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敖楚默不作聲,打開了後座車門坐了進去。

盛天清:……非要搞得這麽生疏嗎?他轉過頭,想說你坐到前面來,話一開口又覺得人肯坐進來不錯了,多個要求不知道又要作什麽幺蛾子,于是跟沒事找事一樣又轉了回去,專心開車。

敖楚側着臉看着車窗外寬敞的操場和遠處高大的樓層,有種回到人族上大學的錯覺。而這次跟上學的性質差不多,但更傾向于工作。

他收回目光,看着盛天清直挺的後背,纡尊降貴地問他:“你剛才想說什麽?”他并不是沒注意到剛才盛天清欲言又止,只是他越是小心翼翼的态度,敖楚越想回避。

“啊?”也許是車裏太安靜了,兩個人太久沒單獨相處,盛天清一時之間竟然覺得有些尴尬,對比起以前的半步不離,如今成了相對無言。他不由得在心中唏噓起來,也就這小王八蛋能讓自己一塊萬年活化石知道個“愁”字怎麽寫。敖楚忽然開口他反倒被問住了,過了一下才說,“噢,沒什麽了。”

敖楚捶了捶膝蓋,好像無聊一樣,又問,“我要是真掉迷陣了是你親自來的嗎?不是挺多教師的嗎,随便派個人不行?”

這下真正受寵若驚的是盛天清,因為對他愛答不理的幹兒子主動提問了他,兩次!他狀态自在了些,反問道:“這還用問嗎?”

敖楚看向後視鏡,從這個角度他剛好看道盛天清大而有神的眼睛,他聲音有些慵懶地問:“我特殊待遇嗎?”

“廢話,你是我兒子。”盛天清說完擡起眼皮,正好捕捉到後視鏡中敖楚眼神裏含着的僅有的那麽一點笑意,在聽到他說完話時快速消散了。

敖楚的情緒是極容易被他一雙桃花眼出賣的,一笑眼尾像帶上兩把小勾子,即使心裏不高興時眼尾也是微微翹着,但稍稍留意點的人一對比是不難看出來他的心情的。

盛天清想,我這是又怎麽惹到祖宗不開心了?

他聽到敖楚問,“只是兒子?”他果然從這聲音中隐隐聽到帶着點失望。盛天清立刻警惕道:“那你還想怎麽樣?兄弟?那不行,我太虧了。”

敖楚:……

車裏一時沉默。

過了一會兒,盛天清無奈地妥協道:“看在我長得這麽年輕又英俊的份上,咱們倆稱兄道弟也不是不行。”

“誰要跟你稱兄道弟?‘年輕’跟‘英俊’你哪個搭得上邊?”說完敖楚幹脆靠着車窗閉目養神,懶得理他了。照盛天清這車速,上百畝地的學校不知要兜到什麽時候。

說到“年輕”,這個事兒盛天清自知理虧,但是“英俊”一一盛上神好歹帥得衆所周知!盛天清轉過身去怒目而視,開車也不用看路了,路上連個鬼都沒有,看什麽路?翻車了也死不了他倆。他從來都是被誇的份,就沒有人這樣怼過他。

等他氣沉丹田準備開口怼回去的時候,看見後座上的年輕人安靜地閉着眼睛,濃密的睫毛被陽光照着,鍍成了溫暖的色調,身量颀長清瘦,上衣沒有扣到最上面,露出突兀的鎖骨。

盛天清心塞地發現:怼不起。

以前僅僅覺得這孩子屬于長得可愛類型的好看,沒想到許久沒見,這孩子長大了,趨向成熟,抽條發芽剛長成一個男人,還怪俊俏的,再仔細看,太好看了。盛天清以己度人:這小子也是有資本奚落他的。

敖楚似乎感覺到盛天清的目光,桃花眼倏地睜開,做賊心虛的盛天清吓了一跳。

他猝不及防地對上盛天清的眼睛,自己心裏也是一驚。

看盛天清尴尬的樣子,敖楚也不緊張了,笑話他,“幹嘛,想圖謀不軌啊?”

“啧,你就不能說人話嗎?”盛天清沒好氣道。

“那你看我做什麽?”他看了一眼前方筆直的道路,又看看盛天清虛搭在方向盤上的手,“還自動駕駛上了?”

盛天清早已經轉回頭去開他的車了,無視他第一個問題。他漫不經心道,“沒關系。”

敖楚:“您老是不是歲數大了,忘了學校方圓五百米所有的靈力都被你禁了?我現在是個凡人!”

盛天清反駁道:“注意言辭啊小夥子,我擱人族裏也就二十八/九!不是我禁的,學校自動屏蔽的,放心吧,坐個車不會要了你的命。”

“呵……”對于年齡還是這麽執着,他越在意,敖楚越跟他反着說,“保持年輕的秘訣:虛報歲數。”

車裏再一次沉默。敖楚敏銳地捕捉到盛天清腮幫暗暗磨牙的樣子,感覺盛校長好幼稚,于是笑了起來,盡管他已經給他留了點面子,笑得很克制了。

盛天清罵道:“笑什麽笑!越長大越混。”

敖楚笑完,又問他:“你剛剛看我幹嘛?”

盛天清裝失憶道:“什麽時候?”

敖楚:“我裝睡的時候。”

盛天清:……你倒是挺坦白的。

他故作深沉的嘆氣道:“想兒子了,好久沒好好看看了。”

然後他看到敖楚聽完臉色又沉了,盛天清只覺得心累:怎麽又踩着你尾巴了?他忽然福至心靈地想起每次提及“兒子”之類的字眼敖楚似乎就不高興了。盛天清試探性地說:“我說我想你了,看看你難道還要收錢嗎?”

敖楚不鹹不淡地說:“要收的話你還真給不起。”

盛天清像做實驗記錄一樣,在心裏記下:沒什麽效果,不過總算會給句話。那不提養父子關系還是可行的。

繼續開一小會路之後,盛天清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難以置信地問:“不是,我剛才問你藥,你那反應……你別告訴我你從家裏出去之後就再沒吃過藥了?”

他說的家是指長白山上的盛氏山莊,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幾百年。敖楚出生不到百年便被盛天清抱過去養着,他那時也不過相當于人族的三歲的孩子。

原本一個龍族的小殿下怎麽也輪不到盛天清一個上神親自照顧,還是位單身的神。他和龍王是拜把子兄弟,如果家裏有個女主人,那還算方便,但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小孩子他也不懂得帶。

龍族子嗣不易繁衍,龍後生産時寒氣入體,大人沒保住,小孩子也沒能平安,出生帶了一身寒氣。龍宮也不是沒有奇珍異寶,但是長期用藥治标不治本。

長白山有一處寒泉,冰涼徹骨。傳說上古時期天上還是十日頭時,有大能者将一部分熱氣引入寒潭相抵,從此寒潭變成了溫泉,相傳加上名藥可以祛除大寒。

大概是盛天清長期生活在溫泉旁,身上沾染了些熱氣,以至于那時每次他去龍宮探望,小敖楚總是黏着他不放。後來經過宗族商量,決定請求盛上神幫忙養育孩子。

即使後來敖楚的病好得七七八八了,可也沒有完全根治。

“不可以嗎?”敖楚不以為意地反問道。

“你!”盛天清差點心梗,立即剎車。他猛地轉過身,質問他:“這麽多年一次藥也沒吃?還要不要命了?”

敖楚看他一臉焦急,自己倒是懶洋洋地問道:“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嗎?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吃不吃也無所謂。”

“誰跟你說已經好了,只是被壓制住,沒好!”盛天清只覺得心髒突突地猛跳,喘口氣都困難,“你知不知道這一帶從氣溫上陣法布置上都偏冷偏寒,你這麽長一段時間不吃藥,待上一陣子你就該複發了。”

聽完他一通數落,敖楚反而如釋重負地笑道:“那正好,回去給我大姐也有個交代,反正我也不想來,再見。”說完伸手要打開車門,沒開成,鎖着。

他含着笑意偏頭看着盛天清氣急敗壞,一比較,好像是對方在無理取鬧,而他自己則顯得很有風度,他曲着兩個手指輕輕敲了下車窗,“勞駕。”

盛天清沒理他,轉回身去,看也不看就往後邊丢了一瓶礦泉水給他,命令道:“先把藥吃了!來了就別想回去,當我死的嗎?大不了我把那一眼溫泉搬過來,你想也別想回去。先吃着,回頭我再配些加大藥效的。”

敖楚接着水,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接受了現實:回是不可能回去了。默默把水擰開,倒出兩顆藥丸吃了。

“五顆!少一顆都不行,早晚各一次!”盛天清不用看也知道他又亂來,耐心告罄,“不曉得劑量不會問嗎?”

敖楚:“……你給我的時候多說兩句會死?”

盛天清沒好氣地說:“我他娘的怎麽知道你一次都沒吃?活這麽久也是命大。”看他吃完,才又開動車子。

“等等,這路眼熟……你不是才開過嗎?”敖楚心說我知道你開得慢,你至于帶我繞路嗎?

盛天清一下沒了方才的神氣,底氣有些不足:“哦,是嗎?”他沒有擡眼四周看看,而是轉了轉眼珠子,說:“我是太久沒來了,幾十年開一次學,上課也不經常來,記錯路了。”

敖楚難得沒拆穿他,接過話尾說:“原來是這樣啊。”他知道坐在前面的盛天清正通過鏡子不動聲色地暗中觀察他。他故意上下打量一下盛天清,補上一句:“果然年紀大了記憶力也不大好使了。”

這事沒完了?!

別人說他年齡倒也沒什麽,都是端着尊敬的态度。單就敖楚不行,他非但拿年齡說事,還喜歡調侃他,當“爸爸”的不能忍。

“沒忘沒忘。”盛天清幹咳一聲,“是我故意帶你兜路。我就是想再和你多待一會兒,自你離開家門,都沒有好好說說話。”

被他突如其來的一煽情,敖楚愣了一下,沒了說下去的興趣,“送我過去集合吧。”

盛天清由此得出一個結論,跟他好好說話不行,怼他罵他,他話越多,情感表達越真實。這是标準的叛逆期逆反心理啊。正好盛天清也懶得跟他來“委屈求全”的苦情戲,所以以後對付這個臭小子,錘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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