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蕭鳶又一次站在了他家門口。
暮色未沉,淡色的日光從小窗裏落進來,在昏暗的樓梯投下一片微亮光影,照亮了蕭鳶工藝考究的锃黑皮鞋和半截褲腳,隐去了他氣宇軒昂,挺拔剛勁的身影,和棱角分明,落寞冷峻的臉龐。
易揚看着在黑暗中那個挺拔又孤寂的人影,突然有些晃神。
蕭鳶呢?
你對蕭鳶是什麽感覺?
他的心猛地一縮,仿佛胸腔內有強勁的空氣霸道的從四面八方襲來,逼迫擠壓,逃無可逃。
空洞又壓抑的大腦裏如同按了快進健的幻燈片一般閃過一祯祯畫面,年少時鋪滿卷子的書桌,蕭鳶冷漠決絕的面容,深夜驚醒的夢境,床頭的藥片,蘇衡志在必的神情,兩人相視而笑的場景,急促的車鳴,飛出去的身體,醫院的一片白。
你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你要我怎麽辦啊?!
我承認我忘不了你……,就算再怎麽暗示自己,再怎麽心理建設,無數次的告訴自己不能接近不能放松不能心軟,可是你看,我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了,我忍不住要為你擔心,為你吃味,看不得你委屈自己,更看不得你對別人好,只要你還在我附近,我的心我的目光還是會忍不住跟着你走,圍着你轉。
你在這裏,我就控制不住。
但我又能和你在一起嗎?你無情又冷酷的拒絕,你的置之不理不聞不問,我日日夜夜所忍受的折磨,葬送了父親一生的病痛,我們這六年所隔的距離和時間,蕭鳶,你說,我能和你好好的在一起嗎?
我愛不了別人,也不能再愛你。
你要我怎麽辦?
那頭的人察覺到動靜,順着窗外投下來的暮光緩步走出黑暗,停在了易揚面前。
相顧無言,沉默着的兩個人明明挨得那麽近,卻又隔得那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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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嗎?”,易揚問他,稱得上是冷漠的語氣,卻藏不住尾音的一絲痛然。
蕭鳶也看着他,明如秋水的雙眸此時卻似乎有化不開的墨色藏在眼底深處。
“你躲我。”
用的是肯定句,而非疑問句。
易揚的行動那麽明顯,這麽多天,不同行,不說話,甚至把能碰面的機會都盡可能的減少,任何人都能察覺異樣,更何況是心細入微的蕭鳶。
易揚嘴角牽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不躲你?難道我還要任由你接近,任由你繼續影響我,折磨我嗎?
“我們沒有見面的必要。”
“為什麽沒有?”,蕭鳶突然發力,聲音拔高幾度,沙啞而憤怒。
等易揚反應過來,他已經被蕭鳶按在牆上,後背貼着冰冷的牆面,右手手腕也被他緊緊捏住。
蕭鳶如同困獸一般,英挺的面容憔悴非常,雙唇竭力繃着,劍眉深凹,如墨一般的雙眼此時也因為憤怒染上條條血絲,他緊緊的盯着眼前的易揚,似乎要透過這張臉,穿透肉體,仔仔細細的看清對方的心。
他捏着易揚的手腕,手面上青筋凸起,力度非常。
易揚吃痛,忍不住掙紮,想要掙開桎梏。蕭鳶卻再度用力,把他的手死死的摁在牆上。
他痛的咬牙切齒,胸腔裏也升起了團團大火,他仰起頭,雙目圓睜,恨恨的對上蕭鳶的眼睛,憤怒的幾乎是吼出來,“你他媽有病?!”
“我就是有病!”,蕭鳶也痛苦的吼了出來,沉重的喘息聲在安靜的樓道裏格外清晰。
最後他才仿佛用盡了力氣,無可奈何一般,伏在易揚頸邊,沙啞低吼,“我就是有病……六年啊,你要我下一個六年,十六年,你要我怎麽辦……”
他把半個身子壓在了易揚身上,緊緊的擁着他,仿佛這是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最後一件珍寶。
易揚動彈不得,此時也忘了掙紮,眼裏的濕意再也掩蓋不住,淚默默地從臉頰流到唇角,鹹澀非常。
寂靜的樓道,兩個男人以這樣尴尬的姿勢相擁,低低的喘息,與微不可聞的啜泣,直到頸邊的淚已幹,臉上也只剩下水痕,蕭鳶裹着鼻音的聲音才在易揚耳邊響起,
“……你愛他嗎?”
易揚一時有些懵怔,沒有反應過來。
見他沒有說話,蕭鳶又低低的說道:“你們已經住在一起了嗎……”。
易揚終于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了,昨天陳帆留宿,蕭鳶不僅知道,而且還誤會了。
難受已久的心又是一陣苦澀,澀的幾乎要把他淹沒,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并沒能發出聲音,又默了一會,他緩了緩,才慢慢的開口,
“是,……我愛他,在一起了。”
他一下子回答了所有問題,話音沒落,蕭鳶的身體明顯一僵,就算彼此緊貼依然感覺到不到對方的溫暖,仿佛兩個呆滞的人偶,被抽走了所有思想與情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也沒有多久,過度的沖擊總是讓人對時間失去概念。
最後蕭鳶的身體動了動,雙臂突然收緊,重重的抱着易揚,似乎要把他融進骨肉裏,刻進生命裏。而後,猛地放開了他。
易揚還來不及看看的面容,蕭鳶匆匆就轉過了身,徑直朝樓上走去。
望着他挺拔修長,卻略顯疲态的身影一點一點的走遠,直到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到一絲一毫,易揚才重重的靠在了身後的牆面上。
他仿佛提不起一絲力氣,心髒裏所有的痛楚都消失不見,似乎把那些維持生命的器官也一并帶走了,只剩下了落落的一片。
結束了吧。
他空洞的望着天花板交接處的一片黑暗,仿佛自己也被困在那個角落裏,被層層的黑暗包裹着,推搡着,卻再也沒有力氣掙紮了。
我們這場相互折磨,終于結束了。
從此以後,各自安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應該不會怎麽大虐了,畢竟拖了這麽久要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