertisement

紀明月驀地怔在原地。

她一時間莫名有些窘迫起來, 忍不住低了低頭, 聲音也弱了下去:“不好意思, 我不是故意這麽問的。”

謝雲持太過于泰然自若了,好像剛才說的并不是他自己一樣。

“沒事, 我不覺得以前的日子有什麽不能提的。雖然小時候挺窮苦,但好像還挺快樂的。”

紀明月擡眸看了看他,又別開眼, “你讀中學那會兒好像經常挺忙的。”

謝雲持點頭:“是挺忙的,時間管理還挺難。”

那時候她在學校鮮少能看見謝雲持,他總是一下課就出去做兼職了,她記得謝雲持最忙的時候竟然同時做了三份兼職、還得兼顧自己的學業。

在此之前,她從來不知道溫飽竟然是這麽困難的事情。

謝雲持依舊坦坦蕩蕩:“畢竟那時候我父親住院,開支特別大,家裏又欠了很多債務,我媽媽一個人完全顧不過來。總得吃飯,不出去做兼職會餓,餓了就得吃甜的。”

“……”

怎麽話題又繞回了原點?

紀明月一向伶牙俐齒,可這時候也一時間有些語塞。

她那個時候作為一個旁觀者,都能知道謝雲持中學時有多麽艱難困苦,但他現在提起來當時,卻好像一點訴苦和抱怨的意味都沒有。

坦然得仿佛他并不是一個真正的經歷者一般,甚至提起來還能開開玩笑。

紀明月回了回神,又問,“你那時候真的覺得快樂嗎?”

“還不錯,起碼我父親是真的疼愛我。要說唯一的遺憾……”謝雲持垂了垂眼睫,“可惜我父親還是沒有治愈,去世了。”

紀明月呼吸一滞。

她剛想開口安慰兩句,又覺得自己好像說什麽都特別無力,謝雲持忽然擡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謝雲持輕笑兩聲:“都過去那麽多年了,沒什麽。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父親去世後,我媽媽就帶着我嫁進了時家,我這不就衣食無憂了嗎?”

他又說,“況且大家有目共睹,叔叔對我這個拖油瓶還挺好的。”

紀明月聽懂了,他說的“叔叔”指的就是時辰的父親,君耀的董事長。

她又在心裏思索了一番。

按照謝雲持所說的話,他就是一個繼子,時家就這麽讓他當上了君耀的總裁?

而且據紀明月所知,這個總裁并不是一個空架子,相反,謝雲持在君耀簡直有相當大的話語權。

除了基本上已經不再管事的時父,謝雲持在公司已經有了絕對掌控,而時家獨女時辰似乎也對這些權力毫無興趣的樣子。

除非……

謝雲持是時父親生的,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就連上次她迷惑了很久的“不是同母異父、兩個都跟父親姓但是姓氏不一樣、還是醫學生物意義上的親兄妹”都有了解釋。

謝雲持和時辰的确是親兄妹,謝雲持應該也是時父親生的,或者說,是私生子。

至于謝雲持說的“跟父親姓”,并不是生父,而是養父。

私生子這種事情,她以前也見過不少,畢竟所謂的豪門像她們家一樣幹幹淨淨的倒是沒幾個。

但都做到這種份上了,還沒把姓氏改回去、甚至稱呼依舊是“叔叔”而不是“爸爸”,那就真的很少見了。

心裏百轉千回,紀明月面上卻依舊什麽都沒說。

在她出國讀書的這些年裏,謝雲持好像真的發生過很多很多的事情。

可那麽多事情之後,謝雲持卻依舊溫柔而有力量,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

她吸空了盒子裏的牛奶,又晃了晃,聽見裏面還有聲響,皺着眉頭把吸管往裏戳了戳,又吸了一口。

謝雲持豎了豎拇指:“貓貓還挺勤儉持家。”

“……”

紀明月默了默,說:“對,畢竟我現在是個窮逼。現在你知道我給你點的那杯奶茶對我而言有多昂貴了吧?”

謝雲持稍加思索,點了點頭:“知道了。”

沒等紀明月說別的,他又笑了一聲:“那今晚你還看電影嗎?我還可以陪你再看一場。”

特麽你一個大集團總裁,一部電影的時間,就值一杯奶茶嗎?

似乎看出來了紀明月的疑惑,謝雲持頓了頓:“你如果想請我吃別的,也不是不行。”

別的?

紀明月思索了一番,毫無誠意:“OK啊,我之前還在一家奶茶店喝到過特別甜的,明天我給你點成全糖,保你精神一整天。”

說完後,紀明月才意識過來——

靠,他們倆的對話怎麽突然這麽幼稚!

她又無意間瞥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靠。

他們倆竟然就這麽站在冰箱前,聊了大半個小時!

她美容覺都沒了!

再怎麽天生麗質,也得好好保養才對得起自己的臉。

紀明月沖着謝雲持揮了揮手:“不說了,我去做美夢了。”

謝雲持懶懶地點了幾下頭,示意她自便。

紀明月“噠噠噠”地跑上樓梯,到了拐角處又想起來什麽,回過頭叫他。

“謝…雲持,”她頓了頓,“你明早想吃什麽?”

謝雲持正背對着她,在飲水機處接着水,聽到紀明月的問題,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又繼續接着水。

紀明月也沒在意,自顧自地說:“我會做的簡單款早餐還蠻多,煎雞蛋、三明治,你要是喜歡吃中式的話,我就直接下樓買點包子什麽的也行。”

謝雲持依舊沒說話。

紀明月有些奇怪地叫了他一聲:“謝雲持?”

謝雲持沒回頭,聲音自然:“雞蛋吧。”

“好。”

紀明月有些奇怪于他怎麽接一杯水接了這麽久,但到底是什麽也沒問,打了個哈欠就轉身上樓去了。

舒妙就總說她的作息怎麽跟老年人一樣,哦其實也不能算老年人,畢竟老人家們睡得早起得也早。

她不行。

她睡得早,還起不來。

謝雲持捏着水杯的手已經泛起了青筋,用力得差點把玻璃杯捏碎。

剛才,她的語氣真的太自然太親昵了,就像是一個妻子問丈夫明早要吃什麽一般自然而然。

他差點沒忍住。

謝雲持,別太急。

慢慢來,千萬不要太急。

萬一把她吓跑,就壞了。

他實在沒忍住苦笑了一下。

可他真的有點按捺不住了,喜歡了那麽多年的女孩子,就這麽每天在他眼前晃悠、跟他講話、沖他笑,他自制力再如何,好像也一天兩天間變得不堪一擊了。

謝雲持低低地嘆了口氣。

前兩天,傅思遠問他既然這麽喜歡紀明月,高中時沒表白也就算了,現在怎麽也沒說出口。

他想了想,說,

“能大喇喇說出口還不怕被拒絕的,那是喜歡吧。”

傅思遠一臉納悶:“那你這是什麽?”

謝雲持沉默良久。

好半天,傅思遠都已經轉開了話題的時候,他才驀地開了口。

“是渴望。”

融入骨髓的,渴望。

紀明月第二天被鬧鐘吵醒的時候,整個人都還是懵的。

簡直整個貓腦袋上都挂着“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麽要這麽早醒?”了。

擁着被子坐起來半天,她才想起來自己答應的今早要做早餐。

人間酷刑。

走到廚房,打着哈欠發了會兒呆,她終于回憶起要做的是雞蛋。

把兩根火腿腸從中間剖開,紀明月煎上了雞蛋後,才聽到謝雲持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抽空回頭看了看,然後一瞬間就愣住了。

——大概是因為剛睡醒,現在的謝雲持和往常她所看到的,完全是兩個樣子。

頭發也睡得亂哄哄的,身上還穿着長袖長褲的條紋睡衣,睡衣最上面的扣子解開了幾顆,神情怔忪,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眼鏡。

向來清隽溫和的男人,這時整個人都透着些許懶散和困倦的意味。

但,滿是煙火氣。

他似乎沒想到紀明月正好看過來,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

紀明月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把雞蛋翻了個面,又回頭看他,然後突然發現為什麽覺得哪裏特別不對勁了。

謝雲持……

他手裏還抱着一團東西。

看那個樣式顏色和大小,模模糊糊感覺像是……

床單?

紀明月邊轉頭繼續煎着雞蛋,邊随口打招呼道:“早啊謝雲持,你大早上的抱着床單幹什麽?”

可能是起太早了,紀明月也覺得自己腦子不太好。

等問出口,她才終于意識到問題所在。

床單。

大清早的抱着床單。

……

她僵住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