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箴言
穆盺松了一口氣,一邊将手邊早就準備好的冰塊遞過去,一邊試探道:“阿芮,這自來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
“……不,不是……”那不是什麽夢境,分明就是自己前世的事情。
穆芮眼底再度流露出痛苦和難過,但是這一次卻強忍住沒有再繼續掉眼淚,她低着頭,一邊用冰塊捂住眼睛,一邊小心翼翼道:“哥,你聽說過……一個傳言嗎?”
“傳言?是何傳言?”
“……是,是關于我們穆家的傳言!”
穆盺蹙眉,目光落在穆芮身上,有心想要通過對方的面部表情看出她話中所指傳言究竟指向什麽。
畢竟關乎穆氏的傳言真不少的,不說早年穆氏先祖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事兒,也不說便宜父親穆博遠當年和太·宗的那些個被元帝刻意打壓的前程舊事。
單單就是自己,因為沙場立功,惹的不少人紅眼,在西北的時候就沒少被傳是兔兒爺,靠着PY交易之類的話。
可惜。
穆芮依舊低着頭,甚至似乎察覺到自家哥哥看過來的視線,她還扭過身體,用後背對着穆盺。
穆盺猜之不透,只能撫額,問:“阿芮,為兄着實不知你這傳言所指是何,不過,你說來聽聽,興許為兄也聽過呢?”
“……哥,你……你,你能不能先告訴我,晚膳前我去尋你的時候,你在書房裏面做什麽?”
“呃,看書。怎麽了?”
“只是看書?”
穆盺想了下,自己翻閱典籍,查找那塊石板上每一個小篆所對應的字體解釋,嗯,廣義上而言,也确實是在看書,沒毛病。
所以,她果斷點頭,并肯定道:“為兄在看一些古籍,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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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芮沉默,好一會後,才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哥,我、我看到了……你,你當時……你當時放在手邊的那張宣紙上的字,我、我看到了!”
“嗯,看到了,然後呢?”
“哥,你……那些字,你是從哪裏抄錄下來的?”
穆盺聽到這,可算是明白了自家妹妹此刻這別扭樣兒的症結所在了,所以——
“阿芮,你認識那些字?”
穆芮張了張嘴,想要說不認識,可是到嘴的謊言,卻又在自家兄長關心的視線中,說不出口。
她轉過身,再度撲進穆盺的懷裏,哽咽道:“哥,你知道嗎?那是!那是神碑箴言!是警示,是不祥之兆!”
“……阿芮,你先告訴我,那十個字,究竟怎麽讀,又是什麽意思?”
“是……是……是——‘夏三世而亡,穆女主天下’!哥,你知道嗎?傳言中,大夏立國時,天狗食日,神碑現……神碑!神碑上面就寫着這麽一句箴言!哥,哥——”
穆盺渾身一震,手中力道反身性加大了幾分,她将自家妹妹用力抱緊在懷裏,瞳孔緊縮,暗藏在其中的困惑,如今一夕之間,都消弭不見。
便宜爹給自己求來藍顏,隐瞞自己的身份,是因為這句“穆女主天下”的箴言!
當年妹妹出生後,府邸突然被迫,殺人者刀刀對向阿芮,是因為這句“穆女主天下”的箴言!
甚至——
穆盺有理由懷疑,前世妹妹明明嫁給閑王,乃是一介面上光鮮清貴,實際上什麽都沒有的閑王妃,卻還是被皇室針對,只怕也是因為這一句“穆女主天下”!
那麽,閑王娶妹妹,可是也是在圖謀這一句?
不,不對!
穆女主天下……主天下……
在穆盺心裏,自家妹妹那是無一處不好,就算愛哭又不夠聰明,那在她看來,也是嬌軟可人的小甜餅妹妹。
然而。
再如何盲目地覺得妹妹好,她也無法違心地認為,自己的妹妹能蛻變成一個可以主天下的王者!
畢竟,智商這玩意兒,真不是一時半會的能飙升的,更甚者,還沒來及飙升,就被人先一步給弄死了。
所以——
幾乎不可抑制地,穆盺想到了奶嬷嬷曾經說過的話,她對她說,“哪怕是,想要翻了這個天呢?”
彼時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透着無與倫比的狂熱和憧憬。
翻了這個天……
翻了……天……
穆盺聽到了自己胸膛中,“砰砰”跳躍的心髒,聽到了自己血脈中,比重生醒來後那一瞬間,還要瘋狂奔湧的欲·望。
她唇角抽動了好一會,露出一抹複雜又詭異地笑,她摸了摸自己妹妹的頭,緩緩道:“阿芮,你想要……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長公主嗎?”
穆芮微怔,有些茫然的擡頭看自己的兄長,卻見自己兄長比任何時候都溫柔,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強勢的看着她,對她說。
“阿芮,若是他日哥哥成功了,你就是長公主;若是失敗了,你便陪哥哥一起死,可好?”
“……哥、哥哥,你,你要做什麽?”
“別怕。無論生死,我都陪你!”
這話一出,本來還想要勸自己兄長不要沖動的穆芮,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她想到前世自己死後,登基稱帝的楚軒,以“皇後穆氏霍亂朝綱”為由,将大夏被竊國的一切罪責,盡數推到了穆氏頭上,甚至——
甚至因為那塊神碑的箴言,而取信天下人!
最後,大夏國號被改為“楚”,自此,大夏成為過去,大楚應運而生。
無恥至極!
“哥!無論生死,阿芮也都陪着你!”
“好,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穆芮紅着眼睛,燦爛一笑,而後似乎是想到什麽,促狹地眨了眨眼睛,俏皮道:“哥哥啊,你是不是還忘了一個人呢?嫂嫂,我的嫂嫂!瑤光郡主啊——”
正一腔熱血,準備應天命當個反派大佬的穆盺:“……”不提渣女,你還是我的好妹妹!
翌日,天光微微亮,将軍府的穆盺正睡眼惺忪,琢磨着要不要再睡上一個時辰再出發遠行的問題,殊不知,兩道賜婚聖旨,已從皇宮發出。
三皇子府。
“砰”地一聲巨響之後,寝殿中的屏風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常大伴見此,嘆了口氣,心疼道:“殿下,如今聖旨已發,您縱是再生氣,也無濟于事啊。”
三皇子如何不知事已至此,無濟于事的道理?甚至他還能聽出常大伴說這番話的目的,也只是在勸慰自己,以免他過于過怒傷身。
但是!
“本皇子倒是料想不到,瑤光竟然還真就看上了穆盺?呵!”
是的,相較于太子自以為是的覺得想出了一箭雙雕的策略,三皇子則是透過表現看到了本質。
這賜婚聖旨,乃是瑤光郡主所想要的!
然而。
“穆盺年少有功,為人機警又不缺謀斷,單看他這次及時辭去京畿衛統領的身份,并做出抽身離開長安的做法,就能看出這人的大局觀絕非常人。”
“知進退,不貪權勢,說放手就放手,時機把握的還極準……”
三皇子越是客觀評價穆盺,就越是覺得胸口有一團怒火在升騰,說到此處時,直接就說不下去了,他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看向一旁擔憂看着他的常大伴,“大伴,一刻鐘後,我要見到三位先生。”
這是要和幕僚們重新商談定計的意思。
常大伴點頭就下去安排,只是離開前,想到什麽,還是試探開口道:“殿下,娘娘前兩日着人遞來消息,說是……好些時日不見,有些想您了。”
“想?”三皇子差點被這話給逗樂了,他面上的露出一抹嘲諷之色,眼底的寒光一閃而過。
“您是良妃娘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想您也是應該的,殿下啊……”
“大伴,去做事吧。”
常大伴觑了眼三皇子面上毫不掩飾的冷色,在心裏嘆了口氣,只得下去安排等會的商談之事。
三位幕僚昨個驟然得知太子和工部尚書嫡女在長安街上的那一出時,就暗道不好,盤算着今日要來找三皇子細細商談一番,不想!
陛下竟然給瑤光郡主賜婚了!
這賜婚的聖旨背後,還是繼後和太子的功勞!
“殿下,看這情況,閑王府——怕是已經已經被太子拉攏過去了!”
幕僚甲哀嘆一聲,末了似是想到什麽,又不禁擔憂道,“依着陛下對瑤光郡主的喜愛,按理說不該這麽快賜婚才是。可是如今聖旨只怕已經到了兩府上,陛下……此舉,豈不是昭示着對太子的看重?”
看重到,對方給他心愛的瑤光郡主挑了個郡馬,也沒多考慮就同意了。
如此一來——
朝中本來三足鼎立的風向,怕是要變了!
關乎這一點,四皇子府上的幕僚也有同樣的看法,他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對四皇子道:“原先某未曾提議四皇子您去拉攏瑤光郡主,乃是因為,這自古姻緣一事,若是一個不好,極有可能吃力不讨好,拉攏不成反成仇。”
“卻不想,這事兒卻讓太子一派人,捷足先登!”
四皇子本就沒怎麽睡好,大清早的就被壞消息吵醒就罷了,現在又聽到這麽一句晦氣話,眉頭皺地幾乎能夾死蒼蠅,他沉默了好一會,才終于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